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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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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看出了她的同情,拉过她悄声道:“如此便可,我们不便久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也知此时不宜生事,救得了她们这一次,救不了一世,正欲结账离去。
无意中回头看见小女孩那双泛着泪光的大眼睛和老妇人佝偻的背,她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一角似被触动一般,微微生疼。
我非善类,又何需顾此失彼,拖累了自己?人各有命,如此也是她们命中注定的,她暗暗想道。
只是在她转身离去时,总觉得有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风风雨雨数十载,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似决堤洪水喷涌而出,令她不由得停住,缓缓地握紧拳头,连雪桦枝都掐得震颤,微微低垂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
老爹见她有些异样,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倏地抬起头来,笑得灿烂,在阳光的照映下一口皓齿泛着白光,轻声道:“爹,我想帮她们。”
第三十三章 伏流隐潜动(二)
渊微微敛下眼眸,低声说道:“你说,你要帮她们?”
她扬起头笑道:“对,我要帮她们。”语毕,返回茶铺,拉起老妇人的手,柔声问道:“老奶奶,告诉我村长家在哪?”
老妇人哆嗦着手,指向村中小道的尽处,说道:“村长家在村子尽头,是我们村最大的房子,旁边有一口井,村子里共有三口井,另外两口不在村中,有专人看守。”
她望望老妇人所指的方向,小路蜿蜒,望不到尽头,正欲前往,一旁的小伙计开口了:“姑娘,没用的,如果能说得动村长,就不会有人渴死了。”
她笑笑说:“若是说不动,那就抢呀,我相信多数人是不满村长的,人多了,总比他们强。”听着她这赖皮的言论,众人有些无语。
小伙计搔搔脑袋道:“那也不行,村长家有些家丁,都是身强力壮的,我们受欺压的多数是老弱妇孺,打不过他们的。”
她转了转眼眸,低吟一声道:“嗯,那我们就下毒,如果他们不妥协,就不与解药。我们这儿可正好有个会下毒的。”语毕,眼光还往渊身上扫了扫。
这可真是十分赖皮了,众人不禁结舌,渊笑道:“霖,是你说要帮的,我可未答应帮忙。”
她听了这话,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低声道:“你说你不帮?”
渊答道:“我早说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但我不帮,我也不希望你帮。”仍是微笑的脸,话中却多了几分严肃。
她哼声道:“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若是不帮,我便不走了。”赌气地坐在茶铺的长板凳上。
渊缓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胳膊,冷声道:“走。”那语气,容不得意思反抗,若是不依,也会强行带她走。
甘兰见气氛闹得太僵,上去劝道:“渊,别这样,我们就帮这一次吧。”
却不料渊冷眼一回头,向甘兰射去一道冷冽的目光,低声道:“连你也不懂吗?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吗?”
被渊这么一问,甘兰也缩回来想去拉渊的手,干站在一旁。
老妇人轻叹一声道:“算了吧,姑娘。这都是我们的命,你们若是有急事,且先行便是了,我们不怨你。”拉起小女孩,转身便走,拐杖叩着青石板,嗒嗒声响,萧索的背影缓缓向远处行进。
她不甘心,不甘心向命运低头,银牙紧咬,目光犀利,直勾勾地盯着老妇人远走的背影。这样的不甘已是久违了,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曾不甘心就这样向他人屈膝低头,可是久了她便也认了,不低头便没有饭吃,不低头便没有书读,不低头她便只能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私生女。眼前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胸中的热血不断地沸腾,让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见她这副模样,渊不禁笑道:“怎么了,你平常不是很冷血的吗?当初隐村被焚,你除了假惺惺地流了几滴泪给人看,不也什么事也没有吗?”
“那不一样啊,那是没办法的事,即便我哭又如何,可这次不同,眼看着可以去改变的,却还是无能为力。”她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连脸色也变得漠然。
娘不忍她心伤,坐于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轻声道:“霖儿,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我们眼下已是自身难保,哪能管尽这天下不平事?”
