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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火燎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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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见錤沣立即跳出探沟,感觉到同事把手中的相机拿走,跟著便是一只温暖强壮的手搂住自己的肩头。然後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就靠在錤沣的胸膛上,脸颊被他的柔软的上衣布料轻轻摩娑著,还有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传进耳朵里。
  
  「羊甯,你怎麽啦?还在发烧吗?」
  
  錤沣尽是担心的语气。羊甯被这个误解搅得直想发笑。没错,他是在发烧──但不是因为染了风寒。他渴望这个男人就像毒瘾发作般无法克制,而他虽然已经嚐过一次滋味,却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明明就在眼前却不可得,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錤沣的味道很好闻,隐晦而热烈的肉桂味和麝香味揉合在一起,著实令羊甯的感官知觉开始翻腾起来。
  
  在经历过与錤沣的一段之後怎麽还能对别的男人看得上眼呢?这个认知让他的眼眶噙满泪水。他装做不在乎地吸吸鼻子,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必须坚强必须果断。这不过是一时的放纵,好玩罢了。是自己无知,做了傻事,编织一个幻想世界,自顾自地把錤沣纳入其中,然而他的同事压根儿没有实际参与。万万不能让錤沣知道自己有多麽喜欢他。

29

  「我没事。」他倔强地避开錤沣关心的触摸。
  
  陡然一阵尴尬的沉默。錤沣清清喉咙。「我觉得你应该是感冒了,可能昨天晚上著了凉。这种病通常要一段时间过後才会出现症状。」
  
  赶在羊甯回嘴之前,錤沣把自己冰凉的手放到他额头上,嘴里发出沉思的声音。「很烫呢。我们应该──」
  
  「告诉过你了,我一切都很好!」羊甯突然扯著嗓子喊了回去。他不想被当成虚弱的病人那样看待。他不需要錤沣的同情。夺回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接著把赤陶片做上标签,放进收集盘里。「咱们继续干活吧。」
  
  「不了。」錤沣站起身,递出一只手。「一起走走吧。」
  
  羊甯弱弱地抗议了一句,马上被錤沣驳回。很快地两人便收拾好工具,盖好探沟,把收集盘端进小屋里。錤沣拿了一本地图,替两人的水壶添满水,羊甯装了些蕃茄、起司、火腿和面包到袋子里当午餐。便出发了。
  
  中午时分俩人已经爬到了位於自己的遗址上方的最大露头。他们沿著山羊步道前进,每隔几步就驻足查看地上的破陶片去推断帕尼萨22号坑的原始范围。又走了一段路後,才停下来在一棵老橄榄树的树荫下用午餐。橄榄树形粗短,枝干长年经受强风吹袭而严重扭曲,可是仍生命力顽强地挺立在条件恶劣的山腰上。羊甯拍拍树干後才靠了上去。他欣赏其韧性,暗自期许自己可以有这颗橄榄树一半的坚定。
  
  微风徐徐吹在身上彷佛在搔痒,羊甯打开午餐袋取出食物。空气新鲜而纯净,宁静的山坡沐浴在中午的暖意里。可以看见远处山下被森林大火烧出的一条线,清楚隔开碧绿与黑灰。他试著去想像还未遭受祝融之灾前的景色,该是山林葱郁,覆满松树与橄榄树,在烈阳照射下闪著银白的光点。火势蔓延的范围一眼难以穷尽,大片大片的黑与地平线交接。末了羊甯放弃猜想此地原有的光景,把心思拉回到当下的现实。
  
  他递了一颗蕃茄给錤沣,对方正懒洋洋地支起手肘撑在地上仰面晒太阳,头微微向後耷拉著,眼睛望著天空。同事接过番茄张嘴吃了起来,白色的牙齿咬著柔软成熟的红色果肉。羊甯愣愣地看著,强压下在这个不适当的时机涌起的性欲。錤沣就连吃个蕃茄都这麽性感:自己怎麽可能抗拒得了他?
  
