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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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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杨恒、南宫北斗和空痕大师等人的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二十余个回合后,厉青原、薄云天等人的面色也起了变化,全神贯注地静观两人对弈。

这时棋盘上的战局逐渐展开,双方落子如飞各行其道,黑白之间泾渭分明,全无打入对手腹地的意图。等到彼此都将架势摆开,棋盘上再无闲子可落,吴道祖沉吟须臾,目不转睛地盯着棋局,却将手伸入了对面的棋罐里。

众人低声惊咦,吴道祖却恍若未觉,将一颗白子放入自己布列的黑子腹地。

石凤阳也不提醒他拿错棋子,探指捏起一颗黑子也放进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

小夜悠悠醒转,诧异道:“厉大哥,外公和他在做什么?下棋么,我怎么看不懂?”

厉青原注视棋局,回答道:“我也不明白,但隐约觉得他们并非是在下棋。”

小夜道:“不是下棋,那这些棋子用来做什么?”

厉青原简短道:“打劫。”察觉小夜神情愈发困惑,他顿了顿道:“弈棋如弈心。我想,他们先在盘上摆下各自的阵势,然后互易棋子,要寻找到攻破灵台壁垒的办法。如今每落下一子,都等若在攻杀对手的心劫。一旦战败,就不仅是棋局的胜负,更关乎修炼了百年的仙心安危。若仙心告破,搞不好会沦为废人。总之——”他一字字沉声道:“事关生死!”

小夜大吃一惊,不自禁地抓住厉青原,小手冰凉道:“那现在的局势是谁占得上风?”

厉青原摇头苦笑道:“我的道行不够,不到最后一刻怕是看不出来。不过——”他拍拍小夜的纤手,安慰道:“目下应是势均力敌,毕竟真正的对杀才开始,还没到决断生死的时候。”

小夜的心稍觉宽慰,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的已非厉青原的胳膊,而是他的手掌。

第六集 空无之端 第八章 楼顶

渐渐地,两人的头顶都冒出了水汽。石凤阳的且细且长,凝成一束直抵屋顶;吴道祖的既淡又散,如一朵紫云笼罩在头顶。

在这密闭的楼房里吹不进一丝一缕的风,即使是呼吸也被众人不自禁地紧屏。然而随着每一颗棋子的落定,青紫两色水汽都在微微颤晃,显示出双方灵台的波动。

忽然吴道祖“啪”地将一颗白子拍落在棋盘上,自得一笑道:“你的劫材已尽。”

即使对围棋并不在行的小夜也已看出,石凤阳左上角有二十多颗黑子已被白子重重围困无法求活,随着吴道祖不断收紧气眼,大龙被屠只是三两个回合里的事。

她情不自禁地一声低呼,却见南宫北斗猛然拔身而起,就想强行拨乱棋局。

石凤阳一边低头审视棋局,一边淡淡道:“南宫兄,你要做什么?”

南宫北斗嘿然笑道:“石大哥,天都快晌午了,你们有完没完?”

石凤阳对南宫北斗的用意心知肚明,摇头道:“你不必插手,老朽自有应招。”

吴道祖胜局在望,哈哈一笑道:“石兄,你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呢?”

石凤阳默不作声地捻起一子,手在空中微微凝顿,而后轻轻放到棋盘上。

四周一阵失声惊呼。原来石凤阳落下的黑子,竟是自己堵死了一个正在苦苦求活的气眼,只需吴道祖顺势紧气,大龙被屠殊无悬念。

可吴道祖的面色居然微微一变,抬眼说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疯了——”

“哇——”石凤阳将一口深红色的鲜血喷在了抬起的袍袖上,神情轻松就如卸下了万钧的重担,淡定道:“剩下的两百,自有人料理。”

吴道祖的眸中陡地厉芒爆闪,但在视线触及棋局的一霎,又迅即黯灭下来。

他如石像般伫立不动,久久地盯着那颗自杀式的黑子,猛地低哼了声,从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伸手“哗”地将满盘棋子扫落在地,冷笑道:“我让你没得玩!”

