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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作者:卯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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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祸苍龙看著他爱慕的那双眼──并不是无动於衷,也不是冷淡自若,若说有痛那也不是,只有一时的迷茫与黯然……也许,他已经有了答案,如此任性的问题,又何必为难“无意”的他……

“算了……”六祸苍龙拂袖,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朕早说过,你可以不必回答,朕……不会怪你。”继而又道,“朕已明白军师所求之事,朕即刻下旨……不,朕要军师你与朕一同下旨!”

六祸苍龙不待寂寞侯多想,随即拉过他的右手顺势带入怀中。寂寞侯单薄的背脊贴上他温热的胸膛,一个後心贴著一个前心,清晰地感受著彼此的心跳。六祸苍龙命人呈上白帛,手把手,俩人一笔一划的将字迹深刻於上。

若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那或许也是一幅画──在映著竹影的碧纱窗下,一对才子佳人,於帛锦之上共同挥毫泼墨,书得一卷,或许还有著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也或许还有著“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的妩媚柔情。

但那毕竟只是人们美好而一厢情愿的遐想,现实并不似想象这般婉转充满著小女子的暧昧情长。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是大气中还带著点残酷的暴戾。

寂寞侯被六祸苍龙袖口上的紫金龙纹刺得生疼,但还是随著那人的臂力、语速,同笔同划、同声同气地边写边念出那旨意上的最後一句──血洗神州,天下止武!

作家的话:
插图:宏(HIRO)




其六|太子

第六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紫耀天朝一统,永安之势已临,有感武暴纷乱、派系互斗,黎民难以度日,为防杜群众私人以强欺弱,以武犯禁之恶行,遂下禁武令。凡习武者当入天朝,为吾朝军卫,捍卫吾朝万万苍生,其余人等皆不得习武;非吾朝军卫而习武者,当奉上宝典,自废武功。有违此令者,杀无赦!」

天朝二年,紫耀皇朝颁布禁武令。六祸苍龙的一纸诏书,被张贴於公开亭上,昭告天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干戈不动,天下止武,禁武令出,撼动武林。一场令世人谈之色变的红河血祸、百年浩劫,从此拉开序幕。

短短三个月间,天朝大军横扫中原武林,势如破竹。各门派降者众,被灭者更是不计其数。而反抗门派,在天朝大军一路掩杀、围追之下,节节败退,渐渐转入九里原。

眼看著这请君入甕的计策接近功成。寂寞侯伫立於高峰之上,观视著谷中弥天兵祸,感受著此刻血雨腥风,耳听著荡荡不绝的杀伐之声。面上的表情冷情而麻木、静谧而从容、遗世而独立。

而身後不远处,不知何时来到的黑色身影,却以与前者迥然不同的肃杀之气,注视著对方。

岚风翻转摇曳著那人衣角上的月白流苏,连同他背上的黑纱剑囊,让那被遮掩住的浩华宝剑也隐隐地透射著温良而明澈的光芒。

寂寞侯似感受到来自背後凌厉的视线,不曾回望,只有叹息。

於是便是那意料之中的诘问。

曾几何时,这人也曾亦如今日、此时此刻,质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就连语气都是这般熟悉,却又久远,好似穿越几个世纪──

“天下止武……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涤尽人心?”

 


紫耀皇宫的西苑,设有当朝已故皇後法云子的灵堂。

太子千流影闲暇时,总是习惯到那里坐上一坐,和他的义母聊一些如今天朝的琐事。

灵堂所在的院落很是偏僻,清幽而静逸。满园没有多余的花草,只有一株株碧翠的篁竹。

室内一片烛光摇曳,偶尔潜入地冒失的风,让几乎遍布每个角落的火苗,齐齐地动摇著。

千流影跪在蒲团上,神情悲痛而虔诚,目光静穆而空洞地望著面前台案上的灵位。他身後默然伫立的,是此刻尚带著点潦草落拓的六祸苍龙。

或许,在那些曾路过他生命的女子当中,法云子的存在,总是一个例外。这个爱他胜过一切的女人,带给了他许多计划之外的不可预期。而她美丽的生命,也同样香消玉损在这样的不可预期当中。无论是琉华公主,玉蟾宫还是法云子,那些个或真心或假意爱恋著他的女子,谁都无法陪伴他走到生命的最後。而他那颗本就属於乱世的心,也无法给予她们安稳平和的生活。讽刺的是,那个能够陪伴他、支持他、辅佐他的人,却始终无法给予他所需求的注目。万丈红尘中傲视天下的皇者,也只能於紫陌纤尘中独自蹉跎。

“父皇?”

