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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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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瞎说,万军阵中我都活下来了,想取我性命,哪有那么容易。关键是,陛下留着我还有用,只要姚清甫没疯,他就不会做这样自绝生机的蠢事。”
可有句话叫做——上天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第七十九章 君心难测
江南道道台是江南最肥的缺,也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肥的缺,传说中给个宰辅也不换的便是江南道道台。
江南道的道台衙门位于越州,地处江南水运枢纽,乃重中之中。姚清甫在江南做道台眨眼已经有十三年了,十三年,足够让一个满怀壮志到江南来大展拳脚的有为中年,变成一个垂垂老朽,浑身散发着陈腐味儿的官僚。
就着初夏的阳光,姚清甫静静躺在柳荫下,听着枝头初开声的知了在树梢上一声一声叫唤,手里的渔杆已经久久没有动弹,哪怕是那浮标儿已经沉了几沉又重新浮上来。姚清甫身后的小厮没开口提醒,只束手躬身在后边站着,不敢弄出丝毫动静来。
衙门里的刘师爷这时也在一旁凝神思索着些什么,刘师爷已经保持这个不怎么舒坦的站姿很久了。当刘师爷回过神来舒展筋骨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酸疼的,刘师爷凑到姚道台耳边,沉声道:“大人,周文昌太蠢。”
收起渔杆来,又在钩上装好饵料,姚清甫起身用力一甩,多半个身子都倾在了水面上。长长甩开的渔线带着饵料和浮标,远远地落入池塘中央,姚清甫看了看位置,似乎觉得不错,才又满意地坐下:“周文昌从来不靠脑袋吃饭,也不是什么大篓子,萧子云可不是周文昌这样拿脑子当摆设的人。只怕他也明白,我不会去动他,他也没资格来动我。江南这些年,我的吃相不算难看,比起前几任来,我也算有作为。至少这些年。江南没出大乱子,还是这么地灵人杰,水秀山青。”
“大人,那我们不动?”刘师爷有些犹豫不定。
反观姚清甫,很是一派坦然之气:“何必去动。留着还能有用的就约束一下。没用的尽管让他们去做跳梁小丑,让萧子云去大杀四方。得罪人的事。他愿意替我去做,我又何乐而不为。这么多年,吃好了也吃够了。离任之前能有个清清明明政绩。怎么也比被陛下收拾强。”
既然姚清甫都这么说了,刘师爷自然会照办,不过,刘师爷应一声后。又从袖袋里掏出封拜帖来,苦笑道:“大人。这是晋城侯的拜帖,说是三日后前来拜会大人。”
伸手接过拜帖,姚清甫从头到尾看得仔细,看罢合起拜帖,笑道:“萧子云果然写得一手好文章,怪不得陛下让他去接纪大学士的班,做武科榜眼倒是委屈了他。你去拟个回帖,就说我会备下好茶好酒等他来。”
“是,大人。”
看着自己的师爷领命而去,姚清甫莫明地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微起波澜的水面有些出神:“陛下,您是在警告臣不要越线吗?”
