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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天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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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徐建寅与德国各大造船厂关系一直很好,最终他还是在伏尔铿造船厂的帮助下,弄回了一整套施工图纸和几个德国施工技术人员。德国这一整套船坞图纸包括5000吨、8000吨两种图纸。一座5000吨的钢混结构干船坞的建造费用大约为三万两白银左右,8000吨干船坞则需要五万多两,每座船坞的配套设备大约需要五、六万两白银,除了一些大型设备需要从欧洲购买,原来发昌机器厂也能生产一部分小型设备,这样可以节省一部分投资。
按照规划,沪东造船厂扩大机器厂、木器厂、锅炉厂和铸铁厂的规模,其后还将新建一座炼钢炉,增加一台300吨大型自由式水压机及一些配套的锻造设备,达到能自主加工生产建造船体主要部件的能力。
动力机器厂也将增加二百四十多台各种功能的机床,能够加工制造包括蒸汽机、主轴,曲轴、轴瓦、齿轮等绝大部分动力部件。
沪东造船厂最初的投资规模包括购地和建厂房的费用就达到了白银一百九十万两左右,这在晚清算是相当惊人的数字,在投产后,沪东造船厂将会成为中国最大的私营造船企业。
论资金林铄已经算是没有多少顾虑,更大规模的投资也没问题,但现在的情况是满中国缺少技术工人,而且国内的市场还需要培育,毕竟国内的航运现在还被轮船招商局和怡和、太古两家洋行所垄断。
在湖北的张之洞开办了湖北保安火药厂,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徐建寅来,派自己的女婿陈念礽来上海请他去主持火药厂。
徐建寅感到很为难,张之洞对他有恩,让他很难推脱,于是来找林铄。
“先生从江南制造局后,主持建造的兵工厂已经不下四、五家了罢?江南制造局、金陵机器局、福州机器局、天津北洋机器局、汉阳机器局,造出来的枪炮不比日本人差,可是结果如何?”林铄掰着手指头给徐建寅算起他历年的功劳,之后话锋一转,“甲午一役,日本陆军装备比北洋如何?怕是有所不如吧,平壤、辽东之役,库存枪炮尽以资敌所用。再说水师,大东沟一战,其实并不能算是什么败仗!”
“哦,为何这么一说?”徐建寅眼睛一亮,黄海海战后是由他主持调查的海战结果,第一次听人说那不算是场败仗。
“首先这场海战的真正战略目的是争夺制海权,如果没有制海权,日军就不敢大规模地在朝鲜甚至是辽东登陆,战争只能说会限制在朝鲜境内,演变成一场局部冲突。日本海军要夺取制海权,首要的目标是击沉镇、定两艘铁甲舰,可是他们在海战中并没有达成这一目标。至于海战中被击沉的五艘巡洋舰那也是非战之罪,老旧的木质军舰打不过最新的钢质军舰很正常不过,只要镇、定二舰还在,日本海军就不可能取得制海权,而且海战过程中也显示出日本海军军舰根本无法击沉镇、定两艘军舰。反而是海战后,镇、定二舰困守威海卫,坐视日军从容在辽东登陆,丝毫不敢出海迎战,拱手将制海权让与日本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失败。”
“镇、定二舰当时的状况实在是不能出海,当时国内没有船坞能对容得下这么大军舰进坞维修。”徐建寅说道。
“为什么没有船坞能容得下二舰?当这两艘军舰买回来时就应当要想到这艘军舰需要修理,难道打了一半的仗,军舰受损还想开回德国去维修?要说北洋没钱,为何能花两千多万修建旅顺、威海要塞和炮台,就不能花百十万两银子建两座能容下八千吨军舰修理的船坞?这是观念的问题,再好的枪炮,放到叶志超之流贪生怕死之辈手里,还不如叫花子手里的打狗棒管用!”林铄有些激愤,“我就说这么多,如果先生觉得造火药比建船厂有意义,晚辈也不能强留,但也请先生先将船坞建成再做决定!”
