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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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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不像沫儿这般夸张,但也不忍直视,咧着嘴道:“这个……能做香粉吗?”

黄三用铁钩将虫子钩出,道:“这么大的盅虫,十分难得,不做香粉可惜了。”

虫子被翻了个个儿,肚皮朝天地放在了大砂锅中,文清一愣,突然叫了起来:“它的肚子!肚子!”

沫儿不情愿地蹭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它的腹部——那些被针扎过的部位,当初已经溃烂化成脓水,露出一些絮状的黄白色组织,如今却好好的,整个一条完整的大白虫子。

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新长出来的部位比其他地方颜色淡些。沫儿后退了好几步,才道:“这个鬼东西……怎么做到的?”

婉娘道:“这些虫子,在成为蛊虫之前,应是被喂食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后来盅虫经过变异,吸收众物之长,具有了这种绝佳的自我修复能力。它虽然被阆苑古桃杀死了,却死而不僵,机体机能还会慢慢修复。”接着惋惜道:“可惜,这种盅虫太少了,要是能够大规模饲养,用来做香粉最好不过。”

沫儿想到这条盅虫可能就是杀害王婆婆的罪魁祸首,而且还有可能就是它吃了她,不由侧目,啧啧道:“用这个制作香粉……亏你想得出来!”

文清却嗫嚅道:“有毒吧?别……毁了我们闻香榭的声誉。”

婉娘看着黄三点火烘焙,头也不回道:“胭脂水粉中有多少原料是有毒副作用的,还不是照用?这个就看制香师的技艺了。如何发挥有毒香料的优势,并对各种毒副作用加以引导利用,或者根据香料的配伍禁忌来抑制消散其毒性——你们要学的多着呢。”

原来这些虫子本来是没毒的,只是被制作成了盅虫后才会产生毒性。如今虫子被莨菪古桃刺中,又中了婉娘用雄黄等物配置的紫蜮膏,身上的毒性几乎消失殆尽,再加上杜康原酒的威力,只保留了其良好的修复能力,成了做香粉最好的原料。

虫子受热,身体在砂锅中慢慢僵直,变成微红色。黄三将火调至将熄未熄,用微火又焙了半个时辰,直到虫子一触即成齑粉。婉娘将泡过虫子的杜康原酒打了一盅子来,嗅了几嗅,赞道:“好香!”眼珠一转,笑道:“沫儿,你要不要来尝一尝?专治小腹坠痛,而且保证你喝了之后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沫儿想起坛底密密麻麻的虫子腿儿,一阵干呕,道:“喝了之后我当下便会恶心死,哪里还能够长命百岁?”

文清愣头愣脑问道:“专治小腹坠痛?沫儿你肚子疼吗?”

沫儿板着脸喝道:“胡说!”婉娘哈哈大笑,将炖盅用火漆封好,放入蒸锅。

一个时辰后,黄三将蒸过的原酒与筛过的虫粉混合,又加入十二滴去年做的桂花精油,几下摇晃,变成了粉粉的水样物,除了淡淡的桂花香和酒香,并无异味。

婉娘一把拉过沫儿,盯着他额头发际线边缘的一小块疤痕道:“蛴粉水,来试试效果。”倒了一点便往他的额头抹去。

这块疤是今年年初一那日从死门出来是磕碰到的,黄豆大小,并不明显。沫儿一把推开,道:“我不要这个虫子尸水。这个粉水也就骗外人去。”

文清却没心思嬉闹,心想,到底是谁养了这些蛊虫,有什么用途呢?

〔三〕

粉水做好了,一直放着,也没找到合适的买主。时值牡丹正盛之期,街头巷尾,寻常人家,常见一两支旁逸斜出的花朵随风摇曳,为洛阳城增添了几分艳丽。但也有一些牡丹园开始清理老化的牡丹植株和种子,文清和沫儿便每日去各大花园、商市附近转悠,寻购新鲜的牡丹根叶备用。

今日两人运气不好,从南市到北市,都没买到优质的新鲜牡丹根,只好无精打采地回来了。行至修善坊,文清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婉娘曾交待要他顺便买些好米回来做底粉,便让沫儿先回去,自己去了米行。

沫儿肚子饿了,快步往家赶。见闻香榭大门洞开,嘴里叫道:“我回来啦。”

中堂大门紧闭,无人应答。沫儿朝厨房叫道:“婉娘!三哥!”伸手去推中堂大门。

——中堂大门上,贴着一个封条,上面盖着一个朱砂大印。沫儿愣了下,缩回了手。迟疑间,只听砰一声闷响,后脑勺一阵剧痛,顿时不省人事。

※※※

沫儿在一片亮光中醒了过来,却无法睁眼,因为只要稍稍一动,便觉头晕目眩。隐约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傲慢道:“另一个呢?”

