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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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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双足抵住实地的那一霎,白琅却怔住了。

崖底没有尸体——这下头只有几丛矮矮的灌木,怎的也挡不住视线,但他委实不曾见到什么尸首……

何止没有尸首,连血迹都没有。

白琅在崖底兜了几圈,他现下十分笃定了——秦念并没有摔下崖底。那么,难道是那个看着便很胆怯的小头目再撒谎,而秦念此刻……还活着?

他甚至想到了她也许会力竭被擒,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不愿意见,然而相比天人永隔,有些希望,或许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漫上了冷蓝色,马上就要黑下去了。

他扯了扯绳索,上头的军士便会将他拽上去。身体在上升,然而他已然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有的期待与渴望,如今都成了结局虽未明却也极为渺茫的妄想。他从幼时便没有爷娘,没有亲人,即便娶妻生子,也还是逃不过这般命运……

最后的一抹残霞之下,他朝下最后瞥去一眼,却偏在那一刻,隐约觉得什么东西一闪,刺着他眼了。

待他再向那里看去,却只见一棵横岔出山崖的榆树。

榆树?

他尚且来不及想,已然被军士们拽到了崖顶上。而不及由他们问出什么话,白琅便急道:“将我再缒下去!我拽这绳子一下之时便停止!”

他分明记得,谷底有不少榆树的枝叶……那叶子还是青色的,树枝的断口分明带着白茬,显然是掉落不久。

而那棵榆树茂密枝叶之间能够反射光线的,会不会是她身上的铠甲?!

他敢猜测,然而当他当真拨开榆树的枝叶,看到秦念之时,一霎的惊喜却顿时变作了心慌。

她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是青的,全然不像个活人。

他小心地踩在树木枝干上,一点点靠近她,先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将她向自己这边儿扯,却拖拽不动。倒是秦念微微皱了一下眉,呻丨吟了一声。

这动作与声音都细微之极,但他还是发现了。

“阿念!”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她一定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

她却不应了,显然并不曾从昏迷中醒来。

白琅深吸一口气,他极小心地移到秦念跟前,将身体悬空,断不敢因为他的重量压断承载她身体的那一段粗树枝,复又将手托在她身体下头,使力将她托抱起来。

直到那一刻,他方才感受到她从后背至腿股的一片温热湿黏,带着熟悉的淡淡铁锈腥气——那必是血。

从高处坠下,原本便极易伤了脏器,而她流了这样多的血,又不曾干,怕是还有巨大创口的外伤。

如果伤势当真严重,在这样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救她一条命。但至少此刻,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的秦念还活着。

已然胜过来不及见面便天人相隔……若上天垂怜,或许他当真还能救得了她。

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他空不出手去拉拽绳索,只能用手肘撞了撞绳子。万幸上头的军士灵敏,这一撞竟也察觉到了。

而白琅手臂上已然没什么力气了,他须得咬紧了牙死撑着,才不至于将秦念松开摔下去。待得上了崖顶,他面上流下的汗水已然将领口都打湿了。

☆、第84章 伤势

秦念再醒来的时候,夜已然过半。一盏灯闪着微光,然而对于眼前黑暗了太久的她来说,这一点儿光,也分明能刺出眼泪来。

她还活着?

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肌肤骨肉,寸寸灼烫,而腰间更有一处是跳动的热疼。她隐约还记得,当她跌下山谷而被一棵树挡住时,有什么东西透过甲片,扎进了那一方血肉。

是谁把她带到此处来的?这房间布置得很精巧,虽然远远算不上华丽。鼻端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连苏合香的味道都遮不住……

她的思绪仍是散乱的,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来。偏巧在此时,外头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你们这一群只记吃不记打的懒货,小七娘在里头躺着,你们都到外头来贪睡!若是她半夜醒来了,找不到人伺候,扒了你们的皮也不解恨!”

