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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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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杜将离睁大眼睛,莫非是为了还人情才?一想到连诛将军特意来救自己,杜将离便乐得找不着北了,这可是不败将军孟简啊!如此大的人物竟亲自出面,双眼不由眯成了两弯月牙,整齐的牙齿也咧了出来:“孟将军言重了,阿央可好?”
孟简轻叹一声:“此刻他正满函花郡地找你,拦都拦不住。”
委实是孟禾央的性子,杜将离不觉莞尔:“因为我个人的一些原因,还请孟将军保密,见到我的事情,便不必告诉他了。”琥珀铃铛已还给孟禾央,就让他认为自己逃走了,如此再好不过。只是孟禾央的感觉非常灵敏,他得小心些才是。
孟简极为爽快地应了:“这段时间,阿央受你照顾了,我与他一同长大,还从未见他主动交过什么朋友,你怕是第一个。”
那是因为孟禾央他脑袋堵塞认错了人啊,杜将离心中喊道,正待说上几句客套话,隐忍了许久的师儒插到两人中间:“孟将军,不知我世子现在如何?”
孟简转身正对师儒,摇摇头,抱歉道:“虽将他救了出来,却还是被祈国的人找到而……”
什么?怎会!杜将离眉头一紧,竟有些不敢去看师儒。仍然让杜嵇得了逞,只是这样了,孟简还愿意来救自己,当真是血气之人,心思澄明,乃不可多得之俊杰。
师儒闭上眼,身子有些踉跄,稳了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眸中虽满含哀痛,却已镇静下来,嗓音嘶哑:“既如此,请孟将军带我去世子遗体所在,让我敛尸归国。”
孟简看向杜将离,后者立刻说道:“孟将军,我们来处不同,归处亦不同,就此拜别,日后必有缘再见。”
孟简颔首。
二人走后,杜将离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均墨轻轻抚上杜将离的头:“你在想什么?”
杜将离眸色深深:“大家的阵营不同,立场便也不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牺牲他人的利益,其实在我看来,凡世子这样的结果才是好的。”原本这番话他不打算说,但不知为何,身侧人是均墨,他便能轻松地说出口。
随即幽幽扭过头:“原本想做个人情送给阿央,不想多此一举了。”
杜将离讲到这里,双臂突然被人按住,又被举了起来,好不容易脱离均墨魔掌,杜将离怒目而瞪,瞳中火光喷溅:“你做什么?”
“果然好轻。”均墨抚摩着下巴,若有所思。
杜将离皱皱鼻子,讽刺道:“均大人您力大无穷,五尺宽的大树也能连根拔起,我这绿豆般的分量,都不够您练手的。”
均墨闻言忍俊不禁,凑近揉揉他的头,柔声道:“这样才像你。”
杜将离闻言觉着有些不对劲:“你在担心我?”
“不然你以为呢?”均墨不给杜将离说话的机会,“走吧,再不回去,你的蓝艺就要为你急晕了。”
均墨笑得人畜无害,杜将离脑海中倏然盘旋过一个念头,身形一震,仰头,目光定定:“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均墨,你告诉我,凡国世子,是不是你杀的?”
