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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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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文妃道:“别闹了,暂且把瑶卿放下,先见见你的亲生儿子要紧。”一听妻子发话,龙鼎乾傲色登消,道:“我的?亲生儿子,文妃……”双手伸出探摸,恰似暗夜迷途的孩童。一生经历太多挫磨,龙大老爷娇气日重,早已养成对宓文妃的依赖感,边摸边轻唤:“文妃,你是打趣我,是讥嘲我?我几时跟别的女人生育过儿女。”旁边楚先生羽扇拂过,法力如风轻送。龙鼎乾瞳仁由昏转明,目力恢复了,停止摸索,视线落在宓文妃身上。
文妃道:“是我给你生的,十六年前生下个儿子,今天正该你父子团聚。”龙鼎乾愣了半天神,象是有所省悟,又似陷入更深的迷潭,嘀咕道:“十六年前……是女儿啊!百灵那小丫头……”
文妃道:“不信么,我平生可曾骗过你?”此话极有份量,龙鼎乾埋头苦思,从相识到相爱再到成婚,文妃坦诚以待,确然绝无撒谎欺瞒的先例。再抬起脸来,只见文妃脸色如冰似雪,举手指着前面的一个少年,道:“出身卑微的龙家小厮,人人轻贱的外姓野种,便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一生独爱你一人,从未诳语相欺,头回编谎就蒙了你十六年,是你太笨还是我太聪明?”龙鼎乾顺着她手指望去,瞧见桃夭夭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眼光似疑似怒,含着几分鄙夷,仿佛普天下的权威全都不值一哂。这神情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年轻时遇事困惑,却又抗悖长辈之命的狂态。
宓文妃道:“天文宿首座自废仙体,甘愿嫁给凡人为妻。你受之不觉幸运,负之不觉愧疚,到头来终究要付出代价。”十六年设成骗局,她就盼揭开谜底的这一刻,亲眼看到龙鼎乾震惊失神的苦状,笑道:“龙鼎乾龙大公子,你多少次痛骂桃夭夭是野货,小杂种……恨不能打死剥皮,你很爱自己的儿子啊,龙大公子,你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哈哈哈!”笑声响亮,却充满苦涩凄楚。
龙鼎乾是贵族公子脾性,爱上某人某物,定要独占独享。他迷恋琰瑶环几近疯痴,也就恨极与她有染的男人,对她名下这个“拖油瓶”更深恶痛绝,要不是文妃阻拦,早已把桃夭夭弄死扔出家门。此时忽闻他是亲生骨肉,后悔,负疚,惊惧百感齐集,五内绞痛,犹如剜心扯肝,嘴里兀自强辨:“他是瑶卿,瑶卿的孩子啊!是跟那个桃行健生的野孩……野孩子。”
第二十八回 莫辨亲仇泪满颊3
琰瑶环道:“桃夭夭的确是你的亲儿。龙公子,你中了宓文妃的掉包计了。”暗思十多年赡养照拂,龙鼎乾实是有恩于己,隔三岔五接她进内房谈谈话,叙叙旧情,并不因毁面而嫌避,爱恋之深可称是经久未改。
琰瑶环本来看不起这个公子哥儿,拿他和桃行健比较,品性气魄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此刻见其受骗之苦,哀痛之惨,不禁暗生同情,叹了气道:“宓文妃为何要使这掉包计,很久以来我都不懂。宁可隔绝母子情分,让亲生孩儿屈身卑位,受人作践侮辱,她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近些天我身处清幽仙境,才逐渐想通了。这叫做父债子偿啊,龙鼎乾虽然花心负情,但他是天文宿选定的真命天子,中秋纳妾已吓的半死,倘若再折腾伤身,势必危及昆仑派的大计。于是宓文妃专拿他儿子泄愤,打上‘卑贱野种’的印记,任由旁人轻蔑鄙视。看见桃夭夭受辱受屈,就象看到龙鼎乾受罚赎罪一样,嘿嘿,儿子代父受过,原也顺理成章……”她话音渐高,语出如剑,指望刺痛宓文妃,却令身边的两个少年伤心欲碎:“宓文妃啊宓文妃,你嫉妒的女人要害,你爱过的男人要害,末后连你亲生儿子也要祸害。为了一己私愤,害尽至爱亲人,你的心肠真比蛇蝎还毒,比铁石还硬。”
