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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执迷必不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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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夏子云在场,项潋也不多说下去,寒暄几句便作别而去。我与项潋相视而笑,却无法忽略身后寒意。
好容易摆脱的阴风冷雪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身边。
“程子锐,你还真是厉害的很啊。”
我心中预感不好,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强笑道,“不知侯爷指的是什么?”
“指什么?”夏子云薄唇逸出一声冷哼,人却笑了,“想不到对你穷追不舍的倒不只是凌北静一个。我们到永都不过半日,连三王爷项潋也对你青睐有加。”
我知不可阻止别人无端猜忌,面上却也冷了下来,“侯爷有话明说便可,只是我与项潋是朋友旧识,希望侯爷不要误解他。”
“我当然知道你们早就认识!”夏子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寒意,“东衡皇室象征身份的匕首他都能送给你,何止是认得!”
我微微一怔,早知怀中柳叶精钢并非凡物,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夏子云慢慢的笑着摇头,“程子锐,我真是看错了,我日夜担虑你沉于亡国丧亲之痛,担虑你心思苦楚不能释怀,却不想你承欢侍宴,未有闲暇。原来国亡与不亡,都抵不过书剑公子魔魅无边,摄魄勾魂的本事!”
我面色不动,心头却是一紧,早知子云心境大变,却不知已经是如此境地。
“先是皇后,又是项潋,这东衡,到底是来错了……”子云笑着,望我的眼神中却凝着不解。
“皇后?”
“不错,”子云安然答道,“刚才皇后派人送信来,请你进宫一叙。”
我一怔。
“月夜抚琴……倒是什么样的雅致情意?”
☆、雪霁梦回(3)
“公子请。”小婢一福,停在了月门外。
我向里一望,便看到了杨涵如的侧身隐在疏影中,虽然衣饰繁复厚重,却显得单薄了许多。
走过去行礼,待她挥退随侍的众人,便是一笑,“恭喜娘娘。”
杨涵如微笑,让我抬头说话,却并不看我,也不赐我平身,只是仿佛很专注的赏着一旁的花树,“程大人何来此言?”
“听说娘娘有了身子,便要诞下皇长孙。”我只将苏哲打探来的消息如实说出而已。
杨涵如轻笑几声,“许是要恭喜的。这世上,也总算要有个知道疼我的人了。”
她这话说的凉薄,我自然不能顺下去,却也无从反驳。左相用女儿的婚事押宝,算是赢了一笔,而项渊……
项渊这人,怎么会知道心疼任何人?
杨涵如看我不说话,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眼光便落到了自己的手腕间。
她摆弄着自己的腕饰,“这祈福保平安的金钏子,倒是皇上赐的。”
“皇上挂念娘娘。”我应。
杨涵如一笑,“恐怕他挂念的却不是本宫。”
“娘娘母子平安自然是皇家福祉……”本想劝劝皇后不要太计较,转念间觉得母凭子贵的简单道理,杨涵如不至于不懂,于是一笑,缄口不语。
“本宫过去是以为自己对得起皇家,对得起皇上,”杨涵如一叹,却又笑了,仿佛在嘲讽自己,“后来本宫才明白,无论本宫做什么,皇上都不会动心一分一毫。莫说中毒针的是膝盖,就算是喉咙,恐怕也见不着他半滴眼泪。”
杨涵如话不经意,我却听得心里一惊。
她去过齐国,她的膝盖中过毒针……
那么,岂不是说,如今的东衡皇后杨涵如,就是当日要杀凌北静的邶国舞女?
幸好杨涵如没有看我,也就无从得知我的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本宫以为,皇上到底是皇上,便该是个无心人,可惜本宫错了……”她终于转过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咽了下去,摇摇头,“程大人,这是本宫命数里的业障,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杨涵如站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我注视着她,她却不再看我,而是径直从我身边走过。我跪在地上正不知所措,却听到不远处的回廊尽头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我听不清楚那人说话的内容,亦听不分明声音,却再明白不过,来人正是项渊。
直直看着他,竟然忘记了规矩礼数。
项渊只是淡淡一笑,“你先起来罢,是皇后任性了。”
我这才记起来道谢,扶着石桌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顺手揉了揉膝盖。
项渊著黑色红镶的衫子,颇有几分古意,我不留心的多看了几眼,抬眼却对上那双眼睛。
“子锐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笑,“托皇上福,并无大碍。”
项渊微微点头,“温先生总说你走得匆忙了些,若是多调养些日子,会好很多。”
我默然不语,早春夜里寂静,只有阵阵风声。
项渊不经意的抬头,“若是冷,我们便挪到屋里。”
我不由一笑,“说起冷这儿与明濛比起来,可算是好了许多。子锐启程那天穿着绒里的雪披都觉得风如刀割,永都这儿的天气,可以说是温柔和煦了。”
自在踱步到项渊身边,望向高悬的月。
“如此,子锐不如在东衡多留几日。”
我一怔。
项渊微微一叹,“真不知道凌北静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到明濛去。你留在这里,朕难道不能保你的平安么?”
