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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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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的碎石路,我问一个海关的工作人员火车站在哪里。他指向一辆正在呻吟的有轨电车,
车上挤满了营养不良的女人、驼子和穷人。别管下不下毛毛雨,我还是更愿意用自己的两
条腿走。在棺材般的街道上,我沿着电车轨道走下去。在奥斯坦德似乎只能见到全是木薯
淀粉一样的灰色和脏兮兮的褐色。得承认,我那时觉得将比利时选为逃亡目的国是一个巨
大的错误。买了张去布鲁日的票,拖着自己上了下一班火车——没有站台,你能相信吗……
一辆破旧的空车。我换了房间,因为我原来的房间里味道闻起来不舒服。但是所有的房间
都有同样的恶臭。为了净化空气,我向维克多·布莱恩特讨香烟来吸。笛声按时响起,机
车在开动之前紧张得像庭审现场一个得了痛风的代诉人。很快,它喷着气穿过雾蒙蒙的风
景,脏乱的沟渠和许久未修剪的枯萎矮树丛。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思科史密斯,不用很久,你就能来布鲁日,最好在早上六点到。
迷失在城市破旧的街道、断流的河道、熟铁大门和无人居住的庭院——我能继续吗?好的,
谢谢你——狡猾的哥特式外壳、阿勒山(注:位于土耳其东部,又译“亚拉腊”,据基督教
《圣经》载,大洪水后诺亚方舟即停靠于此。)式的屋顶、一簇簇像矮树丛一样的砖盖尖顶、
中世纪的屋檐顶下面伸出的部分、从窗户上耷拉下来的洗好的衣物、能把你的眼球都吸进
去的鹅卵石铺成的漩涡、机械钟上敲钟报时的王子和消瘦的公主们、乌黑的鸽子和三四组
钟声的八音度组合,有些比较严肃,有些则比较轻快。
新鲜面包的香味把我引到了一家面包店,那里一个没鼻子的畸形女人卖给我一打月牙
形状的馅饼。我原本只想买一个,但是我想她会为此而烦恼。一辆收破烂的手推车从薄雾
里叮叮当当地出现,牙齿一颗不剩的推车人友善地和我搭话,但是我只能回答:“对不起,
我不会讲佛兰芒语。”这让他笑得像个精灵国王。我给了他一个馅饼。他的脏手像一只长满
疥癣的爪子。在一个贫困的角落里(流淌着臭味的小巷),孩子们在抽水机边上帮他们的妈
妈往破罐子里倒满褐色的水。终于,所有的兴奋让我自食其果。我坐在即将报废的风车磨
坊的台阶上休息片刻,裹好自己抵御湿气。我睡着了。
后来,一个巫婆用她的笤帚柄戳醒了我,好像叫着“看着可能死了?”,我也不确定。
蓝色的天空,暖和的阳光,一点雾也看不到。我恢复过来了,眨眨眼。我给了她一个馅饼,
她怀疑地接过去,把它放到了围裙里,留着以后再吃,随后又回去扫地了,嘴里还哼着古
老的小词。我想幸好我没有被抢。又和五千只鸽子分享了一个馅饼,一个乞讨者很羡慕,
所以我也不得不给了他一个。我似乎沿着原路走回去。在一扇奇怪的五角形窗户里,一个
肤色像奶油般白皙的侍女正在摆弄一个雕花玻璃碗里的非洲堇。女孩子吸引男人眼球的方
式各不相同。尝试一下,敲敲玻璃,用法语问她愿不愿意为了救我的命而和我相恋。她摇
摇头,但是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问她在哪里能找到警察局,她指向十字路口。
在任何环境下,人们都能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音乐人,即使在警察局里。眼神最狂热,
头发最桀骜不驯的那个肯定是,无论是饿得皮包骨头的家伙还是快活的肥仔。这位讲法语
吹英国管(注:即中音双簧管。)的巡官还是当地歌剧协会的会员,他听说过维维安·埃尔
斯,还好心地为我画了一张到涅尔比克去的路线图。他的聪明才智让我送了他两个馅饼。
