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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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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他的手像被蜇了一样猛地收了回去,“还挑来挑去的!你以为你是谁,是他妈

的杰妮·米歇尔(注:二十世纪最成功的女歌手之一。)啊?你他妈的只是一个漫谈专栏作

家而已,而且那本杂志没人读!”

3

电梯门在路易莎·雷刚到的时候关上了,但是里面一个看不清面部的坐电梯的人用他

的拐棍挡住了电梯门。“谢谢,”路易莎对这个老年人说,“很高兴骑士精神的时代还没有完

全结束。”

他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路易莎觉得,他看起来只能再活一个星期。她按了底楼的按钮。这部老掉牙的电梯开始

下降了。一根指针慢悠悠地一层层往下数着楼层。电梯的发动机嘎嘎地响着,缆绳嘎吱嘎吱

地卷着,但到了十楼和九楼之间,突然爆发出一阵“嘎嗒一嘎嗒一嘎嗒”的声音,然后就变

成了轻轻的一声“扑哧~~~~”。路易莎和思科史密斯重重地坐到地板上。灯光闪烁不定,然

后就嗡嗡叫着熄灭了,漆黑一片。

“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趴在地上的老人稍微缓过一点劲儿来:“我想骨头没断,但是我还是坐着吧,谢谢你。”

他的老式英语口音让路易莎想起了《丛林日记》里的老虎。“电梯可能突然会重启的。”“天

啊!”路易莎嘟囔着说,“断电。完美一天的完美结局。”她按下紧急按钮。没反应。她按了

内部通话系统的按钮,然后呼叫道:“嗨!有人吗?”持续的嘶嘶声。“我们这里出状况了!

有人能听到我们吗?”

路易莎和老人一边听着动静,一边侧着脑袋看着对方。

没有回答。只有模糊不清的潜水艇一样的噪声。路易莎检查了天花板。“肯定有个出入

的舱盖……”没有。她把地毯掀起来——地板是钢板。“我猜,只有在电影里才会有这种事。”

“你现在还高兴吗?”这个老人问,“骑士精神的时代还没有完全结束?”

路易莎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上个月的灯火管制

持续了七个小时。”也好,至少我没和一个精神变态、幽闭恐怖症患者或是理查德·甘格关

在一起。

4

鲁弗斯·思科史密斯靠在角落里坐了一个小时后用手帕轻轻擦擦额头。“我在1967年订

阅了《星球画报》,读到你父亲发自越南的快报。莱斯特·雷是仅有的从亚洲人的角度理解

战争的四五个记者之一。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个警察是如何成为他那一代最优秀的记者之一

的。”

“是你要听的啊。”每次再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它都被加工。“父亲就在珍珠港事件前几

周加入了年轻人兄弟会,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里而不是像他的哥哥豪伊一样在太平洋经历战