我想不到项渊竟然会主动提起凌北静,不知作何回答,却觉得项渊站起身来,将一物递到我的手中。
月色湛亮,我细看,手心躺着的是半块血色的玉玦,颜色仿佛凝成的鲜血,光泽温润而有些许的骇人。
不禁疑惑,“这是什么?”
项渊微微皱眉,“子锐不认得这个么?”
我仔细辨识着上面的纹饰,摇了摇头。
“这叫做双生玦,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
我看着项渊,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灭的南梁腹地间,人们相信双生子的血脉命运有奇特的关联,两人一生不能相离,否则会颠覆命数。未保平安,从双生子出生的始,要造血玉玉玦,张昭福祉。两人若要分开,则必须斩断血玉玉玦各存一半,以此维持血脉联系,求天护佑,即使死后,也当将玉玦重新合二为一,使元魂得以顺利归化。
“皇上的意思是……”我看着项渊,“子锐的母亲,也该有一块?”
“不错,”项渊微微点头,“当日你与朕的母妃姐妹二人分离,既是双生,应当遵循南梁规矩,斩断血玉玉玦各存一半才对。”
“可是子锐的母妃所留遗物之中,并无玉玦。”我若有所思的应着,“若有,则可能是父亲文献王不明其中含义,当做普通饰物私自留下了罢。”
项渊不无疑惑,“不知子锐的母妃因何离世?”
“父王战死之后,母妃一病不起……” 我一叹,“母妃去前,身子已经极度虚弱,心思却很是清明,将子锐托付给父王的正妃,又将身后事安排的井井有条,才……”
“不该如此……”项渊眉头深锁,“按照凌北静所言,怎么都不该出现这种状况。”
我抬眼看他,“这又与凌北静有什么关系?”
项渊几不可闻的一叹,“子锐是当真不知道么?凌北静,就是南梁皇室最后的宗室……”
我一怔,却见项渊眼中光芒一闪。
低声道,“原来如此……”
☆、雪霁梦回(4)
不知是不是僻静的缘故,行馆的月色,似乎较外面冷清许多。
我的房间点着橙黄色的烛火,在这清冷的早春寒夜,似乎是种别样的诱惑。
略一犹豫,仍是走进了后院。
东衡的前太子项沁,传闻是极挑剔的人。整个行馆中,最爱两处,一是水榭,一是檀亭。水榭下有山泉,此刻腾着若有似无的雾,而檀亭……
我心一动,檀亭里,站着一个人。
我不想见他。
不想见,不想到忍不住沿着石阶走到了那人身后。
“子锐。”
凌北静虽然背对着我,却毫无犹豫的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声音仍是极悦耳,却不似平日,让人听到便能想到那副快意洒脱的样子。
而是彷如被月色侵染了一般的冷寂。
我微笑,“王爷独自赏月,真是好兴致。”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我,“头回独自赏月,可惜子锐不肯让我一人。”
我见他神色安然,微笑适意,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恼怒之意。为什么每次见他,他都这么安然适意,仿佛过去害我卖我,都不曾发生,反倒是我心思狭小,独自纠结?
或许,这种人的爱慕,从来都不会胜过权欲罢。
而我,又怎该仍不领悟?
淡淡一笑,“不知王爷从前都是有谁陪着的?”
“太子。”
我微微皱眉,“项——沁?”
“不错,”凌北静点头,“太子项沁。”
我望一眼园中景致,突然有些兴趣,“不知道项沁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北静专注望我,忽而一笑,“项沁是个很漂亮的人。”
我笑容一僵。
“又漂亮,又雅致,极是骄傲,”凌北静转头望月,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中似的,“他命途多舛,终生活得如履薄冰,却咽不下半点委屈。”
“如此说来,王爷和项沁的交情颇深罢。”我接道,忍不住瞥一眼身边人。
“我虽了解他,多有交情却是不好的。”凌北静微微摇头,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恨他,虽然项渊饶他一命,太子却还是被人暗杀在了流放途中。”
我点头,“从前便知道,东衡太子名声一向是不好的,说是很阴鸷。”
凌北静并不答我,“东衡先帝一直怀疑项沁其实是他舅父镇南王的血脉,却苦于镇南王势力太大,迟迟不敢废去项沁。”
我胸口微凉,“这么说来,项沁也是个可怜人。”
凌北静一笑,“项沁可怜,却不招人心疼。”
他星目湛亮,看得我莫名心慌,只好一笑,“到底是可怜人,子锐倒是有几分心疼呢。”
“子锐心里总是疼别人的,”凌北静微微摇头,“从前为了宗室,为了二王爷,为了夏子云,为了景铘,为了沈迎约,陆鉴修……”恍然一笑,“也心疼过自己么?”