  羊甯揉得塑胶袋沙沙作响,想要让自己分心,别再去想有关性爱的一切。他拿出烟熏香肠,无奈地看了一眼,又塞进袋子里。看这情形还是吃点面包和起司就好。这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面包和起司不会有什麽情色的联想。
  
  在他一阵瞎忙又心慌意乱的情况下,錤沣却悠閒自在地吃他的午餐。吃饱了,他转过头来面朝羊甯,说:「我想问一下,实在是这个问题已经烦了我整个早上……你真的不知道那块横梁断片有什麽意义吗?」
  
  羊甯眨巴著眼,试图集中思考。横梁。当然知道。他打开水壶,灌了一大口,决定坦承。「我当时在想别的事。」
  
  錤沣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反应。毕竟你昨儿个晚上冻得半死。在病还没痊愈之前,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水壶突地从羊甯手中滑落。在滚到山下之前他赶紧伸手抓住,跟著转头望向工作夥伴。「你以为我早上想的是自己的病?」
  
  「要不然你想的是什麽?」
  
  羊甯内心的诧愕太过强大,使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脸登时羞愧得飞红发烫。两人在山洞里的亲密之举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要是錤沣仅止於将他从暴风雨中拯救出来,接下来的一切都是自己发烧的脑子在睡梦中自导自演呢?这个想法顿时让他大为惊慌,倒抽一口气,喊著:「那事没发生。噢,上帝啊──那根本不是真的!」
  
  錤沣一下子便来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他。「冷静一点,亲爱的。那件事确实发生了。你,我,山洞……我们做了爱。不是你的幻想。」
  
  「我想──我还以为……」羊甯浑身发抖,把脸埋入手中。他觉得头昏眼花,但不知道是因为卸下心中大石还是因为发烧。
  
  「你真的病了。我是个该死的笨蛋。不应该拖你上山来的,可我还以为你想要看……」
  
  羊甯挣扎著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看什麽?」



30

  錤沣有些泄气的笑了笑。「我以为你想看自己的推论由始至终都是对的。那块横梁断片的确来自一间古朴时期的神殿,只是规格较小,可能跟个圣坛差不多,因为它的横梁是由赤陶所制,而不是石块……但总之,你是对的,而我错了。」
  
  「在更深的地层可能会有希腊青铜晚期的东西也说不定。」羊甯提出意见。
  
  「也许吧。等咱们挖深一点观察看看吧。你瞧那边。」錤沣手指著距离橄榄树约八英尺的露头边缘的一块地。
  
  羊甯之前太专注在看錤沣吃蕃茄了,所以没往那儿瞧,现在才仔细观察起来。他发现了一些类似田垄的突起土堆和直长线条,显然并非地质因素所造成,而是人为的结果。
  
  錤沣笑开了嘴,想必是很满意自己的发现。「明天我们在这儿挖一条新探沟。这里的沉积泥土比较少,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据我的推测,此处该是一间圣坛,而我们在山下的遗址呢大概是提供朝圣者歇息或祭司存放香火钱的房子……」
  
  羊甯静静倾听,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专心在听他说话。
  
  錤沣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膝盖。「你之前的推论是正确的。告诉我,现在感觉怎麽样?」
  
  羊甯一语未发地摇摇头。只觉得很累,所有的情绪彷佛都枯竭了。在这宝贵的一刻甚至连强作笑容的心思都没有,遑论对自己的研究和信念终获证实感到任何的喜悦。
  
  錤沣显然也看出他的漠然,索性提议爬到山顶上。羊甯同意了。收拾好东西,两人便上路了,艰难地朝著顶峰迈进,途中还越过了一崩塌的落石推。
  
  爬山的过程中谁都没说话。羊甯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宛如乱麻一般,脑袋昏昏沉沉。他只是一迳地把两只脚交替著向前踏,像机器人似的,眼睛死死看著石头的形状和颜色。錤沣突然开口说话。
  
  「你有想过那间圣坛供奉的是哪个神吗?」
  
  羊甯陡然停住脚,转过脸来看他。羊甯在心里纳闷,怎麽他的同事在经历过昨晚的事之後还能讨论考古作业。心陡然一沉,觉悟到原来工作对錤沣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一股愤怒跟著袭上心头。或许錤沣不想谈,可是这不表示自己也必须保持沉默!
  