淳庆帝的底限,萧庆之不知道,姚清甫这位追随了淳庆帝三十三年的老臣属却一清二楚。一是民生,二是军务,三是江山,除了这三样,淳庆帝都算是位宽容的君王。也就是说,为官只要一不弄得民不聊生、千里赤地,二不妄动刀兵,贪墨军饷,三不生叛乱之心,那就能安安稳稳戴着乌纱致仕。
姚清甫很清楚,自己贪墨的那点银钱和府里养着的漂亮姬妾,还远没有触动淳庆帝的底线,所以他还是安全的。但,这几年可能胃口大了些,淳庆帝这才派了萧庆这来警告他,除此之外,淳庆帝也确实觉得江南官场该治一治了。
“陛下还是在向着臣,臣领受皇恩,吾皇万安。”得罪人的是萧子云,享受成果的却是他,姚清甫一盘算,觉得这桩买卖再划算不过。顿时间脸上便有了笑意,连带着旁边的小厮都敢上前来说话了。
但,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君心难测。
此时在吴州的萧庆之正在和刺史周文昌打太极,他手里捏着的东西,随时可以把周文昌致于死地。但萧庆之又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这种事,奏上去请淳庆帝定夺,何必在江南官场打草惊蛇。现在是三司会审,连同郑提司和徐御史从小处抓起,狠是肃清了一批贪污数额巨大的“基层官员”,这四个字是玉璧提供的。
三司会审拿三品以下的官员,整个江南除了道台姚清甫,真要抓,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这个时候,萧庆之觉得自己应该去请教一下据说“贪下一个江南道”,还活得安安稳稳的姚清甫。
“很抱歉,陛下,您以为的社稷良臣,从来就不是什么为公正、公平四字可以牺牲一切的人。”萧庆之来江南,就没想过要搅什么大风大浪,他要做的是,让江南官场的风气控制在淳庆帝可以接受的程度里。最好,偶尔再出几个勤政为民的能吏干臣,这样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侯爷,有人在杏花楼闹事,你是……不是去看看!”后边几个字令武说得特别慢,因为他说的同时,萧庆之已经一阵风似地出门去了。令武在后边,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夫人果然厉害,不知不觉间,把侯爷的心捏得紧紧的。”
原本还在操心政治的萧庆之正翻身上马,国家大事当然重要,可眼下自家小玉璧才要紧,国家大事先放一放:“令武,还不跟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令武也迅速翻身上马跟上去,一边拉动缰绳一边说道:“侯爷,您放心,夫人都不在杏花楼。是吴州几家来参加斗茶会的茶馆,本来在杏花楼里喝茶喝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地说闹起来了,场面不好看,喝茶的客人几乎全被吓跑了。按掌柜的说法儿,没几个会了账了,平白无故就少了二百多两银子。”
闻言,萧庆之拉住缰绳,看了令武一眼,道:“多大点事,让俭书出面解决既可。”
……
被自家侯爷一瞪,令武心想,我本来想说来着,您一阵风似地走了,我也得来得及啊!
“侯爷,下回我没说夫人出事了,您就安稳坐着,不用这么着急上紧。”文人憋着坏的时候蔫坏,武人要是憋坏那也老不地道。
“玉璧去哪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没砸完,最近一段时间,玉璧比他还忙,他白天要是想跟玉璧吃顿饭,那都得提前预约,要不然玉璧都没工夫陪他。
“属下问过杏花楼的人,说是去南郊找泉水去了,夫人总嫌江水不好,取回来的水夫人也不是特别满意,领着芍药去近郊找泉水去了。”令武说完又问了句:“侯爷,咱还去不去杏花楼。”
“去什么,俭书在那儿能解决。玉璧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只带着芍药一个人就敢四处乱跑,回来我得说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这般不注意出入安全,要是被歹人堵了怎么办。”萧庆之觉得自己对玉璧来说越来越不重要了,这丫头一天到晚忙和,别说做饭给他吃了,平时想起来要见一面都比见淳庆帝还难。
令武轻咳一声,掉转马头,然后在慢慢悠悠地道:“侯爷,芍药的功夫,寻常的三五个不在话下。”
这败兴的属下要来做什么,萧庆之眯起眼看了令武一眼,然后摇头,算了,保命的时候用得上:“我去刑部衙门一趟,你回去等着,今天道台衙门应该会送回帖来。”
“是。”
见令武应声而去,萧庆之就打着马向刑部衙门缓缓驰马而去,全没料想到,玉璧这去郊外找山泉水的居然掉坑里了。是真的掉坑里了,幸亏那坑底下全是干枯的树叶,又有芍药拉了她一把,两人后来滚作一团,芍药支着手护住了她,她这才半点事没有。
“芍药,你没事吧。”玉璧摸摸自己,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庆幸之余去看芍药,见芍药似乎也好好的,但她又不出声,这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芍药却苦着脸说:“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腿折了,只怕不好带夫人上去了。”