表面看来似乎是他在耍赖搅乱了棋局,但在场之人却深知其实这局棋如果继续对弈下去,石凤阳必输无疑。只是吴道祖没料到对方会狠下心来,拼着仙心被废的危险也要将他继续滞留在这场看不见的惨烈杀局里。

石凤阳面色晦暗,头顶的水汽瞬间幻灭,微笑道:“那是你玩不起。”

吴道祖终于露出怒色,低吼道:“胡说八道,有什么是我玩不起的?”

“天道人心——”石凤阳泰然回答道:“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众叛亲离形同孤家寡人,连你的弟子你的部下也站出来反对你。我是输了,但在我身后还有许多同道能够前仆后继,直至彻底击败你。吴兄,看看你的身边,还有谁呢?”

吴道祖的眉毛渐渐立起,头顶的紫色云气发出“呼呼”怪音,骤地散开。

他恨恨望着石凤阳,神色变得越来越凶狠,猛然扬声大笑道:“我有盖世无双的修为,我有随心所欲的神通——我可以叫天崩叫地裂,我可以教你们所有人都去死。我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做到,又有谁配站在老夫的身边?!”

石凤阳脸上缓缓呈露出一道道皱纹,头发也如霜雪般转成银白。但他的眼神依旧清邃,且怜且憾地叹了口气道:“你没救了。”

空痕大师一掌抵住石凤阳摇摇欲倒的身躯,说道:“石老施主,你受累了。”

石凤阳虚弱地笑了笑,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最后放下的那颗黑子,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够明白其中的分量——它相当于一下将原本矗立在仙林之巅的剑圣打到了半山腰下,至少还得花五十年才能恢复今日之水准;它相当于给了不可一世的吴道祖当头棒喝,坚不可摧的灵台壁垒开始崩裂,由此为众人铺平了道路。

可在此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在空照大师驾鹤西归,宗神秀和吴道祖先后露出狰狞面目之后,已成当今正道第一人的剑圣石凤阳,竟然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当做垫脚石,几以毕生修为的代价扳断了吴道祖无人可敌的嚣张锋芒?

四周鸦雀无声。在这里几乎每个人的修为此刻都已超过了曾经令他们望尘莫及的剑圣石凤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与关切,看着这位银发老人,就似在仰头眺望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群情澎湃同仇敌忾,一股无比惊人的力量在沉默里慢慢汇聚在石凤阳的身周。

真禅的心激荡难平。他看到明水大师、无极真人、匡天正、凌红颐、薄云天……许许多多人都在沉默中迈出步伐,逼向孤零零伫立在棋盘前的吴道祖。

他们每一个人的修为都远不及吴,却以决意去当第二块、第三块、第无数块垫脚石,用众志成城的血肉之躯铸起镇魔之碑!

吴道祖的左眼皮跳了跳,无视一双双足以将他焚为灰烬的愤怒目光,嘿嘿低笑道:“这就是石兄所说的前仆后继么?我看更像是飞蛾投火!”双手蓦地向两侧平伸,大袖无风鼓荡焕放出炫目紫光,瞬间向四楼的每一个角落里涌去。

“呼——”三百六十五道丝缎齐齐飘动,迸射出绚丽多彩的精光。强烈的光雾登时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只看到吴道祖的身影若隐若现,张狂大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有本事到楼顶来!”

随着他的话音在楼中回荡,那些飘舞的丝缎应声幻化,变作五光十色的邪灵在雾光里翩翩起舞,从四面八方冲向众人。

“三百六十五罗刹阵变!”厉青原不顾一切地跃身而起,冷喝道:“向我靠拢!”

