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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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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杜将离这两日与乡民们一同啃馒头,睡草席,晚上听大伙儿拉家常,觉得格外温暖,乡民们老实,热情,生怕怠慢两位公子,把最好的被褥拿出来让他们用。杜将离心头温热,这也是曾经的他不喜待在祈王宫,总爱往外跑的主要原因。
这里的村庄,皆是远离战乱的,县官们即使作威作福,也不至于似端凡夏等纠葛较多的国家的周边小镇,那儿的人们不仅忍饥挨饿,还要害怕战乱牵连,乡民们住在这里倒还算是守得了一分安宁。
穆公子起得很早,静静地坐在一旁磨药,生得俊俏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瞳,眸中专注。庙里有三四个刚及笈的少女,将他围在其中,红着脸瞧他。
男子认真于手上之事,待药草磨尽,方发现她们,便善意地笑了笑,起身将药杵放好,下意识地看向没有像昨天那般死缠着他的杜将离。
杜将离整个身子歪在门框上,眼里望出去都是朦胧的,脑袋还不大灵光,似乎没怎么睡醒,他一边晒太阳,一边半眯着眼,有想站着睡个回笼觉的趋势。
他的头若小鸡啄米般点了几下,仿佛梦到什么,一个激灵,头重重撞到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咚”。杜将离顿时清醒了,回身,发现男子唇边隐约有抹笑意,似在笑话自己方才。
杜将离顾不得头上疼痛,当下便向男子走去,一脸坏笑:“穆公子可是觉着我心肠不坏又魅力无限,看我愈发顺眼了?”
男子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杜将离瞅着对方,瞧了半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什么?”男子没好气。
“莫非是在害羞?”杜将离眨眨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男子气极。
杜将离对穆公子变脸速度之快感到非常惊奇,起了兴致,便想测试一番。每每男子与他人交谈正欢满面春风之时,他就伺机而入,看到对方如所意料的板起脸,他就哈哈大笑。
一来二去,穆公子脸侧青筋毕露,有扇对方几个耳刮子的欲望。
杜将离玩得不亦乐乎,眼珠子轱辘转了圈,又生歪念,打算联合起众乡民,把穆公子心中的创伤给刨出来,让他体会一把人世间,特别是自己这个让他触动心中之痛的公子哥的温暖情义。
正咧开嘴,兴致勃勃地想着,听到有人怯生生地唤他,杜将离回头,见是一个健硕的男子,其四肢粗壮,下巴上留着拉扎的络腮胡子,看上去还很是年轻,他结巴道:“莫公子,我,我,我叫张徐。”
杜将离爽快地应了对方一声,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后文,岂料对方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立马一溜烟跑出庙,杜将离莫名其妙了阵,便也不去管他。
晌午将至。
不知谁喊了声他们回来了,大家急忙蜂拥至门前,不久刘大娘与小马便进庙来,面上皆是笑意。
“如何如何?”有人迫不及待问道。
“成功了!铁鸡头同意帮我们治水了!”小马眸中亮盈盈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小马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起初我们说到村子里闹水灾的时候,铁鸡头很不耐烦,要赶我们走,说我们村的事情,与他何干,而后刘大娘便埋怨我,说全怪水灾前我在河边捡了颗喜鹊蛋那么大的稀奇珍珠,定是因此而触怒河神,才惹了他发水来惩罚我们。结果他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村民们纷纷发问。
小马学那县官,腰一挺,在光洁的下巴上做出捋胡须的模样,说道:“你们擅自取走河神的宝物,他自然是要发怒的,那颗珍珠现在在哪?”学得惟妙惟肖,大家全笑了。
“我说留在家中,没来得及带出来,现在怕已淹进水中,他问我我们县官知不知道珍珠的事,而后便答应收留我们,要帮我们治水患。”小马还沉浸在当时的心情中,意犹未尽,“我与刘大娘一唱一和,将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杜将离听得极为开心,将两颗珍珠分别放到小马手上:“这第一颗,在水患治好后,给那铁鸡头,他得了便宜,就不会再扰你们,他拿到手后肯定要向你们县官炫耀,这另一颗,就是为你们县官准备的,以免日后他寻你们麻烦。”
小马点点头,激动道:“莫公子,多亏你救了我们。”
眼看村民们又要热情地围将过来,杜将离连忙指指男子:“谢我做什么,珍珠是穆公子给的,这段时间照顾你们的也是他,你们谢他去。”
杜将离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对男子又谢又拜。庙外碧天红日,鸟儿脆鸣,风微草绿。“景色真好。”轻轻地说道,杜将离斜倚在门边,又想睡了。
午后,大伙儿收拾好包袱,便出发去往来逸镇,杜将离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去,手里抱着一堆乡民们送的小物事,他翻了翻,多半都是红薯这类吃食,其中竟还夹了块碎布条,上面写了生辰八字,杜将离暗喜,自己还是很有市场的嘛,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有眼力劲,杜将离细看名字,心下咯噔,张徐……当即把布条悄悄塞到男子的包袱中。
这世道都怎么回事,杜将离百思不得其解。
男子看向杜将离,难得的没有皱眉,面上少了先前那般坚硬的棱角,柔和许多:“亏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杜将离撇撇嘴:“我听那小马说铁鸡头,就知道他跟我一样是个泼皮,泼皮对付泼皮,自然有办法。”话音刚落,被男子捏住脸,左右瞧了一通,道:“你四肢乏力,气虚体寒,需要补补。”说着取出一枚药丸,塞到杜将离手中。
“你要走了么?”杜将离问道。
男子颔首:“既然乡民们有了着落,我便放心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待手上这些药草处理完,我就离开。”
见对方专心地摆弄起药草来,杜将离闷闷不乐地跑至破庙后门,蹲下身玩石头。穆公子一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该死的均墨恁地还不过来,自己被河水冲到这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到现在都两天多了,怎么也该找来了,虽然自己从河边爬上岸精神十分亢奋,又乱走一气,可是——
该不会是——不要他了罢?
