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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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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雨势渐猛,拍打着窗纸,似要破窗而入。啪嗒啪嗒,她知道这是落雨之声,更明白这里是沐雨城,不是隐村,没有九冥溪,没有桃树,也没有他。
“姐姐?姐姐?”甘兰见她望着窗外多时,不曾移步,便出声询问道。
现实似乎在这一刹那回转,她淡淡地回道;“没事,我们走吧。”在心潮汹涌的澎湃之后,只留下一股涓涓细流,淡得令她寡然无味,只有一声平静的“没事”。没事,没有任何事,她是她,他是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平静中又是一丝失落,为何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呢?
甘兰定睛望着她,目光如炬,良久,才悠然开口道:“若是思念,又何必如此折磨对方,留却双方苦苦煎熬呢?”毕竟是女子,还是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想法。
她想咆哮着否认,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她无法将这些天来无止境的痛苦和念想,归结为思念以外的事,终究她还是逃不过这一劫。缓缓地,她只是低声说道:“我不能。”
甘兰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地执起她的手说道:“没有什么是不能的,只有不愿。粉身碎骨如何?灰飞烟灭又如何?若是心中有爱,这一切就不顾了。”
她摇摇头,望着暗灰色的天花板,喃喃道:“不,不。他背叛了我,我不能让他如愿以偿,我不要懦弱地妥协,我决不……”
甘兰轻叹一声道:“何必这般固执,我不知这其中渊源,但定是有些误解,或许,这一切并不是你想的这般呢?”
她望着甘兰关切的眼,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说道:“甘兰,你和渊不一样,却又那么相像。他告诫我情是最不能要的,而你却劝我坦然面对这份情,只是你们都一样,认为我所知皆非真相。”
甘兰也笑着回道:“姐姐,你知道吗?其实这其中最不清楚原委的人便是你了,我们皆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说了,你所知的多数只是表象,那并非真相。纵然他当真有些不对,但我可以肯定,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她轻笑一声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便要我去送死吗?天大的苦衷能抵得过人命?”她不会去原谅,她憎恨一切背叛她的人,却无奈人们总是背叛了她。
甘兰不语,只是摇了摇头,最后幽幽道:“有些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谁伤害了谁,就要去恨谁……”稍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去给你端药来吧,该换药了。”语毕,转身离去,只留却沉霖一人独自回味着甘兰方才那一番话。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开了,这座几十年来如一日的房子,在岁月的长河中已变得破败不堪。渊合上了门,与端着药的甘兰不期而遇。
“安排妥当了吗?”甘兰低声问道。
渊点点头,道:“倘若遭遇不测,尚可向师父求援,不至被教主捉住。只是她……”
甘兰接上他未说完的话:“只是她便难以自保了,渊,你在担心她吗?昨晚的话,也是你故意说与她听的吧。”
渊笑着说:“还是瞒不过你,即使如此,为何还要配合我说出来呢?”
甘兰拉过渊的手,望着他的眼睛,缓而有力地说道:“因为我也担心她,不愿她再如此痛苦下去。如果我们早些完成计划,或许她便能早些解脱了……至少,知道一些真相,也能让她心里平和一些。”
渊低声叹道:“清漪,你还是太心软了。”
“你不也一样吗?”甘兰的问话在渊的耳畔回旋着,却没有得到应答。
每个人都有令自己忍不住心软的人,他们亦然。
见渊不语,甘兰又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可怜人,我们尚且可以逃脱命运的安排,若是她,可就难了……”
渊望了望身后昏黄的墙,附和道:“是啊……生来便已注定的事,谁又能改变呢?”
第四十八章 恰是雨连天(四)
屋内昏暗一片,已是子夜时分,沉霖安然睡于床上,看似已安寝,实则还未眠。睡前甘兰为她的眼睛刚上过药,还在隐隐作痛,但这并非她难以入眠的原因。
难得这几日来头一次雨停,苍茫大地上是死一般的沉寂,恰逢子夜,更是静夜阑珊。
如此的沉寂,令她在烦闷中多了一丝宁静,思绪不由得飘远。曾几何时,也是这般怅然难眠,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甚至是不同的时空,只是心情如一。
很想起身去窗边小伫片刻,紧攥着棉被一角的手不安地晃动着,却迟迟没有拉开,她很犹豫,与其说是犹豫着是否要走到窗边,不如说是犹豫着是否放纵自己胡思乱想。
这些天来她太纵容自己了,才会无止无境地任自己伤怀、感叹。一想到那个令她爱恨不能的人,她便不由得将被单抓得更紧。比起无奈,她更愤恨一些:他凭什么占有她的思念?
