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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当关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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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我店里还有生意,你们有空过来玩。”
宽叔带着伙计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严俨。
严俨正在专心致志地替客人修着发梢,微微侧过头,正好看见他的背影,长到脖子根的头发,笔挺帅气的长大衣,羊绒的围巾被风吹得搭上了肩头,脚下一双酷劲十足的中筒靴。拉到中学门口,足够迷死所有小女生。
原来过得还不错。攥着雪亮的剪刀,严俨觉得牙根一阵发痒。
闲下来的魏迟每天都会站在店外跟阿姨们聊天。严俨起初好奇,为什么他总是挨着门框站着,却执意不肯进门。后来是阿三吊儿郎当地告诉了他答案:“进来了也得被赶出去。还不如乖乖站在外边。”
严俨没话了,低下头面红耳赤地想,原来自己在别人心里是这么一个青面獠牙的形象。
阿姨们喜欢吃零食,魏迟好巧不巧兜里有几颗巧克力。阿姨们随口相约,做完头去街口喝奶茶,不一会儿,他提着装满奶茶的袋子,跑进门来挨个分发。风韵犹存的徐娘们受宠若惊:“喔唷,小魏,中彩票啦?今天这么大方。”
魏迟依旧站在门边痞痞地笑:“小意思,心情好。”
巧克力和奶茶经过阿姨的手递到宽叔手里,宽叔塞给阿三,阿三传给阿绿,阿绿再稀里糊涂地捧给严俨。严俨默不作声地接过,发现里头还多了一颗奶糖。
魏迟的老花样。老得连严俨都替他觉得丢脸。纠结愤懑的心却被融化了,有一点点想发笑,又有一点点甜。
不想丢脸地一直偷看他立在风里的身影,严俨闪身躲进里间的小屋里,魏迟和阿姨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魏,有女朋友了吗?带来给我们看看。”
“我没有,怎么给你们看?”
“没有……阿姨可以给你介绍。你年纪不小了,可以找了,早点让你外婆抱重孙子。”
魏迟敷衍说:“还早,以后再说。”
热心肠的阿姨们却起劲了:“不早了,早点谈,早点结婚,早点生小孩,人就早点安定下来,不是很好吗?哎,你不要笑,我认真地跟你讲,我单位有个同事的女儿,不错的,人家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外企当白领,小女生我见过的,文文静静,就是个子不高,认识认识看看吧,说不定缘分就到了。”
做媒是个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的共同爱好。一时间七嘴八舌相应一片。严俨在一阵叽叽喳喳里仔细竖起耳朵听,才听到魏迟苦苦求饶的声音:“当我怕你们了,我真的还不想谈。”
谁都不信:“人家说害羞我们相信,你魏迟害什么羞?你小时候光着屁股被你外婆用扫帚从楼上追到楼下,我们又不是没看见过。”
连店里的伙计们都笑了,魏迟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无奈:“我有喜欢的人了。”
奶糖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严俨靠着墙,觉得整个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骗人。前天我还听你舅妈说,在给你介绍相亲。小鬼头,从小没有半句真话。”立刻就有知情人跳出来揭穿。
严俨不用探头窥视都能想象得出魏迟此刻的表情。生活在一个充满熟人的社区总有这样的坏处,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
“那是她非要给我介绍的。”魏迟急切地撇清,“我跟她说了,我不愿意……”
