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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久天长-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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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他一边流畅自如地冲茶、刮沫、淋罐、烫杯,一趟低快均匀的洒茶过后,保成这才调整呼吸,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容可。
容可接过,却不急着饮下,只半倚着亭柱向外看去。
“茶凉伤身。”
保成挑起眼角,端着精致小巧的茶杯,慢悠悠地坐在了亭中央的石凳上。
容可低头一笑,利落地转身落座,仰头将茶一饮而尽,放下了手中已然空掉的茶杯,反手又要去取另一杯尚冒白雾的热茶。
“你什么时候学会牛饮了?”保成皱眉,对某人浪费自己心血的举动大为不满。
容可指着亭外雪景,笑着说道:“若一味拘泥于饮茶的方式,又如何能尽享眼前美景呢?我们出来为的是赏雪,而非饮茶。”
保成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明明是你先提出要来泛舟亭扫雪烹茶的,现在却成了我一人烹茶,你自己只管‘赏雪’。昨晚你半夜闲游,非要夜赏厚雪,拉着我跟你一起疯也就算了,怎么今天劲头还这么足!”
“无他,但兴起耳。”容可微笑回答。
真正以雅致趣味赏雪的人,其实也就只有保成和容可了。
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打雪仗——尤其是宫里那几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瑞雪兆丰年之三:皇宫】
就在容可与保成二人饮茶赏雪之时,梧桐一行人已回到宫中。
不想打扰女儿的休息,于是梧桐便将薛御医请来,详细询问过了敏彦的病情后,在薛御医的再三担保下,她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没过多久,如意夹着一身雪粒子进了景泰殿主殿,边跺着脚边叫喊道:“母后!我来了!”
梧桐闻声出来,见如意两手冻得泛红,就递给他一个刚从苏府带来的改良式暖手炉。如意接了暖手炉,搓了几下,又放在一旁,转而将身上冰凉的外衣脱了下来。
“来,放这边烘干了再穿吧!”梧桐指挥着如意把外衣架在火盆上,数落起他来,“你这孩子啊,这么大的人了,竟还不知道外头下雪就得加件斗篷。桓泰殿这么偏,你就算用跑的,也要跑老半天才能到这里来呀!”
如意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觉得母后这里暖和吗?嘿嘿,所以我就跑来混顿晚饭吃。”
梧桐一个没忍住,使劲地戳戳他的脑门,又命人去给他找了身合适的衣服,让他穿上保暖。
“母后,是不是皇兄来了呀?”活泼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这属于宛佑那个平日里对温颜阴阳怪气的小鬼,“是你吗,如意皇兄?”
“是我。”如意扬声回应。
刚把外衣的纽子系好,宛佑就从屋里蹦了出来,笑着拉起如意,硬是把他往外拖:“皇兄皇兄,坐在屋里多没意思呀!咱们出去玩吧!”
如意有些发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梧桐。
梧桐笑着解释道:“他中午在苏家已经和一群孩子打了半天的雪仗了,还没玩够,这会子总想着要怎么继续呢!”
“啥?打雪仗?!”
如意立即用比宛佑还大的声音发出了怪叫,“宛佑啊,你皇兄我年纪可不小了,老胳膊老腿儿的,万一不小心摔着碰着,到时候伤筋动骨了,以后可就没人帮你去跟太傅求情了哟!”
宛佑小脸一板,嘴巴一撅:“皇兄糊弄人!”
“咳咳,皇兄才没糊弄你呢!就拿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来说吧,你可知……”
正在如意想方设法地要躲开“打雪仗”这种对他来说略嫌幼稚的游戏,双目炯炯的梧桐忽然发话:“刚才在家里的时候,我怕带坏几个孩子,所以就没敢陪他们一起玩。既然宛佑意犹未尽,那不如我们三个就在景泰殿后面的小院子里大干一场?只要多穿一点儿就不会冷的,我有经验,一玩开了,绝对浑身冒汗,包你不再冻得直打哆嗦!”
