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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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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驻守在荣乐城的隋军,突然拔营离去。

早上隋军撤离,中午骨斯蛮就得到了消息。

“官军走了?”骨斯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疑惑问道:“好端端的,他们怎么突然就走了?”

前来送信的人,是荣乐城的一名功曹。

此人原本也是僚人,因读过书,识得几个字,所以被征辟为荣乐功曹。当然了,这里面也牵扯到一个以夷制夷的策略。通过任免僚人为官,以表示隋朝政府,对僚汉百姓一视同仁。

功曹说:“昨日县衙接到消息,一批从成都送来的辎重,在青神遭遇袭击。

二十七艘辎重船失踪,一百多名随行官军被杀。这件事影响非常大,所以窦轨不得不率部前往青神,搜剿强人。”

青神,在江水西岸,距离荣乐城,大约有一天半的路程。

不过这其中还隔了一条青衣水,也就是说官军必须要过水搜剿,那样一来,至少要增加一天的时间。

骨斯蛮心里,不由得一动。

“消息,可确定?”

“千真万确!”功曹信誓旦旦道:“青神县府派人过来,还是我带他们前往军营。据那青神的吏员说,蜀郡都尉段钟葵因为这件事,非常恼火,已经连夜从隆山县赶赴青神县问询。”

骨斯蛮笑了!

若是段钟葵也来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唯有这个原因,窦轨才可能急匆匆拔营起寨,离开荣乐。毕竟他麾下除了负责看护荣乐仓之外,还有平靖粮道的责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窦轨要是不着急,才让人感觉奇怪。

不过,这会是哪支人马做出的好事呢?

骨斯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十章 僚乱(三)

绥山僚,依山而居。

不少人是在平地上搭建起木质的房屋以供居住,不过更多的人,依旧遵循着古老的习俗,居住于山洞之中。与河洛地区的窑洞不一样,僚人使用的山洞,大都是天然形成。并且群居一处,一个宽大的洞穴中,也许居住着几户人家。所以在评断僚人户籍时,也是已洞为名。

一洞二十至三十人,绥山熟僚一共有二百余洞人口,总人数超过五千。

这在蜀郡、汶山郡等相对发达的地区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峨嵋,乃至于更南边的越嶲、邛都、犍为等地,绝对算得上一个大群体。也正因为这样,骨斯蛮在荣乐城极有地位。

夜色渐深,骨斯蛮带着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洞前。

“都老!”

山洞外,有数十名僚人武士看守。

见到骨斯蛮上来,一个个连忙起身迎接。

“她在里面还好吗?”

“骨兰朵很正常,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状况,请都老放心。”

朵朵,果然是被骨斯蛮所扣留。

“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进去和骨兰朵说话。”

骨斯蛮叹了口气,从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了火把,迈步走进了山洞。

山洞很深,路凹凸不平。

洞里别有乾坤,中间一条两人并行的石梁,两边则是万丈深渊。在石梁上行走,隐约可以听到深渊中的鬼哭狼嚎声。那洞顶洞壁上的怪石,犬牙交错,参差不齐,组成一幅幅狰狞之状。

这条石梁,大约有五百米长。

只要守住一端,备有充足粮草,千军万马都难以通过。石梁崎岖,形成一个迟缓的坡度,骨斯蛮走了大约三百米,只听对面传来厉喝之声:“是什么人?赶快报上名来?”

“喊什么,是我!”

骨斯蛮一蹙眉,沉声喝道。

石梁对面火光闪动,只见四名僚人武士,出现在石梁的另一端。

“参见都老。”

“你们下去吧,我和骨兰朵有话要说。”

骨斯蛮挥手喝退了武士,走过石梁。在石梁的另一端,大约一百米的深处,有一扇铁栅栏。

栅栏后,是一个石室。

一名身着衽服的少女,散发披肩,头戴金环,赤足坐于地面上,正聚精会神的在石壁上刻写着什么。

“骨兰朵!”

