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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鲁平奇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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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这样问时,石冰——暂时不答。这时,他见自己身旁一长排圆凳已经坐满,而有几个顾客,却在找寻他们的座位。于是,他顺口回答他这同伴道:
“眼前,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付掉我们的账款,让别个顾客吃一点。坐一会儿。”
说时,他第二度又付出了橘汁与三明治的代价。他从半臂的浅袋里,掏出了他的打火机燃起了新的一支烟;一小串匀密的圈圈,在他的口角悠闲地漏出来。——当他抽身从那圆凳上站起时,他瞥见那个身材苗条的蓝旗袍的姑娘,仰着脸,洋洋地在说:
“二十八岁的贝锡赖斯朋要走了!唱一支何日君再来,送送他吧。”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一种抑制着的轻切的歌声随之而起;这是那位绿衣姑娘的伴奏。
一阵混合的欢笑声,轻轻从柜内播散出来,引起了圆凳上的几个顾客的注意。
石冰向柜内那些热情的姑娘们,投送了最后的留恋一眼,他偕着他这肥的矮同伴离开了这好像很可留恋的地方。他在跨上第一层的石级时,还听得一个薄轻的声气,尖锐地从嘈杂的声浪中穿出来:
“嘘!你们这些臭嘴的乌鸦!哇哇哇!讨厌!”
矮子孟兴,仍以鸭子式的步法,蹒跚地跟着石冰跨上石阶,他的头颅将近钻出地下层时,他像想到了一件事情,略略顿住了脚步说:
“啊!首领,还有两件事情,我还没有报告。”
“两件事吗?我能代你说出一件来。”石冰且走且说,“那个姚朴庭,在假信件被劫之后,他已立刻报告警局,而且,他是指名被‘我’抢劫的,是不是?”
“啊!首领,你真有些仙气,”孟兴侧转脸来,格外惊异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已经亲自出马打听过了吗?”
“何必打听?这是不难猜想而知的。”石冰耸耸肩膀说,“总之,你须知道,这是一个巧妙的计策:他既接到了我的恐吓信,他预料着我,也许会派人守候在他的门外。因此,他特地把一个假的信封有意亮着我们的眼,准备我们劫夺——他很希望我们这样做。”
“但是——他的用意何在呢?”
“他单等假信被劫之后,立刻报告警局。一面,他要使那些警探们麻烦着我,而分散我的力;一面,他又要使这信件的原主——那位政治家——把眼光移到我的身上,做成一种移祸江东之计。然后,他好找出适当的对策,应付我们两方面。”
他顿了顿,又道:“他把一片小石投在水里,准备激起几方面的水花来。好!这计策很不错。”
孟兴伸伸他结实而多毛的臂膀,握着一个拳头表示他的愤慨。
石冰悠闲地问:“你说,还有第二件事?”
“即刻我们那位乡亲又告诉我:今天早晨又有第二个信封出现了。”矮子皱皱眉,发出一种困惑的声音说:“他在窗外偷看到他主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个完全同式的淡蓝色的大号信封来。他还看见他把一张整张的油纸,厚厚叠作四层,包在那个信封之外,另用一根麻线十字式的扎在包外。——”
“啊!那个佯装的信封,披上了一件中国式的油衣,也许,这是真货吧?”石冰扬着手里的纸烟,自语似的这样说。他又着意地问:“你的那位乡亲,不曾见他主人把这东西装进衣袋吗?”
“以后的情形,他不会看见。因为一刻钟后,他被他的主人,差到永安公司去买沙丁鱼和青苹果,因此他没有看到这信封的下落。”矮子又皱皱眉说:“据他料想:他主人一定是有意借端把他差遣出去的。——因为,在这三杏别墅里面,除了一名车夫之外,只有他这一个贴身的男仆,——那个车夫在前几分钟,预先已经被差了出去;如此,别墅只剩下了姚朴庭独自一个。并且,依素常的习惯,要买公司里的东西,总是用电话通知送货;而这一次却破了例。可知他主人,必是有意遣开了他们,好把这要件藏进什么秘密的所在去。”
石冰冷笑着说:“我们这位姚先生,他真太细心啦!”矮子又紧握了一下拳头。
石冰耸耸肩说:“你的那位乡亲,他倒很聪明;他的料想,也许是对的。”他沉吟了一下又说,“依你这样说,那些真的信件,眼前还在三杏别墅里?”
