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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审判-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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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二十二人的名单看了一遍,拿起笔将米内光政的名字划掉。
韦伯说:“三年前,米内光政任币原喜重郎内阁海军相时,之所以遭到各驻日军事代表团的坚决反对,因为他极力主张在张鼓峰、诺门坎两地对苏联发起攻击,因为他在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中犯有严重罪行,将他的名字划掉不好吧!我建议划掉武藤章的名字。”
麦克阿瑟说:“那不行!日军进攻南京时,武藤章是松井石根部的总参谋长,对南京大屠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山下奉文手下任第十四方面军总参谋长时,多次指挥部队与美军交过战,特别是率军队占领苏门答腊和菲律宾期间,纵兵杀害战俘与和平居民三万四千多人,我们不能饶恕他!我看,他的罪行比米内光政严重得多。”
无怪乎美国最高法院推事史密斯也这样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不是真正的国际法庭,那是麦克阿瑟将军个人的法庭。将军自称代表国际,但并不能割断他同美国政府首脑人物的联系。远东法庭,是麦克阿瑟按美国政府旨意办事的个人审议机关,谁死谁活,一切判决直接由他批准。”
九月二十五日上午,基南和韦伯召集各法律代表团团长开会,对二十五名甲级战犯的量刑进行讨论。按理,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杀予夺,会议的气氛应该是庄严肃穆的,每个人心胸里应涌起一股豪迈而威严的感情,可是,情况并非如此。原因是,他们想到自己的意见只能作参考,甚至连参考价值也没有。
所以,当韦伯将二十五名甲级战犯的名字念了一遍,请大家发表意见时,气氛比较冷淡。
格伦斯基见盖萨特提出的白鸟敏夫、大岛浩和佐藤贤了已被麦克阿瑟列入二十五名甲级战犯之列,而自己提出的儿玉誉士夫、鲇川义介却不能立案,生气地说:
“找看不必讨论了,谁该判死刑,谁该判徒刑,一切是麦克阿瑟先生说了算,何必在这里白磨嘴巴皮!”
曼斯菲德尔也深有同感,他说:“同意格伦斯基先生的意见,反正对甲级战犯的生杀予夺大权掌握在最高总司令手里,谁死谁活由他定好了!”
基南担心还有人支持格伦斯基的观点,紧接着说:
“最高总司令有时办事是主观一点,这也许是他几十年军事生涯养成的思想方法。但是,从主流看,他还是讲民主的。比如这次对甲级战犯的最后审定,他见对其中二十三人的意见比较集中,就尊重大家的意见,只把米内光政的名字划掉,加上白鸟敏夫、大岛浩和佐藤贤了三个人就定了下来了。”
一提起划掉米内光政的名字,韦伯心里就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是讨论的主持人之一,不便站在格伦斯基的观点说话,只好说:
“讨论总比不讨论好。讨论,其实就是争取。”
梅汝璈认为,如果不讨论,麦克阿瑟很可能只定广田弘毅和东条英机两人为死刑,其余都会定为徒刑。于是,他说:
“我看还是讨论吧!诚如韦伯先生刚才说的,讨论是为了阐明理由,争取最高总司令对自己意见的重视。”
“作为驻国际法庭的法律代表团团长,依法对二十五名甲级战犯量刑,是我们的神圣职责,我们应该讨论。”欧涅特说,“至于最高总司令听不听,听多少,那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们的责任尽到了,没有辜负各自政府的重托。”
格伦斯基说:“欧涅特先生说的这番道理,大家何尝不懂!只是,唉!”
