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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温如寄-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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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宣的人看着今日的钟师傅很不一样,一个人蹒跚在雪地里,走得很慢,步履蹒跚。
嗯……走路的姿势还有些瘸。
旁边易货的卖货郎便笑他,“哟钟师傅,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跟人干架了。”
“没,狗挠的。”钟檐没好气。
卖货郎也跟着打哈哈,“这样啊,那这大狗也听厉害的。”
钟檐哼了一声,还很没有良心呢,一早上不知道野去哪里了。
他一路上骂骂咧咧,穿过卖货郎的身边,继续往前走,寒冬腊月里,总是没有什么好吃食的,逢了年关,却要置办各种年货,云宣有个规矩,到了这几日,总是要挑着黄豆去换豆腐西施家白嫩嫩水汪汪的豆腐。
和所有人一样,他在这一日也要穿越漫长的雪路,去豆腐西施的铺子里换豆腐。
只是,他比别人走得更加慢一些。
而城的另一头。
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正抱头蹲在雪地上。
男人跟着嗷了一声,小孩儿也跟着嗷了一声,男人叹了一口气,小孩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男人抬起头,“你叹什么气呀?”
“那你又叹什么气?”冯小猫反问。
男人捂住脸,半天没有说话,冯小猫大叫,“你把我叫出来,就是听你哼哼唧唧的吗?不好听,一点都没有小翠唱的小曲好听,我要回去了。”
申屠衍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回答,“小孩儿,如果你救了别人,他却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哦,要是我肯定……”小孩比了个杀的手势,然后又笑嘻嘻,“那白眼狼不会是你吧,就是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原来就低着脑袋的男人头更加低了,就像是撒了气的狗。
冯小猫睁大了眼睛好奇,“什么事呀?快说。”
“一件很坏很坏的事。”申屠衍如事交代。
“又多坏?”冯小猫转溜着眼珠子,“你偷了他的钱?”
申屠衍摇头。
“烧了他的房子?”
申屠衍继续摇头。
“拔了他的苗?”
申屠衍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比这些事都要坏透一百倍,申屠衍一身戎马,即使面对再大的险境都能从容面对,何曾像现在这样孬?
冯小猫觉得猜烦了,觉得今天的木头真是奇怪得很,将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哦,那你继续吧。”
申屠衍抬起头,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又从高空中落下来,一片一片,带着冬日的冰冷和热烈。
——冰火两重天。
钟檐赶到豆腐店的时候,也正好下起雪来,他走得很慢,因此到的时候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队,似乎要等很久。
没有法,他只能站在队伍的末尾。
豆腐西施寡居了很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小女儿小字冬娘的,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却跑到了雪地里,结结巴巴的问,“钟师傅……你是崔五爷的师傅,你知不知道崔五爷去哪里了,你说……我就把这框豆腐送你?”
钟檐打量了一下冬娘,笑,“那我还是乖乖等着吧,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冬娘有些失落,却还是把豆腐筐递给钟檐,“谢谢你……还是给你吧。”
钟檐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听崔熙来是为什么,不用排队,还是很开心。
他提着篮子,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申屠衍依旧没有回来。
钟檐冷笑着,这人反了天了吗?居然敢在外面野了一天。
他蹲在门槛便上择菜,一弯腰,便是骨肉牵连的疼痛,酸软入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与旖旎。他恍了神,觉得头痛无比,昨天晚上究竟是谁先抱上来的呢?他记不清了,可是他分明记得,他是有回应他的,耳鬓厮磨,拼尽一生欢。
可是依然还是不能够确定,想到这里,他就痛恨自己的操之过急,他不知道捅破这层窗户纸以后会怎么样。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每一秒,都都带着他没有办法忽略的沉闷,空旷的庭院,疾逝的落雪,停在雪地里觅食又飞走的麻雀,在这时间的无涯中,,静谧到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失聪。
他的心却很慌,害怕他一走了之,又害怕他下一秒就回来。大半生都没有的患得患失的心情,,竟然在此刻纷至沓来。
他终于明白,他之所以没有这样的心情,是因为他无可失去。
可是,即使天又黑下来,申屠衍也没有回来。
他的心沉入谷底,会不会?也许他已经离开了云宣了?
他知道这是最大的可能,可是还是努力压抑住了这种想法,灶头上的水忽然沸腾了,蹭蹭的冒着热气,他觉得自己的这颗心,也好似一并放进去煮了。
也他挽着袖子,添了一些水进去,水立即平静了下来,他长长地虚了一口气。
终于清净了。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是一年中热闹的时节,门外忽然传来几段儿歌,他听不清,却听见了这些嘈杂声音中竟然有叫自己的声音。
知道那人踏进们来,他才确定,真的是叫自己的。
“钟师傅,不好了,你家的傻大块儿跟人打起来,快去看看!”