开玩笑,您要是去了汉阳一准会被炸死,林铄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徐建寅主持汉阳钢药厂时,发现厂里使用的设备恰好是十年前他在德国学习时用过的机器,因为他在那机器上自己做过一个记号,而且这套旧设备购入的价格高得离谱。徐建寅为人刚正耿直,为此事大为恼火,非得要彻查谁在购买这些机器时上下其手,从中大肆贪墨。结果一帮从购买机器中受了好处的官员就联手设了个局,徐建寅遇难的爆炸事故实际上是人为的阴谋。
林铄肯定不会眼看着徐建寅去送死,实在不行就是用绑架方式也得让老徐躲过那一劫,这样的人才哪里好找啊。
徐建寅见林铄话说得很重,船厂确实也建到一半,自己怎么也不能撂摊子走人,用林铄的话来说就算是自己再帮香帅建成一座兵工厂又能怎样?不一样让八国联军占了北京,到现在还吓得皇上没法回家。
徐建寅找到陈念礽后说明自己确实有事脱不开身,只能婉拒香帅的好意。怕陈念礽不相信,又领着他到正在施工的船厂工地转了一圈。
张謇兴致勃勃地参观起林铄新开的船厂,由于生意很顺利,他也显得满面春风,神采飞扬,似乎原来花白的须发也变得黑了一些,不复当初愁容满面、四处求援时的凄惨模样。
“季直先生怎么到船厂来了,是不是纱厂有什么难事?”林铄说道。
“这次来不是为纱厂里的事,是有人找上门来有事相求,此人仲虎也很熟悉。”
“那是谁?”林铄一听徐建寅也很熟悉,猜测这人不是搞技术的就是原来维新派的官员。
“文廷式文芸阁。”张謇说道,“这文芸阁前一段时间被朝廷通缉,盛宣怀趁机落井下石,想把文家的煤矿弄到手,文芸阁家‘广泰福’煤号在盛宣怀的打压下快撑不下去,听说我的纱厂赚了钱,就跑上门来救援。”
“有意思,这文芸阁先生还开有煤矿,没想到还是我辈中人。”林铄笑道,这文廷式在光绪年也算是大大的名人,为岭南名士陈澧的入室弟子,曾入幕广州将军长善府中,与其嗣子志锐交往甚密,曾给后来成了光绪宠幸的瑾妃、珍妃当过家庭教师。是朝中“清流”和“帝党”的主要人物,与汪呜銮、张謇等人被称为“翁门六子”。由于珍妃的关系,文廷式受到光绪的赏识,被提拔为瀚林侍读,兼讲起居注,即每天都陪在皇帝身边,负责记录皇帝的日常言行。
甲午后,文廷式被慈禧下旨革职,遣送回藉。因鼓动变法,戊戌政变后被朝廷密旨访拿,文廷式得到消息逃到了日本。其后庚子年间文廷式回国,与容闳、严复、章炳麟等人在上海组建“中国国会”,唐才常发动自立军起义失败,文廷式又成了“乱党”,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家中居然还开有煤矿?!