他接着说:“好吧,讨论!关于二十五名甲级战犯的犯罪行为,我们都了如指掌,无需在这里陈述他们的犯罪事实。我认为,东条英机、松井石根;平沼骐一郎、小矶国昭、畑俊六、坂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南次郎、梅津美治郎、木户幸一等十人都罪行累累应判处死刑,其余的除广田弘毅判十年徒刑,其他人一律判处无期徒刑。”
盖萨特说:“我的意见,广田弘毅、东条英机、畑俊六、坂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东乡茂德、武藤章、木村兵太郎等八人应判死刑,其余的除铃木贞一判几年徒刑,其他人一律判无期徒刑。”
他说:“至于松井石根,的确对南京大屠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中国的南京军事法庭已判处谷寿夫的死刑,只定他的无期徒刑就行了。”
梅汝璈猛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四日晚上,中央大学校长顾师孟向他赠送宝剑的事,不由得产生一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的感觉,马上发言:
“对于南京大屠杀,谷寿夫是主犯,但松井石根是首犯,因为他对谷寿夫的大屠杀罪行不仅没有任何制止,而且说中国是敌国,中国人民是敌人,对敌人杀得越多越好,他犯有纵兵杀人罪,所以应该判处他的死刑。”
菲律宾的罗怕茨说:“不管怎样说,同是南京大屠杀,已经处决了谷寿夫,松井石根只能判处无期徒刑。比如马尼拉大屠杀,只处决了首犯本间雅晴一个人。”
梅汝璈说:“南京大屠杀毕竟不是马尼拉大屠杀,南京大屠杀的被害者是五十万人,马尼拉大屠杀的被害者是十六万二千多人。杀人手段、对妇女的强奸、房屋烧毁和财产抢劫也各不相同。所以,南京大屠杀有主犯,也有首犯。”
盖萨特问:“首犯和主犯是谁定的?”
“是他们的犯罪行为定的!”梅汝璈说,“也是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定的!”
“他定的?”盖萨特一怔。
“是他定的。”梅汝璈说,“因松井石根是首犯,才定他为甲级战犯,直接由国际法庭审判;因为谷寿夫是主犯,才定他为乙级战犯,被引渡去中国接受审判。”
梅汝璈的话,起到了振聋发喷的作用。
“梅先生的话很有道理,松井石根是首犯,应该判死刑!”格伦斯基、穆尔德尔、曼斯菲德尔、奎西安、帕尔和卡尔支持梅汝璈的意见。
接着,帕尔发言。他说:“我主张这二十五名甲级战犯一个也不杀,一律判无期徒刑。”
“为什么?”许多人感到大惑不解。
帕尔说:“因为我们印度已取消死刑。”
“印度取消死刑,是印度的法律。”诺兰说,“但不能以印度的法律代替国际法庭的法律。”
“何况世界上取消死刑的只有那么几个国家。”卡尔说。
与会的大多数人不同意帕尔的意见。
曼斯菲德尔说:“有些人可以判处死刑,但我不主张枪决他们。”
“什么意思?”好几个声音汇集在一起。
“可以把他们流放到苏联的西伯利亚大沙漠地带去,或流放到澳大利亚的大沙漠地带去!”曼斯菲德尔说:“我认为,把人处死太残酷了。”
穆尔德尔说:“把他们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地带去活受罪,更加残酷了,还不如把他们处死好。”
“我同意穆尔德尔先生的意见。”梅汝璈说,“假如征求被判死刑者的意见,他们决不会愿意过流放生活,而是希望一死了之。”
“我看,让被判死刑的人安乐死吧!”奎西安说,“比如说,给他们服安眠药。”
奎西安的话引起绝大多数与会者的反对,他们说:“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使千千万万人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就是零刀碎剐也是活该!当然,我们不会这样做!”