他问我是不是把我的英国车开来了——他的儿子对奥斯丁车非常狂热。我说我没车,这让
他很担心。我该怎么去涅尔比克呢?没有公交车,没有火车,二十五英里走着去可吃不消。
我问是不是可以无限期借用警察的自行车。巡官告诉我说那非常不合规矩。我让他相信我
也不是一般的人,我告诉他我为了欧洲音乐,此行来找埃尔斯的本意,他可是比利时最有
名的养子。(一定是养子太少了,听上去都不像是真的)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一请求。难以置
信的事实比像煞有介事的小说更有效,那时候就是这种情况。老实的巡官带我到了一处围
场,那里放着等待着真实主人认领的遗失物品。这些东西要放好几个月(在被送往黑市之
前)——但是他想先听听我对于他的男中音演唱的看法。他对我大声唱了句出自《丑角》
的歌词:“开始!……穿上彩衣吧!”(低音域算是够动听,但是呼吸上还要下功夫,而且他
的颤音抖得像后台用来模拟雷声的挡板抖出的声音)我提出了几条音乐上的意见;拿到了
维多利亚时代(注:1837年至1901年,即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时期。)生产的埃菲尔德自
行车一辆,还有一个索套,用它把手提旅行箱和夹子绑在车座和后挡泥板上。他祝我一路
平安,路上好天气。
艾德里安永远不会迈着正步走在我骑自行车出布鲁日的这条街上(过于纵深的德国佬
的势力范围),尽管如此,和自己的兄弟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还是感觉到
他的亲和力。大平原像英国的沼泽地带(注:位于剑桥郡和林肯郡。)一样平坦,但却很难
看。在路上,我吃掉了最后几个馅饼充饥,在穷困乡村里的小屋前停下讨几杯水喝。人们
话都不多,但是没人拒绝。逆风让车老掉链子。在我终于到达埃尔斯家所在的涅尔比克的
村庄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一个沉默的铁匠用一小段铅笔头在我的路线图上帮我详细标出
了通往西德海姆庄园的路。一条长着风信子和柳穿鱼的小路引着我经过一座被遗弃的小木
屋,来到一条种着意大利杨树,曾经风光无限的林阴大道。
西德海姆庄园比我们教区长的住所还要大,一些脆弱的角楼装饰着它的西翼。但是它
并不能和奥德里·恩德和凯本·顿其的乡间邸宅相媲美。突然看到一个在矮山坡上骑马的
小女孩和山顶上的一棵被破坏的山毛榉树。我路过一个蔬菜园的时候,园艺工人为防鼻涕
虫正在撒煤烟。前院,一个肌肉发达的贴身男仆正在清理一辆考利平鼻汽车。看到我走近,
他站起来候着我。在房子壁雕一角的平台上,泡沫般的紫藤树下,一个人坐在轮椅里听收
音机。我猜他就是维维安·埃尔斯。我的白日梦中美好的部分到此结束。
我把自行车斜靠在墙上,告诉这个仆人我和他的主人有事情要谈。他还算有礼貌,领
着我绕到埃尔斯的露台,用德语通报说我来了。埃尔斯只剩下人的躯壳,疾病仿佛吸干了
他所有的体液,但是我没让自己像帕尔齐法尔(注:英国亚瑟王传奇中亚瑟王的一名骑士,
最后找到了“圣杯”。)在亚瑟王面前一样跪在这煤渣小路上。我们的序曲大致是这样进行
的。“下午好,埃尔斯先生。”
“你是谁?”
“很荣幸——”
“我问:‘你到底是谁?’”
“罗伯特·弗罗比舍先生,从萨弗伦·沃尔顿来。我是——我曾经是——凯斯学院特
雷弗·麦克拉斯爵士的学生。我从伦敦长途跋涉来这里——”
“一路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不是。我在布鲁日从一个警察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
“是吗?”他停下想了想,“也一定骑了几个小时。”
“为热爱的东西而努力,先生。像朝拜者跪着爬山一样。”
“说这废话干什么?”
