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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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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句月色真好。
  兵士本就不清醒,会这样也在所难免,可杜将离……均墨面上又是震惊又是头疼,好半晌才回过劲,幽幽开口:“将岚,我想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你。”
  杜将离下巴一扬,眼皮一翻:“谁教我内心丰富细腻而又多情,大胆狂徒,你应该对我心存敬畏。”
  均墨一时无言。杜将离的心情终于平稳下来,不论如何总算是止住了这场骚乱。琴声的出现,宛如及时雨,浇灭了兵士心头的不安,又像引路之光,驱走迷茫,指引人们恢复清明,能奏出如此曲子的,全天下只有一人。
  杜将离毫不迟疑,与均墨知会了声,撒腿跑开。声音传来的方向,应是自己原来的寝处,距离军营很近。杜将离飞快地奔着,唐涩自引走自己身上的千障针后,自己一直放心不下,满怀歉疚,临至屋前,门窗都敞开着,杜将离深吸一口气,迈进。
  唐涩立在琴前,他轻轻笑着:“音色圆匀质朴,回韵十足,弹之亦是一番享受,不愧为一把好琴。”
  杜将离全然不曾在意男子说了些什么,他睁大眼盯着琴弦上未干的血迹,一步迈前,拽出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捋开袖子,瞳孔骤缩,男人的右手,每根指头都齐齐削去一节,取而代之的,是五块磨得极细致的扁平样勾状墨玉,而那指间,正不停地留下血来,他方才,便是用这墨玉弹的琴?
  “你……”杜将离说不出话来。
  十指连心,断了指,又种上如此硬物,这该是怎样的痛楚,杜将离不敢去碰对方的指尖,声音颤抖:“疼么?”
  男子笑出声来:“不疼。”他伸出左手在杜将离掌心轻轻掐了记,“就与这样的感觉一般,不过是还未长好,便随意动它,血才流得吓人了些,不碍事,只可惜要被穆公子骂了。”唐涩露出困扰的神情。
  看了对方故作轻松的表情,杜将离心里极不是滋味。
  唐涩面目沉静,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细纹,带白了鬓间几缕发,却同时也让他眼中的气度与文雅更具风味,他怜爱地抚向琴枕:“虽然生疏了些,可练一阵子,便会习惯了。你曾说想听我抚上一曲,此番事出紧急,算不得数,待日后再奏与你听,可好?”
  “唐大哥,你的身子好些了么?千障针……”杜将离问。
  “放心,还不到发作的时候。”男人抱起琴,“将离,这本来便是要送与我的罢?哪怕你现在改了主意,我也是不会还你的了。”
  “此是自然。”杜将离回道。
  此次营啸,虽止于及时,影响却并不小,善后之事处理了一夜,兵士们便整夜未睡,他们只记得听到琴音之后的事,对之前的状态全无记忆,而一旦想到躺下的同伴们,正有可能是自己亲手所刃,心中的煎熬与悔恨就折磨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各位将领整军训斥,彻查始作俑者,严惩以儆效尤。
  次日,得到夏军即将来袭的消息,黎军刚经历过营啸,其状态不适合对敌,均墨斟酌再三,决定弃城撤退,众人商量好撤退路线,当即启程,最终退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镇上。
  为了不扰民,兵士们便在镇前的十里处安营扎寨,既能征得些许供给,亦能保证百姓不受战事牵连。杜将离死皮赖脸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征得均墨许可,与石云前来镇上采办物事。
  在营中憋了许久,能外出走走,总是好的。
  不过虽然是杜将离哼哧哼哧地嚷嚷着要跟来,真到了地儿,又嫌累不肯再动,他坐在简陋的茶铺里观观远山,悠悠然等石云采办归来。
