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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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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一条条淡白色的鞭痕。
  “这是什么?”颜亭更用力地板着颜音的身子,迎着灯光细看,“是……六叔打的?”
  颜音一拧肩,将身子转了过来,“没什么大事儿,就轻轻打了几鞭子。”
  “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颜音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想不起来了,“因为我伤了玉花骢?”颜音的语气透着不确定。
  颜亭大急,“六叔疯了吗?为了一匹马打你!?”
  “不是不是!”颜音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对父王说了谎,骗他说不会骑马。”在颜音心中,始终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错,只是介意害玉花骢受了那么重的伤。
  颜亭哼了一声,“这点小事儿也值得打你,他是不是你亲爹啊!你看你犯了多少大错,父皇都舍不得动你一个指头,气得他又摔东西,又迁怒别人,但一见到你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真的?”颜音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工部的那些官儿们,一听说父皇让你协助督造皇宫,高兴得就差没放鞭炮了,都说只要有你在,便是出了天大的纰漏父皇也不会降罪的,他们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听了这话,颜音也笑了,低声说道,“父皇对我好,我都记着呢……”
  “音儿,你过得不快活,是不是?”颜亭突然抓起颜音的手,问道。
  一句话,把颜音全部的委屈、愤懑、屈辱全都勾了上来。泪,止不住落下,在水中溅起了小小的涟漪。
  见颜音落泪,颜亭登时慌了,“音儿,怎么了?六叔经常打你吗?他对你不好?”
  颜音怕颜亭误会颜启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用力摇着头。
  过了片刻,颜音终于抑制住了内心的激动,收了泪,轻声说道,“三哥,父王待我挺好的,我只是……太孤单了。”
  “音儿!跟我一起去军营吧?”颜亭突然兴奋地说道。
  “我?不行吧?我什么都不会,会拖你后腿的。”
  “怎么会?你可以帮我出谋划策,当我的军师啊!”
  “军师?我行吗?”
  “你行啊!你忘了咱们两个写的那几篇文章了吗?里面有一半是你的功劳呢!”
  “我不会武,身子又弱,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会,你小时候不是跟六叔一起征过大梁吗?也没见六叔觉得麻烦。”
  颜音心道,这辈子所有的麻烦只怕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父王身子有病,我不放心离开。”
  “有你师父坐镇燕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哪儿就用得到你了?再说,你就放心我吗?万一我受伤了找谁去?”
  颜亭明显是在撒赖,但颜音却当了真,蹙着眉头发起愁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五、夜阑垂泪话别时

      “去吧去吧!三哥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绝不让你有半点危险。”颜亭趁热打铁,继续怂恿。
  “可是……父王不会同意的。”
  “你不用事先告诉他,偷偷溜出来便是,下月初一大军开拔,我领西路军,在城门口跟六叔话别,你只要骑着匹马在城西长亭等我便是。等六叔回府发现你不见了,我们早就走出几十里地了!”
  颜音心中一动,这样……倒像是私奔。这两个字一跳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颜音不禁想着,若能跟三哥到哪里隐居,就这样一起过一辈子,也挺好……只是不知道,三哥到底是什么想法。颜音能感受到平日里颜亭的细微举动里,似乎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又虚无缥缈,看不分明……
  “若我瞎了,残了,身患恶疾,三哥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颜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倒像是女子初嫁时问夫婿,自己符合七出之例时,夫婿可会和自己分离。想到这里,颜音的脸一下子红了。
  “当然愿意!若音儿瞎了残了,三哥就是你的眼睛,你的手脚,就算你病得不记得三哥了,三哥也要缠着你,永远不离开。”颜亭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颜音露出了笑容。
  颜亭说到动情处,想要拥抱颜音,但伸了伸手,又放下了,只是用双臂环成一个圈,飘在水上,拱卫着颜音的身体。
  燕京城西郊,一身玄色衣甲的颜亭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生姿。在他的身侧,衣甲鲜明的铁鹞子军如滚滚洪流,蜿蜒行过。脚步声,衣甲的摩擦声,湿重的呼吸声,构成了一曲铿锵战歌。能指挥这支大源最负盛名的铁军,是颜亭幼时的梦想,而今实现了,倒让他恍惚着有些难以置信。
  颜亭微微勾起嘴角,抬头向远处十里长亭望去,飞檐下隐约一袭白衣,一匹白马,安静伫立。看着马上颜音的身影,颜亭的笑容缓缓绽放开来,像是吹皱一池春水的和风。
  突然间,那白马的旁侧,高坡之下,缓缓升起了了一个黑影,那黑影从坡下渐渐走近颜音,逐渐露出全貌。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一匹花马。
  “六叔?”颜亭皱起眉头,打马飞奔过去。
  越跑,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清晰,颜亭的心,也越来越冷。
  果然是音儿与六叔!音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六叔抓到了?颜亭狠狠打着马,直冲到颜启昊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个单膝跪礼,迅速便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亭儿,音儿不能跟你走。”颜启昊也下了马,缓缓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颜亭肩膀。
  “为什么?!我会照顾好他的!六叔,你相信我!”颜亭急得满脸是汗。
  颜音看着,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回想起昨夜。
  昨夜,把一切都收拾停当的颜音徘徊在颜启昊门外,几次伸手扣门,又缩了回来。明日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看到父王,战场上刀箭无眼,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外面什么人?”颜启昊想必是听到了动静,出声发问。
  “是我,父王。”颜音无奈,只得推门而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早上大军就开拔了,不是说好了你跟我一起去城外营地相送吗?”