均墨微微惊愕,似有些意外杜将离的问题,只一瞬便浅浅笑开,也不否认:“师儒已知道了来龙去脉,祈国预谋在先,凡国会好生掂量情势,不会鲁莽出兵的。”
但到底死的是凡王最偏爱的皇子,一国的世子,按兵不动是没有可能了。均墨这一步棋走得险而妙,在他人殚精竭虑毫无防备之时,不紧不慢地将局中所有人的退路都断掉,唯有自己置身事外,任谁都会下意识地认定人是晴端合谋杀的,就算有师儒的证词在,知道了祈的意图,晴端也脱不了干系。
这几个趟入浑水中的国家亦会互相猜疑,均墨一举挑拨了凡、祈、端、晴四国,而至于凡世子到底是谁杀的,在局中的人恐怕是就算有一二个人能看清,却也说不清了。
难怪均墨故意遮掩着暧昧不明,打着追寻自己的幌子,有意无意地引人注意,也是为了转移他人的视线。
战事将起,九国微妙的平就此打破。
均墨此举,若抛开别的不谈,杜将离是极为拜服的,就在自己还三心二意寻找归处的时候,均墨早已暗中准备,并下了一招不起眼的妙棋。
均墨看着杜将离,声音不由软了下来:“九国各有野心,迟早都要乱起来,既然局势不可避免,不若置身其中,做那终结一切,统一九国之人。将岚,我应你,定会创一个和平盛世,百姓不再提心吊胆,不再受战乱之苦,不再流离,天下为一家,人人安居乐业,衣食住行无忧,能享天年,而你所在意的人都不会再受到伤害。”
“将岚,我再邀你一次,你可愿助我,从此站在我身旁?”
男子的脸庞如此认真,全身上下散发的光芒连身边的景物都逊色了去,低沉的嗓音,蛊惑般的话语不停地在杜将离的耳边回绕。
他那样说着,就好似那天一定会来到,而他便是登上顶峰的那个人。自信、从容,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王者的气息,这便是黎国享誉盛名的信王殿下。
将岚,我再邀你一次,你可愿助我,从此站在我身旁——
杜将离垂下眼帘:“好。”声音极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明是肯定的话语,却说得模糊不定。
杜将离如此直接完全不在男子意料之中,均墨静静站着,笑容缓缓绽到了极致,漆黑的眼瞳似蒙上一层光亮:“想通了?”
“我只不过是懒得再选罢了。”杜将离扁扁嘴,看着身侧的人,他有一种预感,虽然黎眼下还是九国中最易被忽视的国家,但若自己选了别的,今后要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也一定是黎,从私心里来讲,他不大乐意与均墨为敌,不过这些,他可不会让对方知道。
“跟了我,便不能后悔了。”均墨笑道。
杜将离点点头:“你都救我如此多次,我得报答你的恩情不是?”
均墨眸光灼灼,定定地看了杜将离许久,不紧不慢道:“将岚,你既允了我,那么,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还有条件?自己才答应他,他还得寸进尺了?杜将离把嘴一撇,显然一副不乐意的神情:“不听!不同意!”
均墨不由分说取下杜将离捂到耳上的手,竟似有些无奈了,叹道:“三五岁的孩童都没你这般麻烦,你记住,不可再轻易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可懂?我要你可不是为了看你去白白送死。”
“危险?”杜将离认真思考着,“这危险分很多种,走在街旁被花盆砸了是危险,走在湖边脚一滑跌下去了也是危险……哎哟!”杜将离还未说完,便捂住额头,惨兮兮一声尖叫,均墨那厮太狠了,竟直接一个脑门弹过来,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不住地嘶嘶吸气。
“你似乎全然没有悔过之意。”男子挑挑眉,唇角翘起的弧度让杜将离顿感不妙,“对于你这次不理智的行为,我却还未气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特别是惹了均墨这等人物生气,更是异常严重,杜将离自认已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来接受均墨的惩罚,却未想到对方仅仅要求自己再一同看看敛花宴。均墨竟还揶揄自己,说自己前些天光顾着看人想事,心不在焉自然无法将敛花宴真正的风华领略足够,因此为了自己没有白来此一趟,特地缓了一日回黎国的安排,好让自己赏玩个够。
说得好似是恩赐于他一样,杜将离撇撇嘴。
亏了孟简要连夜赶回边疆,孟禾央也该是随了他一道去了,否则自己在街上胡乱游荡,定教木头央逮个正着。
函花郡的街街巷巷杜将离都非常喜欢,这里处处弥漫着草芬花香,不论路上热闹与否,有人无人,皆自有一番风味在其中。
两人甚至遇到了先前与孟禾央起了冲突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见到均墨,脸上笑开了花,直嚷嚷着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硬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自那妇人家中出来,杜将离捂住嘴,促狭道:“却原来是个寡妇,如此与黎国世子成就一段虐恋情深,倒不失为流传四方的一则趣谈。”
均墨不气也不恼,抬手在杜将离的额上重重弹了一记,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
杜将离立刻噤声,皱着眉头苦着脸,自从昨日对方觉得弹自己的那一下颇有成效后,便仿佛对此上了瘾,一旦自己有说什么不合对方意的,不由分说就弹过来,自己的额头左红一块,右肿一坨,都快不能见人了。
鼓起嘴小声嘟囔:“我后悔了,还是不跟你回黎国的好。”
均墨驻足,转过头,语调温和:“将岚,你方才说什么?”