文家的“广泰福”在萍乡有数十座矿山和十几座炼焦炉,萍乡煤矿是南方数省为数不多的优质煤矿之一,盛宣怀做到汉阳铁厂总办后,即开始对萍乡煤矿动起了心思,起初还忌惮光绪皇帝及翁同龢与文家的关系,与“广泰福”签订了长期的供煤协议。庚子后,翁帝师早被革职,皇帝看样子也是帝位不保,被囚禁瀛台,盛宣怀再无顾忌,立即压低焦炭收购价,以致“广泰福”亏损严重,并想借此将文家的矿山全部吞并。
文廷式现在躲在法租界,最近风声有些吃紧,他只能在租界内租了一套房子,这地儿大清国还管不着,跟跑到国外差不多,不过看情形也是有些狼狈。
林铄陪着张謇一起到了法租界丰庆里的一处石库门小院前,文廷式听说是张謇后亲自跑到门口将两人迎进客厅,林铄倒没看出这位被人们称道的风流才子有什么特别来,反而感觉出主人的一丝落魄。
一开始文廷式只当林铄是张謇的学生,只是稍稍意外林铄看上去身体健硕,不太象个读书人。等张謇专门作了介绍,文廷式才知道这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年青人才是今天商谈的正主。
萍乡的矿山价格和皖南差不多,皖南是因为大多数山林有带有茶园、桑园等,而在萍乡则是因为多数下面有煤田,不过是因为人工开采不太划算,每吨优质煤在当地只能卖到二、三两银子,而且销路并不是很好。
汉阳铁厂虽然每吨焦炭出到了十六两白银的价钱,但这烧出的焦炭从萍乡将煤运到汉阳,船费、水脚和搬倒费用每吨就得需八两多银子,由于工艺落后,萍乡当地的炼焦炉每两吨才能烧出一吨多一点焦炭,而且煤焦油等副产品根本没有回收利用。
林铄听着文廷式详尽的介绍,逐渐弄明白萍乡煤矿陷入困境的原因,这也是近代中国工商业普遍遇到的难题,运输困难,这就是东南沿海和沿江地方经济发展较快,而越往内陆越困难的主要原因。
要致富,先修路。
后世的这个口号还是很有科学道理。
在没有汽车的时代,这路指的是铁路,而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投资,每公里铁路的投资大约在三万两白银左右,想修路的地方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而比较有钱的买办们往往集中在上海、广州、天津等通商口岸,很少有人有在内地投资的远见和魄力。
盛宣怀在这个年代算是有见识和胆量的人,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实际上盛宣怀长袖善舞,花得尽是别人的资金。盛家出身官僚,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商人。
而且盛宣怀比较贪财,不能容纳股东一起致富。
比如华盛纺织总厂,1894年重建时改为招股官督商办,最初盛宣怀只有二成多股份,但在盛氏的主持下,财务连年亏损,盛宣怀通过出售、转租、更改厂名等一系列手法,并挪用他掌管的轮船招商局公产,将其他股东的权益侵吞为己有,逐步将华盛纺织总厂变成了盛家的私产。
盛宣怀正是利用自己的国企总办职位,靠着贪墨、挪用公款这才发家致富,但其对所掌管的企业发展却毫不关心。
北洋开办的上海轮船招商局当初在唐廷枢手中,每年能添置两、三艘新船,规模和效益都已超过了英商太古洋行和怡和洋行,但到了盛氏手中,十几年再没买一艘轮船,经营日惭萎缩,每年上百万的利润都被挪作它用。就这么一个经营者,李鸿章却将其称为“商业奇才”,真乃咄咄怪事,也就是大清国才能出这样的人才罢。
盛宣怀贪钱越多,在官场的地位越稳固,这不,连湖广总督张之洞都将他当成宝似的请去主持汉阳铁厂,盛宣怀正是借着官势官威,逼迫萍乡地方的小矿主们将矿山卖给新成立的安源矿务总局。
名义让这家矿务总局属于汉阳铁厂的国有资产,最后只能变成盛家的提款机。
林铄看不上盛宣怀这样的国企贪官,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盛宣怀为了捞钱不择手段,几年后将汉阳铁厂名下的大冶矿山大部分抵押给了日本人,使得日本人逐步控制了大冶铁矿,仅在一战期间依靠大冶铁矿的铁矿石差价,日本人就从中赚取了近三亿美元的巨额利润。
日本走狗!汉奸!这些词戴到盛宣怀头上一点都不冤,每当林铄读到这些历史的时候,恨得都牙痒。
出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基本觉悟,林铄都要出手对付盛宣怀。
他此举是出于义愤,而文廷式则是与自身的利益有关,另一个张季直则是不耻盛氏的为人,但三人的目的和对付的人就只有一个。
“萍乡煤矿想真正运转,最少需要八百万!一座大型煤矿所需机器设备就得四、五百万,而建一条通到株洲的铁路,这段铁路也得要二、三百万。”林铄在心中盘算半天,这才抬起头来说道,“而盛宣怀手里并没有钱,就算是他有钱也不可能投入到矿上。”