一名男子毕恭毕敬答道:“还没找到。”

一股香味冲进沫儿的鼻子,似乎是半边娇的香味。不知是丝巾还是衣角划过沫儿的脸,有些痒。沫儿强忍着不动。

“没死吧?”女子直起身,冷冷道。

男子更加恭敬,道:“回公主,只是打晕了。”

沫儿知道是谁了。那个假红袖,新昌公主。其实上次事件之后,他便和文清提起过,担心新昌公主报复,今天果然来了。

新昌公主转过身,道:“浇些冷水来。”

这大冷天的。沫儿慌忙动了动,强忍住呕吐,慢慢抬起头来。脖子黏糊糊的,后脑勺一阵发凉,似乎流了血。

新昌公主脸上蒙着白纱,白纱上用淡蓝丝线绣了个古篆体“静”字,甚为优雅。但她一双眼睛冰冷阴鸷,不带一丝温情,更这个“静”字更是不搭边。

新昌公主看也不看沫儿一眼,道:“把他丢到旁边靠着去。带她来。”

男子将沫儿拎到柱子旁。门开了,四个侍卫样的人,推着婉娘走了进来。

头晕得轻了些,沫儿慢慢转动脑袋。这是一间高大的佛堂,气派的原木条桌,金色的纱帐,中间供着手抄的经书,上面匾额写着“静心堂”三个大字。堂中间却放了一张圆桌,倒像是要宴请客人一般。

这地方是圣上赐予新昌公主修行的,沫儿几个月前曾在小安的带领下偷偷来过,结果不但被抓,还丢了披风。

婉娘朝沫儿看了一眼,垂手站立,道:“婉娘见过公主。”

新昌仍背对着婉娘,一动不动。几个侍卫告退,大门关上了。

新昌倏然转身,欺身上前,拉过婉娘厮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辱骂:“你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么……本公主一句话就能让你在洛阳城中消失!……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还公主呢,这简直同市井骂街的泼妇没有两样。婉娘似乎被惊住了,只管躲闪,也不还手。

新昌却越战越勇,嗬嗬怪叫道:“贱人!贱人!我要把你的脸咬下来!”一把扯了脸上的面纱,扑上去咬婉娘的脸。

婉娘轻巧巧一巴掌,打在新昌的肩头,新昌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依旧破口大骂。窗外侍卫竟然也无人进来查看,显然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

婉娘冷冷道:“若公主叫婉娘来,就是为了骂人,那我就告辞了。”

隐约听到窗外有人轻咳了一声。新昌愣了愣,闭上了嘴巴,恶狠狠地瞪着婉娘。她的一张脸惨不忍睹,左侧脸颊上,一个鸽蛋大的疤痕,中间凹进周边鼓起,暗红色的结节蚯蚓般扭曲在一起;右侧脸颊一条长长的撕裂性疤痕,从颧骨一直到嘴角,还有脖子各种抓痕,条条惊心。她之前用密术扮成红袖的样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如今满面疤痕不说,眼角松弛,眉毛稀疏,老态尽显。

沫儿扶着柱子站起来,呕出几口清水,慢慢走到婉娘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婉娘拿出一瓶冷香粉,倒出些敷在他后脑勺的伤口上。

新昌爬了起来,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道:“今天请你来,是要感谢你帮忙调整洛阳的风水,佑我李家万世永昌。”她重新带起面纱,击掌道:“来人,上菜。”

几个侍卫、侍女鱼贯而入,将桌椅碗筷摆好。

第一个菜上来了,是红烧鲤鱼。新昌款款坐下,示意婉娘也坐下,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婉娘前面的碗碟上,斜眼看着婉娘,皮笑肉不笑道:“尝尝我府里的手艺。”