少女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在昏暗的灯光下,赫然正是朵朵。

“骨斯蛮叔叔,您想通了吗?”

骨斯蛮在铁栅栏外坐下,怔怔的看着朵朵,许久后叹了口气,“朵朵,不是我有没有想通,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骨碌托兄弟被飞头僚拘禁。我若不这么做,骨碌托性命难保……我这把年纪了,不喜欢争强斗狠。这些年来带着族人归化朝廷,当年的血性,也磨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骨碌托,我又怎可能让举族之人,都陷入险境之中?”

朵朵沉默了……

她坐下来,幽幽叹了口气,“骨斯蛮叔叔,您这不是陷入险境,是陷入死地啊。”

“死地与否,我不知道。”

骨斯蛮沉声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官军离开荣乐城了……为了骨碌托,我决定拼一次。不管成败与否,我都会放了你。不过那要在我离开荣乐,进入绥山深处之后,才可以。”

他说到这里,面颊抽搐了两下。

“骨兰朵,叔叔是想要对你说声抱歉,非但没能照顾好你,反而让你受了委屈。”

朵朵说:“骨斯蛮叔叔,您可要想清楚啊。您现在放了我,我可以找我的男人,为你出谋划策。他很聪明,足智多谋,只要他愿意出手,一定会帮你解决问题,救出骨碌托兄弟。

可您若真的攻打了荣乐仓,那可是死罪!”

骨斯蛮哈哈大笑,“朵朵,我知道汉人狡猾,可我也不是傻子。你的男人是谁我不知道,可你现在被我扣押在此处,他却毫无觉察,可见也没什么出奇之处。朵朵,你不用再劝我了。”

“小秀才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也一定会失败。”

朵朵神色坚定,大声说道。

骨斯蛮笑了笑,没有和朵朵争辩下去。

“你再忍耐两天,过几天,我就会放你出去。”

“骨斯蛮叔叔,您可千万别做傻事……”

朵朵见状连忙大声呼喊,但骨斯蛮没有再理睬他,举着火把,循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山洞。

“我们撤入绥山之前,若有异常状况,就杀了她!”

离开山洞时,骨斯蛮咬牙轻声道。

两名僚人武士恭敬的答应一声,退入山洞之中。

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可骨斯蛮的心里,却并不平静。他在第二天并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留在绥山,派人继续观察荣乐城的动静。探子回报说:荣乐城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由于官军离开,荣乐城县衙向荣乐仓增加了一些人手,大约有二百人左右。

“二百人日夜守候?”

“不,是轮流值守……我观察了一下,荣乐仓每天分为两班人马,轮流值守。不过两班轮值的时候,会有一个换防时间。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吧……那个时候,他们的守卫最松懈。”

“何时换防?”

“平旦换防一次,晡时换防一次。”

平旦,就是在寅时。指的是太阳在地平线以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黎明时分。晡时,则是指申时。古人习惯于在这个时间段进食,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若换成后世的言语,就是下午茶的时间。

骨斯蛮想了想,低声道:“晡时行动,目标过于明显,不太适合。

平旦行动……你设法和咱们的人说一下,让他们争取为咱们多争取一点时间。不用太多,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我这边点齐人马,明日午后出发,后日黎明时分,动手夺取荣乐仓。”

探子连忙答应一声,急匆匆离开了绥山。

骨斯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在山洞里徘徊许久。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没什么退路!为了骨碌托,为了绥山僚,只好冒上一次风险。

……

官军撤离荣乐城第四天,一切风平浪静。

入夜以后,荣乐城很快就进入了寂静之中。而位于县城不远处的荣乐仓,依旧是灯火通明。

军卒在荣乐仓周围巡逻,戒备森严。

骨斯蛮是在子时过后抵达荣乐仓外围,匍匐在山岭上,他静静的观察着荣乐仓的动静。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可老谋深算的骨斯蛮,依旧静静的观察着,心里扑通通直跳。

