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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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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什么?”幽王一伸手,紧紧逼问,“钱相,快说!”

“臣听说韩月箫打算带着家眷前去东边,随行的还有几位参将、都尉。王上!”钱乔致仰起头,眯起眼,“东南四州可是韩氏的族地,韩家军子弟兵的亲眷多数都在那里。就算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军权大事,关乎社稷,王上不得不多想啊。”

幽王攥紧拳头,虚眼远眺,目光复杂。

“王上!”洛寅大喝一声,打破了殿内的诡异气氛,“下官对丞相之言,实不敢苟同。”

幽王拉回视线,静静地看着座下的洛少卿。

“王上!”洛寅抬起白笏,一脸沉痛地说道:“八月初八,将军战死乾城。此后,少将军带着不足两万的韩家军,几经波折,才逃出了荆雍两军的围剿。这四十多天,驻守边关的刘忠义将军未曾援助,未曾接应!”他深深地看了钱相一眼,继续说道:“此后,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幽国境内,人马困乏,又历经月余,这才回到了繁都。此事天地可表,怎能说少将军怀有异心?”

“而收回帅印一事,臣认为,不可怪罪韩家。”洛寅叹了口气,“回到繁都少将军和小姐忍着悲痛,为将军和夫人下葬。一双小儿女,戴着重孝围城一圈,将双亲葬于城西祖坟。哀痛尚未过去,王上就要收回韩家兵权,这让人实难接受啊。”

“你!洛寅啊,你好大的胆子!”钱相回过头,阴恻恻地开口,“你这是在说王上的不是吗?”

“王上!”洛寅瞪大眼睛,诚恳地说道,“臣不是在指责王上,只是从常情分析。韩家军是幽国的支柱,是我王的利器。韩氏一门,三代一共一十六个男子,全都是战死沙场,其心昭秉日月,其忠震彻天地。将军尸骨未寒,就夺了他家的兵权,这怎能不让他们心寒啊。”

“唉~”“嗯~”百官长叹,唏嘘不已。

幽王拧着眉,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再说这举家南迁一事,臣略微知晓。”洛寅继续称述,“韩少将军曾找到臣,希望臣能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照顾一下他们的祖宅。少将军说此次离开,实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幽王念念。

“是。”洛少卿点了点头,“自从上月被夺了帅印,少将军的军职也被罢了。这半月以来,虽然家仆散尽,仍是入不敷出。少将军决定先回族地,那里好歹还有一些田产可以度日。此次东迁,实属生计所迫啊。”

“原来是这样。”“韩将军生前就是出了名的清廉啊。”朝官一片低语。

幽王沉思了半晌,方才开口:“既然这样……”

“王上!”钱乔致目光里带着几分冷色,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韩家确实忠烈,可是我们钱氏才是国之支柱!”他向前两步,紧紧地盯住幽王:“如今韩将军已去,支撑着幽国江山的,不都是我们丰州钱门?先不说臣为了王上、为了朝廷鞠躬尽瘁、白发丛生,就说我的表兄刘忠义。他风餐露宿、驻守边关,他手上的十万西北军填补了韩将军离去的空缺。再说幽国的粮仓丰州,那里的富饶可都是我钱门五代,苦心经营的结果。”

百官停止了私议,面露惊色:这,这不是在威胁王上吗?

幽王眯了眯眼睛,抓紧御座,身体前倾,厉声喝道:“丞相!”

“王上!”钱乔致步步向前,语气跌软,“臣一门忠烈,全都是为了王上,为了太子啊。想臣仅有的两个妹妹都嫁入宫中,十年如一日,细心伺候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太子已经成人,臣作为舅舅,焚膏继晷、枵腹从公,一心一意只是想为王上,为外甥保住江山啊。”钱相扑倒在地上,哀嚎道:“如今,臣的独子惨死,臣不求什么,只求一个公道!”说着猛地抬起头,手脚并用地向御座爬去:“王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自古的规矩!是自古的规矩啊!”

