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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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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蹲在凉亭台阶上,放声大哭起来。
有喜悦,有悲伤,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他还不能确认,言庆就是他的孩子。可心里面却已经肯定,言庆就是他的儿子。
那眼睛,那脸庞,那笑容,活脱脱就是他母亲的翻版。
想当初他乍听言庆的名字,又见到言庆的时候,差点以为那就是他的孩子。没想到,当时的直觉,竟然变成了现实。长的和他母亲那么相像,名字又叫言庆,还是在开皇十八年仲秋被郑世安抱养……除了地点之外,其他的因素全都吻合。
这世上,怎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六年以来,李基一直活在自责中。如果当初他没有去陇州,而是留在周山言家村的话,也许他父子就不会这样分别六年,而今明明面对面,却又无法去相认。
窦威和窦贤,都能理解李基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如此放声大哭,心里面将是何等感受?
“九郎,你别这样。”窦贤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基,低声安慰:“如果鹅公子真的是你孩儿,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看他,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才华,定是弟妹在上苍保佑。虽然你不能和他相认,但是你却可以和他天天相见,不也是一种快活?”
“我,我,我……”
李基泣不成声。
窦威说:“九郎,你莫担心。
我会想办法确认此事,如果他真是你的孩儿,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他受欺凌。
不过,你要有准备……”
“什么准备?”
“我此次从长安回来,听说圣人恐怕不行了。章仇太翼曾说过,仁寿宫不可去,去则难返。为此圣人还把章仇太翼打入天牢,准备等他回来以后,再做处置。可是现在……太子从仁寿宫回来之后,曾秘密释放了章仇太翼,并与之密谈许久。
谈话内容我不是很清楚,但从太子之后的表现来看,他很有可能要修治洛阳,而后迁都。”
“什么?”李基闻听,大惊失色。
窦贤说:“我也听说了一点消息,我此次回来,就是奉旨做准备。据说章仇太翼和工部尚书杜果,很快会抵达洛阳,勘探风水。如果是这样,那迁都已成定局。”
章仇太翼,是当今世上两大著名神棍之一,与袁守城齐名。
不过,袁守城醉心于修道,不太理会红尘世事;而章仇太翼却不一样,是皇家御用神棍。
既然是神棍,自然有其神神叨叨的地方。
至少到目前为止,章仇太翼所做预测,从未失过灵验。
这也使得他身上更披上一层神秘的光环。此次他劝阻隋文帝幸游仁寿宫,又是一语成谶,让窦威等人不得不相信。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如果杨广真的决意迁都,那么朝中官员,各方力量都会将重心转移。
李基再呆在洛阳,很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
窦威让他做好准备,是要他准备撤离……可问题是,如今他刚有了儿子的线索,让他撤离,又如何舍得?
“九郎,你也别心急,我只是让你做好准备,走不走却是两说。”
李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事,我就听老叔的安排。”
“恩,今夜天已经晚了,你就别回去了。我让下人给你安排一下,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
“老叔,我此刻心里有些乱,那就先下去了。”
“好!”
窦威点头,拍了拍手,示意下人带李基离开。
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窦威和窦贤,都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父子相对,却不能相认,甚至……还要因此而分别。
“莫伏勒,你再留意一下,帮九郎多多打探。
我觉得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鹅公子很有可能就是九郎的孩子,你再多费些心思。”
窦贤颔首,“老叔,此事我自会关注。”
第三八章 父与子(下)
初夏的清晨,来得很早。
寅时不到,天已经蒙蒙亮,透着鱼肚白的光。
郑言庆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是一座分前中后三进的宅院,共有三十多间房舍。马厩牛棚,一应俱全,里面还蓄养有三匹牝马,六头耕牛和一头青驴。
青驴还是当初言庆养的那一头,如今也被送了过来。
十六根黑木廊柱,构成了后院里曲折的回廊。两人高的石粉墙上,挂着藤蔓,一朵朵橘色,黄色,红色,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上,墙角下,还有蓬松的杂草,上面沾着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院子里很安静,郑世安一路劳顿,还没有起来。
言庆在后院里活动了一下,迈步往外走。在回廊穿行,来到中院的一座小角门旁边,他推开门,走出院子,沿着伊水河堤慢跑,呼吸着清新空气,沐浴和煦的晨风。
郑家给他祖孙安排的住所,距离洛阳西南四十余里。
继续往南,大概三十里之地就是龙门山所在。伊水自龙门穿过,宛如一条玉带缠绕。
河堤上,风轻轻柔柔,拂动垂柳摇曳。
郑言庆在河堤上慢跑了一会儿,感觉身子骨都热了起来,于是就在河边驻足,开始练功。
如今,他明显感觉到,朵朵当初交给他的降龙功,已经产生不了太大作用。
朵朵说过,不同的阶段,需要有不同的功法相互配合才可以。以前朵朵教他的是基础阶段的功夫,显然对言庆已经不再合适。不过,孙思邈教给他的引导术,却依然有用。
自从那一夜,郑言庆突破了筑基阶段以后,气血生成,肾气旺盛。
按照孙思邈的说法,肾气初成,齿发更生,正是生力成长的阶段。肾气,也叫先天之精,与脏腑后天之精相和,能强壮气血,加速成长,也是练功的最好阶段。
不过,按照一般情况,这肾气出现,大约在十岁左右,也就是后世的八岁。
言庆才六岁,就已生出肾气,也就等同于说,身体自然条件,已经达到成长阶段,正是易骨炼气的好时候。和普通人相比,言庆等于多出了两年的成长时间。只要他继续练习,就可以保持住气血的旺盛,使肾气更加强壮,达到长生效果。
长生?
