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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执迷必不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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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们为舒贵妃立落英冢的约定,本来想应下来,可温先生在一旁目光可以杀人,只好摇了摇头。
项潋垂下眼睛,一脸失望,“可是我都差不多好了……温先生,你说是吧?”
温先生立马收起杀人的目光,温柔的笑了笑。
这个两面三刀的老头。
我也笑笑,“倒不是怕你身子,你看这阴阴郁郁三四天了,只怕突然下了大雨可就坏了。”
项潋一听,只好作罢。
我见他案子上摆了一幅画,凑上去看,原来是横石险滩的河口。
“这是明濛?”我问道。
项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去明濛时还不到六岁,那时是坐着马车去的。我头一次坐马车出门,好生兴奋。当时到了河口,舅舅要我下车向东跪拜,他说我们要离开东衡境内了。当时我还不懂,问他东衡以外还有人么?”
我看项潋神色沉凝,知他内心善感,只得漫不经心。“他说什么呢?”
“他说……”项潋咬咬嘴唇,“他说没有人,只有禽兽。都是禽兽。”
“禽兽类人,丛林为则,强者恒昌。”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皇祖父说得这句话来。
项潋看我,“可惜项潋体弱多病,宁愿十年跃马扬刀讨伐明濛蛮夷,强胜他乡为质,受尽欺凌……”
我拿起画来看,却看到原来下面还压着一张,是副人像,立在荒原上,寥寥数笔,却形神兼备,看衣饰又不像是中原各国的样子,刚要问,却见项潋重新拿过一张白纸来蒙在上面,微笑一下,“最近常常梦见母妃,提笔却怎都画不出来,着实气恼。”
我莞尔,另取过一直笔来,试着画了画舒贵妃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相似。眼睛却是对着项潋的样子画得。
“子锐见过我母妃?”项潋惊讶的问我。
“这……”我笑笑,“想象,想象而已。”
“也很难得了。”项潋点头称赞,“不过眼睛不像。母妃呀,虽然爱笑,不笑的时候,眼神却总是很幽深的样子。”
我点点头。
“我去明濛的时候母妃还很年轻,好像总也没有愁得时候。就算被太子软禁起来,也没显得担心焦虑。可是走之前那天晚上,母妃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说对不起我和二哥。她说自己不善权谋,未能为二哥助力,还害我去明濛做了十年的质子,要我原谅她……”
“软禁?”我惊讶道。
“是啊。”项潋点头,“原来云显你不知道啊,二哥没有对你说吗?他明明告诉我,你是为了陪他去救我和母妃才只身犯险,冒充中书令进了中书省的。”
“啊……王爷是说过的,是我记性不好。”我答应下来。若知道项潋有难,我当然不会推辞,但项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就是了,”项潋继续说,“我还怪二哥为什么让你去做这种事,他说他的亲信宫里的人全都认得。”
项潋说到这里,看了看房间那头的温先生和虎儿,突然转过脸来对我说:“陪我去趟灵堂吧,我想看看我母妃。”
我知道项潋一定是想跟我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我随项潋一起来到灵堂,他令随从们站到远处去,为舒贵妃上了一炷香,跪地叩首之后,突然对我说:“云显,你知道吗,我母妃……她有可能是自刎而死的。”
“怎么会?”
项潋点点头,“没错。我母妃喜爱喝一种进贡来的甜酒,因为喜欢装酒的白色小坛形状可人,还给那种酒起了个名字叫做‘小坛娇’。那天早上太子突然来了,之后一天,母妃便心情很差。晚上,母妃突然想起了‘小坛娇’,谁知婢女说宫里没了。彼时刚过了贡期也没多久,我觉得奇怪,母妃却说没关系,便差人送信让二哥把王府的送些过来。”
“本来禁卫不许的,但母妃说她一定要,他们便去了。”
“‘小坛娇’很快送来了,我便和母亲一人打开了一小坛。我没喝多少便觉得奇怪,这种甜酒里面酒的成分少之又少,本来就是给后妃喝的,普通男人喝上五六坛才会微有醉意。我也陪母妃喝过,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是那天没喝几口,却觉得头晕目眩的。我实在抵不住,便趴在桌子上,想要休息一下。”
“朦胧间我觉得似乎母妃走了过来,她还说了些什么话,我记得不清,只记得是些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母妃,您说什么呀……’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母妃她……母妃她……”项潋说到这里,白了一张脸,眼睛都因为恐惧而睁大了。
“别怕。”我拍拍项潋的肩头。“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母妃她突然飞奔到小厅门口,拔下守门侍卫的佩刀,一把对着自己的颈子划了下去!”
项潋浑身都在抖,我轻轻地一揽,他却紧紧地抱住我,“血,那么多血……我吓坏了!我全身是血的向外跑,却听到他们喊着什么抓刺客,然后就中了一箭,好痛!”