争。豪伊在所罗门打沙滩排球的时候被一颗日本人的地雷炸成了碎片。很快,爸爸成为了第

十区的麻烦,他正是栽在这上面的。在这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区——他们把所有正

直的、不愿继续拿赃款也不愿对罪犯坐视不管的警察送到那里圈养起来。所以,不管怎样,

在抗击日军胜利日的晚上,布衣纳斯·耶巴斯全城都在开派对,而且你可以想象,警察都被

分散开了。父亲接到个电话,说在希尔瓦普兰娜码头发生了一起抢劫案,那是在第十区、港

务局和斯宾诺莎区之间的无人地带。父亲和他的搭档,一个叫奈特·维克菲尔德的人开车去

看看。他们把车停在两个货物集装箱之间,熄了火,步行前进,之后看到大约二十几个人从

一间仓库往一辆武装卡车上装运板条箱。灯光很暗,但是他们肯定不是码头工人,而且也没

有穿军队制服。维克菲尔德让父亲去用无线电申请支援。正当父亲去拿无线电的时候,一个

电话打来说原来调查抢劫案的命令已经被撤销了。父亲报告了他看到的情况,但是命令又重

复了一遍,于是父亲跑回仓库,刚好看到了一个人对他的搭档开枪时的火光,而且还从后面

射了六枪。父亲多少能保持冷静,全速跑回他的警车,在他的车被子弹打得发抖之前,费力

地用无线电发出了代码为8的信号——那是无线电呼救信号。他被包围了,只有码头方向可

以逃,于是他疯狂地潜水,潜到海中一个到处是柴油、垃圾和污水的地方。他在码头下面游

泳——那时候希尔瓦普兰娜码头是一个像木板路一样的钢结构,而非今天的混凝土半岛结构

——他努力爬上一架维修悬梯,浑身湿透,还掉了一只鞋,手里拿着已经不能用的左轮手枪。

他能做的只能是观察这些人。刚结束,就有两辆斯宾诺莎警区的警车赶到现场。父亲还没能

来得及绕过空地警告那些警察,一场激烈的枪战就爆发了——枪手的冲锋枪像雨点一样射向

两辆警车。卡车发动了,枪手跳上车,他们开出空地,还从后面扔出了两颗手榴弹。那些家

伙是想炸残他们还是只是想打消他们做英雄的想法,谁知道呢?但是一个人抓住父亲并拿他

做了人肉垫子。两天后他在医院里醒过来,左眼没了。报纸把这次事件描述成一伙盗贼发动

的机会主义袭击,后来侥幸逃脱。第十区的人估计一个犯罪集团的操纵组织应对此事负责,

他们在战争中一直在抽调武器装备,后来决定转移他们的货物。既然战争结束了,账也就结

清了。人们施加压力要求对希尔瓦普兰娜的枪击案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在1945年死了三

个警察不是什么小事——但是被市长办公室的人阻止了。答案自己找吧。父亲找了,他们当

时对执法部门失去了信心。赶在出院之前,他花了八个月完成了新闻专业的函授课程。”

“天啊!”思科史密斯说。

“剩下的你可能也知道了。为《星球画报》报道发生在韩国的事情,然后成了《西岸先

驱报》的拉丁美洲记者。他在越南报道了北邑之战并主要待在西贡直到他在三月份第一次因

身体原因回国。我父母的婚姻能够维持那么多年真是个奇迹——你要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最

长的一段时间是从四月到七月,今年,在济贫院。”路易莎很平静,“我想念他,鲁弗斯,长

期以来都习惯了。我总是忘记他已经死了。我总是觉得他在外面有任务,在某个地方,他会

很快,在任何一天都有可能飞回来。”

“他一定以你为荣,沿着他的足迹走下去。”

“哦,路易莎·雷可不是莱斯特·雷。我因为叛逆和放纵,浪费了很多时间,摆出一副

诗人的姿态,并在恩格斯街上的一家书店上班。我的装腔作势没人买账,我的诗‘空洞得甚

至都不能说糟糕’——劳伦斯·佛灵盖提这么评价的——而且书店倒闭了。所以我还只是个

专栏作家。”路易莎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想起了理查德·甘格临别时所说的尖刻的话:没有

来自战区的获奖作品。“当我转到《小望远镜》杂志的时候曾经踌躇满志,但是写名人派对

上可笑的绯闻是我迄今做过的离爸爸的职业最接近的事情了。”

“啊,但那些是不是写得不错呢?”