基南说:“我的意见,既然已被判处死刑应该处死。好,请诸位继续发言,哪些人该判死刑,哪些人该判无期徒刑或有期徒刑。”
梅汝璈发言,同意格伦斯基提出的量刑意见,但想到广田弘毅是侵华战争的主要策划者之一,应该定他的死刑。卡尔、穆尔德尔、欧涅特、曼斯菲德尔完全同意格伦斯基的意见。其余的人除帕尔坚持不同意判死刑外,都同意盖萨特的意见。
基南与韦伯低声商量几句,对大家说:“会议到此结束。请诸位进一步看看东京审判条例和二十五人的罪证材料,缓甲再进行表决。”
当天下午三点左右,梅汝璈驱车去中国军事代表团,向商震和喻哲行汇报上午的讨论情况。商震听完梅汝璈的汇报后说:
“好!经过梅先生据理力争,松井石根判死刑估计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总算能告慰在南京大屠杀中死去的五十万同胞的亡灵了!现在看来,东条和广田被判处死刑无疑,但格伦斯基先生提出的其他人,是否能被判处死刑,就很难说了。”
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两口,接着说:“欧阳修老先生抨击古代科举考试的弊端时,说过这样两句话:‘文章是古无凭据,唯愿朱衣频点头。’把这两句话改一改,用在麦克阿瑟先生身上也适合:‘量刑是古无凭据,唯愿军衣频点头。’但我们还要力争判处畑俊六、坂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南次郎、小矶国昭、梅津美治郎、铃木贞一、星野直树等八人的死刑,至少是无期徒刑。因为这些人都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
“我们一定努力争取。”梅汝璈说,“我与向哲浚先生商量好了,计划分头与各法律代表团团长联系,以争取大家的支持。”
“好!”商震心情沉重,“唉!我们没能惩办冈村宁茨,惩办西尾寿造、多田骏和石井四郎等罪犯,真是死不瞑目啊!”
喻哲行说:“不过,我们没有做软骨虫,也尽到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在思想感情上对得起祖国,对得起死难的同胞们!”
“只能这样聊以自慰了。”商震说,“当然,不管怎样,能够定这二十五人为甲级战犯也是一大胜利。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是中国人民的死敌!”
十月十二日上午,对甲级战犯进行量刑表决。
基南首先传达麦克阿瑟两点指示:一是帕尔、奎西安、曼斯菲德尔的意见,可以作为个人意见保留;二是要少判死刑和有期徒刑,多判无期徒刑。基南说:
“这二十五个人的判决书正在起草中,估计还有半个月可以完成。初稿写出来后,当组织各法律代表团团长讨论一次,然后呈送麦克阿瑟高总司令审定,争取十一月上旬或中旬宣判。在付表决之前,我说明一句,韦伯先生和我没有表决权。付表决由韦伯先生主持。”
韦伯说:“对每个被告,先有死刑和徒刑的表决,再有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的表决。”
“请允许我说明一句。”帕尔说,“我不主张判死刑,但并不是弃权,而应该计算为判徒刑的表决数。”
“应该这样。”韦伯说,“下面开始付表决。同意东条英机为死刑的请举手。”
除帕尔外,十个法律代表团团长举起了右手。
“东条死刑。”韦伯说,“同意广田弘毅为死刑的请举手。”
梅汝璈、盖萨特、罗伯茨、曼斯菲德尔、奎西安、穆尔德尔六人举手,广田仅多一票被定为死刑。
对土肥原贤二的量刑付表决时,除帕尔、盖萨特、罗伯茨以外,其余的八人举手通过为死刑。对松井石根和木村兵太郎的表决与上同,以八票通过为死刑。
对平沼骐一郎的表决,只有格伦斯基、梅汝璈、曼斯菲德尔、欧涅特、穆尔德尔五人举手为死刑,也就是六票赞成为徒刑。
对小矶国昭的表决,只有格伦斯基、梅汝璈、穆尔德尔、卡尔、诺兰等五人举手为死刑,六票为徒刑。以下的南次郎、畑浚六、荒木贞夫、梅津美治郎、东乡茂德、重光葵、木户幸一、星野直树、贺屋兴宣、铃木贞一、武藤章、佐藤贤了、桥本欣五郎、冈敬纯、白鸟敏夫、大岛浩、嶋田繁太郎的量刑表决,完全与对平沼骐一郎、小矶国昭的量刑表决一样,仅多一票为无期徒刑。
韦伯说:“付表决为死刑的有东条英机、广田弘毅、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坂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等六人,下面,进行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的表决。”
每个人举了十九次手,表决结束,除了白鸟敏夫、大岛浩、佐藤贤了、东乡茂德等四人为有期徒刑外,其他十五人为无期徒刑。
韦伯满意他说:“付表决结果,六人为死刑,四人为有期徒刑,十五人为无期徒刑,完全符合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少判死刑和有期徒刑,多判无期徒刑的要求!”