第二个菜是清蒸鱼头。新昌拨弄着鱼的眼睛,啧啧道:“有人说渭水河鲜好,要我说,哪里也比不上洛水的鲤鱼味道鲜美。嘿嘿。”

沫儿心头一紧,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不对劲,但却不知是为何。

婉娘笑道:“公主好品位。”

菜源源不断地上来。凉拌鱼皮,酒酿鱼膘,干煸鱼排,花椒鱼片,鸳鸯鱼枣等,数十道菜,全是以鲤鱼为原料的,香气四溢。

新昌不住地给婉娘夹菜,盯着婉娘的脸色,嘴里说道:“本公主专门为你准备的,尝尝味道怎么样?”甚至还招呼沫儿:“小子,你也来尝尝呀。”

不知是饿的,还是因为后脑受伤后的眩晕,沫儿胃部一阵翻滚,“呱”地把一大口酸水吐在了饭桌上,四处飞溅。

婉娘刚夹起一块鱼肉正要吃,见此情景,慌忙起身,拉着沫儿推揉了几下,低声呵斥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上不来台面。”转而赔笑道:“公主恕罪。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过大世面。”

新昌掩住口鼻,恶心不已,连声叫人将饭菜撤了去。

沫儿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站在一旁。婉娘施了一礼,道:“谢谢公主美意。若无他事,小女子就告退了。”

新昌眼中恨意大炽,瞪着婉娘良久,冷冷道:“本公主要祛除脸上的疤痕。”

婉娘拿出手绢儿,将沫儿嘴角、衣襟上的秽物擦拭干净,这才道:“哦。什么条件?”

新昌大怒,一字一顿道:“你还敢和我谈条件?”

婉娘微微一笑,道:“相信这两个月公主也没闲着。你的脸只有我闻香榭能治,不过我的香粉从来不白送。”

新昌咆哮道:“我杀了你!”伸出手臂朝婉娘脸上抓来,面纱飘起,充血的瘢痕瞬间变成红色,狰狞得如同厉鬼一般。

婉娘直视着她,轻描淡写道:“那好啊。你杀了我吧。”

新昌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婉娘道:“三个条件,第一,不许再为难老四;第二,我的两个小童要确保安全;第三,闻香榭在洛阳开店,不许官府无故找茬。公主若是保证不了这三点,那就杀了我好了。”

新昌的眉骨剧烈抽动了一下。上次事件之后,新昌深恨婉娘坏其好事,每天所想,无一不是将婉娘千刀万剐,但因身体多处受伤无暇顾及。待伤好了之后,又发觉容貌尽毁,这两月来,访遍城中名医,皆不能治,思来想去,竟然还得求助于婉娘。

婉娘追问:“公主觉得怎么样?”

新昌哼了一声。

婉娘道:“烦请公主吩咐手下。”

新昌迟疑片刻,高声叫道:“来人!”

一男子躬身进入。新昌转过身,背对着他,威严道:“吩咐府衙,放出捕头王老四,恢复他的铺头身份。其他人等也不许打扰闻香榭。”男子领命而出。

沫儿这才知道老四被抓,怪不得这月没见他呢。

婉娘莞尔一笑,命新昌坐到椅子上,仔细查看了她的脸,又用手指轻轻按压,沉吟道:“疤痕过深,伤及皮肤机理。脸部又不同其他,最难修复。”

新昌猛地睁开眼睛,吓了沫儿一跳。

婉娘接着笑道:“除了我闻香榭,世上再无整治之法。”

新昌又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婉娘道:“我刚好做了一款粉水,最是化腐生肌。请公主三日后取货。每晚配合灵虚古镜使用,半月之后,保证公主娇艳如花。”

新昌眼里总算露出了一丝光亮。婉娘道:“若无他事,婉娘就告辞了。”拉起沫儿便走。

新昌指着沫儿,冷冷道:“你走,他留下。”

婉娘坚决道:“我做香粉需要帮手,其他人不行。”

