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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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棋子放到棋盘上，“虎王，你能把握住机会吗？”

李虎大笑。一夜之间，形势数变，就连他自己都感觉眼花缭乱了。

“太师，你能活到八十岁吗？”李虎问道。

童贯笑笑，神情淡漠，眼里渐渐涌出浓浓的悲哀。活到八十岁，这天还是蓝的，这地还是广袤无边，这地上的人还是贪婪而残忍。

第四十八章　我们怎么办？

二月初四日，午时，汉王行帐。

当李虎把童贯的经略西北之策向董小丑等人做了一番详细述说之后，众人嗤之以鼻，这就是一个美丽的陷阱，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

首先，时间来不及了。金军马上就要后撤，这是可以预见的，虎烈军能抢在金军撤退之前占据河东路全境就算非常有运气了。其次，大同战场的形势比较紧张，虎烈军主力如果南下关中，代北的安全如何保证？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宋一旦出现三个朝廷，事实上形成分裂，谁敢保证在一到两年内不会爆发内战？就算一到两年内没有爆发内战，但这给女真人巩固幽燕和河北的地盘赢得了时间，将来内战爆发，金军一泄而下，谁敢断言能击败金军？搞得不好连半壁江山都守不住。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大宋事实上分裂，以西北的贫瘠如何养活几十万军队？汴京因为失去东南的钱粮都难以为继，更不要说西北这块荒凉之地了。

范直昌更是直接，西北是西北将门的势力范围，虎烈军进入关中，和西北将门必将产生严重的利益冲突，一旦反目成仇，虎烈军难以立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北军虽然分布各路，这几年又损失严重，但其整体实力和虎烈军的差距并不是很大。假如种师道和姚古率军返回关中，他们在西北人的支持下，完全可以击败虎烈军。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是，虎烈军能派出多少军队打长安？打下长安后又能守住吗？

“童贯这时候献策，虽然是为了挽救郓王和他自己的生命，但其实还是想扶植郓王登上帝位。”黄涉笑道，“他这一招很明显就是想利用我们，借刀杀人，利用我们杀了老皇帝和小皇帝，然后再让郓王坐享其成。”黄涉连连摇头，“这个童贯，死到临头了，还想给我们挖一个陷阱，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陷阱。”

李虎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怎么？你们都能抵挡这个诱惑？看样子还是我的心性最差，根本抵挡不住诱惑啊。”

董小丑等人一笑置之，以李虎的才智，他会睁着眼睛跳进陷阱？

“童贯这个计策其实很不错，很高明。我们可以利用郓王的招牌和他本人在西北的实力先行占据关中，拿下一块地盘。地盘大了，我们控制不住了，郓王和他就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李虎笑道，“当然了，这的确是个陷阱，你们不敢跳，我也不敢跳。说句最简单的，假如将来郓王在长安另建朝廷了，朝堂上是我们的人多还是大宋人多？显然，大宋人多，他们齐心协力，那我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童贯眼界高，看得远，这个局设计很好。”

“这么好的计策，弃之不用是不是太可惜了？”李虎看看众人，笑容可掬，“我觉得可以用，这个计策其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很早之前，我们的策略是拿下河套，以便和代北联成一体，然后代替夏国，和宋金三足鼎立。这个策略随着形势的发展已经失去了实现的条件，于是我们决定南下大宋，在大宋生存发展。扶植郓王做皇帝，还有第二次攻击西夏，都是为了虎烈军能够南下，但现在大家也看到了，这个策略随着形势的改变也失去了实现的条件。如今大宋有了新皇帝，皇统之争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扶植郓王做皇帝的可能性非常小，而金国的策略似乎也改了，吴乞买和虎烈府的勃极烈们显然把发展壮大的方向对准了大宋，随着第一次掳掠的成功，他们会发动第二次、第三次攻击，河北中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烽火连天的战场。”

李虎看看众人，无奈地摊开双手，“所以，我们现在急需修改策略。”

“我们做个假设，假如金国的策略的确改了，他们的目标是大宋，那么，我们有多大的把握收复河北和幽燕？如果河北和幽燕无法收复，而汴京又处于内乱之中，大同在金军的持续攻击下，在缺少大宋强有力的支援下，是否可以长期固守？大同兵力不少，但财赋有限，前几年的掳掠所得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长期作战，我们未必守得住大同。就算我们守住了大同，当被大同拖住了，无力顾及汴京，我们又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拥戴郓王坐上帝位？”

众人互相看看，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更沉重了。李虎有句话说中了他们的心事，金国的策略是不是改变了？

李虎的新策略有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金国南下入侵是为了掳掠，是为了缓解黄龙府紧张的财政，是暂时的，女真人的目标还是北方一统，还是征服大漠诸蕃，但从童贯和张孝纯等人的述说里可以知道，大宋也走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大宋不但存在严重的财政危机，而且没有足够的军队，更可怕的是大宋突然间出现了两个皇帝两个朝廷，内乱由下到上，由饥民暴乱到了皇权争夺，这对大宋来说是致命的一击，女真人因此可以大肆掳掠，可以肆无忌惮的讹诈，这会挑起女真人的贪婪，让他们改变策略，迅速把目标对准大宋，把目标由北方一统改为逐鹿中原。