阿姨们喝着奶茶磕着瓜子,眉飞色舞得像在看琼瑶家的男主角深情告白。
“她说,对方是她上司介绍的,她不能推掉。”
风“呼啦啦”地吹,下着冬雨的天空飘起细小的雪花。魏迟仍旧一副可怜相地站在门边,大衣下摆被风吹得不停摆动。他改不了穿得少的毛病,大衣里头最多一件薄毛衣,黑框眼镜下的鼻头已然冻得发红。
严俨转过身,走出里间,站到店堂最靠里的一张镜台前和他遥遥相望。素日神采飞扬的男子怀着无限的苦楚,他哀哀地看着严俨,眸光湿润,神情暗淡,满脸都是乞求。
魏迟继续同阿姨们说着,视线却始终望着严俨:“我跟我舅妈说了好几次,对方催得紧,她也没办法。”
没办法。严俨盯着脚底下团成一团的碎发,心里默默重复着。没办法,人情债这种东西,任谁都无法推却。魏迟跟他说过,舅妈是个好人。从小到大,除了外婆,就是舅妈对他最好。魏迟妈妈出国后,照顾外婆和魏迟的责任就始终由他的舅舅舅妈负担着,照顾老人,更要照看起一个三天不惹祸就浑身发痒的小混蛋。
舅舅长年在外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家,里里外外,全靠舅妈一个。衣服鞋袜、吃的用的,表弟有一份,就绝不会少了魏迟。表弟有的,他都有,甚至,表弟没有的,舅妈也会偷偷买给魏迟。
下雨了,舅妈匆匆奔到学校给他送伞。发烧了,舅妈连夜带着他上医院。和表弟打架了,舅妈护着魏迟,不惜招来自己儿子的埋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零零散散、琐琐碎碎,慢慢累积起来,就跟剪下的头发似的,成了触目惊心的一笔巨债。魏迟提起他的舅妈总是一脸动容。没办法,已经拖欠人家够多了,哪里还能再让人家为难。更何况,这是他无法拒绝的至亲。
阿姨们早就转换了话题,奶茶在肆意的大笑里被消灭得一干二净。魏迟还没有走,两个人隔着一室的欢声笑语无声相望,像是站在了世界的两端。
“进来洗个头吧,你头发都堆到脖子根了。”严俨率先开口,也不管他是否听见,便转身走进里间打开热水。
水流哗哗而下,盖住了屋外的风声,也盖住了魏迟的脚步声。
“严俨……”魏迟站在他身后唤他,声音仍旧包含着不可思议,还有些许惊愕过后的欣喜若狂。
严俨依旧不回头,听着魏迟费劲的解释:“我舅妈说,见一次就好,就一次……”
“那就去吧。”反正见一次也不会少块肉。
“严俨……”他反反复复呢喃,气息擦着严俨的脸颊,说不出的歉意和深情,“回来吧,没有你我睡不着。”
大笑着的阿姨们,只要有一位稍稍转过眼,就能看到里间里这一对相拥的青年。店堂里明亮的灯光与暗室里阴郁的昏沉鲜明对比,他箍着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整个嵌进怀里。脸颊相贴,耳鬓厮磨,不用再枉费口舌,附在耳边低低一声唤“严俨”,就能让清俊卓然的理发师手脚酥软,止不住浑身轻颤。
严俨倚着魏迟的胸膛,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
又到过节时刻,皑皑的白雪里有人家在窗口贴了红红的窗花。放寒假的孩子们被自己的妈妈带着一起来理发店剪头,高高坐在椅上晃着两条小细腿,不安分地东张西望。
豆芽鬼鬼祟祟地穿过人群,拉拉严俨的衣摆,调皮地扮了个鬼脸:“严哥,我妈这次做头要多少时间?嘿嘿……你懂的,很久没来了,我想去看看魏哥。”
“去吧,又烫又染,至少大半个下午。”严俨重重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不过三四个月,小鬼长高了,显出细细长长的身形来,一身棉服穿在身上直晃荡,豆芽菜似的。
每年春节前总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顾客多到连玻璃门都关不上。无论是谁踩着台阶走上来,都要忍不住大惊小怪:“哎呀,宽叔,怎么这么热闹?今天还是小小年夜,都要上班的呀。”
宽叔忙得转头的功夫都没有:“还好,等吃过晚饭,估计来的人更多。哎,阿三,带赵哥去洗头。阿四,站着想什么?快把吹风机递给我。阿绿,给客人倒茶!”