  「老实说,」他用的是平静的口吻,「我想的是昨天晚上我们之间的事。」
  
  錤沣竟然脸皮厚到可以对著他笑出满口牙。「你想再做一次吗?」
  
  饱受惊愕的羊甯点了点头。
  
  「俗话说熟能生巧。」錤沣使了个眼色,有些调侃地说:「其实你也已经接近完美了。」
  
  羊甯感觉到热意从脸上蔓延到耳根子。「有这麽明显吗?」
  
  「是啊,」錤沣瞄了他一眼。「我很好奇。在我之前你都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吗?」
  
  脸上的红意又加深几许。羊甯小心翼翼地踩著石头遍布的崎岖山路向前行。「我在大学念书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我们做了几次爱,可是彼此都不怎麽享受。我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一直到取得博士学位以後才终於有勇气做出行动。在还没到博物馆上班之前,我……我去过几家酒吧……」
  
  「我猜猜看。」錤沣语带挖苦。「你喝醉了,别人一钓你就上钩了。」
  
  羊甯顿时觉得很羞愧,但也只能点点头。
  
  「你帮人口交过。」錤沣眼睛盯著他的表情看。
  
  「是的。可是我只舔他的阳具而已,其他什麽事都没做。」羊甯跳上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局促不安地动著。「我干什麽要跟你说这种事?」
  
  「因为我想知道。」錤沣靠近几步,抬头看著他。錤沣的眼睛炯炯有神,酷阳在他那张坚毅而英俊的脸上投下黑影。「这麽说你没让别人进入你的身体过,是吗?」
  
  「我不想讨论这种事!」
  
  錤沣一手抚上羊甯的臀部,将他带向自己。「我想要当第一个摸遍你全身的男人。」
  
  「放手!别让人瞧见!」
  
  錤沣不禁失笑,松开手,转身指著山顶。「谁啊?这里就只有你我两个人,宝贝。」
  
  「天神会看见的。」羊甯不知道这个想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可却认为此话并非戏言。「我们现在是在山上,天神都是住山里的。不论是希腊诸神还是中国的神……山是神圣之地。」
  
  錤沣闻言马上後退一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说的没错。我道歉。可是你现在站在石头上的样子好可爱啊,看上去既有目空一切的傲慢又带著惹人怜爱的天真……」



31

  可爱?羊甯眨了眨眼。錤沣觉得他很可爱?羊甯从石头上爬下来,走了一小段路站到山脊上,俯瞰底下绵延起伏的的山谷丘陵。
  
  「我说真的,羊甯,你很可爱。既可爱又热心,还怀著无比的热情。这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特质。」錤沣来到他身旁站住,双手踹在裤袋里,眼睛凝视前方的景色,缓缓开口说道:「几年前我去看了你在上海博物馆举办的中国古镜展。你很强调围绕著这些镜子而发生的浪漫故事。尤其是那位公主和她的夫君的感人爱情……」
  
  「破镜重圆。」羊甯轻声地引用了这句成语。「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故事。」
  
  「你是一个浪漫的人。」
  
  羊甯面露羞涩,双颊通红。「这有什麽不好?」
  
  錤沣转过脸来注视著他,彷佛看了有一世纪之久。「没有,」他说。「没什麽不好。」
  
  两人在山顶上又逗留了几分钟之後才开始下山。在经过露头和橄榄树循原路往回走的时候,羊甯试著说些轻松的话题。錤沣似乎是决心避开任何严肃的讨论;但如果聊些适当的家常閒谈他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你为什麽会留在伦敦大学?」他问道。「我知道你在那儿有终身职,可是你授课并不多,那又为何要待在那样的地方呢?」
  