☆、第十二支伞骨·承(上)
这一年的江南;雪势特别汹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当然,东阙也一样。
新政实施了几个月,略有成效;朝内外对这个新皇帝都渐渐改观,他们一直以为怀昭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怀昭帝却忽然宣布;这个时代的万载荣光,都是一个被人遗忘的旧臣造就——被世人遗忘了十多年的先太傅;杜荀正;朕的老师。
举朝哗然。
眉目如画的皇帝微微抬头,郑重道,“即日起,改年号为承明,承先人之明。”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先人指的是谁,有的时候,思潮就像种子一般,尽管他们曾经黯无天地,生长于幽暗之处,毫不起眼,可是谁也无法忽略,在以后五年,十年,或者更远的百年,保不齐就会发出改变时间的能量。
迟到了十多年后,杜荀正的冤案终于被平反,而他的政治理想终于被人认可,大街小巷争相传阅他的著作《明镜录》,可惜他却再也不能看到。
这是遗憾也是庆幸。
这一年,朝中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新朝第一位小公主的降生,而他的母妃,也母凭子贵,晋升为妍妃。
据说小公主生在初雪的第一天,皇帝疼惜不已,亲自取名为李雪来。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宣,宣德十二年的年末,却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度过了。
钟檐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冯小猫这一场信报的有点不靠谱了。
哪里是申屠衍跟人打起来了,分明是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群殴他家的呆瓦片啊,而且,还五花大绑,把他绑在城楼上。
钟檐心里顿时恼了,他家的不懂事,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干什么呢?大过年的,把人绑着做客,是待客之道吗?”
为首的青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哪里受得了激怒,“钟师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对于客人,我当然以礼相待,但是对于卖国贼子,这不是最好的相待方式吗?”
“哼——钟师傅,上一次被你骗了,你别以为你那几句花言巧语还可以骗得了我,念在大家都是云宣人的份上,权力让开,少管闲事!”
钟檐思忖了一会儿,知道现在是诌什么样的胡话也说不过去了,索性坦荡荡,将话了挑明了,“那么我什么话也不说了,我今天就要带走他!”
青年人冷哼了一声,“钟师傅,念在大家都是云宣人的面子上,我尊敬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搅在一块?”他指了指城墙上的男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又敢了些什么事?”
钟檐抬头,望了一眼城墙,道,“他是我家的人,我当然清楚他是什么人?你们又清楚他是什么人?”
少年人爱恨如风,指着城墙尽乎失控,“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曾经连夺七座城池的申屠将军,没想到是胡狄人旗下摇尾乞怜的狗……哦,对了,他本来就不是中原人。”
“亏你还记得他曾经是你们的主帅,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主帅的吗?”钟檐冷冷一笑,“他是大晁人也好,是胡狄人也罢,主要的是我钟檐的家人,曾经保卫的是……我们的家乡。”
为首的那个青年低了头,半天没有回音,钟檐继续说,“再说你们跟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这样的一个人,你们会相信它会通敌卖国?你是亲眼看见他给敌军透漏消息了,还是看着他残害自家兄弟了……”
这个时候,牌坊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瞧热闹的,也有跟着起哄义愤填膺的呼喊的,他们看着那个青衣跛脚的男人,一步一步的朝城墙走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阻拦他。
他终于登上了城墙,微笑道,“虽然我不曾亲眼见过这场战争,可是我信他。”
他低头去看被捆绑的男子,鬓发都已经濡湿,披散在脸的一侧,忽然轻轻的笑了,“申屠衍,你看,你的下属,战友都不信你,你又是为了什么去打这一场战呢?当将军当到你这份上,也是够可以的……”
男子是睡着了的模样,他仿佛浑然不觉自己的境地,他揶揄的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几许无奈,“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是要信你……”
这个时候,那群原本义愤填膺的青壮年却纷纷低语起来,他们想起了玉门关前,雪山下的一切,仿佛一切还是昨天,那个临危受命的男子,那个遇到了困难也从来不妥协的男子,那个在在暴风雨中陪着他们挨着冷的男子,是他们的上司,他们的将军。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将军不像是这种人呀,生死都不怕,还会怕胡狄人的铁蹄?”
“如果他真的背叛;大晁,早在大晁享受荣华富贵了,又窝在这里做什么呀?”
“那一天我们确实看见他在敌人的军营里……可是,他却什么都他却是那样一副痴了的模样?会不会受敌人蛊惑?”
申屠衍看着城下百姓的议论纷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来没有什么经国纬世的韬略,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好好的和一个人过完一辈子。
他沉了眉目,对着城下的老百姓说,“过去种种,实在不能和棺定论,但是我向各位保证,他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今后更不会,所以请大家让我带他回家,战场上的战神已经死了,而今后,他只是钟家伞铺的傻大块!”