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终于听出来了,是堂嫂林氏。

原来已然身处落凤城里了吗?谁找到她的,谁带她回来的?

她尚且来不及想,林氏已然绕过了屏风进来。秦念艰难的转过头,二人对视,林氏愣怔在原地,须臾惊叫一声:“你醒了?!”

来不及待她回答,林氏忙呵斥跟进来的婢女:“还愣着作甚?快叫醒小厮,去营里把白将军喊来!就说七娘醒了!”

她背后的几个婢女正是睡眼惺忪,想来刚刚睡着不一会儿便被半夜查勤的林氏抓了个正着,忙不迭跑了出去,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林氏却是欢喜万分中气十足,几步抢到秦念身边,一叠声言语如连珠箭一般丢将出来:“七娘你如何?疼是不疼?可口渴么,腹中饥饿吗?我叫人现下做汤饼与你吃可好?”

秦念张了张口,她努力想把话说得大声些,但出口的声音却有如蚊鸣:“堂嫂……我疼。”

林氏对这一句却是答不上来,她想了想,方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自然是疼的——并没有骨折,莫怕,过会儿白将军就来了。他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几乎面无人色。天可怜见……”

秦念张了张口,林氏便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她,听她微弱的声音道:“我会死吗?我……或许等不到他来……”

“莫要胡言!”林氏面上那些笑登时便没了踪迹:“哪有红口白牙咒自己的!阿念,你没什么大事儿,一定不会……不会。”

秦念听得林氏这样说,可她哪里能信?她身上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连思绪都在慢慢混沌,仿佛马上便要再次沉入黑暗之中一般。

或许,这便是回光返照?

她竭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有些模糊的林氏,道:“堂嫂……我等不到他了。你告诉他……我想他。求他……好生……看待铮儿。”

林氏慌得去捂秦念的嘴:“小祖宗!你万万不要这样说……他就在城里头,没几步路好走,须臾便到了。这些鬼话,要说你自己同他说,叫我怎么出口?”

她的手挨在秦念面颊上,秦念只觉指尖冰凉,很是舒服。可她说不出什么了,勉强挤出的也不知是不是笑容,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林氏一时惊得手足冰冷,她忙不迭去试秦念鼻息,只觉她呼吸滚烫,却分明清晰。

还好,只是高烧昏迷……无论如何,白琅到的时候,秦念得是活着的,否则她怎么交差?

“去请医士来。”她站起身,向自己的婢子道。

婢子领命出去,林氏自走到秦念榻边放着的银盆边上,将盆边搭着的白叠帕子浸入浮着碎冰的水中,再捞出来拧干,三折,坐到秦念身边,在她面上,手心中都擦了擦,又搭在她额上。

再这样烧下去,便是性命无碍,只怕也要烧坏了脑袋。

林氏将自家怀郎的前程都寄托在这堂妹身上,自然是万万不愿她出事儿的。白琅没来之前,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熬夜服侍秦念。

只要秦念还能好好儿活下去,白琅看着她做这些事,定会心生感激,翼国公府想来也会知晓。但若是秦念死在她府上,那便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那府邸里头的人只怕再也不愿见到他们一家子,怀郎自然也攀不上宗族这棵大树。

林氏看着昏迷不醒的秦念,心里头燥得像是点上了一把火,眼中酸涩着,竟险些要落下泪来。

若是秦念有什么不测,她的怀郎,不是也太可怜了吗?同样是秦家的子嗣,秦念那几位嫡兄的儿郎子同她的怀郎几乎天差地别。好容易寻到个机会托得秦念,将怀郎送回去,不管会不会因是庶子骨血低人一等,能见得京中的贵人混个脸熟也是极好的啊。

苍天,秦念万万不能有事儿。林氏自觉,她这一份虔诚急迫,比及白琅也少不了几分啊。

过不得多久,庭外靴声响起,却是白琅疾步入门,见得林氏,先行一礼:“堂嫂,内人她……”

“方才醒了,说了几句话,又昏过去了。”林氏起身,垂着头,用袖子遮住面颊——然而,白琅进门之时,她仓皇擦去眼角泪花的真诚动作,想来对方已然看到了:“当下身上烧得滚烫的,已然叫人去请医士了。”

白琅进门之时,面上尚且欢喜,听得这一句,却是一怔:“她……她说了什么?”

