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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藏玄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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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英杰匆匆忙忙地走着,在这夏天的深夜。街道两旁的楼房有的窗户还亮着灯,一轮明月静悄悄地升起在天空,像是怕人发现一样,尽量将那本应是晶亮的光收拢得模模糊糊。星星几乎看不到,当然是在空旷的地方,与此对比,路灯显得格外亮,却是一种带有病态般的光亮,再加上几分静谧和寂寥,这夏夜冷清得像是冬天的夜晚。气温也确实降了下来,前天的一场大雨,让秋天般的肃杀提前进入这个城市。街道的边角上有被大雨扫下来的落叶,只一天就发黄了。

汗水渗了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天气,而是胡英杰走得太快了。“能不快吗?”胡英杰像是和人聊天一样地想,“这可是命令,就像部队上级的命令一样,咱得以最快的速度执行,不含糊,没有二话,谁让咱是干保卫的呢,谁让咱是人家的下级呢,谁让他们这么有钱呢,咱就是一个听喝的。不过,你们也不要看不起咱,咱挣得不少,不比你一个公务员的处长差。啥?咋的,你们有权,有灰色的、黑色的收入?咱也不差,只要把上边侍候好了,奖金大大的。大大的,对,大大的。”胡英杰最爱说这个日本式的形容词了。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要是表现好,又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他们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真是怪了,像是家里种了一棵摇钱树一样。”这个问题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总是想不清楚。“管它呢。反正给咱就行了。咱不操这个心,这不该咱管。咱管的就是揍人,就是保护头头脑脑们。”一想到打人,胡英杰兴奋得浑身发抖。他是个健壮的人,在部队干过侦察兵,擒拿格斗是他最擅长的,也因为这一点,简万库把他像私人保镖一样使用。

“这电话来得有点儿蹊跷呀。”胡英杰光滑的大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这在他来说,是很不容易的。“来得挺急,好像他很着急,对,是着急。能不急吗?窝里反了,没有人不怕这一点。这么晚叫我,过去只有简万库,就是那个简总这时候叫过我。‘胡黑子,你来一趟。’妈的,这小子就是这么叫我的,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哼!可你会咋样?有没有报应?人在这个世上就讲个报应,老人说得对,造的孽,现世报。”想到这里,就连这个不知道什么叫仁慈的壮汉都紧张了起来,脚下动得更快了。

已经走到简万库家的楼门口了,胡英杰喘了一口气,跨着大步走了进去……

他可不是个好事的人,不,相反,他是个与世无争、喜欢安安静静地过小日子的人。这六十多年,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没有和人争吵过,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如果有人把他的经历或者形象,抽象地写成字的话,那就是那个著名的“忍”字。忍让的回报也是很高的,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处长了。对像他这种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更遑论惊人业绩的人来说,也称得上是功成名就了。他目前住得好,吃得好,每天清晨都去锻炼身体,做那些古洛说的吴刚砍桂树的运动,和那些想多活些日子的人一起切磋长生的秘诀,虽然切磋来切磋去,人数在不断地减少。

这一天真没有什么异常,当然他不会和公安局的人讲的,而是他在内心里千百次问过自己,答案总是否定的。“真没有预兆,昨晚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一个。昨天白天更是平静,也就是晚饭时老婆打了一个碗,这太常见了,这个老婆子手脚越来越不利索了……不,没有,没有任何预兆。连喷嚏都没打一个。”他现在懊悔的是,不应该违反他一生的信条“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他不知怎么,心头一动,就使数十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楼道里和往常一样,蒙着一层灰色,这是微弱的晨光。空气比往日要潮湿一些,让他干燥的肺部感到一阵阵的凉爽。他呼吸着这冰冷的空气,将这种感觉理解为清新。其实据说早上的空气并不好,因为植物在夜间释放出了太多的二氧化碳。正当他抬头呼气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防盗门开着。本来这没什么,邻居是个有钱的单身汉,虽然穿着很时髦,但也遮不住那土头土脑的气质,这很让他看不起,特别是这个年轻人又很傲慢,这更增加了他的反感。所以,要是往常他会理都不理地走过去,也许心里还要吵骂几句“这个土包子,还当是在农村呢。”但不知今天怎么了,他突然心头一动,就走了过去。“唉!有人没有?关上门,注意安全。”他都奇怪,今天怎么有这么热的心肠。“我可能本来就是个好人。”他后来一边回顾着,一边清算着一生做过的好事。但是门里没有回答。于是,他就推开门,想再喊一声。“这回要是再不应声,咱就走。”他暗自下着决心。但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的心猛然一缩。这完全是直觉,虽然他从没闻到过这么刺鼻的血腥味道。他只看了一眼,多豪华的客厅!一个人躺在华丽的羊毛地毯上,白色的睡衣上沾满了他可以断定的鲜血。“死啦?”他有些不相信,就颤抖着慢慢迈开步子,虽然步伐很小,但他觉得似乎要摔倒了一样。刚走出几步,他就意识到不能破坏现场。“告诉老伴儿,让她报警,我在这儿守着。不,还是在门口守着。”他害怕待在这个房间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经济处和反贪局等几个部门成立的联合调查组,经过相当保密的调查,果然查出拓展房地产公司有许多问题。这个公司实际上是属于一家叫远大公司的,类似于子公司。远大公司收购了这家原本是国营的企业,并上了市,简万库是总公司任命的,他虽然有总经理的头衔,但必须听命于总公司的总经理。此人叫夏侯新生,和这个复姓一样少见,他也是全市少有的著名青年企业家,据说身价上亿,而且没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这在企业家中实属凤毛麟角,但他还真没有什么污点。据说他不太管拓展的事务,知情人说他这个人对下面比较放手。简万库可和他的头头不一样,什么坏事都敢干,行贿、偷税、漏税这些企业间司空见惯的问题他都有,而且数额较大。由于这个案子涉及人员较多,惊动了市里,市委书记、市长准备开个专门会议,解决拓展的问题。

