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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久天长-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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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起辅佐家主的重任,前提条件是不能强迫无过失的家主下台。

当年老爷子同意下任家主候选孙歆到泮宫伴读,原意是想把孙氏势力拱手让给敏彦陛下,以博取君王的更多信任。只可惜家里的那个小子太迟钝,不仅放弃了未来的幸福,还放弃了向天家示好的机会。

维持孙氏荣耀已十分不易,另又有家族过大带来的种种隐患:旁支别系者多,良莠不齐;在朝为官者多,树大招风;不事生产者多,坐吃山空。

孙正回了头,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下子,孙歆那小子可真的要跟着女帝陛下学学什么叫“大刀阔斧论变革”了。如若不然,孙家必垮于他手,届时,先贤们的英灵,估计晚上都会不甘寂寞地去找他“谈心”了吧!

想想就觉得恐怖,幸好自己先逃掉了。

眯眼看着孙歆进退得宜地与众人虚与委蛇,孙正默念:小子,你还有得学呢!

他欣慰地握紧了腰间别着的佩剑,一脸的坦然,将间接陷害侄子提前接班的罪恶感抛掷脑后置之不理。

在人快到齐的时候,礼王带着一拨黝黑挺拔的将领进了大殿。片刻后,冯将军也带了些面有风霜的戎装将士们迈入殿门。

礼王和冯将军早在边关建立起共事感情,此番又几乎同时抵达,所以他们之间便聊的比别人更高兴些,旁人几次插进话去,都不甚成功。最后,想搭话借以拉拢关系的官员们,全部阵亡在两位豪爽将领的大笑声中。

“太无礼了,在殿内也不知矜持为何物,有军功又如何?哼……”灰头土脸的官员甲嘀嘀咕咕地埋怨着。

“大人您这是没赶上话,才心有不满的吧?”立即有人打击他的小情绪,“礼王殿下随和得紧,您只要能抛开世俗跟他谈谈,他一定会引你为知己的。”

“咄!太无礼了!唉,太无礼了……”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想必是被迫吃了好几次闷亏了。

仗义执言的官员摇了摇头,没再劝说这颗酸葡萄。人家是王爷,见着你这么个小官,不想搭理也无可厚非吧?

当然,人群中还是有不少可以与礼王、冯将军二人谈得来的,比如乐平、孙应等人。大出众人所料的是,那位以“美丽冻人”著称的苏台大人,居然也能和礼王扯上几段。

目光灼灼的各位官员们全都赞叹在心中:平时上朝下朝的时候还看不出,原来刑部的苏大人也有着不亚于礼部尚书辛大人的好口才啊!而且他竟然……微笑了?

奇迹!

这无疑又在殿内扰出了新一轮的谈资。

殿中众人谈兴正浓,忽然,两排粉衣打扮的宫女鱼贯而入,将挂在最高处的宫灯次第点燃。大家精神一振,心知御驾将至,所以都慢慢地止住了嘴边的话题,各自低头整理衣服,找到自己的位置,静待女帝陛下的驾临。

粉衣宫女们燃起宫灯后,又整齐划一地退出了大殿。接着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叠着一声的传报:“陛下驾到!”

闻声,殿内官员连忙跪拜。

不多时,御驾抵达。

“平身。”敏彦边赐跪拜着的官员们起身,边示意福公公去把温颜找来。

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从她迈出熙政殿后,就不见了踪影。亏他还说今晚也要露面祝贺得胜归来的将士们呢!原来他的诚意就这么一点点。

思及方才在萧近住处得到的回复,以及萧近那幽幽的一句“温大人不肯来其实还是因为看到我就心里发堵吧”,敏彦得到了个模糊的答案:温颜在闹别扭。

难得啊!

自十七岁起,敏彦就已经习惯了遇事从容不迫的温颜,她所能看得到的温颜,多半和气又温柔,偶尔的奸诈狡猾倒也不怎么出格。

现在温颜一孩子气地闹别扭,她想想就觉得可笑。

但敏彦好歹忍住了,面上正经八百地端着女帝该有的威严,缓步走向前方,在礼王的面前停下。

“王叔。”敏彦颔首为礼,“这段时间,真是有劳您了啊!”

