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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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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变成了决斗场,哭嚎声连天,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有人喊道:“日本人进庄了。”丧屋里突然寂静下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短暂死一样的沉寂之后,不知谁大叫道:“还等啥呀!快跑吧!”象下了一道命令,阚仲秋不顾阚双群他们,扯开两腿,首先冲出丧屋,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象钻入山林的兔子,霎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人等不敢怠慢,随后跟着往外就跑,都恨爹娘少生两条腿。邵家大院顿时成了炸营的马蜂窝,乱成一团。阚双群媳妇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子横劲,在混乱中背起受伤的男人,跟着大家逃难,箭步如飞,竟不落后。吃饭时的几千号人转眼跑得干干净净。刚才还喧哗一片的邵家大院,只剩下被痛殴昏厥过去的邵盼头夫妻和几十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家丁。

须臾,范清宇惊诧道:“日本人不是在湖东台儿庄跟李长官打仗吗?咋跑到湖西来了?”忙吩咐花妮:“你去看看动静!”花妮吓得尿了裤子,面如死灰,说啥也不敢去。范管家骂道:“没种的东西!”又叫老棉羊去。老绵羊倒是个愣头青,而且胆大,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跑出去了。过了一袋烟功夫,领着几个腰跨东洋刀,趾高气扬的鬼子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个五短身材、斜愣眼、留着一撮仁丹胡子的日本人!显然是个头目。

日本头目站在院中,左顾右盼,然后叽里瓜拉讲了一通日本话,另一个——大概是翻译官问道:“皇军问你们话:你们这是在干啥呀?”范管家壮着胆子,点头哈腰道:“报告皇军,是俺东家的娘死了,今天出殡。”翻译官翻译过去,那日本头目颌首表示明白,然后掀帘钻进了丧屋,端祥了棺材一阵,又问血头血脸的两人是谁!翻译官问过范清宇,又翻译过去。日本人产生了浓厚兴趣,对翻译官又叽里瓜拉说了几句日本话,翻译官对范管家道:“皇军说了,今天要看你们出殡。”范管家为难道:“问事的和抬丧的都吓跑了,这时候谁还敢来?”翻译官把脸一沉,冷笑道:“伙计!你可别找不自在,把皇军惹恼了,你这个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少说费话,快去找人吧!”范管家吓了一跳,连连道:“这就去找人,这就去找人!”拉着老绵羊就走。

一出门,只见一街筒子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穿黄军装、头戴钢盔、拎着三八大盖、挑着膏药旗的日本士兵,街中心横七竖八摆放着几具尸体,血迹浸红了积雪,显得极为刺眼醒目,恐怖至极。

范管家心惊肉跳,问道:“这些死人是谁呀?”老棉羊咋舌道:“是同启超的人!说起来也巧,同启超带人来阎陈庄烧纸,不巧和日本人走了个迎面,也不知是谁先开的枪,两边便打起来了。同启超吃亏了,被打死五、六个人!这才是万幸呀!要是日本人吃了亏,恐怕阎陈庄今天要血流成河了。”范管家知道他所说不假,也是庆幸不已。

来到陈正君家,喊破了嗓子,陈正君才敢把大门打开一条细缝。范管家、老绵羊挤身进去,说明了来意。陈正君连连摇手:“老范,我喊你亲爹行不?咱俩可没仇没冤,你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万一日本人翻脸,‘咔嚓’一声,我这脑袋搬家了。我一家六口,指望我养活呢!我可不敢去,你还是另找别人!”范管家冷冷一笑,恫吓道:“老陈!咱可丑话说在头里,你一家六口,阎陈庄几千号人的性命可全在你陈正君手心里捏着!日本人就想看个热闹,把他们哄高兴了,啥事没有。这热闹要是看不成了,日本人可说翻脸就翻脸。那机关枪一架,还不象割韭菜一样?别说你一家六口,全阎陈庄几千号人一个也跑不了。再说,你不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陈正君见他说得历害,忍不住浑身哆嗦。他思忖再三,硬着头皮道:“老范!你说得在理,我马上就去找人!”范管家冷冷道:“老陈呀!你可是阎陈庄的头面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跟我耍滑头呀!”陈正君正色道:“岂有此理,我是那样的人吗?”