六祸苍龙出神地平视著面前柔和跳动的点点烛光,曾经的过往将此刻的呼唤淹没在沈沈地回忆之中。

“……父皇?”千流影再一次唤道。

良久,六祸苍龙回过神看向千流影,脑中仍是一片混沌,“……什麽?”

“父皇是在忧虑围剿各门派的事情吗?”

“剿灭反抗门派,自有军师运筹计较,朕又何须挂心。”六祸苍龙负手而立,混沌的思维终於被拉回现实,他探寻的目光回望著面前的爱子。

“难道父皇就不担心,强行实施禁武令会动摇天朝根本,消减父皇的气运?”

六祸苍龙盯著自己的儿子瞧了半晌,带著如同久未谋面的生疏感。他的儿子长高了,也越发俊朗了,到底从何时开始……

“流影……你长大了……”六祸苍龙带著些许倦怠的神情,又好似尚在回忆,“也许朕该为你找一位太傅。”

“父皇?”六祸苍龙的眼神中,总带著千流影看不懂的潦倒。千流影出声质疑与埋怨著六祸苍龙的回避。

“朕的皇儿,你要记住──天下的园子都会是你的,至於园子里种些什麽并不重要,只要它能满足你一时的需要,装饰与充斥你的门面。可若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它们的点缀,大可以将其连根拔掉,到时候园子还是你的园子,依然属於它们的主人。”

千流影片刻的怔忡,随即了然,“儿臣记下了。”

六祸苍龙带著由衷的欣慰,一手拂过爱子的鬓角,“你长的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性子却像你的义母,太重感情。”

“父皇想念义母吗?”

“未能让你的义母亲眼目睹朕今日之成就,始终是朕之遗憾。”而他所剩下的一半寿命,却又要甘心挥霍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情债就算再多轮回几世,怕是也还不完的。

“儿臣想,义母若是泉下有知,自不会怪罪父皇,请父皇宽心。”

千流影清楚地可以感受到来自对方内心处所悸动著地深深的悲伤,却只当那是对亡妻的追忆。

而面对来自亲情的抚慰,六祸苍龙更多感受到的,则是後继有人的慰藉。在余下的一半生命中,他或许尚能在成全那人的同时小小的满足下自己。

上天赐予了他如此优秀的子嗣,同样也给了他逃避责任的借口。只是此刻的六祸苍龙并未清醒的认识到,那坚定得近乎偏执的男子,早已奉理想胜过於一切,而他平生最为炽热的一次痴情,也将同男子倔强地坚持一同殉葬。

只不过现下的皇者仍满怀著期待,面对著亲子又是一席语重心长。

“……莫要让朕失望。”

作家的话:
每次只能修改一点
但无论怎样还是觉得不足




其七|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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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问天谴的到来对寂寞侯来说,仿佛是一场惊蛰时分被春雷惊醒的梦寐。

没有意料之外的猝不及防,却忍不住胸口翻搅的澎湃。接著便是一口鲜血。

问天谴见状,敏捷而迅速地止住对方三处要穴,顺势将寂寞侯带入怀中。

“你……没事吧?”