在他身后,跟随了绥山僚近千名武士。

全都着紧身衽服,身披用绥山老藤鞣制而成的藤甲,足蹬草鞋。脸上涂抹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在深夜中,如同一个个狰狞的厉鬼。骨斯蛮手握一根九尺长短虬龙棒,入手极为沉重。这是用绥山特产了百年山藤制成的武器,涂抹一层层桐油,即便是神兵利器,也难伤及。

用这种虬龙棒打在身上,可以轻易令人致残。

已经有十余年没有使用过这根虬龙棒了……当年他为了儿孙的未来,放下了虬龙棒;如今,他要为他唯一的骨血,再一次拿起虬龙棒。世事竟然是如此可笑,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

骨斯蛮依旧耐心的观察着,等待着。

一些绥山僚,耐不住袭来的困意,一个劲儿的打瞌睡。好在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将绥山特产的醒神草做成香囊一样的物品,随身携带。不禁能驱赶睡意,还可以驱赶走蚊虫。

骨斯蛮碾碎了一根醒神草,把手指头放在鼻子下,用力一吸,顿时精神起来。

天快要亮了……

从荣乐城方向,行来了一队官军。

与巡逻的官军互队口令之后,两名军官嘻嘻哈哈的寒暄了一阵子,就携手走进了荣乐仓。

巡逻官军,和换防官军,纷纷进入仓城中。

紧跟着从仓城里,传来一声声刁斗响,想必是集结人马,准备进行换防。

骨斯蛮呼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中虬龙棒高高举起,向着荣乐仓方向一指。刹那间,漆黑的地面上呼啦啦站起一大片人,一个个奔行如飞,迅速的朝着荣乐仓的仓城大门冲了过去。

由于城中正在进行换防,所以大门口没有什么人守卫。

别看骨斯蛮那么大的年纪,可跑起来,速度可是快的惊人。

甚至许多年轻的僚人,也无法跟上骨斯蛮的速度。一个个不由得暗中佩服:都老果然老当益壮。

一边跑,骨斯蛮从腰间抽出一根笛子似地物品,在嘴边咬住一端。

许多僚人都学着骨斯蛮的动作,把一根根管状物品,咬在嘴上。这是僚人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吹箭。生僚的吹箭上含有剧毒,可瞬间致人于死地;熟僚的吹箭,则大都用麻醉药品。

从这一点而言,生熟僚的区别,也就更加清楚。

骨斯蛮一马当先,冲进荣乐仓大门。只见仓城中间的空地上,立着许多人。骨斯蛮二话不说,提起一口丹田气,嘬口用力一吹,一支吹箭刷的从管子里飞出来,正中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那人却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骨斯蛮身后的僚人纷纷发出吹箭,而后挥舞兵器冲上去,一阵疯狂的砍杀。

没有惨叫,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景象。

一蓬蓬稻草飞舞天空,一名僚人惊恐的大声叫喊道:“都老,这些都是草人。”

骨斯蛮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连忙收起吹箭,用僚人土语大声呼喊道:“中计了,我们中了汉家人的诡计了……撤退,快点撤退!”

可进了仓城,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

只听仓城大门嘎吱吱关闭起来。原来,这大门并非是用人力开启,而是以仓城城墙上的绞盘来控制开关。随着大门关闭起来,寂静的荣乐仓,周围城墙上突然间火光通明,人声鼎沸。

一员隋将站在仓门城楼上,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扶腰中长刀。

“都老,既然来了,何必走的这么匆忙?资阳郡郡尉窦轨,在这仓城之中,已恭候都老多日。”

刹那间,四面仓城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

寒光四射的兵器,散发冷幽寒气,骨斯蛮一见这种情况,手中虬龙棒铛的掉在地上,颓然,长叹!