范管家把老绵羊撵出门去,附他耳旁恫吓道:“你这个‘坏家伙’!竟敢出邵东家的洋相,这笔帐我给你记上呢。”陈正君一愣,顿足叫屈道:“姓范的!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范清宇冷笑道:“扣屎盆子?‘坏家伙’!我还知不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是你搞得鬼呀!”陈正君察颜观色,陪着小心道:“还请范管家费心周全呀!”范清宇微笑道:“这不妥了?你也有用着我的时候?”陈正君道:“你俩先走,我马上就到。”范管家也知这人大事不糊涂,吩咐道:“你可得快点,日本人可没耐心。”陈正君道:“不用再说了。”范清宇点点头,急匆匆地和老绵羊返回了邵家。

邵家大院里却出了乱子。原来日军出门日久,每到一地,就要找“花姑娘”!邵家几个丫环躲藏不及,被日本人发现了。她们虽哭喊挣扎,还是被鬼子们按倒在地,扒光了衣服。正如羊入虎口,鲤鱼进锅,眼看着就要惨遭轮奸。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哨声大震,日军头目下了道命令:全体集合,开拔。鬼子顾不得风流快活,顾不得发泄兽欲,全都提拎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几个小丫环才幸免于难。

再说丧屋里,众鬼子端详慧云,见她虽血流满面,却年轻漂亮,秀色可餐,顿时两眼色迷迷的。日本头目更是迫不急待,不顾众鬼子眼馋,搂着慧云就解怀脱裤,要下手“米西”她。邵盼头恰好苏醒,见眼看要戴上东洋绿帽子!怎能不急呀?他不顾疼痛,挣扎着拚命喊道:“太君、太君!您千万别这样,她是咱自已人呀!”想阻止日本人行凶。但语言不通,日本人听不懂,翻译袖手旁观,又不理论。日本头目见他喊叫,影响了情绪,顿时眼露杀机,直身厉声喝道:“八格!阿拿大哇衣乌拿妮逮死嘎(你说什么)?”那鬼子是个斜愣眼,虽冲邵盼头吼叫,眼珠却瞥向花妮!

花妮蜷缩一旁,本就吓得浑身筛糠,见鬼子突然瞪着他吼,顿时灵魂出窍。震惊之下,他慌忙矢口否认道:“不、不……不是,太君!您老人家认错人了,我不是您达达!”由于紧张,他竟把那句日语错听成:“俺达达呀你咋跑到这里来了?”而在中国华北大部地区,称呼自已的父亲,就叫“达达”!花妮见那鬼子皱纹满面,比自已的年纪还大,而且凶相毕露,杀气腾腾。却不知为啥突发奇想,竟然甘当他的儿子,怎能不害怕呀?

日本头目也是莫明其妙,扭头瞥了他一眼,又冲邵盼头吼道:“阿拿大哇衣乌拿妮逮死嘎?”花妮见鬼子认死理,非喊他“达达”不可!还总问他为啥跑到这里来了。虽然辈份连升两级,但他并不糊涂,也知道日本人的“达达”不那么好当,弄不好将惹来杀身之祸。因难测祸福吉凶,他又惊又怕,噤若寒蝉,哪敢应声?

幸亏翻译醒过神来,慌忙上前解释道:“太君!他说:‘随便玩吧,她是咱自家的媳妇,太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到了咱自已家里,又是咱自家的媳妇,您一定要玩个痛快,不用客气呀!’”日本头目脸色缓和,心道:“这还差不多。中国的大好河山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女人?”一挥手,狞笑道:“叫他不要再说了,我不客气!”