从灵堂出来,我径直回到了书房。项渊不在,只有吴凛在里面翻看着今天的敕报。项渊主管吏治,时常有官员总结自己工作的折子送到他手里,虽然大多是些笼统废话,项渊却总是自己看的,今儿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吴凛手里。
吴凛看见我,仿佛没看见似的,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吴凛,不知王爷现在何处?”我问他。
“与你何干?”吴凛头也不抬的反问。他对我向来冰冷,倒很少火药味这么浓过。
“与先贵妃的死有关。”
吴凛这才抬起头来,“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偶然一瞥,却见吴凛手下的折子落着“刑司监周泽祥”的款识。“这是周均呈周大人的敕报?”我惊讶的拿过来。
“放下,”吴凛斥我,“云显,你不要仗着王爷宠你就无法无天,这是公文敕报,除了王爷亲自交待过,谁都不能随意翻阅!”
可惜我一目十行早看了个大概,心下了然,原来项渊早为自己留了条后来,可惜吴凛没有意识到。
我一笑,“敕报倒是小事。我问你,贵妃娘娘在被人割断咽喉之前,是不是已经中毒了?你信不信,项渊就是下毒的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吴凛站了起来。他个子比项渊还要高几分,看我的眼神虽然严厉,语气里分明有所闪烁。
“最近听说太子府声称有致二王爷项渊于死罪的铁证,你们却分毫不知所谓何物,所以不以为然是不是?”我斜挑起眼睛看着吴凛,“我知道是什么。这东西,还真能扳倒项渊。只是现在必须尽快找到项渊,太子有了这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对项渊下手。”
“……王爷刚刚去宫里了。”吴凛声音都有些不对了。
“现在禁卫都是太子的人,你们怎么能让王爷进宫?”我一直以为项渊是个小心的人,怎么能犯这种大错?
“我也不让王爷去啊!”吴凛脸上的焦急绝对不是装的,“可是刚才内监来传皇上口谕,召所有皇子进宫,若不是王爷安排三皇子随后再到,连三皇子恐怕也跟去了!”
我沉默不语,心中只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东衡的皇帝老儿早已驾崩,这消息太子瞒而不发,就是为了静待时机。
今夜,就是时机。
☆、东君有意(1)
我伸手招吴凛如此这般的耳语一阵,吴凛也点头答应。
“那我走了。”吴凛道,恨不得现在就见到项渊。
“慢着,”我伸手拉他,“你得先告诉我一个地方。”
“什么?”吴凛对我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永都最有名的烟花巷子。”
吴凛虽不知我是何意图,还是告诉了我,随即两人各挑一匹好马,飞奔出王府。
吴凛自然是去截项渊,而我……我虽然从未独自出过门,但顺着吴凛指的大概方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吴凛指的这条街还真是非凡的热闹。沿街大大小小的青楼雅聚和相姑馆子挤挤挨挨,好一个寻香的去处。可惜我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兴致,直奔了街深处那座最高的楼去。
水红的茜纱灯笼高高的挂了五层,灯光软软的挠在人心上,行人的脚步也慢了,弯了,不知绕到了何处去。我将缰子甩给小二,自己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好一片太平繁华的温软乡。
“这位爷,”花姑忙不迭迎上来,“看您是个生面孔呀。”
废话。我心里暗想,不过表面还是勾着笑的,这些高级的妓馆,多不是什么人都招揽的,若不是已有的熟客带来,即使再有钱也会被拒之门外。
奉上刚从吴凛手上夺下来的金锭子,“怎么,爷我够不上妈妈的门槛儿?”
这花姑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轻巧的将金锭子取了去收进袖子,脸上那热情的笑到底也没真诚半分,“我看公子不像是来寻欢的,不成是找人么?”
她将手中的百花团不经意的扇一扇,那香气浓厚恐怕寻常人身子都要更酥上几分。
“妈妈真是个玲珑人,”我像个被提起来兴致的恩客一般大步流星的向里走去,“我是来找你家主子的。”
“呦,”花姑忙不迭的追上去,百花团掩口好笑了一阵,“瞧公子说的,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连我都没见过,您说我上哪儿找去呢?”
我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你连自家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花姑眄我一眼,见我样子不像个好惹的主儿,“我们只是小角色,我家主子可是个大人物。您若知道是谁,也便不会来了,您若不知道是谁……”她扭扭头,满头的金叶子都跟着摇起来,“奴家劝您一句,现在走出去,您自己方便,与我们,也是个方便不是?”
我见她将我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不怀好意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开妓馆这种事情,多是从上到下多少层的,恐怕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已到了。
我四下环顾,但觉得危机四伏,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既然主人长年不在,妈妈您看来也是个主事儿的?”
花姑一眼就看出,此时我的身份已经从撒钱的恩客转成了个乞食的清倌儿,下巴颏也扬了起来,“跟我来吧。”
我自随她上楼,进到一间红霞旖旎的房间。花姑一进门便换了副样子,笑脸儿垮了下来,换上一副挑剔的眼色。
“公子这张脸长得,奴家也没话儿说。不过身板儿呢,做清倌儿嫌高了些,”她打着百花团一圈圈的绕着我看,“年纪也嫌大了点儿,若是别家养熟了还好些——”
她算的倒是清楚,确实,清倌儿都是从小养起来的,在我这年纪并不适宜下血本了。若说我是别家养熟了的,恐怕又实在不像。“不瞒妈妈,我其实不是本地人,而是齐国公府院子里养大的琴倌儿,只因得罪了主人家被赶了出来。”
花姑听了,眼睛一亮,随即却又用百花团掩住了口,“难怪……你来的倒是时候。”
“哦?”