“我以为如此!”矮子坚决地说:“我知道这老家伙,虽然相当狡猾,但是胆子却很小。昨天,他已尝到我的滋味,料想暂时,他一定不敢再把他的东西公然运输出来吧?”
石冰沉思似的点点头。
二人一面说;一面走。他们在这许多辉煌而富有吸引力之玻璃橱柜之间以一种悠闲者的姿态缓缓地兜了几个圈子。当他们将要踏出这个百货公司的门口时,石冰忽然旋转头问:
“喂!老孟,你的那个失败的战利品没有抛去吗?”
“那个信封吗?带着咧。”孟兴像想起了似的那样说,“我忘却给你看了。”
一个淡蓝色的厚厚的大信封,送进了石冰的手间。——这信封里裹着大半张花费了相当大的气力而换来旧申报。
石冰看了看这封口上被剥碎的火漆印,默然把它按进了自己的衣袋。
他又不经意地,向这矮子问:“我们这位姚老夫子的家庭里,还有些什么人?”
“一位夫人,一个姨太太,都是住在高宅里;大儿子已经娶了亲分居在两地;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中学读书。”矮子像背书那样熟稔地回答。他又附加道:“听说,他这小儿子,却是他的半条命。”
说话之际他们举步跨出了这贵族化的大商场的门口。踏到南京路与西藏路的交叉口,二人倚着路口的铁栏,又匆匆密谈了几句。最后石冰向这矮子说:
“老孟,这几天你很辛苦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有一家袖珍舞厅,今晚举行通宵,还有一个黑灯舞的节目,你要不要到黑暗里去找些刺激?”
“黑灯舞,我最欢迎,可惜——”矮子抹抹他的短髭,他像忸忸似的并没有说完。
“可惜你的夫人,严格管理着红灯!是不是?”石冰笑笑。
“非常时期,交通困难。”矮子耸耸他的阔肩解嘲地说。
下
同日的两小时后,太阳在东半球的办公时间将毕。慈悲的夜之神,不忍见这大都市的种种罪恶,她在整理着广大的暗幕,准备把一切丑态,完全遮掩起来。
斜阳影里,有一辆流线型的兰令跑车,在幽悄的地丰路上,悠悠然地驶过来。
哇!哇!哇!哇!哇!哇!阵阵的归鸦,结队在天空聒噪,它们像在讥笑着人间的扰乱,而在歌颂着它们自己的安适。——不错!这是值得向都市中的一般人们骄傲一下的,你看,它们个个有着它们老营的安适的屋子,至少它们绝不需要瞻仰所谓二房东的和蔼可亲的面目!