翻译见邵盼头还在叫喊,慌忙恫吓道:“太君说了,你再瞎咋呼(吵闹),便枪毙了你!太君玩您媳妇!是看得起你!是你祖宗的荣耀呀!狗日操的,别不知好歹,你不想活了吗?”邵盼头见他一脸杀气,吓得登时不敢吭声了。

众目睽睽之下,日本头目还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把慧云的棉裤拽掉,退至脚脖,掏出裆中短枪,插入枪套,撅屁股便干了起来。只是刚动作了十几下,还没等射出脓水,便把慧云弄醒了。

原来,慧云被众娘们痛殴,打得昏死过去,自然没往枪套里抹润滑油!恍惚之中,她感到下体阵疼,且有重物压在身上乱拱,睁开肿胀淤血的双眼一看,原来一个日本人眼放绿光,正爬她身上练俯卧撑。周围还有数个日本兵,俩眼同样放着绿光,跃跃欲试,看样子也想练练。慧云又气又怒,一面拚命挣扎,一面大声怒斥:“八格牙路!”叽里古鲁说得全是东洋话。日本头目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停止了动作,半欠着身子,茫然不知所措,显然没料到他强奸的这个女人竟然是他的一个“同志”!慧云一边叫喊,一边用力把他从身上推下。日本头目不敢继续快活,慌忙拔出湿漉漉的短枪,站起身来,左手提拎着裤子,右手“啪”得来了个立正,尴尬道:“哈依!哈依!”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倒退着出屋。众鬼子早已瞠目结舌,哪还敢再练俯卧撑?一个个战战兢兢,跟着跑了出来。

日本头目走出门来,系上腰带,抓起脖子上的哨子就吹。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刹那间集合完毕,军容整肃。在花妮惊疑的目光注视之下,日本兵列队离开阎陈庄,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他擦拭了一把冷汗,长长地松了口气。但他最终还是没搞明白,这莫明其妙出现的日本儿子!怎么也不和他“达达”打个招呼,就突然走了。

原来,日军与李宗仁长官率领的中国军队在台儿庄大战失利,派出一小股精锐直插湖西偷袭,借道丰、沛两县,奔向萧县黄口,炸断陇海线上的李庄铁桥,切断了国军后路,迫使国民党军撤出徐州重地,退入西部山区,凭借着高山狭隘,据险防守,养精蓄锐,以待良机反攻。这是后话,在此不表。

陈正君好不容易找到十几个胆大的青年!战战兢兢地来到邵家,却已无一个日本兵,不觉松了一口气。日本兵虽然走了,这殡还是要出的。于是,废除众多的复杂程序,草草“送行”,赶紧“发引”。上来七、八个青年,把棺材抬上大门外摆放整齐的丧架子上。“丧架子”是一种用木料做成的专抬棺材的器物,四角有环,环中穿钩,钩子用铁棍做成,上方同样有一大圆环,可穿木杠;每角两钩两环,四人抬动,四角共十六人!形如抬轿。另有一人居中喊号指挥,指挥用语如同唱歌,十分优美。喊号指挥的陈正君一声令下,邵盼头在两个儿子镰把、镰棵搀扶下一边嚎哭,一边把手中拎着的土盆往事先放好的一块砖头上摔去,这叫摔“劳盆”!“劳盆”只能是儿子摔,没有儿子的由侄子代摔,却不叫闺女摔。有人戏称儿子是“劳盆架”,就是这个道理,意思是告诉别人自已后继有人了。摔劳盆也有讲究,土盆要一下子摔烂,而且越碎越好,象征合家平安。邵盼头扬手一摔,砖头砸碎了,土盆却完好无损。范管家惊叫道:“坏了!”奋力冲上前去,冲那土盆就是一脚,踹得粉碎。

出殡的人群往坟地进发,中间停停走走,停时棺材不能落地,抬丧人手中都拎着一根一人高的木棍,停时撑着。每次出殡,对于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农村来说是个极大的热闹事,往往围观成百上千人。特别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们,追逐嘻闹,象过节一样兴奋,孩子们一直跟到坟地下完葬才和大人们一同回来。一路上,孝子要倒退着走,抬棺材的只要一停,孝子就给抬丧的磕头,而且要拚命嚎哭,哭得越伤心越好。说起死者晚辈这时的哭,人们总结出以下几条:“儿子哭得惊天动地;闺女哭得抢天呼地;侄媳妇哭得虚情假意;儿媳妇哭得老叫驴放屁!”不过,慧云的脸部受伤,且被日军头目当众强奸,自觉无脸见人,说啥也不来坟地送葬,老叫驴的“屁”是放不成了。邵盼头倒是号陶大哭,却也不光伤心,那条伤腿两次骨折,疼得的确叫他受不了。更因那帮缺德的日本鬼子一闹,当街又摆放着几个死人,家家是恐惧至极,户户是心惊肉跳,谁还敢出来观看热闹?男孩们被大人们一吓唬,说是那一群:“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走路‘哇哇’地响,专吃小孩子”的日本鬼子来割小鸡鸡了,一个个吓得龟缩在墙角旮旯里,两只冻红的小手紧紧捂着裤裆里的那团宝贝疙瘩,小眼晴里满是恐惧,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出门。所以,送殡场面与以往相比,显得格外冷清凄凉。捱到坟地,天已擦黑,众人把棺材摆放进那事先挖好的坟坑之中,摆上弯弓草箭,撒上五谷杂粮,草草埋葬了。

