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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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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风屏:“机要人员,不该问的不问,但……那份密件,是不是和杨姐有关?”

    姜佑生:“别胡猜,吃吧。”

    楚:“你找人变相地监视她干什么?你得告诉我,她可与我一样,是掌握了新密码的人。”

    “唉!”姜如急火攻心,重重地把碗蹾在床边的椅子上,“乱套了的就是这个!”

    楚:“到底怎么回事?”

    姜:“风屏,你得立即工作!现在就开始,马上检查今天我让杨仪译发的电报是否准确无误!”

    “什么?”楚大惊,“你怀疑杨姐……”

    “别问了!”姜佑生吼了一句,马上克制了一下,搀扶楚风屏起床,出门,走入夜色。

    夜色中,一棵大树下,隐蔽地坐着抱着盒子枪的周天品。他冲着一扇有灯的小窗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

    屋内,油灯下,杨仪双目失神,如泥胎呆坐。她的耳边突然又响起那个声音:“杨仪曾在狱中拥敌变节,立即审查,相机处置!”

    “不!”杨仪不禁脱口喊道,“我没有叛变!我不是自愿的!”

    屋外,周天品惊得从地上蹿了起来。

    “立即审查,相机处置!相机处置!”一阵恐怖的轰响过后,杨仪抚着自己鼓鼓的腹部,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凄楚地自语:“让我生下孩子……让我生下贺子达的孩子……子达,救救我……”哭着,杨仪拿起剪刀,慢慢拆开贺子达捎来的小包。

    一层层布,一层层油纸,一层层棉花,最后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支精致的德国制造的勃朗宁小手枪!还有一张折起来的信。杨仪把手枪抓在手里含泪苦笑了一下,拿起信。

    “杨仪,这是我打算用一个记过处分给你换来的礼物。这玩意是从国民党一个少将的太太身上缴来的,德国货,里面只有一发子弹,造的时候就封在里面了,取不出来的。毫无疑问,这种枪只有一个作用:瞄准自己的脑袋。军人用它为了表示一个忠字,女人用它呢?杨仪,你长得太那个了,说实话,我心里常常为这不踏实,大大地不踏实。我参加了革命,属于革命,你也参加了革命,当然也属于革命,但同时你嫁给了我,还属于我,属于我一个!我贺子达绝对不能容忍有第二个人碰你一手指头。你是个洋学生出身,该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这个小东西。祝革命早日成功!多保重!贺子达。”

    杨仪的手像突然被烫了一下,猛地把枪丢在桌上。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翻腾在杨仪那张漂亮的脸庞上……百感交集,她终于抑制不住,伏在桌上号啕大哭。

    门外,周天品不知所措,不知是该进门看看,还是该去报告。

    解放军总部,机要局。李部长跨进门,将一张纸交给某干部:“把这个立即发往大石山。译完后,你亲自发,并要他们马上回电,报告情况。”

    干部看了看,严肃地应道:“是!”

    序篇

    2

    屋内,姜佑生与楚风屏坐在桌前相对无言。他们之间,是那四人合影。

    良久,姜佑生开口:“这事无法瞒你,已经全告诉你了。马上要打大仗、恶仗了,我军最大的可能是突围到外线去作战。杨仪临产,不可能随军行动从容审查。就地留下,暂时隐藏在老乡家里,别的女同志可以,她不行,她毕竟已经掌握着我军核心机密。上级要我这个旅长兼政委‘相机处置’,是已经考虑到大石山的军事情况了。相机处置,相机处置,这四个字的含意……不言而喻呀!”

    楚风屏从沉默中突然尖声叫道:“不!你不能那样,杨姐绝不可能是敌人,她自己交出了那份密件,而且在知道自己大难临头的情况下还执行你的指示,如实译发了电文,哪有这样的敌人。”

    姜:“这些我心里都清楚。问题不在她现在是否危害革命,而在于她是否叛变过和眼下如何对待一个握有重要机密的叛徒。”

    楚:“杨姐也不可能……”

    姜打断楚:“我也不希望她在敌人的监狱里当了软骨头,可现在我们只有相信组织!密件上还有一句话:‘人证、物证均已确凿无误,现在总部掌握。’这明显是怕我们犹豫,特意强调的。何况……杨仪,毕竟是地主兼资本家的千金小姐。”

    姜:“这些我心里都清楚。问题不在她现在是否危害革命,而在于她是否叛变过和眼下如何对待一个握有重要机密的叛徒。”

    “你不要那样说,我比你了解她。”

    姜佑生厉声道:“你别提当过她丫头的事!那不是什么光荣!”

    楚风屏一怔,接着乞求:“老姜,杨姐现在可是两条性命的身子啊!还有你的老战友贺子达,你将来怎么见他……”

    “报告!”一报务人员入内:“姜旅长,楚风屏同志,电报。”楚风屏从报务员手中接过抄报纸,译出之后,神色痛苦,迟迟不肯交给姜佑生。

    姜:“什么事?”