因这鸦噪,引起了这乘车者的仰视,连带地,使他望见前面五十码外,有三株大树,巍巍然矗起在路隅一带高高的围墙以内,——这是三杏别墅房前隙地上的三大株银杏。“三杏别墅”这一个风雅的名称,正是由此而取的。
五十码路一瞥而过,越过了一座新点缀的漂亮的自警亭,这跑车上的人一跃而下,他把他的车子,推上这自警亭斜对面的边道,倚在那带高高的围墙之下。——这样,他可以获得对方一个三小时的义务守望员,而不愁有人会偷走他的车子。
围墙斜对面的那个安闲的自警团员,眼看着这胸垂红领带的家伙,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仰着头,向围墙内的那些树枝看了一下。在向晚的凉风里,不时是些枯黄的树叶,从这高高的落叶乔木上面飞舞而下;有一片拂过了这人身上的一件米色上装的肩部。
连着,这人便举起轻捷的步子,走向那两扇铁门之前,伸手按下铁门边的电铃。片晌,铁门上的一扇狭小的套门轻轻开放,有一个满面机警的年青的仆役,在这狭门里面露出半个脸,带着询问的神气。
一张名片从这西装家伙手内递进了年青仆役的手,这名片上,很简单地印着两个仿宋字:
——霍桑——
似乎因为纸价飞涨的关系,这纸片被切得那样的渺小,可是这上面两个字,却给人们以一种非常伟大的印象,这比较这位来宾身上的华贵的服饰,具有更大的魔力。
那个年青的仆役,过去他似乎曾经听到过一些这位大侦探的神奇事迹的,立刻他的眼角闪着光华,而在“有什么事?”的问句之下,非常恭敬地加上了“先生”两个字的尊称。
“我要拜会姚朴庭先生。”来宾以一种上海绅士式的调子,傲岸地说。
“请进来。”这年青的仆垂手让出路来。
对面的自警团员,眼看这位上海式的绅士,被招待进了铁门,那扇小门又轻轻关闭。
踏进铁门,靠近左侧的墙垣,是一条约有十五码长的煤屑走道;两旁砌着矮而参差的假山石。这煤屑走道,似乎筑成了还不很久。墙下的一带狭狭的隙地间,植有一些新植的小冬青树和几簇草花。墙下另一隅,置有泥铲,竹枝扫帚,跟修树枝的巨剪,和一架横倒着的大竹梯。这种种,这都表示这所别墅中的新主人,正忙着在修葺他的小小的乐园。
在煤屑走道的右方,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地面上显示着一种新被铲掘过的样子。一小部分乱草,堆积在那里,不曾完全清扫,前几天下过大雨,被铲过的低洼部分留有许多水渍。在这空地的一角,堆置着几叠整方的薄泥片——这是一种植有细草的泥片——准备在这不平整的空地上,铺上一层软绿的地衣。
这里最触目的,却是空地中间的三株大银杏,列成一个鼎足形。它们的年龄,还不算怎样老大,可是也都有了合抱以外的粗;正中的一株,大概已超过四丈高。
这是人类添衣的季节;而在植物,却是一个卸装的时期,绿森林的广大树荫,已脱落了好些树叶,在树底潮湿的地面上,四处铺下了薄薄的一层。
哇!哇!哇!空寂的聒噪声,引得煤屑走道上的来宾,仰射起了视线。这使他想起即刻在路上所见的一阵归鸦,也许内中有几头,小家庭就建筑在这里的树头上;在这傍晚时节,一种归家时的欢笑声,不时划破了四下静寂的空气。
这里有一种都市中间少见的幽悄的景象。
走完了这曲尺形的煤屑走道,迎面,一带屋子遮住了眼帘——这是以前一座祠堂拆改成的屋子,经过了第三度的化装,才改成眼前这种摩登的式样——虽仅三间半西式的小平屋,却收拾得非常清洁而耀眼。
屋子之前,筑成一带走廊;廊下有四根髹漆的方柱。这里陈列着几只鼓形的磁凳和几盆花,令人想见夏夜坐在这里纳凉,必有一种意外的舒适;尤其是养病,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大侦探在这走廊之下略等,他的渺小的名片上的伟大的名字,由这年青仆人,先送进屋子。
一会儿,这位名闻全国的贵宾郑重地被招待进了中间的一室。
当那主人带着一脸笑容从一只大旋椅内站起身来迎接时,在他的和蔼可亲的笑容之后,分明藏有一种非常的狐疑,一面在想:
“唷!这位大名鼎鼎的私家大侦探,打扮得这样漂亮!他的生意,很不错吧!——可是他突然光降,有什么事呢?”