“不能说是惊天大案,可也算得上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了。”李国雄最近很会转文,让胡亮听得不寒而栗,但他还是笑了。因为最先发现拓展公司,即简万库罪行的是胡亮和古洛,而且正是在他们的一再坚持下,才从一个不起眼、不确定的恐吓电话案中挖掘出了一个大案。胡亮很是得意。

“我告诉你,我早就觉得那个姬红雨的案子不简单,很深奥呀。我们做公安工作的就是要有这样的敏感性,还要有耐心,要锲而不舍。”李国雄背着手,面色凝重。坐在沙发上的古洛被他这煞有介事的样子惹得差点儿笑出声来。李国雄看到了古洛的表情,脸红了一下,说:“当然,我这还是年轻时跟古洛同志学来的,但我一直没忘。”这次是胡亮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就不简单,我的记性就不好。比如,领导前几天说过的话,我早就忘光了,要不,我的仕途不顺呢。”胡亮一本正经地说。

“嘿嘿,你这小子就是‘撅嘴骡子卖了个驴价——贱到嘴上了’。”李国雄红着脸说。

“不许骂人!像个领导吗?”胡亮说。

“你小子,真拿你没办法。”李国雄苦笑着说。

电话铃响了,胡亮接过电话,刚听了一句,就问道:“地址没错吧?我们这就去。”他放下听筒,脸色凝重地说:“简万库死了,像是被杀。”

“什么?”李国雄大喊了一声,“好家伙,真动手了。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呀。”

古洛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李国雄说:“案子越来越大了。”

基本上可以肯定简万库是被杀的,看样子凶手是个力气很大的人,但似乎经验——就是杀人的经验不足,因此,简万库就有了争取生存的机会,虽然事实证明这是无益的挣扎。同时,也为此受了多余的罪,他的身上有七个血洞,睡衣都被染红了。

“你进来时,门是开着的?”胡亮问那个自认倒霉的邻居,他叫莫管诗,是个退休的处级干部。

“开着呢。”莫管诗脸色铁青,他的妻子在旁边站着,本来是想来照顾他的,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比她丈夫更糟糕。

“没有其他异常情况?譬如,昨晚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莫管诗摇摇头,“本来说要安装统一数码大门的,可这些物业,从来不负责任。”莫管诗有个长处,一旦指责别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是最好的。

“我一进来,就看见他躺在那儿,浑身是血。我很镇静,先叫我老伴打电话报警,而我呢,就在这里保护现场。可你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想想和一个死人,而且是我讨厌的死人在一起是啥滋味……”

“你讨厌他?怎么回事?”胡亮立刻问道。这让莫管诗又懊悔起来:“说这干啥?好像我跟他有仇似的,敢情不是怀疑我吧。”他害怕了,“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死了,让我讨厌。”

“我明白,你先别着急。我们问的是昨晚你们没听到什么吗?”古洛在旁边笑着说。莫管诗筋肉绷紧的脸松弛下来,但依然很严肃,他说:“真没有,不信问问我老伴儿。”他的妻子——一个瘦小的老太太——赶紧摇摇头。

“你失眠吧?”古洛看看她的脸色说。

“对,可我真是什么也没听见。”老太太说。她的表情、语气没法不让人相信她。

胡亮和古洛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邻居,昨天晚上没有人发现不正常的情况。

凶手就像一阵微风一样轻轻掠过,带走了一个灵魂,而这风连一片树叶都吹不起来。人的生命真是比鸿毛还轻。

简万库无声无息地死了,像静静地睡过去了一样,虽然死前可能叫喊过,但公安局,特别是胡亮的刑警队却喧嚣起来。局里的一把手和李国雄召开了破案的会议。一把手皱着眉头,吸着烟,听完刑警们的案情汇报和分析后,口气沉重得像是在悼念死者似的:“这都半年了,咱们市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案,就是有那么几个,不出二十四小时都破了。这回怎么样?我看二十四小时不可能了,因为听大家讲,而且我也是这么判断的,这是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精心策划的谋杀。这样一来,就增加了我们破案的难度。不过,这事已经惊动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他们很关心,因为这个死者,好像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人脉不少。刚才政法委杨书记来电话,让我立下军令状,限期破案。看,压力来啦。我的压力大呀!你们也不小。我的意见是抽调精兵强将,用最短的时间破案,至于多长时间,我还没考虑好。你们看怎么样?”他看看李国雄。李国雄的眉头比他的皱得还紧,但看到局长看他,眉头上的锁立刻就掉了下来。他笑了笑说:“请局长放心,我们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来。胡亮你有信心吗?”他看了看胡亮。