她低头不语,就此作罢,不甘,任意行事,不行,不知何去何从。
看着她淡然的容颜,渊的手忽然颤了一下,许久,才缓缓说道:“那不如这般,甘兰领你们先行一步,我留下了结此事,再与你们会合。”
渊的提议,着实令所有人惊讶,反对的是他,现在帮忙的也是他。
甘兰微微蹙眉道:“如此一来,你便落于危险之境而无人照应了。”
渊轻笑道:“我自当谨慎行事,即便我无法自保,也仅是一人,不至全盘皆输。你们先行一步吧,我会尽快了结此事。”语毕,一人步向小路尽处,衣衫随风飘摆,如梦似幻。
她怔怔地看着渊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间晃不过神来,只是伫在原地,直到娘轻声对她道了一声“走吧”,才缓缓回过头来,渊的身影已远。
几人驾马离去,又踏上了茫茫黄沙,村口树影婆娑,摇曳生姿,倏地,一张残叶缓缓而落,打在地上,无声也无息。
她伏在马背上,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留渊一人在村中,不知是否妥当。渐渐地,马儿已走远,连村子也望不见了。
渊立在小路上,直到他们的身影行远了才轻叹一声,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如此。连自己也变得不理智了吗?他暗自问道。
只是稍顿片刻,他又步向村长家。红漆木门,琉璃瓦檐,薄纸纱窗,古色古香,竟是中原风格的宅邸。再看院内,树荫之下隐约有一口井。
门口有两名家丁立着,手持长枪,满脸威怒,竟也是夏凉人,村中往来悉数为羌羯人,应是只有村长家有夏凉人。
渊拱手道:“烦请两位通报一声,在下想见村长一面,有些事想与村长商谈一下。”
两名家丁本面容威严,不知为何见了渊却笑脸盈盈了,也不通报,直接领着他进了院内。
小路弯弯,以卵石铺之,篱栏圈之,间或柳绵飘絮,虽是缺水之地,院内竟还有一方清池,流水款款,从假山之上倾泻而下,好不雅致风流,全然无缺水之意。
待转入一处厅房前,两名家丁拱手敬请,说道:“公子,我家主人在此,您请吧。”
这样的礼遇着实令渊生疑,却也微微颔首,坦然说道:“劳烦两位了。”语毕,款款而入,衣袂轻飘。
大堂内窗明几净,备有红木漆椅,曲柳方桌,墙挂山水丹青,间有芝兰相依。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坐于堂上,夏凉人士,印堂略宽,肤色尚白,体态丰满,鬑鬑有须,华服珠冠,腰环佩饰,闭目养神,指间正把弄着两个晶石小球。
渊款款向前,作揖道:“晚辈这厢有礼了,路过贵地,多有打扰,还望您见谅。”
村长睁开眼来,细细打量着渊,渊也不语,任他这么看着。随即,村长笑开来,丰润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笑纹,他起身步向渊,虚扶一把道:“公子无需多礼,真是想不到在这异乡之地还能碰上同乡之人,自当是为公子接风洗尘,消去旅途的劳累了,”
渊推却道:“怎敢打扰您,晚辈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并无留宿之意。”
村长微微眯起眼来,说道:“哦?不知公子所为何事?能帮得上忙的,林某自当鼎力相助。”
渊缓缓道来:“晚辈本是北上,路过贵地歇息片刻,遇着一位老妇人携了一个小女孩,两人口渴难耐,颇为可怜,以为是这大漠缺水,晚辈便赠与茶水一壶,却不料老妇人道是有水无钱,才落得如此境地。窃以为当救人于水火之中,而非见死不救反掠人钱财,不知您意下如何?”
