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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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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仁基懵了……
神童,刚离开?
他突然间倒吸一口凉气,“贤弟,你莫非是说,那鹅公子就是……郑言庆?”
颜师古在书案前坐下,看着纸上的铁笔银钩,没有回答。
说起来,他发现郑言庆就是鹅公子,也颇为偶然。
颜师古让人把从郑言庆家里搜出来的文纸送到他的书房里。不过书稿部分,被郑为善拦住。颜师古回房以后,心情有些烦躁,看了一会儿三国志,便再也看不进了。
睡也睡不着,索性就把那下人送来的书筐取过来翻看。
书筐里,大都是言庆平日里临摹的课业,虽说算不得什么,可在同龄人当中,郑言庆这一手隶书,绝对出类拔萃。颜师古看着,也是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可惜起来。
这孩子,若能有个好出身,哪怕和徐世绩一样,日后哪怕当不得什么达官显贵,但要扬名立万,做一个名士,却也不难。他翻动着那些杂物,突然间发现里面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张。
一开始,颜师古只留意了内容。
竟忍不住暗自点头,心道:这孩子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可是不简单啊!
可慢慢的,他脸色就变了。
言庆在写开篇序言,还是以隶书为主。
但随着他来了兴致,笔锋渐渐发生了变化,从隶书不自然的就转变为了颜体楷书。
而且这种转变,非常自然和流畅,看不出半点滞涩。
颜师古是什么人物?
他本身就工于书法,虽说没有欧阳询和智永那样的名气,但在同龄人当中,也是佼佼者。
当初颜体方出,他也曾临摹过,更赞叹不已。
真假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杂文后半段的文章,竟然和当日偃师酒楼中的咏鹅体,如出一人之手。
颜师古就算是个傻子,这时候也能看出头绪。
我的个祖宗,鹅公子,竟然是郑言庆?
细想,郑言庆的确不同于其他的孩子。他知三国,虽然把那三国改的是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认,不懂三国,如何能编造的出三国演义?如果他就是鹅公子的话,那和颜师古打赌,也就变得通顺了。甚至他一系列的作为,包括今日破口大骂郑仁基,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似他这等人,小小年纪,就才华出众,有不同寻常的傲气,也很正常。
他能编造出千里走单骑,能编造出忠烈无双的关云长,说明他的秉性中,也有一股子刚烈之气。这等人,断不会受得冤屈,若换做颜师古自己在郑言庆的位子上,只怕会和郑仁基血溅三尺。
古人讲气节,名士更如此。
颜师古发现了郑言庆的身份之后,立刻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郑仁基,轻声道:“大兄,如果郑言庆真的是鹅公子,你可要有大祸事了。”
“贤弟,此话怎讲?”
“如今鹅公子的身份,虽说尚未传开,但鹅公子之名,却是人尽皆知,甚至连长安的圣人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你……夫人今日以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介神童,传扬出去,你还有何面目做这洛阳曹掾,你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天下人的指责?”
“啊!”
“再有,鹅公子乃越国公青睐之人,他焉能容忍你这种作为?
你或许说,郑言庆不过一介家奴出身,越国公不会怪罪你。的确,越国公不会在明里怪罪你,可私下里,你敢保证他不会对你生出间隙?只要越国公对你不满,你这前程就算完了……还有,我听人说,郑言庆在偃师与吴县张氏族人关系密切,你敢保证,其他世家大族,会不因此而对你指责?到时候,你在安远堂的地位,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郑仁基的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颜师古。
好半天,他强自一笑,咽了口唾沫说:“贤弟过于言重了吧。再说那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目前也不能确定嘛。”
第三三章 风暴之忠诚(下)
郑仁基的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颜师古。
好半天,他强自一笑,咽了口唾沫说:“贤弟过于言重了吧。再说那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目前也不能确定嘛。”
言重嘛?
只怕一点都不重!
郑仁基心知,颜师古没有半点夸大其词。
如果郑言庆真是鹅公子,如果杨素对他不满,他的前程就完了。
没有了前程的郑仁基,再想立足安远堂,可就难喽……焉知郑家其他各房,不会因此发难?
这年月,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更多。
“是不是夸张,只要鹅公子的身份一旦揭开,自然能见分晓。
至于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很简单,把世绩叫来问问便知。你忘了,言庆他们就是在偃师接的世绩,而鹅公子的成名之作,也正是在偃师酒楼,一问便知分晓。”
郑仁基顾不得许多,连忙命人把徐世绩找来。
徐世绩并没有睡,今夜郑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可能睡的着?
有心冲出去,为言庆分辨。他相信,一个能编出千里走单骑,能编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绝不可能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他出不去,郑仁基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出房间。
所以,徐世绩就在房间里,焦急的等待。
当郑仁基唤他过去的时候,他急不可耐的就随下人前往书房。
“世绩,我问你,你可知道,鹅公子的事情?”