“啊!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就算现在天暖和了,夜里还是很凉的,而且你要快点去看大夫,要不然腿怎么办。”玉璧看了眼四周,觉得像是一个干了的水井,周围有干燥的苔藓,和一些断了的残砖。
南方的井向来不像北方这么深,井面挖得比较大,而且是直井,大约只有十几米的样子。左一块,右一块的,玉璧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幸亏她当时吃饱撑着没事干,热爱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极限运动。
“芍药,你等着,我去……这是棵茶叶树。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井。”不是玉璧瞎想,天生天长在井里的茶叶树,当然就得叫龙井。一看到茶叶,她就不急着上去了,摘了一片鲜叶尝尝,味道还真挺像龙井。
“夫人,什么时候了,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吧,真要困在这里,只怕侯爷有心想找都得到明儿天亮去。”芍药对自家夫人着实无语,居然大有因为这株茶而不想出去的架势。
“噢,你等着,我出去叫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见芍药摇头,玉璧拍拍手就沿着井壁往上爬,她还说了句:“如果我掉下来你可得接着我啊!”
芍药吐血都吐不出来,夫人要是掉下来,侯爷来了,绝对是把夫人救出去,然后留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夫人,咱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等,万一他觉得我这么不省事儿的,丢了也没关系,哪不是冤枉死了。”
芍药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玉璧爬了好几米后,她才低声喃喃一句:“爷,您和夫人,合该天生一对,就算到这时候了,还是那么难以信任彼此。”
第八十章 冲动果然是魔鬼!
芍药一边劝玉璧别爬,一边又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爬上去,万幸玉璧那攀岩的钱没白花,真让她给爬上去了。
找来村民把芍药拉出来,然后送到吴州城里的医馆里去才算完事,玉璧高兴着自己发现了“龙井”的时候,萧庆之从芍药嘴里得知了前因后果,黑着脸站到满脸欢喜的玉璧面前。
玉璧眨巴眼,再眨巴眼,小嘴一扁,眼圈儿一红,揉着后背可怜无比地喊疼。
萧庆之明明就知道自家小玉璧是装的,可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可怜死了,萧庆之是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嘴,最后叹息着摇头,揉了揉玉璧惨成一团的脸说:“别装了,你了不嫌这模样装得假。是不是真疼了,回屋里去,我给你看看。”
“萧庆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玉璧立马把可怜的模样一换,整个人特兴奋地揽着萧庆之的胳膊晃来晃去,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和芍药这一摔可摔出好东西来了,那井底有一株茶树,大约有几十年的样子,我尝了尝味道很特别。快点让人去采了炒出茶叶来,肯定味道非同寻常。”
就见萧庆之斜着眼,不说话,光就看着她:“玉璧呀,咱们谈谈。”
每当萧庆之这样严肃地说话时,玉璧就觉得肯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将要发生,可又不能不谈,她可拗不过萧庆之:“好吧,你要谈什么。”
看着她兴奋的小脸一下子就黯淡下去,萧庆之也有不忍,但是,人总要学着成长。他固然可以张开羽翼让她躲一辈子,但她却偏偏就是不愿意在别人后边躲风躲雨的。那就只能让她多接触一些了:“明天你准备一下,后天我们启程去越州,我递了帖子去道台衙门。可能会在越州待几天,越州有越王在,也有不少勋贵子弟。可能宴请会多一些。不止是各府之间的。也有女眷们之间的宴请,你的礼仪规矩、言行举止都是宫里教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差,不过还是注意一些。”
嗯,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太美好的事情。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宫里的宴会她都捱过来了,越州总不会比宫里还难:“我懂,放心,该端着的时候我不会泄气的。”
答应了就好。萧庆之微微眯着眼把脑袋往后退了退,他看到玉璧的手一直没拿出来。以为她是手受伤了,没想到她是拿手捂着后腰:“疼吗?”