听了渊的来意,村长怒哼一声道:“这些个羌羯人,都该死!我本居京城,做些生意,也算是富甲一方。一家和睦,其乐融融。却不料元武一年,圣上登基不久,朝廷上下还未稳当,羌羯便犯我边疆,搅得我夏凉人心惶惶,生意做不成,日子过得十分清俭,更甚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奈之下,我一家被迫贱卖基业,远走他乡避难,行至此处,夫人因思念故里又逆旅疲惫,患了大病,便住了下来。那些没良心的羌羯人见死不救,若不是我花了不少银两,根本不让住下。”村长顿了顿,端起紫砂茶杯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继续说道:“后来我夫人还是病逝,就是因为这些羌羯人不肯救治。我知道他们这缺水,便花钱请了飔风城来的人挖了井,卖水给他们,把他们拿的我的钱全部抢回来,又用为数不多的钱修了宅子,于此定居。试问我这般做法有错吗?”
渊这才算是明白为何他对自己如此热情,毕竟是身居他乡多年,又是怀恨羌羯之人,见了他自是十分欢喜。
村长似是泄了多年以来的怒气,又喝了口茶消消火。渊说道:“您的遭遇晚辈自是十分同情,只是这老妇人与小女孩并未得罪您,何必为难她们呢?”
村长不悦道:“我夫人也未得罪任何人,却客死他乡,这就公平吗?”
渊接声道:“做人当胸怀天下,而非拘泥于个人私怨,苍生万物各有命,何不放人一条生路,彼此都好过些呢?”
村长放下茶杯,说道:“公子的意思是林某心胸狭隘了?”
渊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您还走不成夫人之死的阴影,才会如此。依这厅堂怨榭的摆设来看,您也是极雅之人,当是通晓四书五经。这般做法不合道理,您……”
话还未说完,村长便打断了:“好了,公子也不必多言了,林某此意已决,多说无益。”缓了缓辞色,又道:“公子想必旅途上已十分劳累,不如就此住下,待林某设宴款待。”
还不容渊把话说完,村长也挥袖而去,正要进入偏厅,却撞上了一人。渊侧目看去,是一妙龄少女,轻施粉黛,柳眉朱唇,纤腰细臂,髻环上斜插着翡翠步摇,皓腕上环着白玉镯,不似丫鬟。
村长低声责怪道:“真是失礼了,还不快进去?”
少女低应一声,带着依依不舍退了下去,目光还在渊身上停留了片刻。
待少女退去后,村长带笑回头道:“方才那是小女,让公子见笑了。”
渊跟上了村长,说道:“您言重了,千金容貌姣好,气质极佳,并无不合之处。”
听了渊这话,村长的笑意更浓了,也不再言语,只是领了渊去用膳。
此时日头已当中天,沉霖一行已奔向羌羯的下一个城市,她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再看看甘兰,表面虽是一脸平静,但她知道甘兰心里其实也很是慌乱,只有渊一人留在那,即便出了事也没有个照应。
听天由命吧,她望向身后,暗自想道。
第三十四章 伏流隐潜动(三)
渊随村长进了偏厅用午膳,掀了门口的翠玉珠帘,便是偏厅了。看得出村长极喜红木,屋内凡是木制用品,皆由红木打造,漆以上好花漆。
村长拍拍手,便上来了两个丫鬟,吩咐她们一番后,便笑着请渊就坐了。
渊见推托不了,既来之,则安之,便遂了他的愿,安然就坐。
这一举动,令村长喜上眉梢,坐下之后,问渊道:“公子来自何处,又将往何处?”
渊笑着答道:“晚辈四海为家,不曾定居,此次也不例外,只是随处走走,领略这大好山水罢了。”
村长一副了然状,再言道:“公子真乃性情中人,只是这四处奔波也易倦,不知公子是否有意定居?”
渊也差不多琢磨出村长的意思了,只是他还未一语点破,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道:“晚辈只是个浪子,生性不喜静,不愿留守一隅,只想趁年轻游遍山水,并无它志。”
村长也不泄气,继续说道:“这样啊……不过公子正值适婚之龄,何不结下良缘,与佳人携手定居呢?”