    楚风屏无奈,只好连同登记簿一并递出。姜佑生签字后,一览而过,阅后无语。

    楚猛然伏在桌上哭道:“杨姐……”

    姜沉重地:“总部转来这份与密件完全一样的电报,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党的历史上的确犯过错杀自己同志的错误,教训深刻,所以这一次如此慎重。看来,杨仪确实是叛变过。”说完,他向屋外走去。

    楚:“佑生,你干什么去?!”

    姜:“召开常委会。”

    此时,周天品奔进屋来:“旅长,杨仪同志她……”

    姜、楚同声:“她怎么啦!”

    周天品:“她,她,她老在哭。”

    “好啦,知道啦,立即回到岗位上去。”周天品走后,姜又道:“风屏,今夜你搬过去和杨仪同住,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把那张照片收起来吧。”

    姜佑生将桌上的合影扣倒,刚欲出门,楚风屏喊道:“佑生,别忘了,当年你与贺子达被肃反委员会抓住时,要不是老号长冒死相救,你能活到今天吗?”

    姜佑生愣怔片刻,道:“你要弄清楚了,杨仪与我们当年可不是一回事。我和贺子达只是为了开玩笑,弄了个‘打牙祭委员会’,而被当成了小派别组织,杨仪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变节分子。你去吧,但你绝对不能有任何救她逃跑的企图!否则……否则……唉!贺伢子啊贺伢子,当初我就说你被一张漂亮脸蛋弄昏了头!”

    姜佑生愣怔片刻,道:“你要弄清楚了,杨仪与我们当年可不是一回事。我和贺子达只是为了开玩笑,弄了个‘打牙祭委员会’,而被当成了小派别组织,杨仪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变节分子。你去吧,但你绝对不能有任何救她逃跑的企图!否则……否则……唉!贺伢子啊贺伢子,当初我就说你被一张漂亮脸蛋弄昏了头!”

    姜佑生愤愤离去。

    黑沉沉的大山。江水澎湃。

    杨仪一手颤抖着举着枪,一只手抚着腹中婴儿。

    敲门声响。她赶紧藏起枪。楚风屏走进来。她们相视良久,欲言又止。

    杨仪万念俱灰地走至床前,从蚊帐竿上取下部队配发的手枪,交给楚风屏。楚如箭穿心,忍了忍泪,又把枪挂在原处。她发现床上有没做好的婴儿衣物,于是坐在床头,一针一线地缝起来。杨仪感动地看了一会儿,也坐在床的另一头,拿起另一件,也一针一线地缝制着。

    万籁俱寂。群山如墨。

    常委会上,所有的人都在抽旱烟,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一针一线缝制的婴儿服与抽线声……

    一股一股冒烟的旱烟袋与啜烟的“吧嗒”声……

    婴儿服……

    旱烟袋……

    姜佑生终于打破沉默:“无论多么紧急,再给杨仪一次说话的机会。”

    某常委:“但愿这回老蒋开恩,晚几天打响,让人家把娃儿生下来。”

    炮火纷飞。

    已是翌日,指挥部内一片繁忙。

    几个方向的阵地都在进行阻击,战况激烈,有一处甚至开始了肉搏。

    指挥所内。姜命令某干部:“向陈、粟首长报告,敌人虽然来势凶猛,我们尚能顶住,并可以小的代价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另外,山羊岗方向的小路敌人尚未发现,我军仍有机会突围。我们的意见,目前坚持防御方案,今后视情而定。”

    干部:“是!”

    “姜旅长。”某保卫科长走至姜佑生身前,姜与其走到一角落。

    科长:“杨仪大致说明了在狱中的经过。”

    姜:“她过去为什么不说。”

    “她讲,邵梦迟先生曾经嘱咐,她被捕和出狱的情况只能有机会直接向中央的吴大姐说明。”

    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又是秘密!战争哪!”

    科长:“有一条密语也需要吴大姐证实,而且这似乎是杨仪是否清白的关键。不过……现在战斗这么紧张,怎么问?”

    姜沉思稍许:“豁出去了,两条命啊!请上级首长迅速转发我们的电报,尽快向中央吴大姐查询。”

    保卫科长刚离开,另一干部走进:“姜旅长,我们找到了一个懂些医道的采药人家,不过这家人住在深山里。”

    姜:“知道了,立即按常委会的意思去做。”

    “是!”

    一参谋奔过来:“旅长,二团三连的一处阵地被敌人突破。”

    姜快步走向地图,回到指挥位置。

    战场上,我军反冲锋,重新杀上阵地,格斗惨烈。

    战火中,作战日记被连翻了三天:九月三日,九月四日,九月五日。

    解放军总部。一条小河边,马在饮水,李部长洗着脸。

    某干部骑马奔至,说道:“部长,保卫局核实过了,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样一条密语。”

    李部长沉吟一阵,又洗了一把脸:“吴大姐不在,多找找其他老同志问问。”

    干部:“是。如果还是没有结果呢?大石山已经被围困三天了!”

    李不语,继续洗脸。

    这时土坡上又奔来几匹马。到了近处,勒住缰绳,是贺子达和他的警卫员。

    “老远,我就认出是你李大部长。”

    李苦笑了一下:“贺司令,又是来开会的?”

    贺子达:“最后一次了,我要调走了。野战部队,痛快咧!”