“最近来了一位北上的恩客,住这儿也有几天了。”花姑说到这里,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他是打着听琴的名字来的,按说我们楼里面养的琴倌儿算是整个永都最好的,可他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不是嫌曲子弹得不够好,就是说气质太差。我知道这位爷肯定是冲着兴儿来的,可惜我们家兴儿最近……不能待客,唉。你要是技艺超群,倒是可以去试试。”
“这人可真够挑剔的,妈妈倒是还愿意给他想着,真是个贴心人。” 我看花姑提起这位恩客那副表情,便猜得出此人必定是财大气粗,只是还要确定下才行。
“哎呦!”花姑扇子一挥,“哪里是我贴心?这公子宿在最高的房子里,连个价钱都不问,一个姑娘小子都没消受呢,给的银子已经够我们所有人花销上十天半个月的了。不是我说,这回你要是给做成了,还要多想着妈妈我的好呢!”
我一听连连点头,这人像是凌北静。他在自家产业里从来是有多大花多大,总之最后流回到自己手上。知道这间花楼是凌北静的产业还是我做景铘时候的事情,凌北静常在列国间来往,总要寻些安全的落脚之处,这次他隐姓埋名的到东衡来,藏身妓馆无疑是优选。
“妈妈说的是,不知这恩客落在那儿?”
花姑一笑,“这么大的客人,总不能砸在公子手上。楼上的琴台今天正空着,不如公子先去奏上一曲?”
四周垂着鲛绡泪,吊顶点着梦里红,楼上原来还别有洞天,这里不像下面那么百花繁妍,而是别有一番奢靡暖逸景致。一圈花房绕着正中,琴台四周围着的薄雾纱给灯笼暖照成了茜色。
我见琴而笑,这张琴怕是许久未动,都落了一层灰。且说,这琴远远大过普通七弦去,并不是适宜在花楼演奏的类型。这回花姑刻意为难于我,我并不介意。
昔日阅琴无数,这张更加不在话下,可惜二哥传我一手技艺却要用于此境。此刻为了尽快找到凌北静,更不再有所保留,轻轻挑弄则冰弦乍破,转眼便是一手的百转如歌。
我双耳听得周围花房的门一扇扇打开,索性微微阖了眼睛,不去看无关人等是何动作。终于听到有人的脚步自楼上而下,心里暗喜,好在样子总要做得,等到一曲终结,那人果然已经立在面前。
必然就是我要找的恩客凌北静了。
刷,轻纱帘落在地上,我缓缓抬眼,却被头顶的梦里红晃了眼睛,忙抬手去遮。原来那人竟将纱帘整个斩下,而他手执的剑,竟然是我的——我的景铘!
凌北静竟然拿到了我的景铘,我还以为,景铘早随我失在三年前的战场上,想不到竟然在他手里。
我抬起头来,却发现这人不是凌北静,而是我全然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我心里一阵恍惚,不知是为了没找到凌北静,还是为了我的景铘。
“你叫什么?”那人用剑勾起我的下巴。景铘贴着我的颈子,这等神兵利器,主人家手稍稍一动,便是血染青锋。
可我并不怕,因觉得,主人家持剑之稳,程子锐武功未失之时亦难以相比。
初失了景铘的那阵子,我连做梦都会见到重新见到景铘的场景。可那场战役,皇祖父失了一座城,大哥失了一名爱将,二哥险些送了性命,我不过是不见了一把剑。国之危亡家之危亡,无人有心细细去寻。而后国危亡家危亡,更没想过找回景铘的事情。
我想此刻的我该想许多,可我不过是勾了勾嘴角。
“云显。”我答。这人的眼睛明澈坚定,眼底一片锐器一般的沉光,甚是好看。
可我现在更愿意见到一旁手执折扇拾级而上的那人。
☆、东君有意(2)
凌北静悠然的收了扇子,见我颈上的剑,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复又笑成个狐狸样。
笑什么,还不快过来解围!
执剑的男子看我眼睛一直看向一边,也收起剑,转头看过去。他见到凌北静,抿了抿唇,看不出来是惊讶是不悦还是两者皆而有之。
“封兄好兴致呀,”凌北静看来与这男人认得,“能在这儿见到封兄,还真是难得。”
男子并不答话,“你来做什么。”
我连忙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对着凌北静行个礼,“爷。”
凌北静果然心领神会,一手将我揽到身边,苦笑着摇摇头,“封兄看到了,凌某就是来寻我显儿的。”
我努力和凌北静拉开点距离,可惜他看似随意的动作里面力道也实在很大,无果。
“唉,凌某管教不力,打扰封兄了。”
男子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看上去倒是不慎介意的样子。这人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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