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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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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根签么,弦月君。”

须弥山半云重重,却望人间不知处,优美的天音如玉柱击清瓯,蕴藏着渐止渐息却又辽远无边的宁静。

“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阔天高任纵横。任纵横,任纵横,三千世界何谈纵横?”了无浅浅凝视,眼眸盛满淡定,“悟灭心非尽,求虚见后生。应将无住法,修到不成名。自在就是舍弃,只有舍弃才能摆脱六道轮回的命运,得到永不变易的玄通心境。你可明白,弦月君。”

发下,她的唇角轻轻漾起,优美的犹如须弥山上的白云。

见此,了无举袖当空一挥,只见风起云清处,一道金光自山顶径直铺到她脚下。

“弦月历经千年终将神鲲导入正轨,如今功德圆满、三乘归一,飞入色界第六天。”

奔涌的云烟沿着神路倾泻而下,瞬间她变消失在白雾中。

结束了。

了无轻轻地叹着。

色界第六天极光净天,无欲无求、无男女之相的净土所在。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永远啊,弦月君。

转身的刹那大和尚无意瞟了一眼神路,火红的凤凰花冲碎了雾霭,淡色的发丝轻扬在风中,本应飞天的她此刻却站在原地,光洁的额上显出青龙的牵绊……那朵金莲。

“弦月、君……”

“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大师。”她抬起长睫,秀眸前所未有的清明,“站在你面前不是弦月君,而是我。即便窥见了前生,纵使坎坷了今世,我依旧是我,不会因为害怕伤痛而舍弃自己的心,也不会因为过去的是非而怀疑如今的情。”

她自烟云浓雾处行来,云水不沾衣。

“如果我们因为贪恋永远而选择舍弃,那不过证明了内心的恐惧。我们害怕的不是命运的牵绊,也不是痛苦的纠缠,而是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怀疑,面对苦难时自己能有多大的勇气。”

闻言,老目蓦地睁大。

“若心足够强大,即便在地狱也能纵横万里。”

他愣在那里,久久、久久地,脑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待醒神,那个女子已然远行。

“弦……”了无刚开口却又噤了声。

印象里,老友的女儿并没有如此坚强的心。不是了,那个人不是弦月君。

凤凰木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叹息,了无缓缓垂眸:“你都听见了。”

“她长大了。”树后的男子清雅展颜,笑容与那人有说不出的相似。

“可也回不去了。”望着在古战场中渐行渐远最后化为一个黑点的人影,了无悲悯的眼中多了一丝忧虑,“她阳间的身子虽然系着定魂玉,但只要解不了毒一切都是惘然。而昙花一现是凤族的诅咒,而破咒的血泪早在凤主涅槃时就不见踪影。”

“哼。”染血的男子慢慢睁眼,半月般的眼眸熠熠生光,“那就让他去找吧。”

“你该不会!”了无惊呼着,只见一条金龙自凤凰木下腾空而去,掀起的气流幻化成风搅乱了一地落红。

“敖律!”

如果我们因为贪恋永远而选择舍弃,那不过证明了内心的恐惧。

即便在地狱也能纵横万里。

枝枝你知道么,我们小心翼翼遵循的命运,恰恰是女儿正在颠覆的东西。如果当年我们能不执著永生永世的爱情,是不是就能避免两代人的悲剧?

如今,我已不求永远,只求与你做一世夫妻。

乘风而下,气旋擦过龙鳞。他睁着眼穿过神人交界,决绝地冲入百鬼夜行。

“天龙!”刺眼的金光让众鬼瑟缩发抖,青面獠牙的鬼怪们慌乱散开。

“娘嘞!”食香鬼眯着惨白的眼珠躲到了孤坟后,“罗刹!这里!这里!”她向着狂暴发怒的某鬼挥了挥手。

寻到她时心安矣,罗刹舒展开眉峰,刚才的暴戾仿若只是幻影。

食香鬼刚要感叹他变脸之快,就见金龙一个回旋,向着罗刹行来的方向俯冲而来。

“小心!”食香鬼爬出孤坟,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香香…”

金色的旋风包裹着两鬼,向着地府的投生路吹去、吹去……

紫陌尘多不可寻,望断天涯为知音。

沧海桑田承一诺,且乘龙鹤向蓬瀛。

荒野上,月下踽踽而行。

……

千年湖海,万里云山,青麓下一轩草舍半壁烟岚。

过路的马帮纷纷歇脚:“老板,上八碗绿豆汤!”

