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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黄沙狐狸谣-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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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安排,竟无人不满,下葬之后,夏青只身一人,带着一匹马,穿越沙漠,回到漠西。
  一路上看着曾经成为战场,而现在已被一片黄沙掩埋的地方,心里百感交集,他一身绒衣,看着天气有点儿热,从袖中拿出了把扇子,挥了挥之后,抬头瞄了一眼太阳,牵着马也不骑。
  “夏青,长大后,我娶你可好?”
  恐怕是天气太热,以至于现在出现了幻听,耳边一有这句话,他便心口发疼,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了。伸出手,捏着胸口的一块衣布,脚下的步伐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夏青脸上的表情才好过了点儿,挂着一抹笑,对着身后的马突然开口。
  “你说,一个人的爱,得多深才愿意以命相赌呢?主子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不过两人最后的下场还不是一样。”夏青说完这句,那马儿像是有灵性似的点头,夏青笑:“你也赞同对不对?”
  印瞳不惜堵上性命刺了一剑之后跳下悬崖,只是为了赌离先生会不会转过身来看他一眼,或者能否将他救下。
  万杰雄呢,不惜以万千人马和整个漠南为赌注,节节败退只是为了逼他夏青现身,给个交代而已,他们,都是痴人。
  那他呢?夏青停在原地仔细想了想自己,然后不可否置,自己是个薄情的人,他注重自己是印家世代忠仆,所以他的一生早就被规划好了。从小到大唯一灌输的知识就只有怎样忠于印家,他所有的情感,都注入了忠诚中去了,爱这种东西,他从不敢碰。
  所以万杰雄才死的不甘心吧,那样不甘心的表情,他何尝想让他死呢?他何尝不想两人不是敌对的身份,一个卫家世代忠仆,一个印家世代忠仆,他们注定要成为敌人。年幼时他不懂和万杰雄保持疏离,才会让那人对自己产生爱慕之情,年轻的他身边每个朋友,这个知己仿佛愿意倾听自己所有不满一般。
  待到年老,他身边每一个人,万杰雄在下面孤独,他在上面孤独,两人,不是一样可悲么?
  爱这种东西,玄乎。
  夏青摇了摇头,不去想罢,最后骑上马,扬尘而去。
  

☆、五十七

  风尘树前,除了绿叶盈盈的树和上面挂着的红丝带之外,还有两抹身影站在那儿,一抹高大雄武,一抹瘦小纤弱,一个满身黑衣,一个红纱轻飘。
  “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红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轻笑:“想要找的话,怎有找不到的东西?其实我在遇见主子之前,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娘还未死,她带我来过这儿,我也不过循着记忆,再找一回罢。”
  “你果然不是大漠人,我瞅着也长得不像。”红衣男子撇了撇嘴。
  黑衣男子只是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大大的红布,递给了红衣男子一根笔:“来,将名字全写在上面,挂上去,如果一个昼夜没掉下来,你做的孽就全都被原谅了,我陪着你在这儿守一个昼夜。”
  红衣男子讥笑:“说不定挂上去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掉下来了呢。”
  黑衣男子皱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红衣男子拗不过他,有些不耐烦的将红布拿在手上,用笔沾了沾千年墨,边写的时候边笑:“我说大胡子,你也太看不起我凤炙了吧,这么小一块布,你要我写地区,不是写人名儿吧?”
  司空傲被他这么一说,脸上表情僵了僵,若真有那么多,还真有些玄乎,只见凤炙很快写好了两个名字,也就只有那两个他父亲和弟妹偷情生下的女儿,年纪还小,便死了。凤炙有些漫不经心,可那双眼睛却万分认真,将红绸子挂在树枝上,一阵风吹过,没掉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你看……我陪你在这儿守着。”司空傲的话刚落,挂在树枝上的红绸子便飘在了地上,凤炙脸色一僵:“不用守了,走吧。”
  “要么,要么你再试试别的名字。”司空傲看着凤炙的眼神有些失落,还有些受伤,心里顿时跟着难受了起来,拉着凤炙的袖子,被他甩开:“不用了!写谁?再多的人都是无辜死的,我杀了那么多人,在这儿三天三夜都写不完,你岂不是要我一个个守到一年后?大胡子,连风尘树都说,我生生世世注定要成为恶人,你何必执着呢。”
  司空傲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一急,脱口而出:“你若生生世世为恶人,我便生生世世为好人,我看着你,守着你,管着你,不让你有机会作恶,总有一世,你不会错杀任何一个好人,到时候,我们再来这儿挂你前几世的孽,可好?”
  凤炙身子一僵,转头看着他,眼神中有些鄙夷,还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好矫情呢。”
  司空傲脸一红:“我……”
  “走吧,矫情的大胡子,我们去中原吧,我还没见过中原的花儿长了几种颜色呢,印瞳死了之后,你就是个无主的浮萍,跟着我咯。”凤炙双手背在身后,司空傲庞大的身子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落下的红绸,很快就被黄沙掩盖了一半,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不是。
  “你这条命还是我的呢,我走哪儿,你跟哪儿,以后你的主子就只有我一个,我让你往东,你不准往西,想也不行!”