经过一番折腾,邵盼头象过了一道鬼门关。棺材入坑下葬,他实在撑不住了,一下瘫痪在地,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沁出。所幸范管家早有准备,张罗人用一个事先做的临时担架,抬着他往回走去。刚到半路,花妮慌慌张张从家跑来,见面劈头就哭。范管家火了,骂道:“吃鼻涕屙脓的熊东西,有话你说呀!哭个屌啥劲?”花妮抽抽搭搭道:“老……老东家咽气了。”范管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摧促快走。邵盼头躺在担架上,却异常平静,问道:“喝罢药不是好了吗?”花妮带着哭腔道:“喝罢药是苏醒过来了,钟元保不是说,苏醒过来就贴膏药吗?姨奶奶见老东家醒了,就把膏药给老东家贴上了。老东家贴上膏药,没半个时辰,感到伤处又麻又痒。姨太太说,钟元保原说贴过膏药有这症状,还留了一封信,说那里面写有解法。姨太太从枕头下拿出信来,递给老东家!老东家只看了一个开头,说了句:‘报应’!就一下子咽气了。”邵盼头大奇:“竟有这种事?”一行人急急慌慌往家里赶。陈正君等人埋过盼头娘,回到阎陈庄后,又差人到渠阁集赊来几口薄木棺材,指挥乡亲把那几具尸体也架出去埋了。这是后话。

进了家门,家丁直接把担架抬到邵和坤住处。大家近前一看,只见邵和坤脸色腊黄,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一封展开的书信被他死死捏着,那小妾哭得昏天昏地。有人掰开邵和坤的手取过信递给邵盼头!邵盼头端详了一阵,只认得一个“酒”字,只好递给范管家!范管家念过几天私塾,颇识几字,当下接过信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连叫奇怪。邵盼头不解,问道:“信里是啥内容?是解法吗?”范管家哽咽道:“这信开头写了一个大大的‘酒’字,再往后就是膏药的制作方子,也无结尾,我才说奇怪呢!”邵盼头奇道:“那么说,老东家是见了这个‘酒’字死过去的?难道这‘酒’字里有啥门道?请医生了吗?”老棉羊慌忙道:“老周已去吴坝请郑医生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嚷嚷道:“快让开,郑医生来了。”周世昕和郑医生背着药箱,急匆匆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的冯剑一看,正是吴坝的郑智强!冯剑怕被他认出,多费口舌,赶忙躲在旁人身后,隐在灯影里,偷偷窥视。

郑医生坐下把了阵脉,脸上露出诧异,又端详邵和坤的脸色,疑惑道:“老东家这伤虽然严重,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许是惊吓过度。人暂时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又察看伤处,见贴膏药处的皮肤颜色发暗,问道:“这是谁家的膏药?看皮肤的颜色,象是中毒。”邵盼头忙道:“赶紧把膏药揭下来。”郑医生忙了好长一阵才揭下膏药。邵盼头问道:“郑医生!能看出中的啥毒吗?”郑医生近前嗅了一阵,摇头道:“我也把握不准!象中了蛇毒。”范管家伸长脖子问道:“有法子治吗?”郑医生为难地摇了摇头:“治疗蛇毒,一般要有专门的解药,这种药南方有,那地方蛇虫多。咱们这儿只有一种毒蛇,就是蝮蛇!所以,我这里只有解蝮蛇毒的药,怕是不管用。”范管家急切道:“说不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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