主人已有五十以上的年岁,一张脂肪充盈的红脸表示在这大动乱的时期,并不曾受到缺米或缺油的苦痛。他的两眼充满着慈祥之色;只是顾盼之间,带着一些斜视,给人以一种聪明多智的印象。他的身材不很高大,却有一种精悍的样子,显见他在盛年时,也是式式来得的人物。
红领带的大侦探,又在口头自我介绍了一下,他接受了主人姚朴庭的客气的招呼,坐进了一只靠壁的软椅里。
仆役敬过烟茶,主人开始必要而不必要的客套。他说:
“一向久慕盛名,可惜没有瞻仰的机会。今天难得——”
大侦探似乎久已养成了一种节省时间的习惯,他不让主人客套下去,立刻接口:
“兄弟受到一个人的委托,有一件事想和先生接洽。”
“有一件事要和我接洽?”主人把慈祥的眼色,斜射在这大侦探的脸上。
“我的委托人,有几件文件,留存在姚先生处,现在他委托我和先生来谈判,准备把这些文件收回去。”红领带的霍桑,爽脆地说明了来意。
“哦!霍先生所说的,就是,就是藏国华——藏先生的事?”主人圆圆的脸上迅速地添了一层笑意,他高兴地想。
“呵!来了!毕竟忍不住了。”想时,他说:
“听说藏先生,要登台了。他很得意吧?——那很好!我准备把这些信件,还给他,当作他登台的花篮。”
这一头慈祥的老狐狸,分明想借这种圆滑有刺的俏皮话,腾挪出一些时间来,好准备他的适当的应付语句。
霍桑严肃地说:“必要的话,他可以绝对依从姚先生的条件。”
这话一出口,却使这老家伙,马上感到一种困难。他吞吐地说:
“那——那再好没有。但是很抱歉——”他又改变口吻,“但是很不幸!”
“我知道!”霍桑立刻以一种大侦探的应有机灵的姿态,截住了他的吞吐的语句而凝冷地说:“我知道这东西已遭了劫夺!”
老家伙转着眼珠,露出了不胜敬佩的样子。他慌忙问:“那么霍先生可知道,劫夺这信件的人是谁?”
“我知道,”大侦探仍以一贯的语调回答:
“又是那个讨厌的浑蛋!——”说时,他指指他自己的耳朵,嫌憎地说,“那个耳朵上面挂招牌的浑蛋!是不是?”
这老狐狸听说,脸上格外装出了惊奇不胜的神态。其实他在暗自欣喜:他的妙计,消息居然会广播得那样快!他又暗暗筹度:眼前,囤货脱手的机会已到,要不要就把实话,向这大侦探说明呢?沉思之顷,他举目望望这大侦探手自指着的耳朵:只见他的耳轮又大,又厚,其白如玉。他想:记得中国的相书上,好像有过这样的两句:“耳白于面,名闻朝野”,看样子,当前这个机警的人物,和相书上所说的话,倒有些相符的。就在这略一沉吟的瞬间,他已找到了一句腾挪的话。他把拇指一翘恭维地说:
“霍先生名不虚传,料事如见,佩服,佩服!所以,我一遭到这事,就想来找先生商量。”
霍桑向他笑笑,似乎说:“帽子很高!但是,你为什么不在五分钟前说出这句话呢?”想念之间,他把一种严冷的视线,紧射在这老狐狸的圆滑的脸上说:
“有一件事很奇怪!——”他停顿一下,突然厉声说道,“那被劫的信件并不是真的!”
“什么?”老家伙的脸色一变,几乎从大旋椅内跳起来!他感到自己的把戏,已被这个侦探一语道破,未免恼羞成怒;要不是还想顾全脸上慈祥商标,他几乎就要大声咆哮。
但是,他听这位大侦探,又用较缓和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也许,那些真的信件,是被这里屋子里的什么人——譬如说,佣人之类——预先掉换了去。”
这缓冲的语气,使这老家伙透出了一口气。立刻,他恢复了他的镇静,笑着摇头:
“没有那回事!决没有那回事!”。电子书下载
“然而这是事实——并且,我根据某种线索,知道那一个‘深灰色’的大信封,还没有走出这里的门槛。——我可以和你打赌!”霍桑以大侦探的习惯的口吻坚持他的意见。
“深灰色的大信封?你去弄弄清楚再说吧!我的大侦探!”老家伙在那旋椅里面旋了一下,这样轻鄙地暗想。他又讥刺似地说:
“霍桑先生的意见,自然总是准确的!那么,要不要把我的下人喊进来,切实追究一下?——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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