“我想证明我是一个很认真的应聘者。”
“认真应聘什么?”
“您的口述记录员。”
“你疯了吗?”
问题总是比听上去更难回答。“我不这样想。”
“听好了,我从来没打过广告说要找什么口述记录员!”
“我知道,先生,但是您需要一位口述记录员,即使您还没明白这一点。《泰晤士报》
上的一条消息说您因病无法完成新作品的创作。我无法接受您的音乐从此消失。它太,太
弥足珍贵了。所以我来这里主动为您提供帮助。”
还好,他没有不假思索就把我赶出去。“你说你的名字叫?”我告诉了他。“你是不是
麦克拉斯手下的流星之一?”
“说实话,先生,他讨厌我。”
正如你吃了苦头才知道,当我一心想要做什么的话,也能让人感兴趣。
“他讨厌你,真的?为什么会那样?”
“我在学院杂志上称他的《长笛第六协奏曲》——”我清了清喉咙,“‘最华丽的部分
是《不成熟的圣·桑(注:(1835…1921)法国作曲家。)的奴隶》’,他觉得这是针对他的个
人攻击。”
“你那样写麦克拉斯?”埃尔斯喘着气说,好像有人正在锯他的肋骨。
“我想他肯定会觉得是个人攻击。”
随之而来的事就很简单了。男仆领我到一间用蛋壳绿色油漆粉刷的客厅里,墙上挂着
一幅单调的法夸尔森的画,画上有羊和玉米秸堆以及不是很好看的荷兰风景。埃尔斯叫来
了他的妻子,范·奥沃特里夫·德·克罗姆林克。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但是谁能指责那
样的一个名字呢?女主人的态度冷冰冰的,但却谦恭有礼,还询问我的背景。我如实回答
了,尽管我用一种不知名的小病掩盖了自己被学院开除的真正原因。关于经济上的窘境我
可只字未提——情况越糟糕,捐赠人越不愿给钱。我已经让他们对我感觉够好了。他们至
少同意我晚上住在西德海姆。早上埃尔斯会仔细考查我的音乐水平,对我的提议作出判断。
但是埃尔斯晚饭时没有出现。我到达时正好碰上他两周一次的偏头痛发作。他不得不
在房间里待一两天。对我的面试不得不推迟到他病情好转后,所以我的命运依然悬而未决。
从好的方面看,彼斯波特酒和美洲龙虾跟帝国饭店里的任何食物相比毫不逊色。怂恿女主
人讲话——我告诉他我知道她丈夫是多么杰出,她感到很满意,而且也感觉到我是真心喜
欢他的音乐。哦,和我们一起吃饭的还有埃尔斯的女儿,就是我早些时候看到的那个年轻
的骑马女孩。埃尔斯小姐是一位十分喜欢马的十七岁姑娘,鼻尖和她妈妈的一样微微上翘。
整个傍晚都没能听到她说一句有礼貌的话。她可能把我看成一个心术不正,因穷困潦倒来
吃白食的英国人,在这里引诱她生病的父亲进入光荣且幸福安宁的晚年。那时,她伴随其
左右,也会变得不受欢迎吗?
人是复杂的。
午夜过去了。庄园入睡了,我也得睡了。
诚挚的,
R。F。
***
西德海姆
1931年7月6日
一封电报,思科史密斯?你个蠢蛋。
再也别发了,我求你了——电报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是的,我还在国外,没有受到布
鲁尔的挂钩工们攻击的危险。把我父母羞辱我的来信叠成纸船,让它沿着凯姆河顺流而下
吧。佩特“担心”的原因只是我的债权人正在烦扰他,看看是不是家族里有人丢给他任何
银行支票。但是已经断绝父子关系的儿子一方的债务只是儿子自己的,不关其他任何人事
——相信我,我已经查过法律规定了。梅特也没有“发疯”。只有想到酒瓶里的酒快被喝干
的时候他才会抓狂。
我的面试前天午饭后在埃尔斯的音乐室里进行。并非绝对的成功,稍微委婉一点讲—
—不知道我在这儿还能待几天,还是没几天可待了。我承认,之前坐在维维安·埃尔斯的
琴凳上的确感到激动得有些颤抖。东方风情的小地毯、用旧了的长沙发椅、布莱顿牌碗橱
里摆满的乐谱架、贝森朵夫大钢琴、钟琴,这些东西都见证了《俄罗斯套娃变奏曲》和它
的联篇歌曲《下降的小提琴协奏曲》的构思和诞生。听到亨德里克推着他的主人朝这个方
向走来,我不再窥探,把脸转向了门口。埃尔斯并没有搭理我“我衷心希望您已经康复了,
埃尔斯先生”这句问候,他的男仆推着他到面向花园的窗户那里就离开了。“好了吗?”我
们单独待了半分钟,他问我。“继续吧,让我感受一下。”问他想听什么。“我还得选曲目?