宓文妃笑音渐收,复现严冷雍容的仪态,淡然道:“彼此彼此,你十几年忍着不认女儿,只为假装慈母蛊诱桃夭夭,让他仇恨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份坚韧也算非同寻常。可惜的很,灭绝人伦的毒计落了空,桃夭夭恨我也罢,敬我也罢,认不认母亲也罢,天文宿首座弃离世俗人情,早都不在乎了。”
琰瑶环道:“只要他认我作母亲,迟早你会在乎的。到那时,好生体味死在亲儿子手里的滋味吧!”话虽如此,峨嵋众贤在侧,麻姑是对抗龙家的靠山,他们岂会坐视“亲子杀母”的惨事发生?琰瑶环强逼桃夭夭,主要是想给宓文妃心里埋下尖刺,教她母子间永存猜忌,目的达到怨愤稍释,面向龙鼎乾道:“如今真相揭破,昆仑派竟不怕你伤神损身,明显有废弃之意,龙公子可要好自珍重。”
龙鼎乾发急道:“瑶卿,是你么?你为何没戴鲛奴纱?你的脸,怎会是这样,又是文妃害你?”眼神痛惜优柔,连儿子都不再多瞧,可知爱恋瑶环何等之深,对她容颜受损何其抱憾。宓文妃冷笑道:“这会儿悲悲切切,等会儿就要欢天喜地了。”琰瑶环长叹一声,道:“峨嵋仙徒已为我除掉刺字,整复了原貌。”放开龙百灵,反手摸向耳后,手指甲扣进硬壳缝隙,一用力剥脱扔掉。阳光照亮面庞,黑色的字迹荡然无存。
琰瑶环容貌之美,自是超世绝类。龙鼎乾如痴如醉的凝望,正如文妃所言,流露出惊奇狂喜之色。而在场仙众也不免变色失惊,看琰瑶一挥手,一侧头,或明艳,或端秀,美态皆有不同,俨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瞬间,众人眼光象被磁石牵引,纷纷移向龙百灵。暗中比对,两人相貌并非酷似,但都是姿容动辄即变,恍如万般丽色集于一体,如斯仙质人世间找不到第三例。龙家仆从里有年长的,忆起当初瑶环入府时的惊艳场面,忍不住窃窃私语:“是啊是啊,大小姐跟琰姨娘长得好象,以前怎没留意,糊涂极了。”“留意又怎样?大小姐是琰姨娘的女儿,这种事想也不敢想!”众议确凿,龙百灵与琰瑶环的母女关系,便如日月相继的规律一般无可置疑。
龙百灵满心激悦,心地纯良的女子,总会为母亲受人瞩目而骄傲。琰瑶环那样年青美丽,与其称作母亲,毋宁说是她的姐姐,真想扑进怀里紧紧相拥。但迈出半步又收住,一颗心直往下沉,短暂的喜悦化作无尽的哀伤,龙百灵整个人都黯淡下来,含着泪嚅嗫:“妈妈,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琰瑶环道:“别怪妈妈狠心,你被宓文妃抢走,声称是龙家的女儿。我若揭穿骗局,只怕你遭她的毒手啊!”嗓音哽噎,摸着百灵的头发道:“实在想的你狠了,我就假装发了疯病,一遍遍的念‘我的女儿呢,我记得是个女儿啊,我想女儿……’,只盼那天有人听见了,寻出根底讲个公道。可龙家的人哪,个个冷酷寡淡,谁来理会一个疯女人的疯言疯语。”说到凄伤处,一滴滴泪珠夺眶而出。
小雪闻言猛省,忆起那晚琰瑶环的呼唤“我的亲生孩子呢,妈找你啊”,声声深彻真切,又被百子洞魈缠身,可见寻子之情绝无虚假。当时以为她苦寻的是桃夭夭,此刻方知她口中的“孩子”指的是龙百灵。小雪暗忖“是了,我总觉她那狡诈的眼色在哪儿见过,既是龙百灵的亲娘,那就难怪了……咦,她干嘛撮合我跟师哥好,难道不知女儿也喜欢师哥么?”一时疑云大起,驰心旁骛,调控清风剑的意识就放松了。桃夭夭正当积闷欲狂,清风剑的感应减弱,狂意行诸于色,面部越来越阴沉。
龙百灵心伤欲碎,终是怀着“长相守”的念想,还没掉进失魂落魄的深渊。恰如频经风雨的小屋,仅存一点支柱强撑,好言宽慰母亲:“龙家还是有好人哪,比如相公他……”
琰瑶环道:“什么相公娘子!宓文妃教你这套称呼,是想把你往火坑里推!桃夭夭是我儿子,你是我女儿,兄妹俩怎能通婚?你们正该兄妹相称!”张开手死命揽住百灵,生怕她逃走似的,转面朝桃夭夭道:“孩子,快招呼你妹妹啊!”