    某干部别有滋味地看了看贺,向李打招呼:“李部长,我先走了。”

    李:“贺司令,下马洗把脸吧。”

    贺跳下马,洗了两把,问:“楚风屏到了吗?”

    李:“到了。”

    贺子达想想,笑笑,又摇了摇头,自语:“哎,那是不可能的。”

    李:“什么不可能?”

    “我是想,楚风屏要是能在电报上提几句我儿子生了没有,哪怕一句,半句……嘿嘿,那是不可能的。”

    李部长不知如何应对。

    堤上,两人牵马并行时,李开口道:“我也有个女孩子,长征前夕,她妈妈把她留给了一家老乡。过草地时,她妈妈掉进了泥潭,正好我路过,扑爬着去救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她露着一颗头拼命地冲着我喊,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孩子托养在什么地方,可是什么也没听清,她就……”

    贺子达注意地看着动情的李。

    李:“我们哪一天打回江西的时候,就算我女儿还活着,可是怎么找她呢?……子达同志,战争,总是残酷的,我们谁都得变得心肠硬一些。”

    贺大大咧咧地:“妈的,谁不知道我老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从里到外都是石头的。”

    李:“我看不一定,你的胆子是铁打的,心肠,还是连汤带水的。”

    贺有些注意:“李部长,你像是话里有话呀?”

    “没什么。到了野战部队,有了你的用武之地,好好干,早点儿把这个仗打完吧!”

    战火中,作战日记又被翻了三天:九月六日,九月七日,九月八日。

    大石山指挥所紧张异常,楚风屏悲哀地拿着电报和登记簿走到姜佑生面前。姜看着妻子的神色:“中央回电了?”

    楚点点头:“吴大姐去了苏联。”说完她忍不住转过脸去。周围听到这个消息的几位常委,各自叹息摇头。

    深山。悬崖附近。采药人家。

    已失去所有解放军标志的杨仪忧伤地站在窗前,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炮声。几天前的情形还在她的眼前闪回:保卫科长与周天品送她进山。她一步一步十分艰难,周天品欲替她拿包袱,她怕暴露贺子达送的那支小手枪,紧张地拒绝了。周天品伸出一只手搀着她。保卫科长看了看,也伸过手搀着另一只胳膊,但科长的表情十分冷漠:“我再重申一遍,到了地方,任何多余的话都不许对老乡讲,包括不许提你的丈夫,否则你会使老乡胡猜乱想,罪上加罪!”

    她心寒地从科长、周天品手中抽出胳膊,咬着牙自己走。科长冲着她的背说道:“但愿你这两天就生下孩子。”她趔趄了一下,眼泪涌出,但被马上忍住,顽强地走着。

    窗前,杨仪抚着自己的腹部,万般苦痛。

    院子中,十七岁的周天品正帮着这家人的闺女——十六岁的少女根儿,铡着药草。周忙得满头大汗,仍不忘时时盯杨仪一眼。

    “天品哥,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根儿好奇地问。

    采药人的老伴走过来,低声责怪:“根儿,首长不是说了吗?什么都不准打听!”

    老太婆走进一间小屋,停在正碾药的采药老人身边:“老头子,都三天了,那女子一句话都没有,整天站在窗前看呀看的,怪可怜的。你说她是坏人?是好人?派个小兵日夜看着,八成是坏人,可我觉得这么面善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坏人?肯定是好人。可好人怎么会被当成了坏人呢?……你说说?”

    老头一言不发地碾着药。

    老太婆:“眼瞅着这仗不知什么时候就打到鼻子底下了,解放军到底要拿这女子怎么办呢?……老头子,你倒说句话呀!”

    老头依旧不语。老太婆急得拿起葫芦放下瓢。突然,她看着窗外呆住了。

    院里,根儿正在用小手帕羞涩地给周天品擦着汗,两个年轻人都有些含情脉脉……

    老太婆满脸绽笑:“老头子,快看,根儿和那个小兵……”

    老头停下药碾子,走至窗前,脸上仍未露出任何表情。

    院内。周天品:“我打仗的时候更爱出汗,总被汗水淹着眼睛。要是一边放枪,边上也有人一边擦汗,那就好了。”

    根儿示意手帕:“你喜欢它吗?”

    “喜欢。”

    “那……给你吧。”

    “我可不敢,让干部们看见,把俩耳朵、俩鼻孔都算上,五张嘴巴也说不清的。”

    根儿故意把手帕丢在地上:“都有男人的味儿了,我也不要了。”周天品忙捡起来:“瞧你。”他看看四周,贼似的把手帕塞进裤兜。根儿非常幸福地看着周天品,周天品也非常幸福地望着根儿。周天品不禁说道:“根儿,你真好。”

    根儿指指周的裤兜:“你真的喜欢它吗?”

    “真的喜欢。”

    “那你得把它还回来。”

    周天品疑惑:“还?”

    “不论你走多远,走多久,都得把它还回来。”

    周天品明白了根儿的深意,郑重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一定还!”

    根儿伸出手。

    “干什么?”

    “给我。”

    “现在就还?”

    “洗洗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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