林氏的声音有些低哑:“她说,她想你……若是她不行了,希望你看顾铮郎。莫叫她这一点骨血受了委屈……”

白琅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终于苦笑一声,道:“辛苦堂嫂。我陪着她吧,您回去歇息便是。”

“过阵子医士来了,若说需要什么东西,白将军遣下人去与我通禀便是。”林氏也不坚持留下,她做事还是很有些分寸:“说来将军每日回军营,来去怕也不便。不若我将府上东西两院之间落下锁,这西院儿,便借由七娘住,将军也留下陪着她可好?这般便也不必避嫌了。”

白琅怔了怔,看看榻上面颊烧红的秦念,咬着牙应了一声。

林氏便告了别,退出去了。单留下他,颓然坐在秦念身边。

发了一阵子怔,他伸手到她锦被之下,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也是灼热的——那也好,她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好起来。

他陪着她,她知晓么?

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小心揭开了她身上的锦被,用指尖轻轻戳碰了她腰间的伤处——一根粗枝竟从这里扎了进去,留下的是不亚于枪伤的圆孔。万幸是不曾伤着脏器,可那树枝日晒风吹,决计干净不到哪儿去。

她还流了那么多血,一路厮杀回到落凤城之时,他的铠甲都被她的血染透了。多半是路上颠簸,将伤口复又震裂了,否则若从她受伤时便一直这般淌血,怕是早就没命了。

他不知晓该怎样治这样的伤,保守起见便只用了药,可当下——他触手之处坚硬如铁,显然是已然生了脓了。

已然是说不得了。便是叫她疼痛,落下疤痕,也胜过因这一处伤要了命去。

他站起身,出了内室,叫婢子们取火与疮刀来。正是这时,林氏先前延请的医士到了,诊了脉,也只道是伤口生脓,以致高烧。

白琅哪里能就这么放他走,忙问道:“可要紧?”

医士苦笑道:“这外伤的事儿,只怕白将军比小的清楚百倍。说是要紧,治好了便不要紧,若接着生脓,不要紧也要紧了。小的只能给夫人开出几副退热的药,旁的……我这里售卖的金疮药,只怕将军看不上眼。”

白琅默然,他也知晓,这医士所言非虚。还有谁比军人更知晓外伤的厉害?

“多谢。”他低声道:“请开药吧。”

医士自随了婢女出门写方子。秦悌这府上,常备的药材倒也不少,而这边城的医士能开出的,也断不会是什么稀罕物儿。下人们自按方子抓了煎煮去,而先前白琅叫婢女们端来的玉屑水、伤药与白银打就的疮刀,也一并放到了眼前。

秦念的这一处伤口,自然不能叫军医来处置,他的手段固然不如军医,但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他将丝帕折了折,捏住秦念腮侧,使她张口,再把丝帕塞了进去,避免她因疼痛咬到舌头。之后便将她身子翻转,揭开先前系扎的绷带——便是早有准备,见得那一处肿高的伤口,他依然觉得心惊。

比这更可怕的伤处他也见过,然而伤口在强悍的军人身上和在秦念身上,如何能一般?

白琅握着疮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终于朝着秦念的伤口处划了过去。

他分明见得她疼得身体一颤,却不曾醒来,待他拔出疮刀,脓血竟是止也止不住地向外流涌。

若是她醒着,一定不会愿意叫他看到这样狼藉的情形吧?