“噢,写得很棒。”

“那就先别那么悲叹你浪费了生命。原谅我标榜自己的人生经历,但是你根本不了解被

浪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5

“希区柯克(注:(1899…1980)英国著名悬疑片电影导演。)热爱聚光灯,”路易莎说,

她现在开始有些内急了,“但却很不喜欢接受采访。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他根本就没听。

他说他最好的作品是那些像过山车一样的东西,能把乘客吓得魂不附体还能让他们咯咯地笑

着下车并且还想再坐一次。我对这个大师说,小说中恐怖的关键是分隔和压抑:只要贝兹旅

馆(注:希区柯克1960年拍摄的惊悚电影杰作《惊魂记》中女主角被杀害的旅馆。)是锁起

来、不为人所知的,我们就想往里面窥视,像窥视一个养蝎子的封闭箱一样。但是一部把世

界表现得像是贝兹旅馆的电影,那么,那是……布赫瓦尔德(注:德国西南部村庄,二战期

间德国法西斯曾在此设立集中营,残害了数万名反法西斯战士。)一样的地方,像地狱,充

满了沮丧。我们会把脚尖伸进一个掠夺成性的、不道德的邪恶世界——但是仅仅是我们的脚

指头而已。希区柯克的回答是——”路易莎模仿得出神的像,“‘我是好莱坞的导演,年轻的

女士,不是特尔婓(注:古希腊城市,因为阿波罗神庙而闻名。)的神使。’我问为什么布衣

纳斯·耶巴斯从来没有在他的电影里出现过。希区柯克回答说:‘这个城镇集旧金山和洛杉

矶最糟糕的地方于一身。布衣纳斯·耶巴斯是个一无是处的城市。’他那样说很聪明,好像

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着后世子孙的耳朵说的,这样未来宴会上的宾客会说:‘你知道,那

可是希区柯克说的。’”

思科史密斯拧拧手绢里的汗:“我和我的侄女去年在一家艺术剧院看过《谜中谜》(注:

斯坦利·多南1963年执导的悬疑片。)。那是希区柯克的作品吗?她逼着我看这些东西,为

了防止我变得‘不谙时尚’。我很喜欢看,但是我的侄女说奥黛丽·赫本是一个‘笨蛋’。这

话很有趣。”

“那部线索都围绕着邮票展开的《谜中谜》?”

“人为设计的一个谜,是的,但是所有不带人为痕迹的惊悚片都没有生命力。希区柯克

关于布衣纳斯·耶巴斯的话让我想起了约翰·F·肯尼迪对纽约的评论。你知道吗?‘大多

数城市都是名词,但纽约是个动词。’我在想,布衣纳斯·耶巴斯是什么呢?”

“一个形容词和连词组成的短语?”

“或者是一个虚词?”

6

“梅根,我珍爱的侄女。”鲁弗斯·思科史密斯给路易莎看了一张照片,一个皮肤晒黑

的年轻女人和他在阳光照耀的小游艇船坞的合影,那时候他更好看,更健康。摄影师在按动

快门前说了些有趣的话。他们坐在一艘叫“海星”号的小游艇的船尾,腿自然得垂在空中。

“那是我的老爷船,是对以前更有活力的日子的一个纪念。”

路易莎礼貌地说了些他不老啊什么的话。

“真的,如果现在真要出航的话,我得需要雇一个小组的船员。我还在它上面度过许多

周末,在码头闲逛或者想点事情,做点活。梅根也喜欢海。她是天生的物理学家,拥有比我

当年更出色的数学头脑,这让她的母亲很苦恼。我的弟弟跟梅根的妈妈结婚可不是因为看上

了她的头脑,很遗憾这么说。她相信风水、《易经》或顿悟之类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但是梅

根拥有超凡的头脑。她在剑桥——我的母校读了一年博士。一个女的,在加伊乌斯学院!现

在她正在夏威夷利用巨型反射器进行她的射电天文学研究。当她母亲和继父以休息的名义在

沙滩上把自己当面包片一样烤的时候,梅根和我就在酒吧讨论方程式的问题。”

“你自己有孩子吗,鲁弗斯?”

“我已经把毕生献给了科学。”思科史密斯转换了话题,“雷小姐,问一个假设的问题。

你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保护消息来源,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记者?”

路易莎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不惜一切。”

“比如因为藐视法律而招致的牢狱?”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是的。”

“你是不是有……牺牲自己安全的打算?”