郑仁基也是慌了,徐世绩刚一进房间,他立刻上去,拉住徐世绩的胳膊询问起来。
徐世绩何等聪明,立刻猜出了郑仁基话中之意。
“郑叔叔,言庆就是鹅公子!”
“啊……”
郑仁基后面的话,被徐世绩这一句,生生的憋了回去。
颜师古连忙问:“世绩,你确定?”
“当然确定。”徐世绩说:“那天家父听说有孙思邈先生在,所以就拜托郑管家,在首阳酒楼摆酒设宴,款待孙思邈先生。同去的,还有当朝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我和家父都在,席间孙思邈先生说起了王右军爱鹅的典故,当时窗外池塘里,有数只白鹅,所以杜如晦大哥就开玩笑说,让言庆以鹅作诗一首。”
“然后呢?”颜师古问道。
徐世绩回答说:“言庆刚开始推脱,但孙思邈先生也在一旁打趣,他就来了兴致。
还是孙先生亲自为他研磨呢,言庆在酒楼里,写下了咏鹅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孙先生就问他,用的是什么字体?言庆当时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咏鹅。后来,孙先生还在洛阳待了几日,教言庆什么拳法。大概就是崔管家来的前几天,孙思邈先生才离开了洛阳。”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假,徐世绩还背出了那首咏鹅诗。
其实,他既然说出了孙思邈的名字,还有杜如晦,颜师古和郑仁基,就已经相信。
郑仁基一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言庆不让我说,还告诉我,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平白惹人耻笑罢了。
他还说,书法诗词,终究是小道,陶冶情怀,予以自娱足矣。
郑家以经史传家,我们还是应该潜心研究经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为大道。他告诉我,如果传扬出去,而又别人又肯相信,以后不免为名所累,难做学问。
所以,我就没有和任何人说……”
这些话,当然是郑言庆为了避免麻烦,不得已编造出来的借口。
可听在颜师古郑仁基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般,令二人久久不能言……
“大兄啊大兄,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颜师古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言庆一袭白衣,在鸟语花香的田园中,捧书而读的模样。只是,那不再是一介童子,白衣飘飘,风采照人,令颜师古轻声呢喃。
“夫人误我,夫人误我!”
郑仁基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喉咙间好像有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来,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噗通摔倒在地上。
“大兄醒来,大兄醒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
颜师古和徐世绩都慌了手脚,一个抱住郑仁基,另一个则跑到了门口,大声呼喊。
好久,郑仁基悠悠醒来。
只见书房里挤满了人,崔夫人跪在一旁,怀抱幼女,泪水涟涟。
不知为何,郑仁基对崔夫人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厌烦,头一扭,却看见了郑宏毅。
突然间,郑仁基明白了郑大士的苦心。
郑大士为什么要派郑世安祖孙来?只怕他也看出,郑言庆将来,必然非池中之物。
安远堂日渐式微,如今郑大士在,尚可勉强支持,但郑大士不在了,郑仁基能撑住嘛?郑仁基不是武勋出身,而安远堂门风恰恰尚武。吟诗作赋,做风流名士,郑仁基倒是可以。但若以一介文士,镇住安远堂,令其他各房不敢心生二念,只怕困难。
所以,郑仁基可以勉强保住安远堂,但若第三代,也就是郑宏毅不能奋发,则安远堂危矣。郑宏毅一个人,想撑住安远堂,也不容易。一个好汉三个帮,宏毅需要有人扶持。
故而,郑大士把郑世安祖孙派来了洛阳,为的是想给郑宏毅,找一个帮手啊!
可惜……
郑仁基闭上了眼睛,“立刻派人,去把郑言庆给我追回来!”
“啊?”
崔夫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听郑仁基这一句话,不免有些呆愣。
“还愣什么,立刻去把郑管家祖孙给我请回来……世绩,你和宏毅一起去,颜先生,就拜托你了。”
颜师古非常清楚,如果郑言庆回到了荥阳,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世绩宏毅,你们两个立刻随我出发,追上郑言庆。”
此时,天蒙蒙亮……
第三四章 风暴之清明
黎明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原野之中,腾起一片片轻雾,似幻似真。天刚刚亮,就有农人在田垄间忙碌着,披蓑衣,戴蓑帽,在这疑似仙境般的原野上,透着几分洒脱。嘹亮的歌声,萦绕苍穹,远处青山隐隐,格外动人。
“再过几日,就要到清明了!”
郑世安搂着郑言庆在车上坐着,一只腿耷拉在一旁,看着这如诗美景,突然说道。
他披着一件蓑衣,戴着一顶蓑笠,看上去颇有几分隐士的味道。
一夜颠簸,倒是让他心里的怨气减弱不少。黎明细雨,他被郑言庆拉着走出油篷。
蓑衣蓑笠,都是郑为善送的。
言庆越发觉得,郑为善这个人很不一般。
如今他祖孙说好听一点,是被护送回荥阳;说难听了,就是被押解回去,和犯人无二。可郑为善对郑世安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丝毫没有因为郑世安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半分怠慢。再加上昨夜幸亏是郑为善派人去通知李基,才有了窦威出面作证,使得郑言庆洗脱冤情。只这一分恩情,就足以让言庆对他刮目相看。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这个人绝对可交。
耳听郑世安祖孙在说话,郑为善骑在马上,心里一动。
他催马上前,和油篷车并行,笑道:“言庆,如此景致,何不赋诗一首,以应景观。”
郑言庆闻听笑了!