她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因为这个人,甚至是名字都隐瞒了她六年有余。到了现在,她也无法肯定他是否还在欺骗着她,或许,连现在的名字也是假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心软。
窗外寒蛩不住鸣,月满窗棂,照亮清霜薄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星光零乱,一如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没有一个标准。
是溪水潺潺,相伴落花?是阳春三月,桃之夭夭?是芳草连天,碧色满园?是月下花前,流萤漫天?是携手闯荡,共度良宵?还是从相见起,她便已倾心而不自知。
寂夜无人,她无需再强作伪装,心里的防线还是在霎时间崩溃,她无法克制这源源不断的思念。也罢,也罢,既是无法相爱,能如此惦念着,也是一种庆幸。她的嘴角欣然弯起了一抹微笑,今夜,她静静地思念着,来日再见时,已是陌路人。
隐隐约约,似有一阵洞箫自远方而来,她不谙音韵,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两种评价,而这声声箫鸣,分明勾起了她无尽的怅然,既是能入人心底,又怎会不是佳曲呢?
朦胧中,她倏地跳起身来,方才太过大意,才沉迷于箫音中而不多加思虑。这清箫是何人所奏?是敌是友?这处驿站本于沐雨城外,四下并无人烟,渊与甘兰不曾吟啸,那这箫声究竟从何而来?
轻轻地,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月色入户,满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惆怅一览无遗。箫声不减,却不见人影,只有幽幽月华与她两相对望。
细细辨来,这箫声似是自屋内传来,她不觉生疑,再一细听,似是从渊窗边飘来,她略略安心了些,却又好奇。
箫声戛然而止,她还未回过神来,眼前便已多了一个人:渊一袭素缟,墨发如瀑,左手执一翠色玉箫,皓月之下,更显飘逸灵动。
渊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里,嵌了凉薄月色,他轻声问道:“可是惊扰了你入睡?”声音仿佛自天边而来,飘渺,茫远,让她觉着有些不真切了。
很快,她便回过了神,摇摇头道:“本就睡不着,听了这箫声,觉着好奇,便出来看看。这几日来阴雨连天,屋子里闷,既是恰逢雨停,也正好透透气。”
渊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的身子较虚,吸天地之灵气,可补内虚。”
对话有些枯燥,她一时不知如何答道,才想起正题,便问道:“这曲中多哀怨,你又是为何事而劳心呢?”
渊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绕开了话,说道:“夜凉,你的脸色也不太好,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显然,他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既是对方不愿答,她也没有法子,怀着疑问合上了窗,躺在床上,满脑是烦乱,渊异样的举动,让她很是好奇,却又猜不出个究竟来,只得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窗外,渊执着玉箫伫立一旁,恬淡的月光映照在他宁和的脸上,是温柔的笑颜,望着视线透不过的窗扉,似乎有一种不明的情愫在潜滋暗长,他轻轻地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也和他一样了吗?”清风里的问话,却是没有回答。他只得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还残留在她的窗前,伴她一同入眠。
翌日,竟是阳光满园,初睁开眼时,她不由得诧异这晴好的天气,心情也蓦地好了起来,阴雨纵是令人压抑,之后也总会有晴阳暖人心扉。
怀着愉悦的心情,她第一次走出了屋子,屋外只有一圈低矮的围栏,老旧的木头斜倚于黄土之上,在阳光下蒸腾着微尘。园子里已满是荒草,可见多年来无人居住了。
踏在被雨水浸润得松软的泥土之上,她感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真实,尽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也终有一片乐土,让她聊以静息片刻。
蓦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老了,活了四十年,风雨漂泊中,那颗满目疮痍的心已麻木厌倦了拼搏的生活,她仿佛不再渴望站在权势的最顶端,让所有欺骗过她、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俯首称臣。
又似乎是还未长大,这一世她还未满十六岁,隐村舒缓平淡的生活节奏,磨平了她生冷的锐刺,像一只浸润在温水中的青蛙,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而至,还享受着静好岁月。
既是天真善良的,又是世故多谋的,她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她,一如此刻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她蹲在园子角落的老桦树下,几十年的风霜已褪去了它的光华,如今只余一干枯枝,几星败叶,颓然地在冷风中瑟缩着。她望着这棵老树,她的命运最后是否也如这棵老树一般,凄零凋敝呢?
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呼唤,她不经意间回头,渊仍是一身素缟,随意束起墨发,青衫缓带,一手背于身后,一手隐于广袖之中。暖阳铺洒在他素色的袍子上,泛着光,她看不清是阳光,还是他自身散发出的光芒,只觉得如此耀眼,让她觉得亦梦亦幻。
清晨时分,碧空如洗,风轻云净,暖阳怡人,落雨已歇,荒芜院落中,惊鸿一瞥,如同失散多年的故人,似曾相识,却又茫然不知,如此异样的感觉令她感到晕眩。
渊连忙上去扶住她,责怪道:“你的血气甚虚,不宜久蹲,怎又忘了呢?”尽管隔着衣袖,她还能感受到他掌间传来的余温。
她还未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只得任由他扶着,无意识地呢喃着渊的名字,渊低头询问:“怎么了?”他低垂的发散落在她的额角,彼此呼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格外馥郁、甘甜。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可。”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渊扶着她的手,清晨露华正浓,尚有些阴凉,风霜灌入渊倏地空了的衣袖,凄寒的,不是风霜,是她推拒的态度。
如果说如此唐突的推却令他有些伤怀,那么转角处甘兰的出现,便令他有些内疚了。
甘兰的脸色很是平淡,似乎并不诧异于两人有些暧昧的姿势,只是默默地迎上前去,扶着沉霖进屋,渊紧跟其后,心中五味杂陈,道不出其中滋味。
屋内的空气似乎因阳光过多而有些闷热,不然他为何觉得一时胸闷?甘兰端来一碗清凉的茶水,她微笑着接过,缓缓流过喉头的,既是解暑的凉茶,也是稍稍舒缓的情绪。闭上眼,她想沉醉于这片刻的安宁。
甘兰示意渊让沉霖一人休息一会,两人双双步出了沉霖的房间。
沉默,还是沉默,两人并无言语,甘兰淡然的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微笑,而渊却是满脸凝重,两人的角色似乎对调了一般。
良久,渊才缓缓开口道:“清漪,你可曾怨我?”