“王上!”洛寅拱手跪立,一脸焦急。

“好了!”幽王挥了挥手,打断了洛少卿的谏言,“不管韩氏如何忠烈,韩月箫残杀钱群,这是不争的事实。”

“王上!”洛寅惊叫一声。幽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瞥眼看向朝官:“天阁府卿何在?”

一个穿着紫红官服的朝员,持笏走出:“微臣在。”

“寡人问你,此案若按例处置,韩氏一门罪将如何?”

“启禀王上,按《幽法》条例,韩月箫虐杀钱群钱公子,当属死罪。其家人应判连坐,流放荒境,做二十年的苦役。”

幽王沉思半晌,一脸不忍。钱乔致跪走上前,一把攥住了幽王的黄袍,目光灼灼,急急逼问:“王上!”

“王上!”幽王一偏头,隐隐看见帘后那边两个纤细的身影,幽后和淑妃跪在地上,凄凄低泣:“王上~请王上为臣妾一家作主啊!”“王上,我钱家自此绝后了啊!呜~我可怜的侄儿啊~”

幽王秦褚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座下的天阁府卿:“就按例严办吧!”

“王上!不可啊!”洛寅哽咽一声,匍匐在地,“韩将军泉下有知,必死不瞑目啊!韩氏一门不可断根啊!王上!”

幽王烦躁地挥了挥手:“洛卿,下去吧。”

“王上!王上!”洛少卿紧了紧手中的白笏,还想继续恳请。

只听帘后一声大叫:“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妹妹!妹妹!王上,妹妹她晕过去了!”

幽王啪地站起身,怒喝一声:“来人啊,将太仆寺卿洛寅杖出殿外!洛少卿从今天开始罚薪半年,不得上朝议政!”

“王上!王上!”洛寅被禁军侍卫挥杖重击,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王上切不可断了韩氏的香火啊!”

一阵喧闹过去,朝堂里又恢复了平静。众臣一个个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诺诺而立。

幽王顺了顺气,慢慢坐下,向全福挥了挥手:“带丞相下去歇息一下吧,让太医给淑妃瞧瞧。”

“是。”全福小心翼翼地扶起钱乔致,颔首离开。

幽王按了按太阳穴,低声说道:“众卿退下吧。”

一个白胡子老头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开口:“王上。”

“嗯?”幽王秦褚面色不善,虚目而视。

老头抖了抖身子,快速说道:“青国已派特使前来迎九殿下回国,三日之后就将离开繁都。”

“哦,这件事就交给沈爱卿了。”幽王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如今荆雍凶恶,寡人不能再和青王生分了,此次送青国王子归国,一定要办得风光隆重一点。”

“臣遵命。”

皇宫之外,朱雀道上立着一个古朴典雅的宅子,绛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红木匾额,上书三字:?龙馆。

这座宅院仅有三进,绕过影壁,里间的建筑一览无遗。穿过朱红色的群房,顺着一座长厦漫步走去。只见庭中遍植红枫,火色的一片,猩猩丹丹,似乎要将这湿冷的寒冬烧个干净。丛丛红枫之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那人眉色青黛,双目微翘,似笑非笑,流动的眼眸像是一泓秋水。

“哦?你是说幽王已经给韩月箫定了罪了?”低低沉沉的一声询问。

“是,据下官的线报,此次是钱相威逼幽王,按例判了韩少将军死罪,后日便问斩。”

“哼!真是天助我也!”绝色少年掐下一片红叶,轻轻地搔动鼻翼,“那个钱群死的可真是时候!”

青衣男子微微愣住:“殿下?”

少年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媚色四溢:“真是在本殿临行前,送了一个大礼啊!”

“属下驽钝。”

“章放啊,你说韩月箫此人如何?”少年不经意地回头,懒懒地问道。

“从乾州一役和千里撤军来看,韩月箫是个人才!”