杜将离立马回以微笑:“我说均大人对待他人委实体贴,今还特意带我出来游赏散心。”
均墨点点头:“那是自然的,我一向对我的人很好,当然,他们也极是听话,这些,你跟我回去便知道了。”
在均墨说到听话二字时,杜将离不由面上一沉,听话,便是说不论对待怎样的人,均墨都有相应的手段轻松掌控,而现在,对方已知晓了自己外强中干吃硬不吃软的弱点,治自己的法子还不是信手拈来?杜将离咬紧牙,这样下去不行,他要崛起,练就金刚不坏之神功,成为人人称颂的刀子嘴刀子心典范。
“脸色端的如此难看,不舒服么?”均墨轻轻抚上杜将离散落的发。
除了弹自己额头,对方还极其喜欢摸自己的脑袋和头发,以前自己还会义正言辞地反抗一番,而现在,早已习惯到无视的地步了。杜将离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笑容:“哪里是不舒服,想到今后便要跟着你,开心得有些失神罢了。”
“如此便好。”均墨十分满意,“我今天带你出来,不让你将头发掩住,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借着敛花宴,在这名流人士聚集之地,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杜将离如今是我黎国的人,我墨世子的人,不再是祈国失了身份的前太子,不再是那无依无靠平日需要躲躲藏藏连平民都不如的人,你是杜将离,就是杜将离,我要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侧,受我庇护。”
男子的笑,云淡风轻。
杜将离这回是真的失了神,均墨话语中的每个字都重重敲在他心上,喉间不由有些干涩,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身前,信誓旦旦地说着类似的话。
那时太年少,言笑晏晏总如过眼云烟。
他说:“杜将离,我杜未兮便是你第一个朋友,也是你唯一的朋友,可好?”
笑容明亮,眉目清澈。
可惜这话在说出口的时候便不对味,于是在谢如死后,一次严重的矛盾,杜嵇开始不断地言语相讥,事事与自己作对,而后,还翻出二十几年前的旧账,查出自己并非凉帝血脉,再然后,自己的母后病殁,祖父不忍其辱而自尽……
转瞬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杜将离眼前一片恍惚,手微微蜷紧,他知道的,均墨与杜嵇不同,两人身上的光彩更是不同。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也许,是均墨的话着实让他太过触动。他望向均墨的侧脸,声音哑然:“你本低调行事,如此招摇现身,就不怕他国之人发现世子是你杀的?”
“一时半会倒还怀疑不到我黎国头上。”话语间极为自信,均墨看看天际,笑道,“看时辰怕是快开始了,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说着领着杜将离上了鹤台,自顾说道:“我研究了一番,这里的视角是最好的。”
凡世子出了事,晴国瑾吟公主亦毋需再做戏,鹤台空了下来,台边红帐已被尽数挽起,风大轻寒,杜将离站立柱旁,紧了紧衣服,着实有些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心道世子就是世子,出手大方,把整个鹤台都给包了。
“待过少顷你便知道了。”均墨并不明说,倒了茶水邀杜将离坐下。
台上只有他们两人,杜将离今日出来,本想让蓝艺跟着,临出门才知蓝艺早被均墨打发去准备明日出行之物,连人影都看不到。
均墨看着杜将离,似想到什么,面露狡黠:“你可知那晚你在这鹤台上出现,百姓们都如何说么?”