  他要了杯热茶,捧在手心,看看天色,该是差不多时候了,起身出门,没迈出两步,便听到有人边喊着“小心”边飞奔而来,结果自然而然重重撞在自己身上,杜将离“啊”的一声被撞得七晕八素,忙在地上滚了两圈,以示自己被撞的程度十分惨烈,严重需要对方赔偿,原本该停下的“啊啊”声也被他拖长了音调。
  等了好半晌,杜将离嘴一撇,朝鲁莽冲来的男子直翻白眼,不是吧,比自己还能装,只好先行起身,伸手扶起对方。
  男子似是极其怕冷,全身上下裹得十分厚重,只露出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杜将离,大抵是方才跑得太过猛烈,他扶住膝盖使劲喘着气:“我,我,我养的猫儿跑了,我要去追他,我要,要——”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要不要这么出人意料啊,杜将离心中似有一万只孔雀轮番开屏着奔跑,他上前推推对方,他到底穿了多少?这般重,杜将离抬不动,问了旁人也不肯帮忙,只好抱住男子一条腿,询了医馆的方位,直直拖着他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杜将离憋足了气,像拖尸般艰难地拖着男子前行,他浑身上下热得直冒汗,地面被他拖出好长一条印记。行人经过,纷纷只是注目而观,却无一愿意上前帮忙,他们一来是觉着这情形古怪,二来是被拖着的那家伙居然还好死不死地睁着眼,整个情形别提有多诡异了。
  男子幽幽地看着杜将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声:“兄台……”
  杜将离一个激灵,二话不说把手中的腿一摔,回头,这不是明摆着耍他么!好,即便对方是真的,可丫到底是什么体质,晕得着急,醒得更着急,真教人头疼,没好气道:“你醒了也不告诉我。”
  男子方想说他刚才开口就已算是提醒了,刚张嘴说了个“我”字,杜将离便不满地哼了记,蹲下身,嘴巴一歪,眉毛一横,盯了他片刻,道:“妖孽,你不起来么?地上这么凉,可别又昏过去。”
  男子睁着眼,半晌才眨一次,他定定端详着杜将离,不由笑道:“你长得挺正常的。”
  杜将离差点咬到舌头:“妖孽,你道行颇深啊,你才长得不正常。”说着不耐烦地抬手,隔着对方面上围领,直往死里掐他鼻子,“还想赖多久?若再晕过去,我可是要为民除害了。”
  男子吃痛叫出声,似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与杜将离对视了,忙爬起身,压下挡在面前竖起的裘皮领子:“让公子费心了,我身体素来欠佳,稍稍活动一下,便支撑不住,他们都唤我做三步歪。”他的声音不像之前被领子挡着时那样沉闷,听上去格外清亮,五官虽精致深邃,却总仿佛少了几分灵气,嘴唇苍白,连瞳孔也是极浅的褐色。
  杜将离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这长得也是一副妖孽相,道:“既如此,怎的只有你一人在此?”
  对方闻言,忙扭头四顾,对杜将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可是偷溜出来的,只带了个丫鬟,谁想才着她替我去沽些物事,我的猫儿便跑了。”
  杜将离瞄瞄他三步歪的脸色,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亭子,立即扶男子去坐,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偷跑出来玩,他还真算是好兴致。杜将离心道对方这样的身体状况,以自己菩萨般温柔细腻慈悲善良的好心肠,陪他一阵也就陪他一阵罢,小镇不大,若一会石云办完了事找不到自己,大吼一声自己就能听到了。
  日斜三分,镇上清幽安静,男子靠着廊柱,仰首望天,眸里透出向往:“我最爱玄冬,偏偏又最怕冷。世上无奈种种,人总身不由己。”男子说得伤感,表情却是极开心的,他的目光时而追随飞鸟,时而转向摇晃的枝头。
  杜将离也看着鸟儿,只觉腹中肚饿,能抓一只下来烤烤肯定很好吃,舔了舔唇,心猿意马。