“好嘞!”

“真热啊。”黑黝的手臂抹过前额,大汉们踢了板凳这就坐下。

“可不是,六月天炕头火,就算在山里也蒸的厉害。”

“客官。”茶老板拎着铜壶赔笑过来,“山泉冰过的绿豆汤给您消消暑。”

“哈,真舒服。”汉子们粗鲁地擦了擦嘴,“再满上!”

肥鱼几条!老板转了转眼,趁机端来了几碟炒货:“听几位爷的口音不是这边人吧。”和他们多搭几句,嘿,说不定能多喝个三五碗多吃个七八碟。

“咱是秋庭人,去海边办货的。”

“秋庭,那离云都不是很近。”老板不露痕迹地将鲜桃放在桌上。

“不远,只两天路。”汉子们不疑有他,拿起桃子就啃。

“听说云都遍地绫罗,连路砖都镶了金呢。”茶老板举手比划着,夸张的表情取悦了歇脚的客人。

为首的汉子擦了擦眼角的笑泪:“如果爷没记错你们永州一直以来都是雍土,去年才被韩将军攻下,对我们青国就没有一丝怨恨?”

“瞧您说的,哪能啊。”死婆娘,山鸡呢怎么还不上?藏起不耐,茶老板挤眉弄眼起来,“咱想成为青国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我们王高有八尺、眼若铜铃,轻轻哼一声就吓得雍王尿裤子。”

“哈哈哈!”

粗放的笑声震动山林,简陋的草舍里旅客们相互攀谈起来,天南海北好不热闹。

“虽然老板你没见过世面,可有句话可真说对了,这天下哪有人不服咱们青国的!”大汉一拍桌,碟碗跟着一跳,“爷们儿到外邦办货,只要亮出青国户帖有哪谁敢轻漫?”

草舍里的外邦人虽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青国王霸的事实。

“王登基才两年国土就扩大了那么多,说不定再两年连梁国的北海都要归入我们青国了!”

“是,是,是。”见汉子说的起劲,茶老板趁兴上了一坛花雕,“再两年咱青国啥都有了,啥都不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个梁国商人突然出了声,“有一样你们青国缺得很。”

“嗯?”大汉一挑眉凶相毕露。

梁国商人招来吓坏的老板,大声问道:“这座山原名可是昙山?”

“是,是。”老板连连点头。

“听说过去每到初夏,野昙开得满山遍是,怎么如今一朵也见不着了?”梁商明知故问,挑衅地看了看邻桌。

“是……”老板眈了眼马帮,又瞧了瞧众人。

因为青王有怪癖,举国尽除昙花。

让他当着青国人说出大实话,这不是找掀么!

想到这,到嘴的话咽回肚里化作哈哈傻笑:“绿豆汤没了,我再去拿,再去拿。”趁机开溜!

“哎……”站起的青人窝囊坐下,谁要人家点到了痛处。

“再两天又是寒食了。”草庐里有人小声嘀咕着。

“王后去了有两年了吧。”

“嗯,真是一位福薄的娘娘,入宫的当晚就薨逝了。”

“可能是因为王的霸气太重了,震垮了娘娘啊。”

“不,不,是因为大婚离鬼月太近,百鬼夜行勾走了王后的魂。”

“不对不对,是……”

角落里,一个戴帽的男子安静地喝着茶,笼身的沉寂将这暑气连同七嘴八舌的议论统统摒离。

“你们听说了么,王宫里有一处禁忌之地。”

“禁忌之地?”