婢女们却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个个惊慌。白琅只道:“去准备干净的帕子,白叠布的便好,丢进沸水之中煮。你们几个用香药净了手后再捞出来拧干了给我。”

说话之间,血污已然流满了秦念后腰臀股,污了一大片锦褥,白琅也顾不得,疮刀沿着她伤口一点点旋割,将腐坏的肌体剔下。

他着急,又不敢急,处理掉那些腐肉,便将疮刀浸入玉屑水中洗净,再放在火上烤干,一点点将创口内脓血刮干净。直到创面上渗出的是新鲜的血液方止。

做完这一切,婢女们已然端上了煮过又拧得极干的白叠布。

白琅深吸一口气,将疮刀洗干净,取白叠布将秦念伤口附近的污秽拭去,之后再次拿起刀,放在火盆之上,燎烤起来。

直到刀体滚烫,他方咬牙将它贴在了秦念的创口上。他按住了她的身体,分明感到她猛地一颤,便是昏迷之中,亦忍不住疼得哼出声音来。

以灼烫的金铁炙伤口,是军中相传的法子。固然是极疼痛的,但却是最有效的。

一下,再一下,将伤处尽数烫过一遍,他最后一次将疮刀洗净烤干,这一回,却是挑了药膏,仔细涂抹在了她伤处。

这药他自己也用过,贴着血伤,极是清凉,虽然有些刺痛,却也不失舒服。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感觉到?

方才他的作为,若是她还醒着,一定与酷刑无二。可即便此刻她昏着,也已然疼出了一身的汗,比方才高热时出的更多。

☆、第85章 仇敌

指挥着婢女们为她换了被褥,更了寝衣,又给她喂了药,白琅方抽了丝帕自己擦了擦汗。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方才握着疮刀的手,此刻也还在忍不住地颤抖。

她能好起来么?

他走到盛着冰水的盆边,将帕子浸下去,拧干,慢慢擦她脸上渗出的汗珠。她仍然昏迷着,面色绯红,看着很有些娇艳,却是高热带来的病态。

白琅慢慢俯下身,用额头贴着秦念的额头,喃喃道:“对不住。”

如若不是他认为军中危险且不便,她该不会受这样的伤的。想想她后退一步摔下悬崖的决绝,那该是如何的绝望。

那样的时候,他不在。

他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而他甚至就站在崖上发怔,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

如果他更勇敢一些,如果他一开始就有勇气下去寻找她的尸骨,或许他可以早早将她带回来——也许就那么一点儿时间,她的情形便不至于如此糟糕了。

这一夜,他是不曾合眼的。而直到火烛燃尽,秦念一直在昏睡。

倒是到了天明的时分,她面上的绯红渐渐褪去了。白琅伸手去试她额头,还是比他的手要热,却已然不是先前的灼烫了。

大概是好了些吧。。电子书下载

他心思甫动,便见秦念睁开了眼。

她眼中全是红色血丝,神色恹恹,然而见得他,却是一怔,口唇微动,细细地喊了一声:“郎君。”

白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他看着她,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奇迹。

“阿念?”他试探着唤一声:“你好了?”

“我疼……不过,我还活着,是不是?”秦念的声音轻飘飘的。

白琅狠狠点了点头,却不料眼前一热,竟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秦念笑了,笑意浅浅的,她抬起手想给他擦掉眼泪,眉头却蹙起,想来是动作牵动身上的伤——要紧的,只有腰间被锋锐的断枝戳出的血窟窿,然而她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青肿,动静之间又怎能不疼?

白琅索性抓了她的手塞回被中,道:“无妨——是我对不住你,差点儿害了你。”

“说什么胡话,我不是……还活着吗?”秦念小声道:“比我上次醒来时好多了。那些个贼子,你们可都诛戮尽了?”

白琅点头,道:“一个都没有放过。”

秦念却道:“你们……没有审讯他们吗?”

“什么?”

“他们在崖顶上围住我的时候,曾说过他们的主人见到我会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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