“呵呵~”婉转的笑声在枫林里回荡,“何止是人才。”这个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倒很是沉沉:“单从他带着妹妹从荆国虎啸将军龙飞手下全身而退,单从他带着残兵败将奔行千里,破了雍国明王的七风阵,就可以看出这个少将军此后必成大器。”

“殿下说得是。”

“更何况~”少年抬起头,仰视天空的冬阳,“有了他,就等于有了蛟城韩氏的支持。只要他振臂一呼,名扬六国的韩家军便可东山再起。章放,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青国将再添几万精兵。”

“哼,你倒是看得短了些。”少年以唇含叶,枫叶连朱唇,红艳无比,“韩月箫若是去了青国,那也不是效忠我父王。”

“下官知道,是效忠殿下。”

“嗯。”红枫被吹起,少年扬起稚气的微笑,“母妃死后,我就只剩了外祖家。外公一无权,二无势,有的只是银子,有的只是一个无焰门,有的只是一帮死士。本殿内无至亲,外无臣子。章放啊,这几年只有你和成璧一直跟着我。”

青衣男子忽地跪下,含泪而语:“下官必誓死效忠殿下。”

少年慢慢蹲下身,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本殿没有猜错,母妃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仲郎就是你吧。”

男子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嘴唇颤抖,猛地俯下身。

“起来吧,前尘往事本殿不想追究。”白衣少年拍了拍衣袍,慢慢站起来,“我只要你的忠心,仅此而已。”

“是!”

两人迤逦而行,在这一片火焰中穿行。半晌,青衣男子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可是殿下要如何收了这只猎鹰?”

少年背着手,微微一笑,轻转眼眸,看向浓艳艳的枫林,淡淡开口:“成璧。”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属下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他用手遮住眼帘,仰头而望,笑得纯真,“联系内应,来一招偷天换日!”

“是。”

一阵风吹过,红色的枫叶摇摇曳曳,缱绻飞舞。一时白袍翻飞,青丝飘荡。“对了,韩家的那位小姐也要救下。”的4c

“请殿下示下。”沉沉的声音如在耳边,却又不见踪影。

“现在不要动作,待韩氏一门被押解到酹河之上。你再带人乔装成水匪,抢了韩家小姐,到梦湖和我们汇合。我要幽王亲手将本殿和本殿的爱将送回青国!”少年理了理耳边的鬓发,笑得轻快,“成璧,你去吧。”的f7

“是。”风过无痕,人去无影。

“殿下,四年之后,终于可以回到母国了。”青衣男子声音哽咽,“我总算没有辜负老爷子的重托啊。”

少年似笑非笑,看着身边的红枫林:“幽国,真乃本殿的福地。”说着轻抚身边的枝叶,自言自语道:“母后娘娘,您怕是要失望了,儿臣非但没有死,反而找到了自己的前路了呢。”

火红里突然飞起一只喜鹊,他的目光随着鹊儿直入云霄,目若桃花,夭夭灼灼:“母妃啊,你真的给了我一个好字。允之,允之。”

“韩月箫,本殿允了你一个明天,你又能给本殿带来什么呢?呵呵~”

冬阳微暖,日华粲枫情;鹊儿轻啼,低鸣中天曲。

金鳞岂是池中物,龙吟方泽出海底。

这座?龙馆,困不住他,只能困住小鱼小虾米,只能困住幽王他自己。

 第一卷 履霜踏雪 第14章 风簸浪涛江头恶

第一卷履霜踏雪第14章风簸浪涛江头恶

云暗天低,灌铅似的压住我的背脊。一步三回首,借着自云缝里漏出的几缕阳光,将楼殿参差、香车九陌的繁都深深印入心底。

我只希望今天的太阳永远不用升起,即使日后的每一天都背负着墨色的乌云。只要时间在此刻停留,哥哥就可以留住性命。

“死丫头!走快点!”背上挨了一记重踹,两手扑地,闷哼一声。

“小姐!”弄墨快步上前,将我一把抱起。她小心地翻动我的手掌,轻轻地吹了吹我的掌心:“疼吗?”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无视掌心的划痕,摇了摇头:“不疼,弄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抱着我快步跟在竹韵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女牢里出来,听到更声,走了那么久,这会儿应该是卯时了。”