金国的策略如果彻底颠覆了，由北转南，几十万大军进入河北，进入中原，不要说目前的大宋抵挡不住，就是虎烈军也抵挡不住，因为无论是大宋还是虎烈军，都需要充足的钱粮来维持长期的战争，但大宋的财政已经无力支撑了。相比较而言，像女真人这种以掳掠为主的入侵就要占据很大的便宜，他们抢了就跑，然后再来抢，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几年下来，大宋就给女真人拖垮了。

以大宋广袤的疆域和巨量的人口，只要把战场固定在河北和中原，那么东南、川蜀和荆湖还是可以勉强支撑战争需要，但可惜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大宋分裂了，这导致汴京不堪一击。

实施策略的前提变了，那策略自然就要修改，而修改的策略还是需要前提条件，现在的前提条件就是金国的策略改为南下入侵大宋，而大宋陷入分裂。在这种天下大势下，虎烈府生存发展当然还是要南下，但如何南下？如何生存发展？

“我们从去年六月开始，进入贺兰山作战，到目前大约八个月时间，钱粮消耗非常惊人，而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大同也陷入激战。虽然我们在夏国的灵、夏一带实施了毁灭性掳掠，但这些钱粮物资和牲畜无法支持我们再打八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汴京不能给我们以钱粮物资的支援，我们除了固守大同和太原以外，无法展开反攻，只能任由金军占据河北和幽燕，并任由他们准备发动对汴京的第二次攻击。”

李虎站起来，走到了地图前面，手指地图上的汴京，继续说道：“金军第一次攻击大宋，显然没有做到知己知彼，但第一次攻击之后，他们占据了大片疆域，掳掠了大量物资，俘虏了大量大宋官员，他们可以从战场上和俘虏的嘴里把大宋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然后他们马上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

李虎眉头紧皱，笑容显得很无奈，“换作是我，第一次到有钱人家打劫，心里很害怕，但看到有钱人家缺少家丁打手，要什么给什么，那胆子自然就大了，当然要第二次打劫，但第二次打劫就不是抢钱了，而是要把人杀了，把土地、钱财和女人统统据为己有。”

“所以，金军的第二次攻击，肯定要倾尽全力，汴京挡得住吗？汴京挡不住，中原沦陷，我们就更困难了，那时候我们还有实力杀进汴京吗？还能扶植郓王登基称帝吗？”

李虎面对众人，用力挥动手臂，大声说道：“我们必须考虑到最恶劣的形势出现，为此，我们必须拿出全新的对策。”

“我们的最终目标不变，扶植郓王登基称帝，控制大宋权柄，中兴大宋。”

“我们是北方汉人，要想得到大宋人的认同，要想在大宋立足发展，需要时间，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这个时间要多长？十年，或者二十年，但现在我们不考虑这个问题。”

“从目前形势出发，扭转局面的最好办法就是迅速收复河北和幽燕，这样金军就无法发动第二次攻击，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丧失了进入汴京改换皇统的机会。说句不客气的话，等到我们把河北和幽燕收复了，我们自己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但是，如果我们不收复河北和幽燕，直接南下汴京，很可能引发内战，而金军随即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们怎么办？似乎除了固守大同和太原，眼睁睁地看着金军发动第二次攻击外，没有其它办法了。”

“童贯的计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度过难关。”

第四十九章　谁去长安？

童贯的策略从虎烈府的角度来看，是个美丽的陷阱，但从大宋的角度来看，却是维持国祚的一个好办法。

金军的国策改变了，天下大势也就变了。

大宋出现了两个皇帝，为了争夺皇权而父子相残，天下大势的变化明显就不利于大宋。

如果金国的国策变了，虎烈府对形势的判断也就出现了严重错误，但虎烈府已经没办法弥补错误了，而连续两次西征又严重消耗了虎烈府的实力，换句话说，虎烈府即使南下，也不过是给大宋陪葬而已，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金国的国策变了。

童贯非同于常人，他显然看到了金军这次攻击汴京的后果，那就是金国已经把大宋做为主要目标了，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宋出现了两个皇帝，我又把郓王控制在手，此刻无论是汴京和东南之间，汴京和大同之间，大同和西北人之间，都没有信任，都是对立的，整个大宋最强的几股势力无法形成合力，一盘散沙。不难预见，一盘散沙的大宋根本不是金军的对手，而金军的第二次攻击有可能摧毁大宋。

“大辽是怎么败亡的？”李虎看了耶律马哥一眼，苦笑道，“耶律延禧和耶律淳对皇统的争夺给了契丹人致命一击，而就在辽金战争最关键的时刻，耶律延禧和耶律淳分裂了，一个在西京做皇帝，一个在燕京做皇帝，结果没过几个月，大辽就崩溃了。这是血淋淋的教训。我们设想一下，如果耶律淳没有在燕京称帝，大辽还是统一的，契丹人会在短短时间内败亡吗？”