我也是一笑,“从前子锐受天下人恩惠谬赞,想必最后是要还的。”想起凌北静身份,不由又对眼前人多了几分感叹,“倒是王爷,努力行至今日,是为了谁呢?”
这般隐忍,这般谋划,若不是为了复国,却又何必?
我总觉得,从程衍夺齐之后,自己所承受的,是如何惊天动地的屈辱和压抑,在凌北静面前,这一切却都不过如此而已。
以为自己的苦痛高绝人间,无非是因为不知人间疾苦罢了。
我自嘲的想,若令我做凌北静,可能走到今日?笑他执着权位,若一切放手,又有何不同?
话虽如此,“有件事,我还是一直想要问你。”
凌北静不回答,我便当他默认答应。
“是不是你拿走了程淇给我的太子令?”
凌北静突然一转头,带着一点戏谑笑意,“子锐今天才想明白?”一叹,“我以为程淇留下了什么筹码助你要挟程衍,没想到……竟然是针对我和项渊。”
凌北静和项渊?
这两个人,不是从来势不两立么?
“不说这些了,”凌北静深吸一口气,终于看出点平日潇洒的样子,“倒是子锐,知道自己多了个表兄,可觉得欣慰么?”
凌北静一手搭到我肩上,弯起眼睛。
听项渊的意思,是凌北静对于南梁两位公主分别流落到了齐国和东衡的前因后果了若指掌才对。他若是南梁的最后宗室,岂不也是我的表兄?
那人见我怔住,自然而然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抬了上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手指如斯温暖,春夜却微寒。
“子锐和本王,长得倒有几分相似,连亲生兄弟都比不上……”
我气恼推拒,“谁要跟你长得像?”
却被那人突然伸手,贴近上来。
我微微后仰去躲避,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然而他却未如我所料般的无礼吻上。
只是前额相触。
我微微睁眼,却忍不住的张大了眼睛。
那对光华四溢的眸子微微颤动着闭阖,而引我数次偷偷观察的齐长睫羽不能再近的出现在眼前。
眼泪滚落。
我没来由的心慌不已,我怎么会掉泪?
若不是我掉泪,难道……会是似乎只适合谈笑风生的凌北静么?
我不知所措的伸出手,抱住眼前人。
凌北静似乎怕我不懂如何施力一般,将我紧紧收进怀里……
“这次放开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我的四肢百骸。
疼痛和晕眩轮番侵袭,混合着不同寻常的潮热。却没有些许薄汗。
我大口的喘息着,试图起身,突然……
身体失去了重心。
本就疼痛的身体,似乎又再次受到了重击。
迷蒙中似乎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子锐,子锐,程子锐……
我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怎么都想象不到的人坐在我的床前,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努力地组织着记忆,终于嘶哑而破碎的说出两个字。
“萧岭?”
“正是在下。”萧岭抚着长须微笑,“程大人觉得怎么样了?”
“你怎么会在——”我一语未尽,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是猛烈地咳起来,萧岭连忙将旁边的水端过来喂我喝下。
此时天色大亮,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房间,这里是……
“这里是东衡的皇宫。”萧岭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微笑答我。我这才想起,前夜凌北静与我分享美酒,我受不过酒香诱惑,明知不该还是喝了一些……
而后……
而后的事情,怎么也记不得,再想下去,却觉得头痛得紧。
而后,一定是激起体内毒发,被送到了皇宫里。可是,为什么不能让温先生去行馆为我诊治呢?
最重要的是,萧岭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揉揉穴位,略略恢复,稳□子,才发现萧岭身后还有一个人。
温先生。
“先生,请。”萧岭站起身来让位,他请温先生的态度虽然恭敬,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我竟觉得温先生十分警惕。
这时我才发现,萧岭穿着东衡太医馆的官服。
温先生瞥了萧岭一眼,才终于坐定为我察诊。
果然又是摇头叹息——“程大人是不是记得温某说过什么?”
无非是调养身体……我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脸了然的看着同样一脸了然的温先生。
“大人既然记得,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温先生又是重重叹息,“程大人自己心思清明,小老儿不必多说,只是想告诉大人一句,大人的命自己不知道惜,也请珍视皇上的心意。”
我抬眼看他,却见背后的萧岭一笑。
“温先生刚才不是说熬了药么?不然现在去端如何?”萧岭虽然算不上是身形壮硕,到底是大将军,讲起话来底气十足,让人无从反驳。
温先生知道自己不宜久留,点头退了出去。
“将军有什么话就说罢。”我硬撑着靠坐起来。萧岭这样处心积虑的进入行馆,又支开了温先生,总不会是因为担心我的身体。
“程大人果然是心思清明,”萧岭大方的坐下,微笑看我,“明人不说暗话。萧某今天来,是要带样东西给程大人。”
萧岭说罢,从床边拿来一样东西,我一见,便是心中一颤。
景铘剑,我的景铘剑。
“东衡的封宁将军说,他辞官之后也用不到这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我点头,接过景铘,放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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