话一说完,全身的气力仿也用尽,一阵头晕目眩往后便倒。不防身子一暖,被小夜拦腰接住,灵玄神息汩汩绵绵涌入进来,稳住他的心脉。

他感激一笑,就见吴道祖和杨恒一前一后隐没在上方的五彩光雾里。南宫北斗腾起三丈高也想追摄而上,却猛地刹住身势,一捂胸口仰望上空喃喃骂道:“你娘的吴道祖,这是打架又不是请客,还带挑三拣四发请柬?”却是伤重之下无力穿过上方结界。正自懊恼担心之际,身旁人影一晃,却是真禅一声不响地掠了上去。

◇◇◇◇

杨恒破开结界禁制向上疾掠,忽地眼前一黑,四周的流光溢彩消失不见,自己已站立在空旷的古堡天台上。头顶虚空幽暗了无尽头,没有星辰月亮,只悬浮着一座静静旋转的凤凰岛。

吴道祖大袖飘飘傲然屹立在天台的另一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灵台遭受重创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妖异的光彩,注视杨恒道:“怎么,只剩下你和我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早,真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飘现,落在了天台的另一角。三个人鼎足而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孰友孰敌。

真禅站在天台上,在呼啸而过的凉风吹拂下,头脑渐渐冷静,忽地意识在这三人中,自己或许是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个。

可是当他看见杨恒紧追着吴道祖奔向楼顶时,脑海里只回荡一个声音。于是他来了,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你来做什么?”吴道祖藐视向他,“是想替他收尸,还是想让自己也变成具尸体?”

真禅的身躯颤了颤,低下头不让从心底里悄然升起的惧意落到吴道祖的眼里,回答道:“我想向你借用轩辕心和聚元珠,复活杨北楚。”

吴道祖点点头道:“这是你投靠老夫的真实用意之一吧?至于另一个用心,是不是伺机杀了我,好向杨惟俨交差,以换取你娘亲在杨氏家谱里的地位?”

真禅不得不抬起头,好看清吴道祖的唇语,神情压抑长久不语。

吴道祖冷冷一笑道:“明白告诉你,即使拿到了轩辕心,也不可能救活杨北楚!”

看到真禅神情大变的模样,吴道祖嘿然道:“杨惟俨骗了你!除了太古道秘术和聚元珠外,当世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将元神收摄保存。何况据我所知,当他赶到时,杨北楚已死去一阵子了。即使杨惟俨有莫大的神通,也无法将已散入虚空的元神收回。更不用说从阴曹地府里追回他的魂魄了!”

这一字字清晰无比地通过唇语吐露出来,恰似一根根钢针扎进真禅的心头。

他这半年来苦苦支撑孜孜以求的所有动力与幻想被吴道祖的话瞬间击得粉碎,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他像瘫痪了一样蹲踞在地,双手抱住脑袋发出一记声嘶力竭的嘶吼。脑海中绝望与愤怒跌宕交织,恨不得一拳砸碎了这该死的世界!

这时候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剧烈抽搐的肩膀上,杨恒走过来蹲下自己的身子,让真禅看到唇动:“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在这里。站起来,你还有我,这天塌不下来!”

真禅痛苦而漠然地望着杨恒,心里迷茫地在想:“我还能做什么?”

“好感人啊,”吴道祖很得意自己兵不血刃就击垮了真禅,接下来的目标无疑该轮到杨恒了。“可惜都是屁话,”他指向虚空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不是我暗中护送保你们母子一路安然无恙上了峨眉;不是我命令明华将你关在南宫北斗的隔壁;不是我用药物惑乱杨北楚的神志,让他狂性大发死在真禅手下,扫清你取代杨惟俨接掌灭照宫的所有障碍,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说得眉飞色舞,心里也在自鸣得意。说出这些隐秘的事情,他并非是要让杨恒对自己感恩戴德,相反,他在试图激起对方的怒气。

对吴道祖而言,杀人就像治病,都必须对症下药。如对付真禅这种性格的人,就需设法夺其心志,不战而屈。至于杨恒,则是要让他的斗志越强越好,在激愤中不自觉地背离空明无尘的禅心境意。

果然,杨恒的呼吸渐转急促,缓缓地站直身躯道:“你有病!”

吴道祖不怒反喜,得意洋洋道:“没什么奇怪,事实就是:老夫选中了你,如此而已!”