两人对视了片刻,新昌垂下眼睛,摆摆手,让其离开。

〔四〕

无故挨了一闷棍,未审问,未关押,又被婉娘轻描淡写领了回来。沫儿一边庆幸,一边还觉得奇怪。

两人回到闻香榭,已经午后。随后来了几个官府的人,把中堂的封条给揭了,没对此事做任何解释。

家里冷锅冷灶,黄三和文清都不在。沫儿很是担心,去门口张望,却发现大门周围鬼鬼祟祟好几个人影儿,心中暗骂,只好又回来坐在婉娘身边,努嘴指指门口,小声道:“外面那些人……”

婉娘毫不在意:“别管他们。”

沫儿闷闷不乐,忍不住又道:“中午那些鱼……”

婉娘扭身走开。沫儿嘟囔道:“真希望她用了粉水后,也变成个死虫子。”

沫儿饿得急了,自己烧水做饭,一边往灶头添柴,一边对着火光出神。今天自己被暗算,却有惊无险地跟着婉娘回来了,文清独自一人,不会是遭了毒手吧?还有三哥,去了哪里呢?一时间心急如焚,跳起来叫道:“婉娘!婉娘!”

婉娘没来,却见文清扛着半袋米走了进来,脑门子上冒着热气,气喘吁吁道:“我回来啦。”

沫儿埋怨道:“怎么这么久?”伸头看了看门口,吐舌道:“他们拦你没?今天有没人跟踪你?”

文清一愣:“谁?”沫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文清道:“我倒没事,也没见什么可疑之人。”沫儿放了心,问:“带了好吃的没?”

文清憨笑道:“附近的米店质量不好,我赶到北市才买到,钱花完了,只好走着回来,什么吃的东西也没带。”

沫儿有些不甘心,拉起米袋子,伸手在里面搅和,嘟囔道:“真老实,干吗不留些钱,买串糖葫芦也行呀。”却发现米里有一个拇指大的铜扣,像是佩剑或者衣领上的标志,拿起一看,是一个古篆体的“静”字,倒同新昌遮面的白纱上绣的字有几分相像,不由好奇道:“哪里来的?”

文清愣了下,扭过头查看灶头的火,道:“不知道。可能谁买米时掉进去的。”沫儿随手将那个扣子扔到一边。

※※※

傍晚时分,黄三回来了。同往常一样,默默无言,一声不响地做饭、做工,婉娘也不问。倒是沫儿,十分高兴地迎了上去,将中午的事情连讲带骂细细讲述了一遍。

吃完饭,婉娘在灯下挑拣明日要播种的各色花种,黄三推着一个小石磨,将泡好的米磨成浆。文清用锥子将白茉莉种子的壳一个个敲开,准备明天再磨些茉莉粉。独独剩下沫儿,因后脑勺疼痛不用干活,无聊之极。想要引得众人和他聊天,偏偏文清、黄三都闷头不语,婉娘今晚也心不在焉,更觉得心中像压了块大石,不住唉声叹气。

婉娘听得心烦,丢了花种,叫道:“啊呀,被你烦死了。”

沫儿翻了一个白眼,撅嘴道:“我这是操心大事呢。要是那个丑公主拿了我们的粉水还不依不饶怎么办?要是她哪天再派人给我们每人一闷棍怎么办?要是整天出门都有人监视怎么办?还有小安和二胖,她不会还去害她们吧?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婉娘揶揄道:“你担心可真多,连小安和二胖都担心上了。”

文清抬起头,道:“这没多天没见,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婉娘还未答话,只听敲门声紧。老四来了。

文清迎了上去,叫了一声四叔,关切道:“眼睛怎么样了?”

沫儿却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只当没有看到他。沫儿是个记仇的,自从上次老四伪装老者帮助赑屃霸公做鬼冢、抓魄引,沫儿就再也不理他了,尽管知道他是被胁迫的。

老四胡子拉碴,消瘦很多。看到沫儿的样子,讪讪笑道:“还好,还好。”上次受伤之后,婉娘连夜赶工,给他熬制了草药,放了一只猫眼石代替受伤的眼珠子,一只眼睛虽然废了,但总算不太明显,只是略显呆板。

婉娘收拾了花种,笑道:“出来啦?”

老四低头道:“是。”一月前,老四无辜被拘,罪名是办案不力,妖言惑众。他深知是因为得罪了公主,只道这次要命毙于此,内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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