“嗯……”路易莎倒是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想我会不得不这样做。”

“不得不?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的父亲为了捍卫他新闻从业者的道德,毫不惧怕布满地雷的沼泽和将军们的震怒。

如果她的女儿在情况变得有点困难时逃跑了,他的一生会是一个怎样的笑话啊?”

告诉她。思科史密斯张开了嘴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海滨公司的隐瞒、敲诈、腐败

——但是电梯毫无征兆就突然动了起来,辘辘地响着,又重新开始下降了。它的乘客侧目看

着又亮起的灯,思科史密斯发现他的决心已经土崩瓦解了。指针转向了代表底楼的字母G。

大厅里的空气像山泉一样新鲜。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雷小姐,”思科史密斯在路易莎把手杖递给他的时候说,“很快。”

我会遵守这个诺言还是会食言?“你知道吗?”他说,“我感觉我们已经认识了多年,而不

是九十分钟。”

7

在这个男孩子的眼里,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起起伏伏。贾维尔·戈麦斯在一盏曲臂台灯

下快速翻看着一本集邮册。一队爱斯基摩犬在一枚阿拉斯加的邮票上狂吠;在一枚特别发行

的五十美分邮票上,一只鸣叫的夏威夷雁摇摇摆摆地走着;一艘在黑色的刚果河上行进着的

明轮船。钥匙在锁里转动起来,路易莎·雷在小厨房里甩掉鞋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她看

到他在这儿非常生气:“贾维尔!”

“噢,嗨。”

“别跟我说‘噢,嗨’。你发誓不再爬过阳台跳进来的!如果有人报警说有盗贼入室怎

么办?如果你脚下打滑掉下去怎么办?”

“那就给我一把钥匙。”

路易莎做出掐脖子的动作:“我会休息不好,如果知道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轻松地溜进

我住的地方,只要……”你妈妈整晚都不在家,路易莎改口说,“……只要晚上电视里没有

好节目的话。”

“那为什么让浴室里的窗户开着呢?”

“有什么比你跳进来一次更糟糕的事情,那就是如果你进不来就会再跳一次。”

“一月份我就十一岁了。”

“不给钥匙。”

“朋友之间都是互相给钥匙的。”

“那也不会发生在一个二十六岁,另一个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朋友之间。”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碰到什么感兴趣的人了?”

路易莎瞪了他一眼:“困在断电的电梯里了。但别管怎样,这不关你的事,先生。”她把

主灯打开,看到贾维尔脸上可怕的红色鞭痕时吓得倒退了回去,“这——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的目光扫了一眼公寓的墙,又回到了他的邮票上。

“‘狼人’干的?”

贾维尔摇摇头,拿起一片很小的胶水纸,舔了舔两边。“那个叫克拉克的家伙回来了。

妈妈整个星期都在饭店值夜班,他在等她。他问我‘狼人’的事,我告诉他那跟他没关系。”

贾维尔把透明的胶水纸贴在邮票上,“不疼。我已经在上面涂了东西。”路易莎的手已经放在

电话上了。“别给妈妈打电话!她会赶回来,会大打出手,饭店还会像上次、上上次一样解

雇了她。”路易莎考虑了一下,把听筒放了回去,要去开门。“别去那儿!他脑子有毛病!他

会发火,把我们的东西都砸烂,接着我们很可能会被房东赶出去或者遇到其他什么糟糕事!

求你了。”

路易莎把脸转过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乐?”

“好的,谢谢。”男孩忍着不哭,但是用力忍得下巴都疼了。他用手腕擦擦眼睛:“路易

莎?”

“好的,贾维(注:贾维尔的昵称。),今晚你就睡在我的沙发上,没事的。”

8

格拉什老爷的办公室是一间乱而有序的书房。第三大街对面一面墙内的办公室看起来和

他的很像。一个难以置信的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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