  “是。”
  “你上次和我说的拿东西叫什么……什么葫芦来着?”
  “冰糖葫芦,我也是听沙华说的。”
  “管谁说呢,我要吃的。”
  “好。”
  ……
  沙华当上大漠之主的消息传得很快,最快不过三天,便传到了漠东,漠东有一处偏僻的村落,那儿的教育向来不好,几乎没几个人认得字的,在那儿认得字的都是大人,被人捧着,生怕跑了。
  而一个月前来了一位教书先生,虽然年纪轻轻,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可说起话来斯文有礼,声音有些沙哑,却难得的好听,让人听着舒服。那先生来的时候穿着一声淡黄色的单衣,薄薄的,脸上还挂着笑,见人友善的很,这儿的小孩儿都喜欢缠着他讲讲中原的故事,那先生也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念两句诗词来抒发心情。
  他来这村落的时候,这里人都知道他识字,便特意到城中买了几本书回来,给他用木头盖了个小私塾,教村落里十二个小孩儿读书,写字,深得村名尊重。
  这一日,来听课的孩子们都比平时晚了点儿,那个教书先生从不出门,就喜欢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写写字,偶尔自己一个人下下棋,今日将书本都整理好了也没看见孩子们来,他也不急躁,边喝茶边等着。
  等到终于听见几个吵闹的声音从房子后面传来,一个转角便看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手中还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吃的,往他院子里面走来。
  他早就准备好了桌椅让十二个孩子坐下,然后开始讲课。
  “先生,何为一国之君呢?”一个小孩儿突然开口问道。
  “这问题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那穿着淡黄色衣服的人倒是个好脾性,说话面上带笑。
  “我就是有些好奇,我那么崇拜摄鹰王,结果他没在位几天便西去了,现在坐稳整个大漠江山的是摄鹰王身边的得力助手,名沙华,我就疑惑一国之君是不是谁想当,都可以当的?”那小孩儿又说。
  这一说,倒是像把那个好脾气的先生说愣了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又是一副笑容:“在中原可不是谁想当都可以的,要经历重重考验,然后让帝王在众多儿子中选一个出来,推翻君王的人,大部分落不到个好名声。大漠中就不同了,能者称帝,只要有才有能有德,谁当君王不是一样呢。”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旁边又一个小孩儿窜出来:“先生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不懂,我前段时间看了一首词,可就是不懂什么意思,还有几个字也不太认识。”
  “哪一篇?”
  那小孩儿拿来了一本书,崭新的封面,看来刚买不久,打开翻到折起的一页,上头的确有几个不太简单的字,那先生一笑,捧着书说:“我给你念一遍吧。”
  大家都知道先生念诗念词的时候,声音是极好听的,于是纷纷凑过去。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念完,那先生顿了顿,眼神飘远,痴痴的又念了一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句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就像双丝结成的网一般,其中无数个结。”
  “这里头的网,是不是和我阿爹圈牛羊的网一样啊?”
  “有点儿相似。”那先生一笑。
  “那这心结可不能解,解了,就漏了。”
  这话说出,先生脸上又有些顿了,学生们见今日先生心思不在教书上,随便念了几首诗词便回去了,只有那一个对着落日坐在院子中,他从来不走出这里,是怕有朝一日离开这里,会碰到一些自己不想碰到的人或事。
  如今高台上坐着的,却是那人,他可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他可守住了他想守住的?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些结,他都解不开,若有一日解开了,说不定也像那个学生说的一般,漏了呢。
  沙华,我南秋风此生遇见你,是祸罢。
  ……
  一袭白衣,满头银发,微风吹起,额前的几抹发丝摆动,淡褐色的瞳孔左右看了两眼,站在岔路口却又不知往哪儿走了,头顺势往右边撇了撇,干脆就走右边吧。踏着步伐朝右边走去,这条路,好像离漠北近了点儿,其实他不想去漠北,可除了漠北,其他地方也不熟悉,整个大漠,他不能出去。
  他又是如此,每次碰见情这个字,就只有逃的份儿,两百年前卫鉴当上大漠之主之后,冷漠对人,他逃了,而如今,印瞳也是大漠之主,他们分明清楚彼此心意,自己,却还是逃了。
  其实狸儿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害怕,他怯懦,胆小,只是从不说出来而已,对于生死,他看的很透,却不能看透一个情字,爱与不爱,爱和深爱,这些他统统不懂。他也不希望自己懂,三百年,他也只有三百年而已,若真和印瞳在一起,他们要忍受的太多,又岂是在一起便足够了呢。
  印瞳是人,他是狐狸,这早就该想到的,偏偏被那心脏不安分跳动的悸动冲昏了头脑,如今回到最原始的关系就好,他是大漠狐狸,孤身一人,也永远只是一个人。不想呆在印瞳的身边,顶着男侍的身份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一点点老去,然后容颜不再,面容枯瘦,满头白发,苍老多病,最后死在眼前,他一定受不了,早点儿逃走,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多好。
  高空中一声鹰鸣,狸儿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一个黑点儿朝他扑过来,在离他近些的地方旋转不停,狸儿皱起眉头,这家伙,看起来太眼熟。