“有。”胡亮坚定地说。局长笑了:“我就知道咱们小胡行。好,干活吧。”他站起身来,捻灭了烟头,转身走出门去,李国雄紧跟其后。但到了门口,他又折了回来,走到胡亮面前,小声说:“让那老家伙卖点儿力气。”虽然他知道古洛天生的敬业精神,但还是不放心,因为古洛毕竟退休了。

“哪个老家伙?”胡亮笑着说。

“你又装蒜,是不是?”李国雄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胡亮的脸,威胁地说。

这时,老家伙已经行动起来了,准确地说,是头脑动了起来——像长久不用的发动机一样,开始的时候,总是有滞涩的感觉,但一会儿工夫,就发出轰鸣,快速运转起来。

“简万库的死,肯定是属于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且肯定是和他们那个公司的事情有关。这么说,姬红雨说的应该是真的。但是……”一丝古怪的阴影掠过了古洛的心头。“不应该是这样的呀!简万库难道……不,先不要下结论……我这是怎么啦?连自己的原则都忘了,我真是老了。必须是先看、先听、先走动起来。而且要总结,不断地总结过程,勾画出一幅画,再把事情,不管是知道的事实,还是想象的,都放进去,让图画完美,无懈可击。这是我的路数,凭着这猜想和推理,我才成为神探的。但这次是怎么啦?似乎乱了套了。不,让我把这个案子整理一下。”于是,古洛和往常一样,在脑子里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按时间顺序理了一遍。“先是姬红雨报案,是恐吓电话,当时我们没有太重视,结果是姬红雨被打。在寻找嫌疑人的过程中,找到姬红雨的父亲,他们断绝了父女关系,而且有很大的仇恨,特别是樊高的秘密姬红雨知道,樊高便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打了恐吓电话,这是一个陌生人揭发的。姬红雨母女开始时似乎也认可,是似乎吗?不,可以说她们认定了樊高。不过,樊高逃跑了。为什么?是觉得事情败露了?还是不想和同伙分那笔赃款了?总之,他潜逃了,或许是畏罪潜逃,目前也只能有这样的解释。但恐吓电话并没有因此而中断,不,不仅如此,而且变本加厉。甚至连我们都听到了,频率够勤的。这时,姬红雨才说出来她知道的真相。于是,我们便开始调查简万库。目前只知道他的分公司有严重的行贿等犯罪行为,涉及人很多,甚至纪委都加入进来了。可就在这时简万库却死了,被人杀了。谁有杀他的动机呢?对,这是最关键的,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其他的都可以在蛛丝马迹中找到,但……”胡亮的电话没有允许古洛做他那著名的猜想。

“我已经到简万库被杀的现场了,你也过来吧。”胡亮说得再简单不过了,但这却是侦查案件所必需的,也是古洛最喜欢的实践——仔细地勘查和还原现场。因此,胡亮已经第二次来现场了。

古洛到现场时,胡亮已经将现场勘查了两遍。“做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胡亮的语气很平静,但古洛知道他心里已经像炸弹一样爆炸了。

“到周围走走。”古洛很相信胡亮的勘查能力,就提议说。

“正合我意。”胡亮勉强笑了笑。

这是个不错的小区,简万库的楼前有一泓碧水,如果再扩大一些,就可以划小船了。小湖泊的周围是水泥马路,马路两旁绿树成荫,在微微吹来的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树林后面有绿地和花坛,还有些健身和供儿童玩的器材。古洛和胡亮沿着小湖泊走了不远,就拐了个弯,面前出现了小区的大门。胡亮走在前面,先进了收发室,古洛在进去前看看周围,这里没有门卫。

收发室里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有些土气,像是农村来的。她看见走进来一个年轻的警察和一个老人,就赶紧站了起来。她个子很高,微微低着头,默默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你是小区的……你们没有保安?”胡亮问道。

“有过,可人家嫌钱给得少,走了。这不,物业正找着呢。我现在替他们值班。”她停顿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但进来一个人,打断了她的话。“两位是……”这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和现在的小生男演员很相似,如果去除掉脸上的邪气,就是个英俊的男人。“哦,对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物业公司的副总经理。”说着,他拿出两张名片,递给了胡亮和古洛,同时挥手示意那个女人出去。

“你知道这里出事了吗?”胡亮瞥了一眼名片,知道这个人叫白来慧,“白总。”胡亮把他的头衔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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