他说:“现在,对四个定有期徒刑的被告量刑,各该定几年徒刑好。这不好用举手形式付表决,请诸位发表意见。”
穆尔德尔说:“对这四个被告的犯罪情况,韦伯先生和基南先生都很了解,就由二位与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酌定吧!”
大家发言支持穆尔德尔的意见。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左右,寺崎英成给麦克阿瑟打电话,说重光葵的妻子葵子要求会见他,问麦克阿瑟是否同意接见她。麦克阿瑟一听,立即想起一九四六年四月二日,被判处死刑的本间雅晴的妻子虞子向他求情的事。他虽然接见了她,但还是坚持将本间处死。他想,重光葵的妻子要求接见,他一定是为丈夫求情的事。他想了想,同意接见葵子。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葵子由临时雇请的英语女翻译陪同来到最高总司令部,然后由特曼娜领着他们来见麦克阿瑟。葵子一眼见到麦克阿瑟,就扑通跪了下去,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虽然没有声音,但从她浑身的抽搐中可以看出,她正在艰难地哭泣。
“起来吧,有话请坐下来说。”麦克阿瑟面向年轻的日本女翻译,“请把她扶起来。”
女翻译把葵子扶起来,见她木头似地站在那里,又拉着她与自己肩并肩地面对麦克阿瑟和特曼娜坐下。
葵子五十来岁年纪,眼角细细地牵着一些皱纹,目光沉郁。一望而知,这是个因丈夫被关押三年多来的痛苦生活绞干了人生乐趣,而失去了鲜活劲头的女人。不过,她那清秀的脸庞,会说话的眼睛,猪胆般的鼻梁,线条柔和的嘴唇,还保持着优美曲线的身段,教人想到她曾经有过很美丽的年华。虽然经如水时光的磨蚀,现在依然隐约亮着几分丽色。
垂暮美女掏出手帕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伤心地说:
“我来拜见最高总司令,恳求阁下将我丈夫重光葵的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他已经六十二岁了,身体也不好,又只有一条腿,在监狱的痛苦生活是一般健康人体会不到的。对这样的人定为无期徒刑无异于死刑,究其实,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那我就定你丈夫的死刑。”麦克阿瑟说。
“我知道最高总司令不会这样做。”她说。
葵子又流下了几滴眼泪:“的确,重光葵在日本侵略中国的十多年中犯有严重罪行。但是,他是反对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的。详细情况我不说了,我带了他的一本日记,他反对发动太平洋战争的言行记载在上面。”
她从女翻译手中拿来厚厚的一本日记,走到麦克阿瑟面前,向他深深一鞠躬,双手捧着日记递过去。
麦克阿瑟接过重光葵的日记,说道:“能否给你丈夫改刑,等我看了他的日记以后再定。你回去吧,我会使你满意的。”
麦克阿瑟的寥寥数语,在与丈夫相依为命的葵子看来,真是一字千金,大有“增秩睹隆典,纶音播明庭”的感叹!她心满意足,感恩戴德,又面对麦克阿瑟跪了下去,激动得泪流满面。
葵子走后,麦克阿瑟将重光葵的日记交给菲勒士,吩咐他请人进行签定,看是不是真的。经过鉴定,这的确是重光葵于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五年写的日记。
他在日记中的记事很简单,往往只有一句话,或几个字。比如一九四一年九月六日,在裕仁天皇主持的御前会议上通过《日本国策施行概要》,决定对美国开战时,重光葵在日记中写道:“对美开战是极不明智之举,我为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力排众议无限痛苦!”同年十一月四日,日本派外交老手来栖英丰为驻美大使,协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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