礼王大笑三声,大马金刀地挥手道:“不劳不劳!打仗嘛,就是我们男人该做的事儿!你们女……呃,本王是说,打仗是我们武将分内之事,不辛苦、不辛苦。”

幸好后面有人拽了拽他的衣服,要不然他冲口而出的绝对会是“你们女人就该拈花绣朵收拾家务”这句大不敬的话。

礼王虽然在家里一直都口无遮拦惯了,但一出门,台面上毕竟还是得做出王爷的样子,豪爽不等同于粗鲁,该遵守的一定要遵守。

敏彦轻轻一笑,知道礼王前半句未竟的话中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她没有追究,又和他说了说关于新年家宴的事情,然后就把注意全都放在了冯将军身上。

礼王大大地松了口气,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宁可摇晃着翔成的膀子威胁恐吓地使劲吓唬他,也不愿意对敏彦怎么样。在他的潜意识里,敏彦还是个小姑娘,他才不与比自家女儿年纪还小的小姑娘争。

——这位健忘的老兄显然已经罹患暂时性失忆症,想不起他是如何在自家女儿婚配的问题上质疑敏彦的了。

今晚的情况似乎处处都透着些古怪。

平时笑脸迎人的如意殿下今天不在状况内,一直走到了座位前,也没见他展露出半抹笑容。

宛佑殿下更奇怪,甜蜜的嘴巴此刻倒跟个河蚌似的,抿得紧紧的,大眼儿里净是若有似无的忿恨,扫视了好几遍他与敏彦的座位。

有心人早已从宛佑的小动作中看出他这回不像以往那样紧挨着敏彦。再仔细数数,台阶上确实多出了一套桌椅,而且还正正插在宛佑殿下和敏彦陛下中间。

这是留给谁的位置?

答案很快揭晓。

这个座位,是为温颜预留的。

就在敏彦落座之前,温颜出现在了殿门外。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进来,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敏彦的下一步指示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决心。

她向温颜伸出了纤长而又不失力量的素手,笑着说道:“到上面来坐,难得给你留了位置。”

是陛下您根本就从来没有给他留过任何可供坐下的位置好不好啊?!

——语出自心中已然语无伦次的众人。

温颜没有被事先知会,但他神情中并无意外,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他从容敛身道:“谢陛下。”

然后,温颜迈步、上台阶、在座前站定,大方地与如意宛佑两人同时落座,就好像他已经把这个动作进行过无数遍了一般。

天知道他在此之前都只能站在敏彦身后与福公公等人一起当摆设的。

在敏彦宣布开宴后,静默了许久的大殿里顿时泛开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难道陛下终于想开,要给温颜一个名分啦?是不是接下来马上就会有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等着大家去参加?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台上瞟,辛非也在其中。

温颜若有所感,微笑着遥望向辛非。

……!

辛非的兴奋劲立即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缩回脖子,也一并缩回了好奇。温颜远远看的那一眼,让他心惊胆战,不知又在哪方面得罪了这位准皇夫殿下。

愿上天保佑他平安度过这几日吧!

爬上龙床

宴会持续到很晚。

敏彦在百官的恭送下离开。如意起身,短促地同几位凑上来的大臣应酬了一番,紧接着便迅速脱身,顺着敏彦离开的方向而去。

如意只带了两三个随从,不慌不忙地跟在浩荡的仪仗后面。

这么晚了,想也知道敏彦是会直接回熙政殿的。所以等到她进了熙政殿把身后的宫女们打发了,再赶上去也不迟。

宫女们手提灯笼,缓缓地挪往内廷深处。远远看去,就像是由两股蜿蜒的光点串联而成的金丝线,闪烁在夜空之下。

“可恶……”同属跟踪一族的宛佑悄悄躲在暗处,两粒小拳头紧紧抵在下巴边,“皇姐肯定是一回宫就要休息了,该怎么把东西交给她?可恶可恶,都怪温颜把我的座位抢走了,害得我没法完成母后布置的任务……”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甩开那群黏在他后面的几个大宫女呢!