  男子又叹道:“此番外出,大抵是迷了路,许久都到不得想去之处,可能这般随意闲玩,赏山看景,于我已是足够了。”他侧过头,“我若有机会,定要去祈国的琉山看看,听闻那儿天高山阔,整方天地只自己一人,犹如世外,何其自在。”
  “心若有仙境,便处处是仙境。”杜将离漫不经心地回道,他瞧瞧男子那满眼透着新奇的模样,恐怕是连家门都未出过几次,对方身上的药味格外浓重,这是常年泡在药罐子里才会有的味道,杜将离皱皱鼻子,扯下头上发带,拿在手上翻叠起来。
  男子的视线不知何时起已转到杜将离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亦对他正在做的事十分好奇。只见杜将离穿来绕去,手中的发带便渐渐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黄鹂,男子睁大眼。
  黄鹂底部还留了一段带子,杜将离将其绑至男子领口,临了,轻轻拍了拍:“给你的,小三儿。”
  “小三儿?”男子一愣,笑了,他小心地摸摸自己领前,想取下来看个仔细,又生怕弄坏了,不敢下手。
  杜将离看着好笑:“我就猜你小时肯定没玩过。”又跑去摘了几片叶子,“这个你定也没接触过。”说完就拉着男子一同玩了起来。
  虽说本意是教男子玩,杜将离却玩得比他还投入,又是朝男子瞎做鬼脸,又是玩输了不肯承认非要耍赖,而男子则淡定许多,大半时间都在看杜将离,徐徐地,也不由被对方的笑容所感染,跟着开朗地笑出声来。
  “看我做什么?”杜将离嚷嚷,指指地上,“你快要输了。”
  男子吐出一口气,突然道:“不知是否为因果必然,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杜芒,你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杜将离脸侧闪过一丝惊诧:“你知道我?”
  “杜芒天下谁人不知?”男子续道:“只不过在我印象中,你至少是极其凶恶的。”
  凶?这个词是怎么都与自己搭不上边吧,对方是从哪得知的?且听对方的说法,该是早对自己有所了解,一个足不出户的病人,为什么会偏生对自己产生兴趣,还是这样的认识,这中间,有何因缘?杜将离直起身子,谓男子曰:“如此便是不公平了,你知道我,我却连你是谁还不清楚。”
  男子微笑:“日后我们定还会相见的。”他犹豫地伸手,小心翼翼地触了记杜将离的面颊,又慌忙松开,嚅了嚅唇,道,“见到你,我大抵能明白,为何这执念,能深到如此,亦是全然无法释怀了。”他长长叹了一声,看向杜将离的眼神中夹杂着许多杜将离看不懂的东西。
  就连男子此言,杜将离也是完全弄不明白,不知其到底何意:“小三儿,你究竟在说什么?”
  男子摇摇头:“你的人来寻你了。”
  杜将离竖起耳朵,果不其然听到石云在远处唤着自己,暗叹石云的事完成得真不是时候,他瘪嘴,见男子似不想说,自己又着实在意得很,听石云的声音愈来愈响,双眼直直盯向男子。
  男子轻声道:“下次再见,若你还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杜将离显然不满意对方的答复,又怕回去晚了要挨均墨骂,思忖少顷,只好说道:“不论如何,你的名字总该告诉我罢。”
  “廉然。”这次男子没有再推脱。
  “那便这般说定了,你可不许抵赖。”杜将离认真言道,语毕,急急跑开。男子望着杜将离远去的背影,许久,未曾动过一记。
  “公子!你怎的在这里,可知我找了你好久。”一名绿衣女子快步迈到男子身旁,语带担忧。
  男子扭头,见女子怀中抱着一只赤色狐狸,狐狸温驯地眯着眼,毛色光亮,四蹄踏雪,极是可人,男子舒展眉眼:“原来猫儿去你那了,难怪我遍寻不着。”
  女子把狐狸交到男子手中:“公子,我们这样跑出来,教白大人知道,该要生气了。”
  男子闻言一哂,神情里皆是希冀:“他怎会生气?我们已五年不见了,我偷偷来见他,给他个惊喜,他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女子迟疑着。