能有多长生?
活一百岁是长生,活八十岁,也算是长生……
对言庆而言,他两世为人,长生与否并不重要。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需要更为强大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既然朵朵的降龙功没有用,那引导术自然是他首选。
引导术的各种动作结合在一起,可以令言庆筋膜生长,力量倍增。
缓缓的做完一次引导术,言庆可以觉察到,那骨头里茁壮而成的活力。骨节生长,筋膜拉伸,耳边不断有一种‘啵啵啵’似有还无的爆响声。一套引导术完成,言庆汗水淋漓,身上的中衣都已经湿透。很疲惫,但精神却格外的旺盛矍铄。
他不敢坐下来,缓缓沿着河堤行走,是沸腾的气血,渐渐平息。
远处,一行车马行来。
大约有百十个人,其中不泛骑乘高头大马的雄武骑士。
言庆停下脚步,在河堤上诧异的看着那些人。此时,田野中已经有农人开始忙碌,这些人却跑到了河堤上,是观赏风景,亦或者有其他的目的?
那些人当中,有两人有特别醒目。
一个高高瘦瘦,却是道士打扮;另一个很壮实,须发灰白,胸前一部美髯,放在须囊之中。古人以长须为美,对胡子照顾的非常周详。出门怕被风吹乱了胡子,就会做一副须囊,将胡子置于其中。
其余人,似乎都是随从,跟在两人身后。
已过了踏青时节,这么早两个老头,其中一个还是道士,跑这河堤上是什么意思?
言庆不由得驻足观瞧。
只见两人比比划划,一会儿手指洛阳方向,一会儿又朝着远处龙门山方向看去。
或激烈争吵,或低声交谈。
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总体而言,似乎是那道士占居了上风。
“小孩儿,去别的地方玩耍。”
一个青年看见了言庆,于是走过来,让他离开。
他信手一推,却不成想手掌碰触言庆的肩膀时,言庆的肌肤似有一种弹力,向下一凹,然后猛然弹出。这倒不是郑言庆刻意为之,而是他练功三年的自然反应。
特别是修炼引导术数月,他的身体对外界力量非常敏感。
青年猝不及防,险些被言庆撞了个趔趄。口中不由得轻呼一声,做势就要擒拿。
“楚客,你在干什么?”
那美髯老者觉察到了这边的状况,连忙高声喝止。
青年说:“爷爷,这边有个小孩子,我怕他耽误您的事情,所以要他离开。”
美髯老者走过来,瞪了青年一眼,然后笑道:“小孩儿,刚才是我家孙儿无礼,你莫要在意……我这里有一贯钱,权作赔礼。你是不是住在附近,知道这儿的田地是谁所有吗?”
老者倒是挺和蔼,还给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枚隋五铢,言庆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这一片都是郑家的土地。”
“是荥阳郑家,还是彭城郑家?”
郑家有南北之分,故而有荥阳郑,和彭城郑的说法。老者话出口,旋即觉得好笑。
这小孩子,哪会知道这些?
郑言庆说:“是荥阳郑家。”
“哦,原来你真的知道啊……恩,荥阳郑家。”
老者想了想,然后伸手摸了摸言庆的头,“去别处玩儿吧,这儿人多,万一撞着你可不好。”
言庆应了一声,迈步走下河堤。
下河堤后,他忍不住又停下脚步,扭头朝河堤上看了一眼。
这些人是什么人?
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郑言庆想到这里,挠了挠头。
猜不出来,不过看那老者的样貌,倒是有几分官气,甚至还有些眼熟。
言庆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见过这个老者。但他有种直觉,似乎会有大事情发生。
脑海中,若隐若现有一丝光,却又找不到。
郑言庆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于是干脆就抛在一边,慢腾腾的朝着住所走去。
晌午就不去学舍了,这时候就算去,肯定是迟到。
午后再去,老师肯定在,正好和他见上一面。言庆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丝丝莫名期盼。
回到住处,远远的就看见,门口的拴马桩上,系着几匹马。
言庆不由得一怔,看看天色,才不过辰时。这么早就有人登门了吗?又会是谁呢?