“所以他只能集商股或是借洋债!”张謇说道。
“集商股很难,因为汉阳铁厂一直都在赔钱,没有什么吸引力,盛宣怀只有走借洋款一途。”文廷式道,“要大造声势,阻止盛宣怀从洋人那借款,朝廷对这方面还是蛮介意的。”
“不一定,自打庚子这一乱,朝廷可不一定敢管,你不见老佛爷连那些郡王、朝中重臣都依着洋人的意思给赐死了?”张謇说道,“但有商民愿意承办,朝廷还会先济着国内,这样张大人也不能说什么。”
“招商股的事我愿一力承担,这个还请放心,区区几百万两银子我自己都能拿得出。”林铄见文廷式面露难色,立即为他打气说道,只见文廷式立马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点,袁州是两江的地盘,两江方面要自办煤矿,量那张南皮也不好意思再伸手,砚帅那里还得请季老出马说项。”林铄将目光转向了张謇。
“这没问题,刘大帅那里由我出面。”张謇一口应承下来,“但袁州的乡绅那边还得请芸阁出面鼓动。”
林铄内心的真正目标是整个汉阳铁厂和大冶铁矿,这些他没说出来,拿下萍乡煤矿,等于是控制了汉阳铁厂的生路,到时还是让盛宣怀知难而退才好。
第一章清末 七、汉阳铁厂
春天的江宁府,秦淮河畔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在原来太平天国天王府旧址上重建的两江总督署衙后花园正厅内,一脸病容的晚清重臣做了二十多年疆臣的两江总督刘坤一一身便服斜卧榻上,其长子刘能纪侍立身后,张謇、易顺鼎、福开森几个幕僚坐在下首,林铄却穿着一身五品武官补服垂手站立另一侧,神色恭谨,心里却腹诽不已:“姥姥的,连福开森这洋鬼子都能有个座,就老子一人在这罚站!”
刘坤一却似睡非睡,眯着双眼偶尔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带着几分品味的意思。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幅张謇亲手绘制的书画:苍凉的塞外荒野,大军迎着朔风在行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站在山前唯一的枯树旁,伫立远望。
“老将扶梓出边关,复得万里旧河山;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刘坤一轻声读着画上的题诗,突然睁开双眼看向林铄:“这诗是你写的?”
“是,晚辈偶然所作,还望大人斧正!”林铄只得又向前探身子,作出一副请教的姿态。
“我还敢斧正什么,左文襄若是见到有人如此夸他,还不心里乐开了花,恐怕会将你引为知己呢!可惜他不能亲自读上一读。”刘坤一说道。
“晚辈说的只是实情,但凡过西北之人,定会述说文襄公当年亲率数万湘勇出边,规复新疆之事!晚生读史观及近人,唯服左文襄公一人!”林铄昂首正色说道。
刘坤一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盯着林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是个武官?”
“晚辈承蒙祖荫,以守备之职帮办栋军营务。”林铄躬身答道,心里嘀咕这老家伙该不会借着顶头上司的名义敲打我吧?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当初刘省三曾写信托我关照过这事来着,你是台湾林家的人?”
“是,栋军承蒙制台大人抬爱,得以在内渡后保存重建,雾峰林家和整个栋军上下对大人感激涕零!”林铄答道,栋军得以保留,虽然得利于刘铭传的保荐,但刘坤一却实是出了大力的。
“省三临终时托付我的事,怎能不给他办?”刘坤一想到当初一起打天下的湘军元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不由神色黯然。之后突然转了话题:“你怎么想起开煤矿来?”
“这主要是应袁州绅商之请,盛宣怀在上栗设官办矿务局,萍乡商民惧其侵吞民利!”林铄说道:“盛氏当初从香帅手上接过汉阳铁厂时曾许诺集商款一千万,如今三年已过,所筹商款不过十数万,而且经营无方,不过是挪用招商局官款以维持铁厂生计,今其办萍乡煤矿也不过是靠商借洋款一途,厂矿无论亏赢,总之是盛家得利。”
刘坤一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又说:“听季直说当初大生纱厂是在你一力支持下才得以开工,如今却生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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