学徒们带着一次性塑胶手套,恨不得把头都扎进细密的肥皂泡里。吹风机的轰鸣声甚至盖过了音响里的音乐。一个客人起身,马上就有另一个坐下,严俨低头顾着手里的剪刀,一边不忘向四周招呼:“阿三,头发不要吹得太干。”
“白板,周阿姨的头发烫多久了?注意看着点。”
“阿绿,再过五分钟替萍萍把头发上的药水洗掉。”
一天的忙碌可以抵上过去一个月的工作。中午时分,号称要坐着飞机回家过年的耗子提着饭盒来给阿绿送饭,严俨抬头看了一眼。待到再次仰起脖子,外头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过春节,很多人都特意在发梢染上了些许偏红的色彩,意喻鸿运当头。闪着金红色泽的发丝悠悠地被夜风吹起,经过街头霓虹的晕染更显现出一丝迷离的色彩,五彩斑斓的玻璃门里,严搬不禁看得有些发呆。
店里慢慢冷清下来,帐台后的宽叔重重合上帐本,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今天这一天,他没少受到同一条街的那几位同行的揶揄。
严俨让累得脸色惨白的学徒们先回家,明天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客人。阿绿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啊?不会吧?”
“会的。”严俨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恐吓,“跟明天比起来,今天不过是小场面,后天来的人也会多。去年一个春节下来,我累得手指都动不了,阿三看到肥皂泡就想吐。好了,回去早点睡。东西我会收拾的。”
回头他又对宽叔说:“叔,回去吧,我来关店,婶子还在家里等你呢。”
宽叔关切地叮嘱他:“严俨,你也别留得太晚。把剪刀夹子归置归置就行了,反正明天照样扔得到处都是。赶紧回家,明天有你累的。”
严俨乖巧地点头:“我知道。”
严俨不想回家,魏迟相亲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晚上,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和那位据说样貌不错的女孩坐在咖啡店里聊天。对方家庭恐怕真的很着急,把初次见面定在这个时刻。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恰好是情人节,如果双方今晚见得满意,那么,在这样一个甜蜜而喜庆的日子相约再度见面,就显得十分浪漫而有纪念意义。
恋爱半年,筹备婚礼半年,到了来年的春节就可以摆喜酒办婚宴了。魏迟的手脚如果再快一些,年底就能抱上小宝宝……一切都是严俨无聊的揣测,魏迟信誓旦旦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是,严俨不愿独自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屋子太空不好,容易让人七想八想,想多了就要出问题。
终于连最后一个客人都推门走了,伙计们拖着疲惫的步子招呼着相继离去,只剩下严俨一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店堂里,收拾着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发夹和梳子。
老板娘悬在门框上的风铃清脆作响,这个点还有顾客上门。
“打烊了,明天来吧。”严俨头也不抬地回绝。
“我想……把头发烫卷。”
严俨直起身,门前站着笑笑。表情漠然仿佛傀儡一般的女孩,穿着她妈妈喜欢的鹅黄色毛衣,又黑又直的长发自肩头披泻而下。她的眼圈是红的,眼眶里还有没擦干的泪。
“我出来透口气。”她坐在镜前面无表情地说,“他们逼我和他交往,就是上次那个,每一个话题都聊不了两三句的那个。因为我年纪不小了,应该要结婚了。另外……他家有两套房子,工作也稳定,两家的父母都认识,知根知底。就这样。”
严俨心疼地看着她眼中的泪水慢慢划过脸颊。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我们没有任何一点能够交流的话题,我讨厌看到他的脸,我看到他的短信就想扔手机。他们说我小说看多了,世界上没有真正纯粹的爱情。结婚跟爱情没有关系,如果再过两年我还没有结婚,我们家就会被邻居议论,在亲戚面前也会抬不起头,谁都知道他们生了个嫁不掉的女儿。所以,我必须结婚,不论是跟谁,是个男的就行,哪怕结婚之后再离婚。可笑……”
严俨自背后将她的头发分成两股,向前堆在脸颊边,认真审视着镜子里的她:“给你烫个梨花卷吧,先把发梢修一修,头发下半段打卷,发卷向内,卷得大一些,会显得脸小。你皮肤白,要不要试试染成自然色,带一点点红,会很漂亮。”
“好。”她试图弯起嘴角笑,泪水却掉得更多。
严俨抓过镜台上的纸巾盒塞进她手里:“别哭了,快过年了,要高高兴兴的。”笑笑用力点头,勾起的嘴角沾上了颊边的泪:“像你多好,一个人在外边,没有人会催你结婚。”
严俨苦笑着摇头,怎么会没有?