被萧庆之暖暖的大掌一罩,好像……更疼了:“疼,你手太热了,一暖和更觉得疼。”
“该你受点罪,不受点罪你不会记得教训,走吧,我给你敷药。”萧庆之收回手,扶着她往马车上走。
马车上,玉璧罕见地沉默着,萧庆之皱眉看着她,问道:“遇上什么事了吗?”
玉璧点点头,出了城才知道,这个时代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论现代古代,她都是在市井里长大的平民百姓,所以看到他们过得那么苦,心里挺不是滋味。特别是她学了一身好厨艺,一个学厨的人最平实普通的愿望就是希望天下人都能有碗饭吃,别的都不重要。
“萧庆之,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如今天下是难得的盛世。朝堂上,诸位大人也是这么肯定陛下的,朝堂外,文人词客们也是这样描写的,可是出了城到了乡间才知道,就算是富庶天下的江南,也处处是为一日三餐忧虑,为疾病贫穷卖儿卖女的人。萧庆之,你是做官的,你将来要成为儒林领袖,如果这个朝代,连文人都不关心天下兴亡,不关心百姓疾苦了,这个朝代就彻底腐朽了,没药可救了。”大小也曾愤青过,虽然现在说起来已经没什么了,可是看到眼前就有个活生活到不作为的官员,玉璧觉得不说一两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觉得,自己也算文人,读二十几年书,要连个文人都不能算,那还读什么破书。真要让她背唐诗宋词,她假假也能背出些来,要真想伪一下才女,那绝对能伪装得不错。
她这一番话招来萧庆之审视的眼神,仿佛像是头一回认识她似的。
萧庆之定定地望着她,倒没想到自家的小丫头都有这样的襟怀,其实少年人谁不曾有过经国济世的志向,只是多半随着时光渐渐消磨去了:“依玉璧看,应该怎么做呢?”
“能力所及的就做一点,能力不所及的就不做。人要是活一辈子,到老了回想起来,这辈子尽白折腾了,多惨呐!”玉璧想的是,如果萧庆之去做大事了,估计就没多少时间管自己。这样多好,一来安抚了自己所谓的“文人良心”,二还转移了萧庆之的视线。
“想当然了,有些事,不是力所能及就可以去做的。若非身在官场,很难明白其中的门道,就是身在其中了,也有很多地方如云遮雾罩看不明白。”西南派系就是推行改革的新风派,可是淳庆帝对他们的激进不喜,东林派又垂垂老朽,腐化不堪。萧庆之认为,淳庆帝之所以重用他,就是因为他出身东林士族,又曾经师从西南大儒,加上向来表现得温和圆融,淳庆帝认为他可以稳得住。
“反正人活一世,别的无关紧要,但得对得起天地良心。”玉璧说完,闭嘴,揉着后腰把脑袋搁在萧庆之腿上躺平来。
在官场能讲良心吗,想当官儿,首先就得把良心卖了!
萧庆之也不说出来,只伸手扶了扶她,给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轻声说:“好,我尽量,不说对得起天地良心,至少无愧于心。”
躺下来舒舒服服的,玉璧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就行了,要真说官场政治,十个她也抵不得一个萧庆之:“对了,越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越王妃呢,先给我讲讲这些人都有什么喜恶,回头见了人方便说话。”
“越王是诸位殿下的堂兄,比诸位殿下都要大几岁,是个好武的,至于越王妃,是薛家嫡次女薛好雨,我也没见过。”萧庆之说完,放开绕在指间的发丝,又接着说道:“越王那儿倒是不必太过谨慎小心,要谨慎的是道台衙门,我记得姚道台是个爱美人的,据传府中养着不少姬妾。姚道台续弦的夫人新去,只怕也没人能接待你,到时候就看请哪几家的夫人和你一块游园了。”
又是薛家的女儿,玉璧忍不住多看了萧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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