显然不会，大辽正是因为耶律延禧和耶律淳的分裂，迅速摧毁了国祚。大辽其实不是败亡在女真人手上，而是败亡在契丹人自己手上。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大宋也走到了这一步，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宋也将因此而崩溃？

“目前形势下，就算我主动向汴京示好，竭尽全力固守大同和太原，汴京会不会指挥勤王大军北上，收复河北和幽燕？”

李虎叹了口气，手指地图上的东南一块，“按照童贯的说法，东南的老皇帝不会给汴京钱粮，也不会给汴京援军，而且还对汴京虎视眈眈，所以汴京即使有心反攻，也没有那个财力，更没有那个胆量，一旦东南的老皇帝乘机率军逼近汴京，内战也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汴京的小皇帝会冒这样巨大的风险吗？”

“汴京不发动反攻，也不会让我的大军进入河北，而我也不想进入河北，因为金国的策略改变了，吴乞买把几十万大军投进幽燕和河北战场，我敢打吗？”

“可以想见，金军在幽燕和河北稍事休息后，马上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

李虎看着帐内的部下们，董小丑等人则一脸凝重。

金军发动第二次攻击，兵力更多，准备更充分，士气更旺盛，而大宋则分裂，两个皇帝为了争夺皇权自相残杀，这种情况下，汴京还能守住吗？就算汴京守住了，山东、淮南、京东、京西还能守住吗？金军掳掠而去，满载而归，大宋摇摇欲坠，接下来呢？金军还要发动第三次、第四次攻击，连续不停的攻击会把大宋彻底摧毁。

“如果汴京丢失，宋军防线后撤到江淮一线，那么金军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我。”

李虎手指地图，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汴京丢失，从南方到北方的漕运就被彻底切断，我们只能从陕西和河东得到钱粮支援，但金军如果攻克西京洛阳，突破潼关，杀进关中，这条粮道也保不住了，我们的处境将变得非常艰难。”

“现在的形势逼得我们无路可走啊。南下汴京，等于挑起内战；收复河北和幽燕，等于自损实力；固守大同和太原，也只不过暂时缓和与汴京的矛盾，无法扭转危局。所以，想来想去，还就童贯的计策可用，先打长安，拿下关中，确保川蜀、荆湖的粮食可以运到陕西、河东和代北。同时间，在西北、汴京和东南之间形成对峙，避免内战，确保汴京还能得到钱粮。”

“一旦金军发动第二次攻击，无论是虎烈军，还是汴京的勤王大军，还是东南的军队，在国祚危难关头，应该可以携手作战。”

“不管怎么说，大宋只有一个皇帝，太上皇和郓王都是觊觎皇权的人，只要把他们牢牢压制住，大宋还是有希望击败金军。”

“退一步说，就算老皇帝和小皇帝闹翻了，中原丢失了，汴京沦陷了，但我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赢得了重新部署的时间，赢得了囤积粮食武器的时间，赢得了川蜀和荆湖的支持，我们还是有实力和金军正面抗衡，有实力收复失陷的疆土，中兴大宋。”

大帐内很安静，董小丑和黄涉等人都在思考和消化李虎的这番话。

李虎已经把话说透了，形势瞬息万变，对策要随之调整，但目标不变，所以虎烈军要保存实力，要在未来最困难的情况下，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

“形势当真恶劣到这种地步？”范直昌无法相信。十几年前，他被流放到西北的时候，大宋貌似很强大，怎么十几年后不堪一击了？

“我相信童贯对形势的分析和判断。”李虎正色说道，“我们是北方汉人，大宋在我们的心里一直很强大，这个印象根深蒂固，结果给我们的造成了很大的失误。大宋的实力到底怎么样，童贯最清楚，而我们却想当然，最早在制定策略的时候就犯下了严重错误。”

“我们不了解大宋，将来我们不但要花很长时间融入大宋，还要花更长的时间了解大宋。”

“我们也不了解金国，我们在制定策略的时候，一直认为金国的国策是统一北方，即使南下入侵也不过是掳掠而已，抢了就跑，但现在看来，因为大宋本身没有实力，不堪一击，继而引起了连锁反应，金国的国策肯定要改了。”

“大宋实力不行，金国改变了策略，结果这个形势就迅速恶化了。”

“总帅，我们现在进入关中，虽然打着郓王的旗号，但同样可能会引发内战，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柴云迟疑片刻，问道，“总帅，你确定我们要采纳童贯的计策，把主力调进关中？谁去长安？”

“不，不，我们南下策略不变，不过是改变实现目标的计策而已。”李虎说道，“我们的主力依旧戍守大同和太原，虎烈府必须牢牢控制代北，只要控制了代北，不管金国的策略怎么变，它都受制于我，它想逐鹿中原，还要看我是不是答应。老子不答应，它就不敢在大宋的领土上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董小丑、黄涉等人齐齐望向李虎，目露疑惑之色。主力不进入关中，如何实现童贯的计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