第三九章 石灰吟(上)
其实,早在昨天,郑为善送言庆来住所的时候,就已经给他提过了醒。
“言庆,你可要小心点,你今天回来,估计明天就会在洛阳城里传开了。最近这一段时间,登门想要拜访你的人可不少。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回来,很可能立刻跑来。”
“找我吗?”
言庆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郑为善。
他当然知道那些想要拜访的人,大致上是出于什么居心。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想要领教一下他的本事,另一种则是想要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试图把他击败。
郑言庆的年纪毕竟不大,就算能写出一手好字,装运气似地写两首好诗和一篇八法论,但又能有多大的本领?自古以来,神童倒是不少见,能七八岁吟诵诗篇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如言庆这般妖孽的神童却不多。加上郑家刻意的炒作,郑言庆俨然有宗师之名。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多少双眼睛盯着郑言庆,只要能胜了郑言庆,不出名都不行了……这自然会引得一批人,在蠢蠢欲动。
郑言庆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要拜会他。
郑为善挠挠头,有些苦笑道:“这个我哪能记得清楚?不过我倒是记得两个人,当时大公子对他们倒是非常客气。其中一个叫王通,是河东王氏族人,看上去颇有些傲气,言辞间似乎对你不太服气……还有一人,我却记不清名字,是官宦子弟。”
“王通?”
言庆对这个名字还真有些陌生了。
好在郑为善着实帮他留意过,于是介绍道:“这王通是绛州龙门人,乃太原王氏族人。他父亲就是开皇初年,向圣人奏过《兴衰要论》七篇的王隆,甚得圣人称道,为国子博士。此人颇有才华,去年西游长安,曾奏太平十二策,但是圣人没有接受。后来得薛道衡大人推荐,任蜀郡书佐。他又不满意,就弃官而归。
如今在于仲华先生身边学易,此前多次登门,说要向你讨教,但被颜先生拒绝……对了,他兄弟也挺有名气,去年和他一起去长安时,还被越国公赞为‘神童仙子’呢。”
言庆觉得,越国公杨素口中的‘神童’,可真不值钱。
据他所了解,韩擒虎的侄子李靖,被杨素称赞过,蒲山公李密,也被称赞过。再加上之前的颜师古,还有言庆自己……哈,原来神童还真不值钱,到处都是神童。
“他兄弟叫什么?”
“好像是叫王绩……”
“哦!”言庆心里突然一咯噔,王通……想起来了!
王通的兄弟王绩,后世称之为五斗先生,曾留下过一篇《五斗先生传》,还被初唐时期太史令李淳风称赞为‘酒家之南董’。至于王通,名气也不小,死后被尊为‘文中子’。但真正让言庆记得王通这个名字的,并非王通,而是他的孙子,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
这个人,可没有‘文中子’的风范啊!
想言庆一个小孩子,他王通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居然跑来要和言庆讨教?说好听了叫讨教,说难听一点,那就是踢场子。这么一个人,真的是王勃的祖父吗?
郑言庆当时就对这王通,看低了几分。
这才一大早,就有人登门了!
郑言庆有些不高兴,于是迈步走上门阶。门子是郑大士送过来的健仆,名叫郑福。
差不多快五十岁的年纪,不过身体挺好,也颇有眼光。
他老早就看见了言庆,连忙跑过来,“少爷,您这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家里来了客人。”
虽说已经有些日子,可郑言庆听别人叫他‘少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
两个月前,他得叫别人少爷,如今别人却要叫他少爷。这种身份的颠倒,让他很不适应。不过他知道,他必须要适应,因为他现在,不再是郑家的家奴,而是郑氏族人。
“是什么客人?”
“哦,有小公子和徐少爷,还有两个人,我不太认得。”
徐世绩?郑宏毅?
他们怎么来了……
言庆道了一声:“福伯,辛苦了!”
然后迈步往里面走。殊不知,这一句福伯,让老头子顿时精神抖擞起来。都说郑少爷性子古怪,傲慢,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至少在安远堂,那家少爷会叫他一声福伯?
郑福的这点心思,言庆自然不知道。
他才走进前堂,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杜大哥!”
言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笑声是发自何人。莫非,是杜如晦和张仲坚过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前堂。
只见杜如晦一袭青衫,足蹬黑靴,正在和郑世安说话。
在他身边,作者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一脸庄重之色,也是青衫黑靴打扮。
与杜如晦不一样,青年看上去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徐世绩和郑宏毅在一旁坐着,不时还能和杜如晦交谈两句。可那青年,似乎不愿开口。
“言庆!”
杜如晦很高兴,跑上前一把将言庆抱起来。
“哈,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我去河堤上晨练了……”
“嘿嘿,让老杜看看。恩,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可是长高了不少……也更有名气了,现在整个关中都在谈论你的诗,你的字。昔日的小家伙,如今可成了大名鼎鼎的鹅公子了。”
杜如晦这一通夸,让言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来后,又和徐世绩打了个招呼,然后向郑宏毅一欠身。
“小公子,你也来了!”
郑宏毅用力的点头,“言庆哥哥,颜先生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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