他看着这蒙蒙细雨,以及那雨雾中,已经模糊的世界,沉吟不语。
片刻,他轻声吟道:“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①”
离开了洛阳,言庆心中似乎也少了很多顾忌。
他吟诗后,长出一口气,看着郑为善,“郑叔叔,此诗如何?”
郑为善的脸色变了,目光颇为复杂的看着言庆,久久不语。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只这一句,以足以表明了言庆心中的那份刚直和骄傲,此真名士也!
清明时节,春雷万钧,惊醒了万物。
春雨绵绵,使得大地芳草萋萋,桃李盛开。可在那田野荒芜之处,却是死者的墓地。死去的人们长眠地下,使活着的人,更加难过。开篇四句,正好点在清明主题上。
古代某个齐人,天天到墓地里偷吃别人祭奠亲人的饭菜,满嘴油腻的回家,向别人吹嘘,毫无尊严;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就如同春秋时的介子推,帮助晋文公建国后,不要高官厚禄,宁可隐居山中,即便晋文公放火烧山,也不愿低头。
其实,不论是智愚高低,到头来不可避免,也只是蓬蒿一丘罢了。但人活着,却要有尊严!
郑言庆用这首诗,表明了他的态度:是尊严的死,亦或者卑贱的生?
郑为善知道言庆才华不低,刚才让他作诗,也只是临时起意,以免路途太过寂寞。
哪知道,言庆竟然真的做出来了,而且应景点题,更暗合他的遭遇。
我虽是一个家奴,但我要活着有尊严,不会向任何人摇尾乞怜。即便是死,也绝不低头。
言庆刚经历了一场冤枉,他用这首诗,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境。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情操?
郑为善忍不住在马上抚掌赞叹,“言庆之才,非曹子建不可比。”
曹子建,就是曹操的儿子曹植,与其父曹操,其兄曹丕合称三曹,开创建安文风。
郑为善以曹植比言庆,另有深意。
南朝诗人谢灵运曾说过: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言下之意就是说,言庆凭这一首诗,已经比拟曹植,将来必然是独占鳌头,文坛翘楚。郑为善虽说是武夫,但生在郑家,眼界也不低。他能这样称赞,可见他对言庆的评价有多么的高。
郑言庆听不懂郑为善的话中之意,也只是淡淡一笑。
可他这一笑,在郑为善眼中,却变得更加神秘,更具名士气度……这叫做自信!
“少兄,前面是万安山,可望万安石林美景。
我记得那山上有一酒肆,别有滋味……不如就由我做东,请管家与少兄稍事歇息?”
从直呼其名,到口称少兄,亦代表着郑为善的态度转变。
郑世安不无骄傲的看了一眼言庆,用力的搂住他,“如此,可就要为善你破费了!”
“少兄,我还有一不情之请。”
“郑叔叔请讲。”
“待会儿在酒肆歇脚,能否请少兄把刚才那首诗为我抄录一遍。”
郑言庆看了看郑世安,然后点头说:“只要郑叔叔不嫌弃我写的难看,那我就写出来。”
“哈哈哈,少兄,若你说自己的字难看,那天下再无能提笔之人。”
说着话,郑为善对随从下令:“转道万安山,我请大家喝酒,待雨住时再行上路。”
扈从们并不清楚郑为善为何对郑世安祖孙如此客气。
但郑为善是高手,而且是郑家人。扈从们也乐得有酒喝,于是齐声答应。
油篷车在官路拐弯儿处突然折向,朝着那雨雾蒙蒙的万安山,急速行驶了过去……
……
颜师古带着徐世绩和郑宏毅,追赶郑言庆祖孙去了。
可郑仁基仍无法平静下来,呆坐书房中,看着书案上的残篇,久久也不肯言语半声。
崔夫人可吓坏了,但有不敢说话。
只能抱着女儿,坐在一旁,陪着郑仁基。
原以为只是杀一个奴才,可不成想却引发出这么多的变故。那奴才,还是奴才吗?
“可惜,可惜了!”
郑仁基看着言庆写的笔论残篇,连连摇头。
崔夫人忍不住问道:“老爷,可惜什么?”
“这篇文章未能写完,否则定然能成天下人书法之根本。自永字八法出现以来,还没有人能系统的书写出这样的文章。这等好字,这等好文……可惜,真可惜了!”
想到这样一篇好文,竟是被他一手破坏,郑仁基不由得万分懊恼。
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片刻后轻声道:“夫人,你去让人,送崔道林父子上路吧。”
“啊?”
崔夫人心里一惊,脱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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