如意瞠目:“母后,我……”
“放心吧,没人会看见的。而且我可以让小忧和小喜帮着咱们把风。”梧桐堵上了如意的第一个推脱借口。
如意结舌:“可是,您……”
“没事啊,在我的景泰殿里,谁敢说个‘不’字?没人看咱们笑话。”梧桐塞回了如意的第二个逃避理由。
“……好吧,母后如果坚持的话,我就……”
如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宛佑拽出了门外。
三人来到后院,宛佑一声欢呼,驾轻就熟地奔进了雪地里,团起一把雪就往如意脸上扔。
如意侧身躲过宛佑的偷袭,愁眉苦脸地蹲下,“母后,万一皇父回来了,看到我们……呃!嘶!”
梧桐袭击得手,如意被打中了鼻子,雪融化在他的脸上,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的鼻梁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的下巴。
拍拍手上的雪沫子,梧桐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如意抹掉脸上迸得到处都有的雪渣,慢慢地起身,慢慢地朝回走,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呀?生气了?”梧桐不信邪,对宛佑招招手,牵过他,母子二人鬼鬼祟祟的,非要绕到如意前面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生气了。
“砰”地一下,目标比宛佑更大的梧桐中招。
前边,如意已经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让母后再暗算人!哈哈哈……哦!”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施计者终归会被人算计。宛佑手上仍残留的雪片足以说明他的投掷技术是多么的高超。
“宛、佑!”如意叫着跳了过去,却在中途被梧桐的一记雪球砸到了。
“哈哈,母后好厉害!”
宛佑还没笑完,就同样中了梧桐的雪球攻击。
“啊!母后你耍诈!”
“不耍诈怎么打得到你们?”梧桐笑着后退,准备发起第二波进攻。
“宛佑,我们联手!”
“我才不和皇兄联手,都被打着好几次了!”
“臭小鬼!你说什么!看招!”
“哎哟!”
“你们两个,都不是本娘娘的对手!哈哈哈!”
三人顿时闹成一团。
景泰殿热火朝天地打起了雪仗。熙政殿这边,却因敏彦的受寒而显得有些冷清。
一贴药进肚,敏彦感觉自己身上暖和了很多,也不用躲在被子里打哆嗦了。她披衣下床,推开了窗户,望着殿后的雪景。
温颜检查过一遍外屋所有火盆的燃烧情况后,返身走回里屋,却见敏彦这么不注意,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就站在冷风倒灌的窗户边。
“敏彦!”
他不禁要抓狂发火了:到底是谁前一天晚上不肯说实话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仅不能跟着母亲一起回外祖母家,还要躺在床上安静休养至少一天一夜?
敏彦像个办坏事被抓的孩子似的,连忙虚掩上窗户,“我感觉好多了……”
“那也不行。”毫无回旋余地,温颜走过去将窗户关得死紧,“不然微臣可就不给您糖叶子了。”
怎么每次都拿糖叶子要挟人!
“……不给就不给。”敏彦赌气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见她这么耍小孩子脾气,温颜的心反而立即软了好几层。他连人带被地将敏彦抱了起来,笑着哄她:“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敏彦躲在被窝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朕开玩笑?”
生病的人,总是爱撒娇。
温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敏彦的后背,笑道:“不敢。”
“哼。”
敏彦满意地把头露出来,甚是威严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虽然很没威慑力,还带着些沮丧情绪。
“很遗憾是吧?因为没和太后娘娘一起回去。”温颜能猜得到她的沮丧所为何事。
敏彦点头,又摇头,最后甚是委屈地说道:“我头疼。”
温颜又拍拍她的后背,小声说道:“睡吧。睡一觉起来,头就不会很疼了。”
“嗯。”
敏彦动了动肩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晌后,她就这么裹着一床厚厚的被子,靠在温颜怀里,缓缓睡着了……
自编自演
孙歆的忽然出现,使孙府此时炸开了锅。
而他极具震撼的回家方式,更是令大家饱受惊吓。
别的不提,单一个在冷风刺骨的夜晚横卧于门前,就足够众人六神无主了:到底是谁这么丧尽天良、胆大妄为,将平素甚少与人结怨的礼部侍郎大人弄晕后扔在了孙府门前?