想及此,愈发难过,默默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蓝艺唤他的时候,他也是爱理不理。
蓝艺唤了好几声,他都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边上人看不过去,重重揉了一下他的头,杜将离看到来人,瞳中骤然清亮,又转瞬间变为不满,哼哼道:“最凉薄不过人心,信王殿下,抛弃子民,不管不顾。”
“你倒还气上了,不过一常宽的河,你愣是有本事被冲下来,你让我如何说你,嗯?”均墨啼笑皆非,看到杜将离那还别在身上的水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壶有这么重要?你扔了扶住岸不行?”
杜将离干笑两声:“这不当时没想到么。”
楚天忍俊不禁:“将离,你也别气了,见你落水,殿下心急,也跳入水中来寻你,结果上岸后却不见你踪影。”
这决计是杜将离的不对了,他深知,在关键时刻,就要脸皮厚,越是自己做错的事,越不能承认,他堂堂杜家雄风,怎能因为犯了一点小小的错,就灭了气焰!杜将离昂起头,不屈不挠:“人活于世,怎可停止前行的脚步,更何况这里荒山野岭,也不知是否有野兽出没,万一我等着等着,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均墨看着他,气极反笑:“那好,此先不提,我只问你,我该如何称呼你?”顿了顿,“莫理墨?”
不是吧……杜将离眉头轻挑,均墨怎么连这都知道,这下完了,杜将离愁眉苦脸,他发现均墨此人极端小气,就喜欢在这种地方死揪住自己不放,而且他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心下狐疑,难道——他早就找着自己了?
杜将离皱起鼻子,幽幽道:“既然你早已寻到了我,为何躲躲藏藏不肯出来?身为皇子,竟躲在暗处偷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说出去也不怕大家笑话……”
“莫理墨,你在同谁讲话?”穆公子出庙来,疑惑地问。
均墨看到来人,面上突然露出一抹笑:“虽说如此,将岚,你的运气却当真极好,这次还多亏了你。”微微偏头,沉声,“穆公子,失礼了。”
宋青得令,当即上前将穆公子反手制住,带到均墨身前。男子看向杜将离的眼神从不解渐渐变为冰冷异常:“我先前只道你是个无赖,却原来是个无耻之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庙后不过半里远的山间,有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为猎户入山歇脚所用,看模样已废弃了有段时间,均墨一行便是在这里歇了两晚上,屋内两处有窗,在其中一个窗口望出,方巧能看到破庙。
“你们殿下真是用心良苦。”杜将离叹口气,转过身,屋里只有他与楚天,均墨站在屋外,不知正与穆公子说些什么,杜将离一边定定瞧着,一边问道,“小天,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楚天颔首:“殿下派出的细作前不久打探得知,惠王三年前患了隐疾,宫里的医师都束手无策,不得已只好暗中往宫外寻医。知药庄世代精研岐黄,杏林春满,素来名声在外,知药庄庄主穆海,更是深得人心,在百姓中名望极高,惠王不知从哪听到传言,说穆家能治此疾病,便悄悄召穆海进宫,命其为自己医治。”
“穆海宅心仁厚,却也固执得紧,他清楚惠王性情乖戾,自己此去祸福难料,惠王患了此种病疾,又怎好为他人知,届时不管治好与否,都会获罪,穆海生怕牵连知药庄,竟想以死明志。惠王一气之下,将他囚禁,并以此为要挟,穆海之子穆琛,为救其父,只得每年都进宫为惠王诊治调理。”
原来他叫穆琛,杜将离心想,惠王定然是造的孽太多,人到中年克子不说,还患了这样断子绝孙的毛病。
楚天继续说下去:“此去惠国,殿下便打好主意,要借助穆琛来进惠王宫,所以带了我同行。”
听及此,杜将离有些不解:“既然早已做过打算,为何要把我一并捎上?似乎……没什么需要我做的啊。”他看着对方,面上倏然变得僵硬,“穆琛身形身高都与我极为相似……”
“如若穆公子不愿意帮忙,那便只好委屈你了。”楚天说道。
“一见面就对人家动手动脚,人家能愿意么,更何况他爹还在宫里做人质。”杜将离没好气,自己扮孟简的时候就被孟老爷识破了,没想到还要扮一次,此番面对的可是惠王啊,王宫戒备何等森严,稍有闪失,说不定连蓝艺与阿央的命都得搭上,他不禁有些后悔带他们出来了。
杜将离不情不愿道:“身形相似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你们信王殿下如此抬爱,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将离,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楚天认真地说道。
杜将离无奈地笑了笑:“这我放心,均墨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将我带回,总不希望我才跟了他几日,就变成了死尸,况且,这件事做好,于黎国,就是大功一件,我是你们殿下幕僚中的一个,眼下你们还对我颇有微词,均墨把这件事情交予我,他的用意,我能理解。”
楚天闻言,笑得温和:“我还当你不会愿意,一路上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毕竟你曾尊为一国太子,现在却要你做这样的事。”
“古来被废黜的太子,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我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要感谢你们殿下。”杜将离的目光移向窗外,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小天,你是南巫族后人的事,均墨他知道吗?”