他解开绳子,将昏迷的男人背下城楼,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没有人去阻拦钟檐,他知道,今后也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拦着他们了,他对着背上的男子轻轻道,“喂,这就是我们的下半生了。“
那是他擅自给申屠衍选择的路,也是唯一的一次,唯一的自私。
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来了,钟檐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江南的雪也可以这样缠绵,路面湿滑,他背着遍体鳞伤的男人,一步一步完全走,他的腿本来就是跛,,加上昨天晚上的欢愉,走路的模样简直怪得不行,他嘟囔了一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可这一桩,一语双关,却不知道是哪一桩。
这一日的大晁,云宣和东阙同时飘起了雪花,在东阙,万千百姓与士族为杜荀正正名,而在云宣,钟檐却只为一个人正名。
回到家里,钟檐看申屠衍一直没醒,觉得奇怪,莫不是被打傻了吧,他觉得不行,他已经够呆了,再傻了,还要不要过日子?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让廖仲和来看看。
其实刚才申屠衍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但是迟迟不醒,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是没有脸面对钟檐,要是对方是个姑娘,自己厚着脸皮对她说我负责任,可是对方偏偏是男人,还是一个叫做钟檐的男人。
他趁着钟檐转身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钟檐似乎跛得更加厉害了。
申屠衍头痛不已,真是罪孽呀,瞧你做的孽。就在申屠衍咒骂了自己好几百遍禽兽后,钟檐终于觉察出躺着的人的不对起来了,申屠衍的脸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红晕,可也不像是被打的,倒是像是被憋的。
钟檐一转身,眯了眼,对着申屠衍阴笑,“呀,申屠衍,你额头上好大一块红,不是中毒了吧,一定是这个导致你昏睡不醒的,我得找廖仲和来给你扎几针。”
申屠衍一听扎针,冷汗直流,赶忙睁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不晕了?”钟檐讪笑。
申屠衍还是不敢看他,结结巴巴的说,“好了好了……”他觉得自己内心的悔恨几乎要把他吞没了,刚才在城门下,虽然说是那几个青年先过来殴打他,但是他一身的邪火,竟是也意气用事的跟人打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心乱了。
钟檐一瘸一拐的去拿金疮药,丢给他,真要开口,却被申屠衍,抢了话,“钟师傅,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他找不出其他的说辞,终于决定很怂的方式去面对。
嗯……肉偿吧。
对,肉偿。
☆、第十二支伞骨·承(下)
“打一顿?”钟檐冷笑;“以你的身体状况,打你一顿;还能保证活着吗?”他觉得,申屠衍最近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打不得骂不得的。
“我……我……”申屠衍见他这副调侃的模样,更加说不出话了,结结巴巴的;局促的模样。之前他想了很多种面对钟檐的方式;没想到他现在竟然用了调侃的语气,如此的不放在心上;难道牵挂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我……这样忘恩负义,禽兽一般的人,钟师傅就是打死我,也是与人无由的。”
钟檐高高的扬起手,似乎要狠狠的扇下去,却终于轻轻的落下,他叹了一口气,仰头,“申屠衍,其实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不必在意,还记得我昨天晚上我问你,如果我们是那样的关系呢?”
申屠衍楞住了,眼睛睁的老大,他继续一本正经的说,“我说的,是真的。”
噗通一声,申屠衍的下巴磕在床沿上,几乎要从床上滚下来……“这……这……”他已经不能够思考了,只留下一脸石化的表情。
钟檐表情却淡淡的,他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给你一天的时间,告诉我你的决定,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他说完这一句话,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进来。
于是一晚上,申屠衍都很纠结。
他一动不动,抱着头在窗前想了一晚上,连飞过来的鸟雀都以为这是个木头人,红色的小爪子跳啊跳,靠近他,想要在他的头上做窝。
可是木头人啊,还是一动不动,只有呆滞的眼神偶尔转一转。
于是鸟儿叫得更加欢畅了,“吱吱——喳喳——”仿佛在叫“呆子,呆子”。
申屠衍也觉得自己是呆子了,因为他实在不能理解刚才钟檐刚才说的话,为此他更加纠结了。
同时,钟檐也很纠结,不过与申屠衍相反的是,他很平静。一样的守着伞铺做生意,一样跟隔壁的邻居胡侃,一样的烧水煮饭,虽然他收钱的时候少收了几个铜板,跟人聊天的时候七魂少了三魂半,虽然煮饭的时候把锅底都煮焦了……但是的但是,他真的表现得很平静。
于是云宣人对于那一天的传言是这样的,钟师傅家的大块头出去惹是生非,被钟师傅关禁闭了。
钟檐就这样想了很久,直到黄昏的时候,接到了一封来自大晁的信。
他看着那清秀而熟悉的小楷,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虽然信上只有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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