寂寞侯又咳了两声,稳住气息,才抬头看著男人,轻启唇瓣,略微模糊不清的回答著与问题无关的事情,“咳,你知道吗……在梦里你也是这样抱著我,就像我们在师门时一样,什麽都不曾改变……”

“……为什麽你要如此执拗?”问天谴扯著衣袖轻轻擦拭著寂寞侯唇角的血线。

“在梦里,你也同样问著类似的问题,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正如我不顾一切的尝试……我知道你向来是明白我的,只是你不想面对……咳咳咳──”许是说不清的哀伤、悲痛、惆怅、遗憾种种滋味一股脑儿地翻上心头,寂寞侯猛咳著敛了眉,捂住胸口。

“你的理想!我就是太明白你的理想,才会一直放任你……”问天谴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了,深吸一口气,改为平和的语气继续道:“蛰伏多年的等待,六祸苍龙真是你期盼之人?”

“的确,六祸苍龙的心中也许只有自己的霸业,他是野心家,甚至是被世人鄙夷的伪善者。但是,他却是这许多年来唯一肯成就我、给我助力的人,”寂寞侯停顿片刻,下意识地握紧虎口,“更何况……更何况我的身体早已不堪负荷……咳,我没把握等到……”

“嘘──别说了。”别再说了。问天谴满眼的痛苦,用手指轻轻压住对方的唇瓣。“可是寂寞侯,你要明白,就算‘问天谴’不阻止你,身为地狱岛二岛主的‘我’,也有推脱不掉的立场与职责。”

“如果是你……寂寞侯心甘情愿。”寂寞侯安抚地握住男人的手掌。

“只怕到那时,我又会下不去手……”问天谴自嘲的讪笑著。

“你必须下得去手,”寂寞侯苦涩地对上问天谴疑惑的双眼,“因为,我能!”

只有片刻的怔忡,随之换来的是问天谴了然的包容与艰涩的笑意,勉强勾起唇角,“寂寞侯……你让我该拿你怎麽办……”你是那样精明到透彻的人,怎麽狠得下心如此折磨自己。“若有朝一日真是如此,问天谴亦是死而无怨。”

“谴……”终於,还是止不住便低唤了出声,久违的一句称呼,在那温柔得令人心碎之後。寂寞侯依靠著背後温热的胸膛,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

当年,俩人一同在居室外栽下的梅树不知开花了没有,未续完的诗句他是否还记在心上,他弹过的瑶琴是否还静静地放置在床头……那段缱绻的时光中,总是洋溢著少年未经人事的懵懂与青涩,甜蜜与幸福。尽管短暂。

“不谈这些可好?”总是要有一人先做出妥协,那人也从来都是自己。问天谴无奈地道:“你我多年未见,只今日,此时此刻,姑且放下彼此的立场与身份──你不是天朝的丞相寂寞侯,而我也不是地狱岛的岛主问天谴。”

“我明白……”世人都道他是冷血冷情,泠然而坚毅的。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才能褪下一身的防护,毫无保留地展现著自己的脆弱。“谴……我从来不敢做这样的梦,也没有时间去做梦了……”

“这不是梦……”问天谴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回答地无比轻柔。

“可我总是会做一个与此刻相反的梦,在梦里,是我这样的抱著你,只是你总是闭著眼睛不看我……”

雾霭让气氛变得柔和,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反反复复,点点滴滴地变得飘渺。

“……无论我怎样呼唤你,你都不醒来,依然沈沈的睡著……”

寂寞侯沈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也不忘确认此刻的拥有。

“……谴,你在听吗?”

甚至变得孩子气。

“我在听。”

问天谴醇厚的嗓音甚至可比拟催眠的乐曲。

“……然後……然後……”然後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谴,我说到哪里了?”酝酿出浓浓地睡意。

问天谴不回答,只是缓缓地顺著他丝发。

“怎麽忽然困倦了……”那一定是很舒适的触觉,带著被融化的质感。

“那就睡吧。”问天谴低沈的声线此刻充满了诱惑。

於是连自己也忘记了要说的事情。

“……”缓缓阖上眼帘。

好希望就这样永远地在这个男人的怀中睡去,不要醒来。
 

六祸苍龙走进寂寞侯书房的时候,那人正伏案小憩著。

昏暗的室内只有书案上的一盏烛台是亮著的,蜡烛不知燃烧了多久,最後只剩下干枯的红泪。跳动地火苗仿佛跟随著沈睡者呼吸的强弱,一张一弛。

走近看去,烛光黯黯地在寂寞侯的脸上勾勒著轮廓,长密的睫毛於他苍白的面颊上投射出一簇小小的阴影。那画面柔丽而沈静。

六祸苍龙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随即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为男人披上。目光又落到桌案一旁的一摞公文上,那是近月来归降门派以及人员的名单。