“嗯。”爆料人得意地打开扇子,一副二世祖的派头,“我一个远房舅舅是宫里的管事,听他说娘娘去后,大婚的宫殿就被封了。每月的初一和二十九,王总会一个人到那里去,不准任何人跟着,而且啊……”

二世祖卖关子地拖长语调,众人纷纷伸长耳朵。

“王还将那座宫殿改名为留园。”

“留园?”店家提着铜壶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留园,留园,留住王后的魂。”二世祖得意地一翻眼,继续道,“听说那里面贴满了世外高人咒符,每到初一和二十九娘娘就会回来和王相会一次。”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就见坐在角落里的男子静静地站起身:“结账。”

那声音如冷泉一般浇灭了二世祖脸上得意的表情,他烦躁地挥了挥扇,故意提高嗓门:“本少爷可没胡诹,娘娘回魂的事儿宫里人都知道,听说那两晚娘娘还会唱歌呢,什么山青水明幽静静,是娘娘家乡的小调!”

二世祖扯嗓高叫,惊动一树飞蝉。

不远处颀长的身影轻轻一滞,缓缓地那人抬起头,帽檐下一双凤目绽起微澜。

一曲清风来,两载山海寻。

二九寒食夜,月色正清明。

“铛……”

空廖的钟声如江心初动撩散涟漪,一圈一圈地自青宫无边抚远开来。

“嗒…嗒…嗒……”

宫墙默立,一主一仆静静地踱着,沉闷的暑热混合着淡淡的心伤让人喘不过气来。明黄色的龙袍闪过墙角,随后如微风轻拂般浅浅荡漾。

留园。

不知何时,目中桃花已逝,三分惆怅七分落寞取而代之。

已经两年了,他胸口的痛依旧清晰。哼,两年前的那夜日日入梦,他又怎会记不清?

桃花目含着怨、隐着恨,死死地瞪着留园二字。

好啊,好啊。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几欲爆出青筋。

好啊、卿卿你好—

淡淡遥山,落落残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盏、两盏,华灯初上。

明黄的长袖慢慢垂下:“六幺。”语调轻轻,他背光站着,让人瞧不清表情。

哎,每次都是这样。

垂着脸,六幺在心中叹了又叹,自贴身处取出一串钥匙,小心地插入门上的四把铜锁里。

是夜,云都静得没有一丝人息。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一地暗影,过了子时就是百鬼夜行。此时的留园,月华如练,凌翼然独坐床缘,黑滑的长发不拘地散着,素色长袍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霸气,多了一点夜来幽梦的感伤。

因如是,缘如是,既不回头,不如相忘。

他用力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轻抚着那人留下的喜帕。

孤,一定会忘记,一定会。

不期然,夏风吹来一地思念,抚帕的手指越发轻柔。

卿卿。

成全只会让人更加怀念,沉沦就在放手的瞬间。

帘后,六幺已记不清今夜自己叹了几声。悄然地,他吹熄烛火退出寝殿。今夜的月清瘦的有几分孤艳,好让人伤感啊。

“两年了。”走到树下,他仰头叹息,“时间明明过得很快,可看着王却觉得时光从未流逝一般,你说可是,林门主。”

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应,正当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时,就听树上沙哑一声:“不。”

“嗯?”六幺驻足聆听。

“很久。”树间的声音隐隐有颤,“已经过去很久了。”

原本想透透气,没想到更加压抑,六幺撇过脸故意岔开话题:“今夜没有不识相的人吧。”

不是他爱操心,只是这宫里有太多自作聪明的女人。去年,急欲争宠的陈昭仪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娘娘曾在梦湖上弹唱的事,竟然贿赂了宫侍在六月二十九那天溜进留园,东施效颦地唱了那首曲子。

而后,哎……

娘娘可是王心中的那片净土啊。

“林门主,这回别说是个人,就是鬼也不能放进来。”说着他像想到了什么,急急摇头,“不不不,如果是那位回来,就算鬼影也要留下,也要留下。”

林城璧刚要搭话,就觉压顶的杀气御风而来,瞬间汗毛竖起。

“主上!”

细碎的月光缀亮了深渊色的夜,玉帘余韵未消地荡着,发出美妙的轻响。

“好久不见。”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凌翼然端坐床缘,仿若没看到那一地如折翼落蝶般的宫卫保镖,姿态依旧狂妄傲慢,“定侯。”

山上雪,月下风,凤眸若寒潭,望着那人手中的喜帕,夜景阑沉冷了声音:“她在哪儿。”

凌翼然不可置信地瞠目,狠狠地、恨恨地瞪着眼前人:“好、好、”几乎是牙咬切齿,他先是微微翘唇,随后却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好!好!你好啊!”