宓文妃冷笑道:“他们又非亲生兄妹,这番做派太粗浅了吧。”琰瑶环道:“是人就得讲人伦,兄妹母子的名份,可不单凭血缘来定。何况天文宿首座绝弃世情,我们认亲与你何干?哈哈,除非你要跟我抢儿子!”
宓文妃道:“放你离开龙家,原想你认女心切,定会讲明前后事由。没想到耍奸耍到这份上,假惺惺认人为子,全不顾念女儿的情感。”沉声道:“你阻扰他俩的亲事,是想让灵丫头以处子身回归无忧界。这倒也罢了,倘若因此坏了昆仑仙宗的大计,我看你是百死莫赎。”霍地推椅而立,天文宿历来戒杀,可文妃此刻气色严厉异常,大有“碍我事者必杀”的意态。昆仑众仙斗志陡炽,只等天文宿首座动手,一齐向麻姑发起攻势。
琰瑶环既知麻姑在后护持,心里全无惧意,慢条斯理的说:“灵儿去那不劳外人费心。我儿桃夭夭中意小雪姑娘,马上要娶她为妻,岂能恋着自家妹妹?兄妹相恋有悖天理,用不着谁来阻扰。”
第二十八回 莫辨亲仇泪满颊4
小雪恍然大悟“她多次提到要我做儿媳,只是为保全女儿的处女身。师哥娶了我就不能娶龙百灵,这样就能送龙百灵回到天山仙境。”忆及桃夭夭当初示爱,也是为了推掉原先的婚约,一瞬间不由怒气勃发“我是一件东西吗?你们哪个想用就拿来用一下,拿我当阻婚的挡箭牌,欺负我没爹没娘没人作主!谁来问过我的感受!”心下气苦,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岂料她这边伤怀动怒。那里桃夭夭心绪更乱,满面阴霾,渐渐显出发狂的征兆。
忽然楚先生插话:“瑶环设谋欺哄,对公子未尝不是好事。烦苦越深,越易堪破世情,这也是放瑶环上山的用意。唉,本来这种种事端,就是为历练他而安排的。”
宓文妃怅然若失的坐回椅中,絮絮低念:“历练他,对了,是历练他……”桃夭夭暗惊道“楚先生是什么身份!他知书识礼,一个坐馆教书的先生,怎可直呼我娘的名字‘瑶环’。他似乎还能左右龙太太,他究竟是谁!……。仁爱道义,保护弱小,全是他教给我的,难道也象我娘一样,统统都是在骗我!”思绪如脱缰野马,再难宁定片刻,疑问,凄苦,愤恨又象鞭子似的抽打内心,万般磨折之下,从头到脚不住的抖战。
一看楚先生颐指气使,龙靖坤也觉吃惊,寻思今儿个人人换脸变身,尊卑贵贱全都弄颠倒了么?转身向龙鼎乾抱拳道:“恭喜大哥,总算认回了令郎。”耳听楚先生称桃夭夭为“公子”,他肚子里鬼火乱撞。龙家长房无嗣,二房生养两个男孩,龙靖坤沾沾自喜,常想任凭大嫂怎样能干,往后龙家大权总会落入我父子手中,万没料想平白冒出个长房长子!且是平常轻蔑的卑微小厮,羞恼失望交集,祝贺之语充满了讥嘲。
这时龙鼎乾还在欣赏瑶环的美貌。他天生骄矜任性,忽睹美人旧颜重现,登时情迷意乱,旁人的死活好歹全没放在心上了。龙靖坤连着喊了几声:“大哥,你有儿子了!”他才转过念来,迷醉换作惊喜,如醉汉发了酒疯,口里乱嚷:“我儿子?对啊,我有儿子啦!啊哈,我,我有儿子啦!以后不用打江山作皇帝,交给儿子去办好啦!啊哈,文妃,瑶卿,我们退隐江南,过快乐安稳的日子,哈哈哈,我有儿子了,可以离开龙家了!”
楚先生道:“想儿子想的发疯,却为推脱责任。纨绔劣性,无可救药。”龙鼎乾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要龙靖坤指给他看,又叫道:“儿子,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爹,快来认爹啊!”