  “我……明天不想去了。”颜音低着头,声音很轻。
  “怎么?你不去送送亭儿吗?昨日二皇子开拔你不去也罢了,亭儿跟你这么要好,你怎么可以不去?”
  “我……”颜音不惯说谎,便不知道怎么解释,嗫嚅半天才突出这样一句,“我怕见了三哥伤心……”
  颜启昊沉默半晌,轻叹了一声,“随你罢,不去也好……你没有军职,也不是燕京府官员,论理是不应该去的,不合规矩。”
  颜音点点头,却又不走。
  “怎么?还有事?”颜启昊显然是倦了,有些不耐烦。
  “没、没有……”颜音伸手入怀,掏出一物,“爹爹,这是我和师父一起配的药。”颜音手中,托着的正是那个修补好的雨过天晴瓷瓶,配着崭新的青绢软木塞子。
  颜启昊笑道,“怎么用这个装着,这不是你的宝贝么?”
  颜音的眼睛微微湿了,“这是爹爹教我修补的,算是我的敬师礼,送给爹爹。爹爹不也给了我那么多汝瓷吗?”
  颜启昊哈哈一笑,拿过那瓷瓶揣入怀中,“那好,爹爹这个师父就笑纳了。”语气中很是得意。
  “这瓶药您务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带在身上,只要稍稍觉得不舒服,就服上一粒,如果没有缓解,一个时辰后再服一粒,不过一天最多不能超过三粒,这药里有蟾酥,毒性大,不能多服。”
  “好。”颜启昊点头。
  “不可等到觉得心口不舒服再服,那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犯病之前,多半是有先兆的,肩膀、后背酸痛,手指麻,脖子僵硬,胸闷气短,甚至牙疼,都有可能是要犯病的征兆,不可轻忽。”
  “好。”颜启昊又点头。
  “还有,服药过后不要走动,平躺也不好,最好是半躺半坐,注意保暖,盖上被子,就算是伏天也要拿个手炉子煨着,可以喝点热茶,但不要急,要小口慢咽……”
  “啰嗦……”颜启昊嗔道,“怎么拿爹爹当小孩子似的嘱咐?爹爹若犯病了,身边有你这么个大夫,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将来爹爹也不带兵了,你去刑部,爹爹也跟皇上讨个刑部的差事,天天和你一起上朝下朝,你若不听话,爹爹就随手找个刑具罚你。”
  看着颜启昊笑得心满意足,颜音的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音儿?怎么了?”颜启昊见颜音这个样子,有些慌乱,一把把颜音拉到跟前,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为颜音拭泪,“这么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爹爹吓唬你的,爹爹怎么舍得再罚你……”
  听了这话,颜音更是抑制不住,趴在颜启昊肩上抽抽噎噎。
  颜启昊轻轻拍着颜音的背,柔声安慰,“亭儿要上战场了,爹爹知道你不好受,明天不去就不去吧,省得你见了亭儿落泪,让他心里难过,也让三军儿郎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颜音才止住泪,告辞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六、将军意气统雄师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颜音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却见马厩里空空如也,雪席不见了!
  颜音在院子中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雪席的踪迹,迈步出门时,却跟迎面走来的谢德撞了个满怀。
  “三郎君。”谢德一手牵着雪席,一手牵着他自己的那匹黄骠马,满面含笑。
  “谢、谢总管。”颜音嗫嚅。
  “上马吧!王爷让我押着你去城西十里亭。他说你若乖乖听话就罢了,若不听话,就绑了你过去。”
  颜音知道事情败露,红着脸点点头,硬着头皮上了马。
  两个人出了城门,一路向西。颜音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父王怎么知道的?”
  谢德哈哈一笑,“王爷虽然一向性子粗疏,但关键时刻总是粗中有细,你昨夜那样失态,他怕你出什么事儿,就一路在后面跟着你。你自己想想,你从王爷房里出来做过什么?”