  男子摇摇头:“虽然他平日里总是脾气最大,可他向来最惯着我,放心罢,我会教他不要随意责罚你们的。”
  他又看向天空,目露笑意,低吟出声:“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黎军驻扎之处是一片地势稍高的平地,只一面由山挡着,其余三面皆是已有些年代的林子,树木或疏或密,都直直矗着,足有五六人高。
  杜将离独坐帐中,他方起身,抱了茶杯怔怔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帐外忽然飞进一抹金黄,伴随着悦耳的铃音,小虫停至杜将离手背。
  “小水?”白发男子偏过脑袋,“你去哪了?”刚问出口,他愣了一记,抬手摸摸身上,未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咯噔,急忙站起,四处找寻起来。杜将离眉眼紧蹙,轻轻咬住下唇,脸色有几许发白,桌案上的物事被他翻得一团乱,他迈去榻边,终于在枕下的隔层里找到一张叠放得整齐的纸。
  纸上是他的笔迹,一条一条工整地列着,杜将离细细看过,扭头问小虫道:“有被发现么?”小虫竟是全然能明白白发男子的意思,振翅一会飞到左,一会飞至右,宛如人们摇头一般。
  杜将离翘起唇角,推过杯盏,小虫便沾了杯中水,在桌上迅速地写着什么,杜将离一面看着桌面,一面兀自磨着墨,待到小虫写完,杜将离业已全部读过一遍,捻起袖子擦去水渍,提笔在纸上的其中一列划了一竖,斟酌须臾又补上几件事,紧接着叠好往袖中一收,自言自语:“接下来该是去找均墨了。”
  语毕,当即出帐,此次撤军,黎军与部分祈军来于此,剩下的退去端王城,城中有端王把持,均墨又派了晚襄前往,祈军的公羊辛也被杜将离着去,一方面是为了守住城,另一方面亦有看住端王的意思。这几日甚少见到楚天的身影,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均墨正拿石子在桌上摆着阵型,见杜将离来了,让出些位置给他,杜将离看向桌案,挪了几枚石子,道:“这是夏军昨晚的安排,而鬼兵在这里。”边说边指着。
  “倾城回来了?”均墨随口问了句。
  杜将离颔首:“夏军的兵力统共不过三十万,十万在端南,二十万在此,其中又分成三个部分,鬼兵在这三个部分之外,听凭白狼蛛随意调度。他们已到了丘阳城,昨晚便派出一支人马来探查我们的情况。”
  倾城飞至桌案上最大的石块上,挺直身体,睁着圆溜溜的眼,小翅膀一个劲煽着,仿佛在显示这全是它的功劳。
  均墨忍俊不禁,道:“物似主人形,这虫儿是愈发得像你了。”
  杜将离得意洋洋地伸手去喂小虫:“当然了,它与我一般英明能干,小水了解到的,还不止如此,连夏兵一日三餐吃什么,它都已摸得一清二楚。”
  均墨面上露出会心的笑,杵杵对方神气的脸,温言软语:“将岚,能去祈带回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举动,你真是我的福星。”
  杜将离瘪瘪嘴:“那可不是,哪有招个幕僚,结果人家还陪你床笫之欢的。”
  均墨笑而不语,两人又回到正题,杜将离把倾城探查回来的消息通通告诉了均墨,有小虫在,可谓是对夏兵的布置了如指掌。
  小虫拥有极强的记忆能力,能把看过的文书一字不动地誊写出来,夏虽不至于将所有的安排写于纸上,可只要有那么一二份,便可从中推测出绝大部分的事情。
  这能力极其好用,但亦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白狼蛛记得小虫,被其抓到便不妙了,当初杜将离这样想时,倾城便飞至他眼前,摇翅一晃,身子就成了黑色,与一般无异,外加在黑夜中也不影响其视觉,便可借着夜色前去窃取夏军机密,再轻松不过。
  杜将离其实还不甚明白小虫被称为倾城的原因,可就目前表现出来的惊人智慧,还有体型上的优势,已是非蛊类甚至寻常人所能及。
  均墨与杜将离根据夏军的安排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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