杨恒看了眼蜷缩在地的真禅,吐了口气,摇摇头道:“如果不是有病,你就不会说这么多话,妄图激起我的仇恨,蒙蔽禅心。由此可见,石老爷子并非白白负伤——他已令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实力!”

吴道祖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哈”地一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恒毫不畏惧地盯着他凶恶、狂乱的眼神,坦然道:“你受了伤,你的自信也受了伤。”

吴道祖的眼神骤然转寒,徐徐道:“可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杨恒步罡踏斗慢慢走向吴道祖,微笑道:“但你的瞳孔在收缩,你开始紧张了。” 

“放屁!”话一出口,吴道祖登时意识到,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惶然。但这惶然刹那便化作了一股自恋的狂意,想着杨恒也正对自己展开攻心术,表明这小子还不算笨,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对手的强大。而他的对手,不正是自己么?

于是他又笑了,缓缓舒展收缩的瞳孔,补充道:“不过这屁放得还不算太臭。”

杨恒心里微微觉得一丝遗憾,他一边走近吴道祖,一边道:“我很好奇,你处心积虑,杀人布局,究竟想干什么?”

吴道祖情不自禁地手捋三缕须髯,呵呵笑道:“你总算找到问题的关键了。不妨告诉你……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察觉到杨恒所过之处表面看来似乎毫无异样,但正是这没有一点儿异样的虚空才是最大的异样!

虚空消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真正的空无。

如果说他的“太古碎空斩”是像刀一样能够将空间片片割裂,那杨恒此刻施展出的神息绝技便如同一只巨手不着痕迹地将虚空抹去!

神息第四境——而且是专以用来对付“太古碎空斩”的不世绝学。

吴道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火,望着从远处一步步走近的杨恒,双手高举过顶道:“虽有不有,不无而无——不错,真不错……”

他的体内紫气冉冉升腾,在身周形成一束庞大的云柱,呼呼旋转冲向深幽无尽的虚空,居然仍是用“太古碎空斩”。

杨恒的步履渐渐变慢变重,由紫色云柱卷裹起的狂风将他的衣袂向后猎猎吹飞,空气里发出密集的爆鸣。但这些都只发生在杨恒的身前,一旦他的脚步跨过,所有的风起云涌都刹那消逝。

“有点意思——”吴道祖微合双目,用心感受着狂风被空无幻灭的律动,直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迷人的风景之一。可惜美中不足,在这幅风景中自己在被削弱,不自觉地沦落为陪衬的配角,这又怎么可以?!

“呼——”吴道祖的双臂挥斩。紫色的云柱霍然膨胀,而后不再是向四面八方扩展,所有的力量都涌动向前。弹指之间,幽暗的虚空支离破碎甚而令人产生往下剥落的错觉,从裂口后迸射出亮白色的强光,吞噬熔化天地所有。而那虚空碎块就在白光里载沉载浮,不停地激撞组合,拼接成新的空间。

但是这一切惊天动地的奇景到了杨恒身前便立刻消失。他就如同一个清扫工,将吴道祖碎毁的空间残片尽数纳入玄之又玄的空无中。

他还在往前走。只是前方的天台已荡然无存,离乱的空间充满狂乱肆虐的能量,令他的步履变得更慢更沉,就似身上背负着一个急速加重的包裹。

这场面正在吴道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还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真禅身不由己地抬起头,察觉到杨恒的身躯正在发出轻微的颤抖。这颤抖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到,但很明显杨恒正处于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之下,远非他此刻的表情来得那么轻松自如。

事实的确如此,在杨恒身上,恐怖重负正以惊人的速度倍增,试图将他的身躯乃至魂魄一起摧垮,一起泯灭在无尽的虚空中。

这一场对赌,吴道祖赌的是杨恒无法承受太古碎空斩所释放的庞大能量,未及推进到自己身前便会魂飞魄散;反之,完蛋的就是他。

杨恒能成功么?真禅的心悸动了一下。恐惧、悲伤、愤恨、绝望……所有激荡在脑海里的杂念瞬时撤空,眼中只剩下鼓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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