  “你总是就知道逃,一次两次从我身边逃走。”
  狸儿浑身一僵,他此时,应该在漠南高枕无忧当他的大漠之主才对。
  “你可知,印瞳为了你,已经死了?”那人开口,声音如此熟悉,说出的话却冰冷的很,狸儿听他说出这句话,睁大双眼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人。
  一贯的意气风发,一贯的玄色长衣,一贯的黑发竖起,剑眉入鬓,深入黑洞的瞳孔直直的盯着他,没从他身上挪开半分。狸儿眉头一皱,眼神中的担忧与安心一瞬间凑在一起,让他眯着眼睛眼眶发热,抿了抿嘴,他往后退了一步:“真可恶。”
  “我可恶?”那人往前一步,与以前相比,他瘦了些,看着狸儿有些心疼,在他靠近的时候狸儿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准再往后退。”印瞳声音略大了些,一双眼睛瞪着狸儿:“不准再逃!我说我们在一起,便是在一起,你逃了,是不信任我,还是失信于我?”
  “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不愿守你生老病死,八十年后终有一日我也会沉睡,忘记与你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做起。”狸儿眼神暗了暗,说出这话的时候,双拳握紧,看着印瞳的眼神中含这些什么情愫。
  “三百年一沉睡,再醒便忘记一切,我知道你说的,可那又如何?这不是你逃走的理由。”印瞳又一次逼近:“见狐狸者,狐狸能达其心愿,昔日我印瞳要你狐狸助我成为大漠之主,你做到了,而此时,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生生世世,狐狸可应允呢?”
  狸儿一怔,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昨天旷工了,今天补上,直接大结局吧,完结了完结了

☆、五十八

  生生世世,何等代价,他印瞳这般理智的人口中说出的话,何时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看着狸儿不说话,印瞳再度皱眉:“允,还是不允。”
  狸儿垂眸:“你本该当你的大漠之主,本就不该出来找我,现在你抛下整个大漠,只是为了一个狸儿,值得吗?”
  “为了一个狸儿放弃整个大漠,值得。”印瞳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心虚,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瞳孔直视狸儿,狸儿被他说愣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为了一个狸儿,抛弃整个大漠都值得。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耳旁都有风呼呼的刮起,黄沙飘起,却不曾砸在这两人的身上,这黄沙就如同狸儿此时的心境一般,一点儿也不平静,波涛不断。时间过了,狸儿依旧没开口,印瞳原先凌厉的表情尽失,眉宇间的戾气也消失不见,瞳孔依旧那么深黑,只是其中的傲气散空,转瞬便是些微哀求。
  狸儿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印瞳的神情,可他此时眉头放松,眼皮下垂,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了,竟然让自己心里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黄沙中僵持了一段时间,印瞳终于动了动嘴唇开口,声音竟然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你……别不说话啊,说些什么吧。”他看着狸儿,眼神中的哀求更深,声音却越发的颤抖:“我印瞳,骄傲一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低声下气,我生来便知道自己是成大事的人,也从未有一人能够如此牵动我的心绪。我看似自傲,其实何尝不自卑呢,害怕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害怕属于自己的人离我而去,那日早晨醒来,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害怕了……”
  “害怕了一整个白天黑夜,可终究等不来你,狸儿,当上大漠之主的这三天,我过得一点也不快活,一点也不。所以我才找了小饭,让他拿出可以让人假死的药,摆脱这个原本加在我身上的头衔,抛开一切身份只是为了可以出来找你,其实从始至终,没有一件东西属于我,就连你也不属于我……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想走便可以走的悄然无声,我连发觉的机会都没有,你只给我留了个担忧,我强势,我自信满满的让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安静让我没把握,或许,你从来就没有对我……”
  狸儿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摇头,否认印瞳胡乱猜测,他从不知印瞳心里是个很害怕失去的人,如同自己一般,只是他和自己不同的是,自己只会逃避,而他却故作自信的让自己承认其实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一般平稳。
  “你知道的,我对你……你知道的。”狸儿说,他伸出手:“印瞳,若你想好了我们身份悬殊,想好了那生生世世的代价,我愿允,若你只是一时冲动,便别牵我的手。”
  印瞳看着狸儿的手,没有伸手过去,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看在狸儿眼里,狸儿收回了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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