这令渊哭笑不得,本意是上门商讨水的问题,却不料被人家看上了,想留下来做女婿,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渊也只好挑明了问:“您的言下之意是……?”
村长笑了,笑纹深深地烙在满是横肉的脸上,好一派富态,缓缓说道:“公子方才也见了,小女对公子可谓一见倾心,不知公子对小女是何印象?”
渊推拒道:“贵千金自是倾城佳人,只是晚辈本为浪子,也小姐门不当户不对,又岂敢高攀?”
村长摆手道:“公子过谦了,林某第一眼便看出了公子气度不凡,绝非一般人,正是凭着这一点直觉,才斗胆替小女说媒请婚。公子莫不是嫌弃小女出自西域蛮人之地?”
渊正欲再推拒一番,侍女却端上菜来,便借机转移话题:“这菜可真是色香俱全,只是不知味如何?”
见渊如此说道,村长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接道:“家中没有佳肴款待公子,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公子若是喜欢,便尝尝吧。”
“那晚辈便不客气了,您也请用。”渊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也执起筷子,就着临近自己的一碟小菜夹了一块,细细品尝一番,赞道:“真是美味佳肴,晚辈历游山水也不曾尝过如此美味。”
听了渊的客套,村长也高兴,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此乃羌羯特产,清汁牛肉。正如其名,将上好的牛肉清理尽净,割下一道道纹路,每割上一道便向缝中浇灌一次调好的汤汁,如此这般,汤汁便能入味,和着鲜肥的牛肉口感更佳。”语毕,自己也夹了一块牛肉,品尝起来。
见饭也吃了一些,村长欲再谈婚事,却见渊优雅地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闭目细尝,不时放出类似赞赏的“嗯”声,便不好打断,只得任渊饱尝佳肴。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渊还是慢慢品着菜,村长有些不耐烦,却也不好发作,赔着笑脸吃菜,也无心品尝,渊在一旁笑着,只是看不出这笑的意味。
待酒足饭饱之时,渊才执起方帕,细细擦着嘴角残留的汤汁,笑道:“多谢您的款待,才令得晚辈有如此口福能一尝佳肴。”
村长见渊总算是吃完了,笑着说道:“公子既是喜欢,不如在寒舍住下几日,也好共商某些事宜。”
渊转了转明眸,思索片刻,一揖道:“如此也好,那便劳烦您了。”
“公子这边请”村长领着渊向后院步去,并与下人低语几句,随后下人便收拾了桌椅,渊也未放在心上。
行至路半,方才那名下人匆匆赶来,对村长道:“老爷,外边有个人找您,您看这是……”
村长立时堆着笑对渊说:“公子,眼下林某有事在身,不便陪同,还望见谅。公子且随下人去厢房休息吧。”
渊头一点,客套道:“既是有客来访,晚辈也不便叨扰您,您便先去处理事务,晚辈随下人去便是了。”语毕,随着下人走了,村长并未进入正厅,只是立于一处渊望不见的石柱边,笑着。
眼见快到厢房了,却不料半路遇见了那位小姐,渊不由得苦笑,显然是村长安排的,为的便是让自己与小姐能有多些接触的机会。
见了渊,小姐粉颊微红,拂袖含羞道:“晴语见过公子。”
渊拱手作揖道:“小姐多礼了,在下无意惊扰小姐,只是随下人去厢房罢了,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只是再回头,哪还见那下人的身影,只留下他与小姐独处而已。
小姐故作责怪道:“这下人也真是的,竟丢下客人自己走了,待客如此不礼,失了自己颜面,公子莫要见怪呀。”
渊无意停留,却也不好拒人千里,只得道:“想是有要紧事先行离去了,在下自行前去便是了。”
渊正欲离去,小姐却不让,说道:“公子不熟路,不如让晴语带路吧。”也不由分说,随了上前。
渊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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