惊吓过后,回了神的孙府管事们个个都尖着嗓子迭声命人去请来京城所有能喊上名号的大夫,不为其他,只因孙歆已经被冻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或者该说,他能不能呼吸都成问题了。
空置已久的房间里,很快就架起了火盆。丫鬟们进进出出,为孙歆换下了冰冰凉的衣服,又为他用热水擦脸擦手;小厮们出出进进,抱来了一床又一床的厚棉被,加盖在孙歆身上。
孙母本在佛堂为远方的儿子祷告着,一听说不该此刻回京的孙歆被抬进了府里,就先慌了七八分的神。待她赶至孙歆所住院落、见到他那不省人事的样子时,不由得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呐!奉旨去漠南也就罢了,竟又被人这么折磨,究竟是谁害了你?我的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闻讯而来的孙老爷子尚未瞄到孙子的人影,便听见了儿媳的悲恸嚎哭。他不由大怒,拄着拐杖使劲地敲着地面,几乎要将脚下的青石地板敲出一个地洞来。
一把推开小儿子正要搀扶自己的手,孙老爷子跨进门槛,高声训斥道:“哭什么?!老夫还没咽气,轮到你哭了吗?歆儿没事也要被你哭出事来了!出去擦干了眼泪再进来!妇道人家,没点见识!”
孙母被公公好一通教训,还真回过了劲儿。她轻轻地抽噎着,却仍旧抹着眼泪,悲悲切切地看着床上僵直地躺着的孙歆。
不到盏茶功夫,孙府内就聚集起了数位京城名医。围绕孙歆的冻伤及体内积存的寒气,众人低声交流着,尽管他们很快就为孙歆身上几处比较明显的冻伤涂抹了药膏,但内服的汤药该怎么熬制,却让名医们露出游移不定的神情了。
谁不知这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子是孙府嫡孙?谁又敢麻痹大意地随便开药方?何况,孙家孙老爷子就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万一出了哪怕丁点的差错,他们谁能负起责任?
眼见大夫们面露难色,孙母没等他们多做说明,便打从心眼里认定了儿子凶多吉少。
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
孙母顿觉天旋地转,朝后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惊叫道:“啊?快来人,夫人晕过去了!”
马上有其他丫鬟慌乱地伸手去扶,“快过来把夫人搀到外面去透透风!大夫,大夫!赶紧给我们夫人瞧瞧!”
“夫人,您醒醒!醒醒!”
“夫人?夫人?坚持住!孙大人没事,他没事呀!”
屋里一片混乱,孙老爷子剜了一眼孙正,点点拐杖,然后先行走了出去。
孙正自知难逃一劫,只得低了头跟着父亲一起走开。
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地,孙老爷子忽然回头,暴怒地挥着拐杖奋力往儿子身上砸,边砸边不顾老迈之躯地狂吼道:“我打死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身手矫健灵活的御前统领孙正,此刻却不敢躲避,唯有以手抱头,嘴里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会昏迷这么久?我只是轻轻打昏他而已呀!”
孙老爷子挥舞了半天的拐杖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用拐杖撑住自己的大半重量,一手指着孙正的鼻子,怒道:“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想想后果?老夫让你把人带回来,不是让你把动弹不得的病人带回来!”
“明明是您说要做得隐蔽些,不能让人看出问题,所以我就没敢特别让人注意……嗷!”
孙正的辩白还没来得及说全,就又吃了孙老爷子一拐。
“孽障!你这个笨蛋不孝子,你气死老夫算了!”孙老爷子气得脸色通红,额头冒烟,“老夫让你别惊动其他人,那是为了防着敏彦丫头发现咱们的小心思,不是让你假戏真做冻死你的亲侄子!你懂不懂?懂不懂?!下次换你去外头睡一夜试试,你愿意吗?”