“主子!”倒在一旁的六幺忧心忡忡地望着杀意毕现的夜景阑,情急之下脱口大叫,“定侯!定侯!其实娘娘……”

“在孤这儿。”笑声戛然而止,凌翼然敛起癫狂,桃花目中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主子…”

“孤原本答应了。”缓缓地,凌翼然站起身,一步一步从床榻上走下,“放她和你双宿双栖,再昭告全国王后因体弱而殒。可最后”红唇勾笑,他笑得轻佻,“孤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就见金光一道划破了他的肌里。

“在哪。”声若冰凌,夜景阑沉息压抑,惊人的气势似乎将夏夜沉凝。

“赢过孤,孤就告诉你。”

桂黄的月下,两人分庭而立,虽是不一样的心情,却有着同样的坚定。

不期然,夜景阑轻转子夜,剑身上的血滴飞散而去,如血泪般嵌在凌翼然的眼角。

凤目沉沉一瞥,随后乘风而去。

怕他接受不了你的死讯,就瞒着他,不忍让他知道,而对我呢?

卿卿,你好狠的心啊。

黑发如藻散乱在身侧,凌翼然望着夜空溢出冷笑。

我要让你的定侯跪在我的脚下称臣,然后再告诉他你在哪里。

定侯。

前一瞬桃花目似笑非笑,下一秒瞳眸便骤然沉凝。

一起下地狱吧。

战国三年,眠州侯携圣贤帝印重归水月京。

得帝印者得天下,此语古来有之,眠州侯可敌青王否?天下皆疑。

巷议纷纷为止,青龙骑已整装束甲,于腊月攻陷崂关,长入荆京畿之地。是时青翼出兵相救,翼王为求大功竟举半国兵力。至成原不见敌军,两国方知中计,翼京玄都已为眠州城矣。翼根基百年,国灭不过顷刻间,一时神鲲大动、南北俱惊。

后有相者云:神鲲五百年未有龙气,然自战国二年后星淡出,夏末参商二宿出于一天,两龙争霸是为天意。

《战国记?眠州纪》

……

脚下黄沙漫漫,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

她究竟走了多久,究竟走了几年?

“修远。”嘴角溢出轻喃,一语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风尘扬起裙裾漫卷,收回短暂的失神,她复而前行,就听……

哗…哗……

水的声音?

瞳眸迸出玉采,月下迎风狂奔起来。

哗哗

幽蓝的海岸线,诗画一般优雅的云天。袭人的晨风带点海味,轻轻地吹散了岛上的浓雾,一株火红的凤凰木就这样显现在天地间。

晨曦如流水静静流淌,柔和地抚过树下那个小小的人儿。

“笑儿!”

一声吼落一朵,小人拨开额上的凤凰花,慢腾腾地从地上坐起。

“丰林笑!快带弟弟们过来!”

又一朵落花,小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走到沙滩边一手一个拧过两只粉嫩小耳。

“疼,疼,疼。”

“大哥,你轻点,轻点啊。”

迈着小短腿,刚两岁的双生子跟在他身后嗷嗷直叫。

“轻?”岁数不过是大他们一倍的小人儿露出虎牙,笑得格外童真,“那就轻一点吧。”手上猛地加力。

“娘啊!”

须臾,三个俊俏可爱的小娃娃手拉手走进小楼,真是兄慈弟惮、友爱非常。

“太爷爷早,爹、娘早。”

“小雅,你刚才叫娘做什么?”腆着大肚的小鸟虽较四年前沉稳了许多,可眉眼却依旧艳丽活泼。

最小的孩子一瘪嘴刚要诉苦,就听身侧的老大笑道:“没什么,只是被一只虫子吓到了,对吧小雅。”

笑里刀、棉里针的表情看得小雅汗毛乍起,摸了摸微烫的耳垂,他嗫嚅着点点头:“嗯,是大哥帮奇……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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