  錤沣扭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我需要大学的体面名声。介绍自己的时候,教授的头衔是比宝藏猎人还要好听多了。你该知道哪一个在社会上比较吃得开。」
  
  他稍作停顿,一手掠过俐落的短发,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扭曲。「我一年大约开十门课,比许多资深的大学教授还要多。伦敦大学有很棒的图书馆,我在那儿也交了几个好朋友。」
  
  「几个?」
  
  錤沣皱起眉头。「两个。」听见羊甯错愕的惊呼,他连忙补充道:「其实友谊也没那麽伟大。」
  
  「你不寂寞吗?」
  
  他笑了。「我的天啊。你这是哪门子问题啊?」
  
  「真诚的问题。」羊甯连走带跑的赶上錤沣,与他并肩走。「我喜欢我的工作。我在博物馆有许多朋友,工作以外也有很好的社交生活。在宁静的住宅区有栋舒适的公寓,明年还打算买一部新车。可是,錤沣,虽然我日子过得滋润,身边有很多不错的人,但还是常常觉得孤单。」
  
  錤沣对话题绕到这上面来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脚尖划著泥地,目光闪躲。「你可以养只猫。」
  
  「我有一只母猫,名字叫老鼠。」
  
  「只有超级怪咖才会把猫取名老鼠!」
  
  「錤沣,请听我说。」羊甯注视著爱人,用最诚挚而坦率的语气说道:「虽然我有这麽多朋友,可是没有一个知道我是同性恋。他们甚至连怀疑都没有。我──我瞒著所有的人。」
  
  錤沣歪著头,眉头微微蹙起。「你觉得很羞愧吗?」
  
  「不。」羊甯耸耸肩。「只是我已经习惯了隐瞒。而且我没有任何特别的人可以让我坦白。」
  
  「你有没有试著找个人交往看看呢?除了那些姓氏不明的一夜情以外。」
  
  羊甯腾地一下子红了脸。「事情没这麽简单。你也知道的……」
  
  錤沣的表情变得凝重。「你不想丢掉工作。」
  
  「我相信要是上级知道了,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我。」羊甯觉得自己应该要替老板辩解,即使心里不清楚是什麽动机。博物馆的董事只有在他上电视主持纪录片的时候才知道他这个人,也许他根本不在乎他的一个馆长是同性恋,但话又说回来,或许他会介意。羊甯从来不想冒被炒鱿鱼的风险去找出答案。
  
  「如果你真能这麽肯定的话,就不会隐瞒了。」錤沣伸出一只手扶著羊甯趔趔趄趄地走过落石满布崎岖难行的一个路段。「那你的父母亲呢?他们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们。」羊甯暗自庆幸两人的注意力此刻是放在脚下的路。可以感觉到脸上的红晕又回来了,声音里有颤抖,每当他提起家人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反应。
  
  「我的父亲……非常古板。他和母亲两人做了很多牺牲一心栽培我上大学,希望我可以继承他的事业当一名会计师;他在上海有一家事务所。他一直很失望我进了学术界,可是母亲知道那对我意义重大,於是说服父亲支持我的志愿。就跟天下所有父母一样他们也盼望我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婚姻,给他们生一个可爱的孙子……」
  
  「真遗憾。」錤沣转过身来再度递出一只手。
  
  羊甯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发现自己不想放开了。他想要就这麽一直握下去。「我很寂寞。这就是为什麽我──」他陡然咽住不说了。
  
  錤沣好奇地看著他。「怎麽啦?」
  
  羊甯强迫自己对上他的目光。去它的理智;他一定要说,不管结果会如何。「这就是为什麽我会爱上你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我从没想过会碰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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