“不是的,我……”
孙正的辩解刚起了个头,就听前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紧接着,有人喊道:“宫里派来御医了!”
“这下咱们该怎么办?”孙正尴尬地瞥了瞥父亲的脸色,简直是……惨不忍睹。
“还能怎么办?”
孙老爷子一瞪眼,迅速换了表情,从勃然大怒变为伤心欲绝,甚至还挤出了几朵小小的泪花。他颤巍巍地拄着原本用来当凶器追杀小儿子的拐杖,一步一抖地迈向孙歆所在的屋子,逢人便哽着声音叹道:“呜呜呜,我可怜的歆儿!”
面对父亲的精湛演技,孙正张大了嘴巴:高,实在是高!
隔日,敏彦下朝回宫,符旸尽职尽责地跟在她身后。
因见有个年纪不大的侍卫凑过去对着符旸说了些什么,于是当那个汇报完事情的侍卫走后,敏彦若有所思地问道:“孙统领有多久没进宫当值了?”
符旸靠前回答:“禀陛下,孙统领正月轮休,目前宫中守备事宜皆由微臣代为接管。”
“从初一到现在,他一直没进宫当值过一次?”敏彦皱眉,总感觉其中有什么问题困扰着她。
“是的。”符旸看敏彦有些奇怪,便斟酌着多解释了几句,“陛下,微臣老家距京城太远,又不似孙统领这般有老父尚还健在,所以微臣与孙统领原已商量过了,每年正月,只需微臣一人当值即可。”
敏彦未做评价。
刚进殿内没多久,敏彦还没把手暖热乎,孙老爷子就进宫谢恩来了。
让德高望重的老大臣跪在地上谢恩可不是敏彦的作风。她离开御案,走到孙老爷子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又着人搬来了椅子,请他坐下说话。
孙老爷子未语先叹:“唉,还多亏了陛下派去了御医,这真是……老臣感激不尽呐!若不是有御医在,歆儿这回哪能这么快就清醒?”
敏彦道:“老大人感谢的人不该是朕。”
“那是……”孙老爷子心中已有人选,可他就是想装傻。
“是温颜。”敏彦眉眼一转,笑意盈盈,“昨日朕接到萧近来信,说孙歆大人无端失踪。朕正准备回信让他继续寻找,不料却惊闻孙府发生了如此大事。朕一时没了主意,幸亏有温颜在旁提醒,这才记得传旨命御医院派人前去救治。”
“哦,是嘛。这可不能听听就算完,回头老臣定要让我们家小子亲自进宫来感谢温大人。”
孙老爷子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流,原是来谢恩的,现在弄清楚了真正该谢的人,却又拉着架子不肯屈尊——他这么做的原因,当然不仅是温颜的年纪小或者是他的地位不如敏彦。
敏彦多少有些了解老人家的想法,因此她只笑了笑,并未表现出不满。
反正温颜迟早会成为她的丈夫,届时不管对方是孙家的老爷子还是李家的老爷子,不管他年纪再怎么大、心中再怎么怨,拜见皇夫殿下,都必须行叩头跪礼。
谁也跑不掉。
敏彦这么想着,便越发和气地问候起孙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又亲切地询问一遍孙家家族亲戚都是否安好。
待孙老爷子告退后,温颜悄然现身。
目前正处于采贤期间,他身为候选之一,却没有被强制遣送出宫以便静待下一阶段的面圣。所以他还是能低调就尽量多低调,免得日后有人说他闲话。
“你怎么看孙歆回京这件事?”敏彦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才出声问他。
温颜在殿内踱了一圈,不确定地问道:“莫非其中有些误会?”
敏彦摇头道:“孙歆已经清醒,听孙家老头的意思,他恢复的还挺快。我总感觉,不出三天,就会有属于孙党的人弹劾孙歆了。”
温颜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理清摆在自己面前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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