第十一章 僚乱(四)

天大亮,骨斯蛮被五花大绑的推上县府后堂。

他在荣乐城的眼线耳目,被窦轨清扫得一干二净。当骨斯蛮看到那个一直以来,在县衙中为他通风报信的耳目,同样跪在后堂回廊上的时候,一下子明白过来:所谓的青神遇袭,隋军撤离荣乐城,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坑,一个等待着他骨斯蛮,跳进来的大坑……

都说汉人狡诈,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人家几乎是兵不刃血的将他整个绥山僚的精锐一网打尽。

有可能,绥山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

突然生出一丝悔意,为了自己的儿子,把整个绥山僚五千人都搭进去,究竟值不值得呢?

那些族人,是因为对他信任,相信他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忠心耿耿的跟随。

可是现在呢?

骨斯蛮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茫然。

“为何如此对待都老,还不快快为都老松绑?”

出乎骨斯蛮的意料之外,窦轨并没有对他声色厉俱,而是用一种责怪的口吻,呵斥亲随。

只见他站起身,急匆匆来到了骨斯蛮的跟前,亲手将捆绑骨斯蛮的绳索解开。

“化外小民,不是天朝手段,竟妄图以卵击石……骨斯蛮焉敢受此厚待?”

骨斯蛮不由得受宠若惊,被解开来之后,连忙跪伏地上。

当然,他还可以有第二种选择,那就是啐窦轨一口唾沫,然后破口大骂,甚至对窦轨动手。

这样的念头,再被松绑的一刹那,他不是没有想到。

可是,当他看见后堂门口,那个如同门神一样抱臂而立,虎视眈眈的黑大汉时,骨斯蛮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黑大汉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九尺开外的身高,生的虎背熊腰,面目凶恶。

虽然一动未动,骨斯蛮依旧能感受到,那隐藏于宁静之中的狂暴力量。

心下不由得暗自赞叹一声:好一个大汉!

窦轨把他搀扶起来,笑容满面,拉着他的手,迈步走进了后堂。

“都老请坐!”

“罪人焉敢在郡尉面前落座?”

“哈哈,坐吧坐吧……”窦轨笑着道:“都老也是一时糊涂,故而……呵呵,索性为酿成大祸,也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所以这件事情,如何论定,本官刚才还在和县令商议呢。”

荣乐县令,是一个本地人,卑品出身,前途并非远大。

他连忙开口道:“都老,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说说,咱们乡里乡亲,在一起十数年了。若论辈分,下官还要尊您一声叔父。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下官若有能力,定当竭尽所能。可您弄出这一出,让下官也是颇感为难。按开皇律,您这可是举族皆没的大罪啊!”

骨斯蛮闻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匍匐在地上,放上大哭。

“此皆骨斯蛮之罪,与族人无关,还请郡尉与县令明察。”

县令的脸,蓦地一沉,“与族人无关?你那绥山僚近千人冲进荣乐仓,还说与族人无关?都老,你莫非欺我不懂事吗?你举族四千七百人,能战者也不过两千人罢了。你用半数僚兵攻我仓廪,还说与族人无关?都老,这事情若要追究下来,莫说你,就连这些年和你绥山僚结亲的荣乐乡亲,只怕也难逃杀头之罪……你告诉我,这荣乐万名百姓,何处得罪了你?”

骨斯蛮闻听,哑口无言。

窦轨连忙摆手,“李县令莫要这般生气,都老这样做,恐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哼!”

李县令甩袖落座,不再理睬骨斯蛮。

窦轨上前,再次把骨斯蛮搀扶起来,“都老,我相信你绝不是无缘无故兴事之人。今日到这般田地,何不说出来缘由呢?若是我能解决,说不得还能替你开脱一番,你看怎么样呢?”

骨斯蛮一怔,抬起头,盯着窦轨。

“窦郡尉……”

他才一开口,却不由得再次哽咽起来。

“哭,哭,哭!”李县令怒声道:“你就知道哭!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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