狂阿弥蓦地掩泣高唱:“父子离兮果离树,咫尺生死如陌路。如陌路呀如陌路,飘零秋风归何处……”正当群情怅惋时分,插入几句古怪歌词,更觉凄迷万分。龙鼎乾还在喊:“来认我啊,认爹爹啊……”手往前探,身朝前俯,“噗通”摔倒在地。楚先生羽扇一挥,椅子裂成碎片,长叹道:“昆仑派认定的兴文之主,竟是这样一个废物。”宓文妃嘴唇轻轻颤抖,琰瑶环面露恻隐之色,却都没上前扶持。龙家仆从也莫敢稍动。这一天屡经大悲大喜,龙鼎乾心志已近崩溃,就在泥地里打滚嘻笑,伸着手叫唤:“儿啊,认我啊,认我当爹呀!”
桃夭夭两眼冒火,瞪着平素厌恶的龙老爷,又看看自幼仇视的龙夫人。这对念之欲忘,避之不及的人物,忽然来到跟前,四方诸灵乃至天地万象都在证实“他们才是你的亲爹,亲娘!”仿佛当头砸下万钧铁锤,原有的观念全被粉碎了。随后呢,“亲娘”冷淡,“亲爹”乖张,一如往日的可恶可鄙,稍微生出点亲近感,也象火燎的嫩叶卷缩碎灭了。一旁坐着平生最敬重的楚先生,竟也大反常态,渐露出阴险强霸的面目。这些变化来的太快太猛,重荷猝然加身,再豁达的人也没法承受。桃夭夭拼尽全力抗逆着,猛地放声大吼:“我不认!我没爹,我没娘,我……我不该来到这世上!”狂怒没处发泄,只觉人人可恨,世间万物无不可杀。小雪猛地打个激灵,感察他心内杀机汹涌,连忙凝聚心力,调动清风剑平息躁动。刚才小雪还抱屈含愤,因“阻婚挡箭牌”而伤心,但自己再受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让桃夭夭遇到半点困厄,暗忖“我这点小事算什么,师哥父亲发疯亲母抛弃,那才是真的苦。清风剑有调和的作用,一定要帮他安下心来。”一念持运,清凉感流转心田,自觉烦乱渐宁。桃夭夭眼里的怒光跟着变暗。
楚先生忽道:“磨砺心境的时节,岂容外力干扰。这个剑仙女弟子很是碍事,趁早除去方妥。”宓文妃未置可否,只看龙鼎乾滚来滚去,冰冷的眸子下隐有泪光流动。众仆从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龙靖坤做个手势,示意“还不快把大爷搀起来!”众人才把龙鼎乾搀回队伍后方。楚先生又道:“黄总管听了,夫人有命,要你除掉那个东野小雪。”黄锋右手为小雪所断,恨得她牙痒痒,早盼杀之而后快,陡闻主母授意,也不问真假,立刻拔腰刀奔向小雪。
两个相距三丈远,事发并非不可阻止。况且按照楚先生前番展示的法力,杀小雪绰绰有余,为何偏偏让一个凡人动手?李凤歧等人心思甚敏,料想其中有诈,暗运真气聚而不放,只待最后关头才救小雪。但桃夭夭正处狂乱状态,哪能细思慎察,陡见黄锋凶相毕露,杀气腾腾,扑向小雪犹如野兽,满腔凶念也被激起,挥动宇宙锋,一剑把黄锋劈成肉酱。血光四溅迸闪,好似烈油泼火,桃夭夭再也收不住杀心,魔剑微摆,几名扶老爷的仆从脚步稍慢,立时被剑芒砍的不成人形。龙家众人惊恐万状,抱头往后逃窜,只有楚先生和宓文妃仍留在原处。
魔芋大夫大叫:“糟糕!魔气显现了!”桃夭夭杀念失控,隐邪丹再难奏效,左胸黑影乍现,迅速向头颈四肢漫延。昆仑七星使早等着这一幕。午阳撅唇呼哨,邙土放出枯心焦土印,只见炫光一闪,如一把钥匙开启神木甲的漏隙。七星使缩身遁形,倏地从桃夭夭左胸钻入心脉。漫开的魔气急速收拢,桃夭夭象中了定身法,瞠目张口的站着,躯体僵直,眼皮都不再眨动。
第二十八回 莫辨亲仇泪满颊5
峨嵋众徒大惊失色,奋不顾身想抢上救助。魔芋大夫叫道:“不要接触他!千万不要动他!炼魔坛场未必能建成,他自救还有希望!”原来枯心焦土种入心脉后,施法者还要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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