甘兰回过头来,直视着渊柔和的眼,字字铿锵有力:“又有何可怨呢?你曾多次问我是否后悔,我可曾回答过一个是字?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何种身份,哪个名字,我始终如一,即便你不再坚持多年来的计划了,我也可以放弃。十五年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武功也是你教的,于我而言,你不仅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是师父,是救命恩人,是友亦是兄。追随你,我并无悔怨。”
甘兰目光如炬,渊有些不敢正视,只是幽幽长叹一声:“苍天造化弄人,你既是如此,我又怎好负你一片心意呢?”稍顿了顿,又道:“事成之后,前尘过往,随它去吧,不再会有渊,天涯海角,我且相随。”
甘兰笑问道:“此话可是当真?”话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渊也回之一笑道:“你说呢?”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笑,所有言语皆化作一抹微笑,于两人心中铭刻。
再睁眼时,她才恍然似乎已小睡片刻,脑中昏昏沉沉,什么也记不起似的,她也不愿记起,多是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也好。忘了,又谈何容易?
不想也罢,她起身整了整妆容,步出门外,空荡荡的,似乎只余她一人在驿站,也不知渊和甘兰去做甚了。
苍茫大地上,只余她一人伫立着。放眼望去,是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她张开双臂,微风过处,她仿佛已融入尘埃之中,几欲飘飞起来。
就这样吧,多好呢。她闭着眼在心中暗想,冥冥中自有定数,爱也罢,恨也罢,皆不由人,又何需庸人自扰呢?
一滴,两滴,乍晴还雨,秋日的清凉在她的额角蔓延开去,像是源源不断的慰藉,带着家乡的味道,她蓦然渴望回到隐村,如同高飞的大雁,倦了,总是想归巢的。
也不知爹娘现在身在何方,细雨中,她眺望远方,暗自祈祷,或许待渊归来后,能问到一些情况。又不觉有些内疚,多日来竟一直未向渊询问爹娘的情况,只是沉溺于自己儿女情长的颓废世界中,这么久了,也该清醒了。
她甩了甩头,落下的除了发梢上的雨珠外,还有那些烦躁不安,统统在纷飞落雨中灰飞烟灭。她雀跃地在雨中旋转了几圈,仿佛获得新生一般,心中满是释然。
只是如此旋转几圈罢了,她自知体弱,不宜在雨中久伫,很快又回到了屋子,若是再不回来,被渊和甘兰见着了,定是要责怪一番的。
回到房间,她用方巾擦干了脸上的水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感觉焕然一新。梳洗一番罢,她翩然转身,看着镜中裙袂飘舞的少女,愉悦的心情一览无遗。
小茶几上摆了一个棕色的小藤篮,密密麻麻的藤竹上铺洒着深绿色的茶叶,她眯起眼来细细观察,确定是茶而非药之后,拾起一小撮,放入一旁的小茶杯中。手里空空的,她才意识到没有热水,这个时代要取热水就必须烧,可是她连火种都没有,如何烧水?
所幸她在厨房里寻着一壶尚残余热的热水,欢喜地倒入杯中,水流将细碎的茶叶卷入漩涡中,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沉浓的馥郁。她将前两杯水倒掉,第三杯才是最有味道的,那甘香、清甜袅袅回旋上升,如茫远的洞箫之音,在月夜下嘶鸣。
一阵朦胧漫上窗扉,不知是热茶的清气,还是细雨的水雾,让人看不清。隐约地,她听见了一阵急促而又悠然的马蹄声,穿过窗扉,她还能依稀看见马上少年飘逸的身影,以及从旁少女的灵动,她不知为何会想用“从旁”一词形容甘兰,只是如此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是不对等的,无法用“并肩”来描绘。
第四十九章 恰是雨连天(五)
“你说要启程了,是吗?”沉霖放下手中的茶杯,氤氲的水汽还在不断蒸腾,沿着她的脸庞,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渊点点头,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毕竟是暗月的驿站,不仅教主知道,溟墨、氿泉他们也知道,于我们极为不利,一时半会,他们可能不会注意,久而久之,便会想起这个地方来,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茶杯温热,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手心,在沐雨城待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事。起先那连绵不断的落雨使她疯狂,沉郁的气息让她难以自控,她会想起林宸封,并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那种感觉很痛苦。可到了后来,她又渐渐习惯了,就像是滂沱大雨,终是归于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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