杜将离举起茶杯递到嘴边,不以为意地问道:“如何说的?”
“很多人都猜出了你的身份,他们说你不甘失败竟要走歪路,想拿下瑾吟公主,靠女人来上位。”
“噗……”刚入嘴的半口茶喷到地上,杜将离不住地翻白眼,气急败坏道:“诽谤,绝对是诽谤!我杜将离怎会利用女人来……”说到一半,突然心念微动,声音都抖了,“均墨,民间似乎都知晓你喜欢男子?”
见杜将离如意料般地转移了话题,男子微笑着点点头。
杜将离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那自己今天跟了均墨一日,岂不是变成了前太子芒勾搭公主不成,转而□黎国世子!脑中想起均墨方才那冠冕堂皇的话来,还什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侧,受他庇护,亏自己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动了阵,却原来,原来,又被均墨拿来寻了开心。
杜将离真想一脚把身前的男人踹下鹤台。
“你可别瞎想,那些话我说的句句真心。”均墨目光灼灼,想了想又加了句,一副无奈的模样,仿佛自己也深受困扰,“只不过那些百姓是如何想的,我实在不能控制。”
什么不能控制,分明都是他故意让百姓如此猜测,臭狐狸,杜将离在心中骂道,若一会均墨给自己看的东西不合自己心意,自己绝对毫不客气地把这厮从鹤台上扔下去。
天际褪去最后一丝白,夜色浓浓,辰星初露身影,朦胧闪烁。鹤台之下花灯纷纷灭了,整个函花郡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零散几颗明星,好奇地投下少许微光。
沉沉黑幕里,缓缓亮起了几抹蓝,眨眼间,又是几抹,接着,便是大片大片,蜿蜿蜒蜒爬满了视野。
蓝光细细点缀着函花郡每一个角落,有的密集,有的疏散,都顺着风轻轻摇着,光亮柔和而温暖,映照黑暗天空,一时竟辨不出是立在地上还是站在天边。
蓝星相迎,待白首齐眉。
杜将离睁大了眼,渐渐的,嘴边浮上浅浅的笑意,这就是敛花宴的特色之一,齐眉草么?
转头看向均墨:“今晚我要睡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蜿蜒的小道依着山谷,穿过红松林,连绵逶迤,曲折向东而去。马车四周装裹着淡雅的丝绸,稳稳沿着小道前行。马车内,蓝艺又一次无奈地拾起落地的被褥,给杜将离盖上。
这位杜神仙昨夜愣是把均墨赶下鹤台,还不许自己上去,非要独自强撑眼皮,看了一夜的齐眉草。
再好的景致,也用不着直接看个一晚上啊,还不要人陪,何况齐眉草在亥时,便已经不亮了,杜神仙却仍不肯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跟座雕像似的,蓝艺着实想不通。
于是车上的杜神仙只在中午醒过一次,由蓝艺扶着跟照顾废人一般喂了点吃食,又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马车辘辘,不觉已近黄昏,天边一抹抹绛色霞光,柔和地洒下余晖。杜将离揉揉惺忪睡眼,顶着惨不忍睹的乱发,撩开车上门帘,坐到均墨身旁,徐徐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糯软:“你驾的马车就是稳当,不似孟禾央,一路横冲直撞,他还仿佛,嗯——乐在其中?”杜将离斟酌了一下用词。
均墨一手轻轻拉住僵绳,一手伸至杜将离头顶,理着对方杂乱的发丝,理了一阵,发现竟有越理越乱之势,便只好胡乱揉几下就收回手不管了。均墨见杜将离心不在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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