宛佑边小声嘀咕着,边移开了手,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纸包。虽然他不清楚母后到底让自己把什么东西给皇姐,但听母后的意思,似乎事情还挺重要的。不尽早办妥,他在母后那里也很没面子啦!

这么想着,宛佑蹑手蹑脚地又跟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敏彦忽然一回头,却只能看到摇曳的灯笼烛光,一片黑蒙蒙的夜色中,好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怎么?”温颜细心地观察到她眉尖眼角的疑惑。

“没事……”敏彦微垂了视线。

她明明感觉到了异状,却找不到奇怪的地方。符旸并没有指示附近的侍卫现身,那么就不该有问题——敏彦还是信得过符旸的。

长长的队伍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往熙政殿的方向前进。

不过这么一下,就足以让如意和宛佑同时猫下腰,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地方藏起来了。

不愧是兄弟,一致将附近的树丛当成容身之所。

“诶?宛佑?”如意瞪眼。

“啊?皇兄?你怎……唔唔唔!”宛佑大惊。

“别吵,小心被符旸听到了,咱们今天就没法跟着你皇姐了,懂不?”如意眼明手快,在黑暗中也能准确地抓住宛佑,一手捂上了他那大张的嘴巴。

宛佑使劲点头,他当然明白皇兄的意思。符旸现在和温颜一个鼻孔出气,与福公公联手严禁任何人在亥时过后进入熙政殿。这本是薛御医的建议,为保证皇姐敏彦的休息不被干扰。因此,晚间的熙政殿目前正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若非重大事件,殿外之人一律不得入内。

所以,如果拿不出证据说明自己有要事禀报,那就只能等着被符旸拎着领子扔出殿外。

或者是被温颜那满脸开着黑色花朵的微笑吓跑?

——反正效果都一样。

眼见危机解除,如意松了松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不回宫去?小孩子家家的,出门也不多带几个人。”

宛佑使劲地挣开了如意的手,嘟囔道:“皇兄不也没回去?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母后让我……哼,总之就是有急事。那皇兄你呢?你又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跟着皇姐?”

“喂小鬼,注意你的措辞!”如意脑门上爆出十字,“鬼鬼祟祟能用来形容你睿智聪慧的皇兄我吗?没礼貌!我也是有急事的……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么个小鬼一般见识。”

宛佑很是鄙视地瞥了过去,但限于夜色浓厚,如意没有接收到来自弟弟的不满。

不一会儿,就听两声幽怨的叹息在树丛里回荡开来。

“唉,人太多了,怎么混进去呢?”如意掐着宛佑的脸蛋。

“唉……有温颜那个坏心眼的家伙在,我该怎么办啊……”宛佑拽着如意的耳朵。

兄弟二人各怀心事,但都奔着同一个目标:今晚,一定要进熙政殿!

刚回到熙政殿,掌灯宫女们就悄无声息地四散于殿外的院子里。

敏彦的脸埋在阴影里,她眼珠转了转,终于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于是再次回头,凭着灯火通明的便利,轻易便看到了院外那两抹熟悉的身影。

她好笑地对温颜说道:“有客来访,今晚暂且通融一下,如何?偶尔晚睡片刻不碍事。”

温颜也发现了那两个探头探脑的不速之客,他背着光,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泛凉:“如意殿下和宛佑殿下都是自己人,深夜来访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不识趣通融的话,明早说不定会把我轰出宫去重新学习宫规呢。”

因近旁无人,敏彦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轻松应道:“听了你的回答,朕可真要开始为他们两个担心了。”

“陛下爱护兄弟,这是两位殿下的福气。”温颜拿出老套言论简短地应付了一下,把重点放在了后半段问话上,“需要先沐浴么?带着酒味肯定睡不熟,就算明早无朝会,晚上也还是要好生安置才行。”虽然早就能得到敏彦的答案,可他也还是征求了她的意见。