好吧,你会不会《三盲鼠》?”
于是我坐在贝森朵夫钢琴边,遵照这个梅毒一样的诡异想法,用浓烈的普罗科菲耶夫
(注:(1891…1953)前苏联作曲家。)风格演奏了《三盲鼠》。埃尔斯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我继续以一种微妙的风格演奏了肖邦的《F大调宵祷》。他哼哼唧唧地打断了我,说:“想要
我用下身脱掉衬裙啊,弗罗比舍?”我又弹奏了V。A。(维维安·埃尔斯)自己的那首《罗
德维克·朗凯里的题外话》,但是前两个音节还没弹完,他就开始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脏话。
他用拐棍使劲敲地,说:“自满会让你毫无远见,难道他们在凯斯没有教你吗?”我装作没
听见,又弹完了一曲《完美音》。作为焰火表演的最终曲,我把赌注押在斯卡拉蒂(注:意
大利作曲家、古钢琴家。)《A大调的第212首》,它包括让人望而生畏的琶音和弦,演奏它
需要高超的技巧。有一两次顿住了,但我可不是想当音乐会独奏者而来面试的。我已经弹
完了,V。A。还继续用刚才的奏鸣曲般的节奏摇晃着头,或者他可能正在指挥那片模糊、摇
摆着的白杨树林。“真可恶,弗罗比舍,马上滚出我的房子!”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让我难
过,但不会让我感到奇怪。但是他却认为:“你或许具有一个音乐家的素质。今天天不错。
骑马漫步到湖边,看看鸭子。我需要,呃,一点时间决定你的……才能是否可以派上用场。”
一言不发就走了。这个老家伙想留下我,好像是,但是除非我楚楚可怜地感激他,他
也许才会答应。如果我的钱包允许我离开,我会雇一辆马车回到布鲁日,放弃整个错误的
想法。他在我身后叫住我说:“一些建议,弗罗比舍,免费的。斯卡拉蒂是一个大键琴演奏
家,而不是一个钢琴家。不要强迫他染上那样的色彩,而且手指控制不了的音符就不要用
踏板来控制。”我暗暗回话说,我需要,呃,一点时间决定埃尔斯的……才能是否可以派上
用场。
穿过院子,那里有个脸长得跟甜菜根似的园艺工在清理长满野草的喷水池。我让他明
白我想找他的女主人而且要马上——他不是很聪明——他大致朝着涅尔比克的方向挥挥
手,比画着驾驶盘的样子。好极了。现在怎么办?看鸭子去,为什么不呢?可以勒死一架
子的鸭子,把它们挂在V。A。的衣橱里。心情真的糟透了,于是我模仿鸭子的样子,问这个
园艺工:“哪里?”他指指山毛榉树,然后比画着说,沿着这条路走,在路另一边。我出发
了,跳过一堵失修的暗墙。还没到山顶,急促的马的奔跑声就向我压了过来,伊娃·范·奥
沃特里夫·德·克罗姆林克小姐——从现在起就叫她难看的老克罗姆林克,不然我的墨水
就不够用了——骑着她的黑色小马驹朝我跑来。
我向她问好。她骑在马上像包迪西亚王后(注:古不列颠爱西尼人的王后。)一样围着
我慢慢转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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