楚天摇头:“只怕现如今没有人还会特意将南巫族记在心上了罢,我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出过纰漏,我们有过共识,为了族人们的安全,一旦有人的身份不小心泄露给他人,便会第一时间将其灭口。”
杜将离抬手按住窗沿,轻轻地抚摩着:“你们?”
楚天轻笑:“千年来,族人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如履薄冰,才让血脉得以留存,如今我们已重新聚集起来,再没有人可以轻易加害于我们。”
“连均墨都不曾说过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杜将离眉间轻蹙。
楚天面上有些迟疑,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许是我对他人瞒了太久,不得诉说;许是听殿下说了大哥死前对你有些特别……”他的眼里爬上一丝困惑,“不,不对,都不是,许是你本身——你……到底是谁?”话刚出口,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忙摇了摇头。
杜将离回头,只怪自己最初的时候诱对方说出口,又表现得颇为善解人意,直接导致对方对自己竟隐约有些难以言喻的信赖,当然,其中不乏谢如的原因,他可是千年前南巫族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后裔。杜将离眨眨眼:“小天,我不会也被你们灭口吧?”
“别担心,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知晓了我的身份。”
“对我这么好,什么都告诉我……”杜将离凑近楚天,神秘兮兮道,“小天,你可不能相信我。”
楚天不由笑了:“走吧,殿下该与穆琛说好了。”
杜将离与楚天一道出门去,瞧见孟禾央,顿时乐不可支地凑上前,仰头,皱眉,不满:“阿央,几天不见而已,你怎么又长高了。”
孟禾央面容如水一般沉静,眸清而澄莹,不苟言笑,杜将离自认识他到现在,就不曾看过对方脸上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出现,曾有次杜将离梦到孟禾央笑了,惊悚得立刻清醒过来。
孟禾央沉默许久,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深吸一口气,飞速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草蜻蜓,塞到杜将离手中:“给你,上次面塑的回礼。”语毕,转身便走。
面塑?什么面塑?杜将离挠头拧眉,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孟禾央不提,自己早忘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是自己随手捏的毛毛虫面人,居然被对方如此看重,还牢牢记在心上想着要给回礼,杜将离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孟家收留了孟禾央,对他们而言,一定是件极其幸运的事。杜将离急忙追上孟禾央,见他侧脸竟微微有些红,笑道:“阿央,你哥哥可有夸过你某些方面特别善解人意?”
孟禾央一记冷眼扫来,不答话,继续走。
“这蜻蜓是你编的?”杜将离见他不理换个问题问道。
孟禾央停下脚步,干干脆脆:“是。”
杜将离仔细端详手里的蜻蜓,笑咪咪地说:“编得很精致。”
面上又是一红,孟禾央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宋青教我的。”
宋、宋、宋、宋青?杜将离瞠目结舌,抬眼瞥见站在均墨身侧的宋青,仍是一脸杀气阴暗无比,不禁哆嗦了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青他也敢上去凑近乎,这孟禾央,果然不是一般人。
正感叹着,均墨看到他,走上前来:“站这么远做什么,将岚,我们上车出发,天黑之前要赶到惠国。”
随均墨向马车走去,杜将离时不时地偷瞄宋青,对方目不斜视,似影子般贴身跟随均墨,始终与他相隔一步远的距离,这样一个杀手,竟被均墨收拾得服服帖帖,杜将离又看向均墨,他才是最为可怕的人。
上了车,穆琛已坐于车内,面色极为不善,他看见杜将离,眉眼里充满厌恶之色。杜将离知道自己掉进小河的当天,均墨便寻见自己了,只是因为看到穆琛,碍于庙中人多,才未出现,而均墨此时出来,又这般做法,穆琛定然认为自己是在利用他,故意接近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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