敏彦只在宴会上少少沾了一点儿清酒,却依然被熏到了酒气。经温颜提醒,她立即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袖。这一闻,立马让她皱了鼻子:“朕要沐浴。”

那么不速之客就只能暂且先进殿内等候了。

温颜很是遗憾地又瞅了一眼院外的两人,接着吩咐守在外面听命的宫女,让她们去准备热水。天色已晚,不适合再移驾御用清泉池,还是支起木桶简单沐浴比较实际。

吩咐完毕,温颜慢悠悠地踱到了院门口,展露出和和气气的笑容,春风化雨般地说道:“两位殿下,请进殿等候吧。”

而此时的如意和宛佑,还在争论着“行迹是否败露”这个问题,都没注意温颜已经来到面前。结果受惊之余,如意差点儿和宛佑一并扑在温颜身上。

温颜挑眉,好整以暇地退了半步。于是难兄扯着难弟,两人双双拜倒在温颜脚下。

“糟……被他发现了……”

——这是狼狈兄弟的共同心声。

进殿后,宛佑匆匆赶在敏彦入浴前递上了母后交代的任务,然后又火烧眉毛地赶在敏彦质问他为何深夜单独行动前,飞速逃离。

“……溜得倒快。”敏彦收起了纸包,进了里间屋。

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装的内容是什么,应该是有关漠南暗王的行踪动向。她第一次委托舅父苏台秘密调查事情的时候,就已达成协议,每次都通过母后中转情报。

“刚把密旨送出宫一天,那边就传来消息了。”敏彦拆开纸包,翻出信封,同时有些怀疑舅父是不是早把事情调查妥当,只等自己去讨。

正想到外面仔细研究,却听温颜轻轻地弹了弹屏风,说道:“很晚了,要先沐浴,不然头发晾不干,入睡时容易受寒。”

敏彦无声地叹气,将信压在枕头下面,准备晚上睡觉前再慢慢分析。

沐浴过后,敏彦拖着一头湿乎乎的长发,穿上便衣,接见了如意。

“皇妹啊,皇兄我都要望眼欲穿了。”如意似真似假地抱怨着敏彦的慢动作。

“嘿,皇兄的心情变化之大,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下午还一副不愿搭理朕的模样呢。”懒得喊人进来打理,敏彦只松松地把头发挽在脑后。虽说女帝该时时保持一贯的庄重严肃,但现在毕竟已到就寝时间,如意又是家人,对此不会产生怨言。

“……下午的事就当过去了。”如意哼唧着,“我这会儿来,可是有大事要说的。”

“如果你所谓的‘大事’无法打动温颜,朕想你马上就会被符旸扔出去。”敏彦好心先把自己殿里最近定下的规矩告诉了如意,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绝对是大事。本来我也没觉察出不对……”如意毫不惧怕,哇啦哇啦地倒起了豆子。

敏彦越往下听,眉头皱得越深。

最后,她扭着半干的头发,索性靠在椅背上沉思起来了。

“这个问题朕从来没听皇父说过,但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一板一眼地在桌下扳着手指计算,“不行,数量太大了。皇兄,你这几天多费些精力整理个大概,再去刑部探探消息,说不定刑部已经开始追查了。”

如意道:“只怕有人成心捣乱,我们是不是先……”

“先静观其变。不过粮仓的损失是要列出来的。”敏彦沉着脸,“想以次充好?那也得瞧瞧朕有没有这个心情陪他们耗。”

如意走后,敏彦压根就睡不下,躺在床上碾来撵去,不断地设想着一切可能性。

温颜与敏彦隔着一层屏风,本就习惯了晚上听着她的动静。所以当敏彦翻身次数超过第十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还没睡么?”

敏彦放弃了挣扎,坐起身,掀了床帏子,叹道:“今年纳上来的粮米中,有一批来历不明的陈粮。”她的声音原本不大,但在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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