六祸苍龙顺手抽取一本过来,翻开一看,发现名册上几乎每个门派与人员的名字下面都做了朱红的批注──包括武学专长、秉性为人以及编制军籍,无一不详。六祸苍龙有些不敢置信,又取来另一本名册查看,结果与之前无异。如是这般,整摞名册翻将下下来,竟无一不是如此。六祸苍龙心有所感,不由叹息出声,无意惊动了沈睡中的男子。

“……是?祸皇。”好似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寂寞侯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面前的六祸苍龙。缓缓舒展的背脊,让披风在自己的肩头滑落了。

“吵到你了。”六祸苍龙放下手中的名册。“这次外出回来,神色似乎憔悴不少?”

“咳……宿疾发作而已。”寂寞侯有意避开了对方探寻的视线。

“是这样吗?”六祸苍龙睥睨著对方。

“咳咳……”寂寞侯忽然想起眼七的存在,“祸皇是在怀疑什麽?”

“朕该怀疑什麽?”六祸苍龙巧妙地将问题丢了回去,却也不再多问,转而愀然正色道:“只是单纯关心军师的身体而已。”

“祸皇刚才看过招降人员的名单了?”寂寞侯不作他想,趁机转开话题。

“军师编制的仔细。”良久,六祸苍龙丢出一句可有可无的褒奖,再不作回应。

寂寞侯并不在意六祸苍龙过分的沈默,依旧缓缓地陈诉著,“如今来降门派虽多,但其中鱼龙混杂。真心投靠者有之,趁机谋利者亦有之,祸皇可酌情选用。”

“朕知道了。”六祸苍龙忽然饶有兴味的注视著一旁将熄不熄的烛火,一边随口应和著。

“另外,在加入天朝的派门当中,臣选择了几名将才──剑十地、逆乾坤,以及司马无悔。”

“司马无悔……”六祸苍龙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将目光落回那簇烛火之上,“拳宗第一人?”

“是。此人刚正孤傲,武艺非凡,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六祸苍龙不应,静待下文。

“剑十地,剑法不弱,但为人阴险深沈,行事较为不折手段。而逆乾坤使得一手好鞭棍,钢鞭力道强悍无比,只是为人易怒狂暴且嗜杀成性。此二人可利用但不可重要。”

寂寞侯抬眼望向六祸苍龙,但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望著面前的烛台,又似完全未将他刚才的一番陈述听进耳里。

寂寞侯上前一步,道:“祸皇在想什麽?”

“朕只是在想……”拖著长长的尾音,六祸苍龙缓缓转过身,正对上他的眼,嘴角似乎还勾著不明显的笑意“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寂寞侯,这番苦心,天下又有几人明了?”

“咳咳……”一瞬间仿佛被看穿的动容,寂寞侯深深低下头去,“臣……不懂祸皇的意思……”

“哼,今日举贤任能尚如此计较,但除你我之外,又有谁会知道?在那些愚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任用奸佞残暴之徒的逆臣,甚至他日,就连被你亲手提拔上来的将领也未必会感念於你。”

六祸苍龙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屑一顾、毫不留情,却又实实在在,没有半分虚假。

寂寞侯不明白为何这人突然要打破原本就心照不宣的平和假象,却也只能道:“臣,不在乎。”

“哦,你不在乎?”

六祸苍龙似在反问著对方,却又似重复确定著这样的答案,随即是不容置辩的诘问──

“你知道有多少被屠杀门派恨你入骨吗?”

“臣知道。”

“你知道有多少官员上书请求朕废除禁武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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