都活在这个世上,世俗观念到哪里都是一样。父母不在身边,还有宽叔,宽叔不提,还有七大姑八大姨这些热心肠的亲朋好友,再不济,那些常来店里打毛衣的阿姨,坐在居民楼前晒太阳的婆婆,进进出出时,都要好心好意关怀一下:“严俨啊,有女朋友了吧?该有了……”
那样善意的目光你走到哪儿都逃不掉。看吧,那么肆无忌惮的魏迟都无可奈何地被押着相亲去了。世俗的威力何其巨大。
人是活在他人的目光里的。男女在光天化日下的相拥接吻是值得祝福的美好图景,而他和魏迟在角落中哪怕一次的指尖相触都是不为世情所容的叛逆。什么是正当,什么是不正当,不是经法律审判,而是由世人公裁。婚姻,家庭,生活,与是否相爱无关,与是否快乐无关,与是否幸福无关,裁决条件亘古唯一,是否符合世俗。
不存于世俗,即为大逆不道。
洗头,吹干,上药水,向来寡言罕语的女孩仿佛换了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深埋在心底的那些委屈与不甘。相亲对象的无趣,父母以爱为名义的专横,周遭那些看不见的压力。
“只要是男的,大学毕业,有房子,有工作,够了,他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把我推出去了,管他是二婚还是有病,这年头,结婚就是这么现实。呵,找工作还要再看是不是合适。”
最后,她坐在镜前,泪流满面:“我爬到窗台上,跟他们说,再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我爸爸哭了。他觉得女儿没有男朋友是他无能,我妈骂我不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来我嫁给一个根本不想看第二眼的男人就是孝顺。”
外面的天空完全黑了,卷帘门一道道被关上,只有理发店还点着一室如雪灯光。严俨在灯下小心翼翼地为她卷上发卷,女孩的脸庞还是湿的,用来擦泪的纸巾不知不觉堆满了镜台。
“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
“那为什么?”电视里那些同父母激烈抗争的故事总是伴随着心有所属的理由,严俨深深地不解。
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水杯,直到把软软的一次性杯捏得几乎变形:“因为这是我的幸福。”
寂静无人的店堂里,简短的回答掷地有声。
严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个愣住了。
一向如娃娃般任凭摆布的女孩,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眼中第一次闪耀出慑人的光芒:“从小我就听他们的,什么都听。他们喜欢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因为就算我不同意,最后他们也会用各种办法让我同意,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按他们说的做,他们高兴我也省心。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因为这是我的幸福。”
她咬着嘴唇,刻意加重的语气重重落在话尾。早就习惯了服从,衣服,发型,喜好,甚至于走路的步幅和坐下的姿态:“你很惊讶?”
有些尴尬地,严俨缓缓点头。
答应魏迟的时候,严俨问过自己,如果立场转换,宽叔祈求他去见某个同乡的女孩,自己会不会同意。答案难以预料。他要考虑人情,要顾及宽叔的感受,更要为家乡的母亲尽到为人子该尽的责任。
有时候,我们嚷嚷着寻找自己的幸福,但是,幸福往往是我们最后才能考虑到的。
她没有在意,浅浅的笑容绽开在尚挂着泪珠的脸上:“我的朋友们听说后,都很惊讶。”谁都以为她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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