  颜音有点惊讶,父王偷偷跟着自己,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昨夜颜音从颜启昊那里出来,便偷偷把自己收拾好的包裹和马鞍找了出来,塞在马厩后面的夹道里。不敢放在马厩,怕早上颜启昊用马的时候看到。也不敢放在自己房里,一向养尊处优的三郎君,一大清早背着马鞍和大包裹在府里晃荡,万一被人看到可怎么解释?颜音自以为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却没想到露出了破绽。
  “就算父王看到了马鞍和包裹,知道我要走,又猜出我是跟三哥一起,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约在十里亭。”
  “王爷见你要走,登时急了,连夜让我把那蝶哥儿唤了来,一顿鞭子,他什么都招了。”
  “啊!?他伤得怎样,重不重?”颜音不怪蝶哥儿把自己供了出来,反倒是担心他的身子,又暗暗后悔不该让蝶哥儿帮忙收拾东西,但转念一想,若瞒着他让他无话可招,只怕会吃更多苦头。
  “没什么大事儿,上了药,三五天就好了,我亲自动的手,我有分寸。”
  颜音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心里反倒是定了下来,倒像是内心深处更愿意留在父王身边,不愿意跟三哥从军一样。颜音细细琢磨着自己的心事,能跟三哥在一起,自然是欢喜的,但是一想到要回到军中,童年见过的那些杀伐死伤,那些惨绝人寰又如恶浪兜头浇下来,让人一阵颤栗。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虽然觉得自己早就淡忘了,但那段记忆根本抹不去,它始终都在。不是惧怕战争,而是厌恶,那是一种置身于腐尸之中想要呕吐的厌恶,完全无法自控……
  颜音知道自己无力阻止战争,只能靠远离战争自欺欺人。若是,三哥能即位就好了,他肯听自己的,或许愿意止戈息兵,保两国百姓一朝平安。
  谢德见颜音叹息一声便久久不语,以为他怕了,便安慰道,“王爷的火气,昨天晚上已经发得差不多了,几乎一宿没睡。等下见了王爷,你乖觉点儿,服软认错,哄着王爷说些他爱听的,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抄近路来到十里长亭,见颜启昊已经牵着马等在高坡之下。
  谢德将雪席的缰绳交给颜启昊便打马一溜烟去了。颜音低着头,不敢看颜启昊脸色,只是慌乱地滚鞍下马行礼。
  “起来吧,上马去,好好送送你三哥,给他鼓鼓劲,不可乱了他的心,这可是关系到他自己和他手下十万将士性命的事,你不要任性乱来。”颜启昊语气和蔼,几乎是循循善诱。
  “父王……我……”颜音抬眼去看颜启昊,见他眼下微微发青,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没休息好。颜音心中有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的账,我们等下再算,先送走亭儿再说。”颜启昊挥鞭一指土坡上的石亭,“上去吧,等下不许哭!”
  “六叔,音儿是大人了,您就放手让他去闯荡闯荡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当年您是怎么照顾他的,我也会同样,不会比您差的。”颜亭还想争取。
  “亭儿。”颜启昊长叹一声,“当年六叔就没照顾好他,致使他的身子雪上加霜。你要知道,带兵在外,最忌讳的就是一件事,就是你有弱点。你若带上音儿,音儿就是你的弱点,对内很多事情惹人物议,让你威信大减,对外关心则乱,会让你的判断失去分寸。”
  “可是……”
  颜亭还没说完,就被颜启昊打断了,“六叔那次是作为后军,专司补给支援,并不冲锋陷阵,也还罢了。你这次则不同,这次的成败,关系到你一生的荣辱,必须慎之又慎。”颜启昊说着,又轻拍了两下颜亭的肩膀。
  “六叔……”颜亭还不死心,双膝一曲,便要跪下。
  颜启昊手疾眼快,双臂一张,托在颜亭腋下,顺势和颜亭行了个抱见礼。
  颜启昊附在颜亭耳边,沉声说道,“亭儿,下面十万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年轻的主帅,你这是做什么!?你跪我,他们会怎么想?会想出多少种荒诞不经的传言来?你知道不知道!?这种传言多了,你威信何在?还怎么带兵?还怎么发号施令?!”颜启昊语气十分严厉,但右手却在颜亭背上轻拍了两下,远远看去,像是勉励,也像是嘱托。
  颜亭一下子领会了颜启昊的意思,高坡上,长亭畔这一见,即是把颜音这件事说开,又是在铁鹞子军面前演戏,为自己立威。老帅两度送别,谆谆嘱托。那些将士看在眼里,自然会更服自己。
  “六叔,我晓得了,您放心,我一定把铁鹞子军带好,绝不会堕了您的威名!”
  “好孩子!大源以后就靠你们了!要记住,这十万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大源千万百姓,都盼着你们得胜的消息!切不可再冲动鲁莽!”颜启昊双手按着颜亭的双肩,语气铿锵有力。
  “是!”颜亭身子一挺,手搭左肩,对颜启昊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音儿……”颜启昊轻声唤道。
  颜音走上前,开口说道,“三哥,父王身子不好,我得留下来照顾,还有工部的差事,也不能半途而废,父皇急着迁都,我这里责任重大……”
  “我知道了,音儿,你就安安心心留在燕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三哥……你加油!”
  “嗯!”颜亭用力一点头,转头却对颜启昊说道,“六叔,你照顾好音儿,不可让他受半点委屈。”
  颜启昊哈哈一笑,“你这孩子,说得是什么话?我是他亲爹,怎么可能让他受委屈?”
  颜音突然心中一酸,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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