卯、辰、巳、午,这么快了吗?西眺繁都,肝肠寸断。冬至之夜,未及逃离,执行宵禁的五门都统便率兵赶到。容都统感叹一声,下令将哥哥捉拿,我牵着他的衣襟,哀求他宽限一时半刻,让我们兄妹稍事话别。容伯伯长叹一声,说是必须在钱相之前将哥哥下狱,否则若是落入钱相手里,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那个无月之夜,我独自一人坐在明心院里。迎着凛烈朔风,饮着点点寒露,翘首期盼旭日的升起。待到太阳初出,寒夜尽褪,我却等来了一群抄家的锦衣军。

一点点、斑竹之上尽是?惶泪,一阵阵、寒风之中满是仇怨气。那天,当我被推上囚车,只见韩硕和韩琦两位叔叔跪在街边,两手握拳,八尺大汉泪水肆流,两人眼中满是后悔。我并没有哭泣,此时的流泪就代表了心灵的败北。对!我相信,相信天不绝人愿,射月谷的那场雨不就是上天给予我们的启示吗。天地,天地定不会不分好歹、错堪贤愚!

一定!一定!

我挣扎着从弄墨的怀里跳下来,牵着她的手,紧紧地跟着队伍。暗自思量:更何况,两位叔叔和韩家军的众位将士都不会目送哥哥上法场,都不会任由幽王断了我韩家的血脉。所以我只要在哥哥寻来之前,好好活下去,即使云山蒙蒙骨肉离,也终有拨云见日重逢时。

此时朝阳撕开了暗云的衣角,一缕金色的光亮直直地洒在我的身上。仰起头,坚定地看向云里:老天,这是你给我的暗示吗?

跟着押解的官兵,一路疾行。出了繁都数十里,眼前的景物突变。一带红墙,粉痕剥落。路边的水塘已经干涸,一池枯草,几尾烂鱼。边上的茅舍多半荒弃,编竹花障坍倒大半,廊阶芜秽,藓迹斑斓,檐下空挂一把艾草,看来这家是在端午之后迁走的。

繁都城内莺歌燕舞、画桥琼楼,十里之外荒村衰草、凋树枯藤。一冬之下,天地两重。荆雍虎视眈眈,钱氏越俎代庖,幽王早已失道,幽国已经没落。

抬头看了看浓云之间的半个太阳,日上中天,午时快到了。哥哥千万,千万要逃过此劫!

安静地被弄墨牵着,一路无语,直直地看向天际。恨不得亲手将着灰色的重云拨开,恨不得将冬阳扯出云端。一行七八人,皆是老幼妇孺,每个人都是愁思满怀、一脸苦色。弄墨和竹韵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帮我理理头发。韩全走在最前端,以身遮住我们三个女眷,挡住一名黄牙小兵色眯眯的眼光,挡住扑面而来的阵阵黄沙。

当地上的影子渐渐移到脚下,午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心砰砰狂跳,我揪紧衣襟,呼吸狂乱。脚下像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小姐…”滴滴水珠砸在手背上,肌肤一片微凉。艰难地抬起头,只见竹韵、弄墨和全伯噙着泪水,相泣路歧。我瞪大眼睛,将眼眸暴露在寒风中,逼回了涌起的泪珠:“哭什麽!哥哥、我、还有大家,都不会死的!”

“小姐…”“小姐!”“……”

仰起头,硬生生将凉泪压回眼眶,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哥哥不会死的!一定还活着!”

“tnd!后面那四个,快跟上!”长鞭挥起,竹韵一偏身,咬着下唇,挡住了那阵重抽。伸出手握紧她的柔荑,竹韵艰难地扯动嘴角,干燥的唇瓣泛起一丝血色。

一名赭衣小官向后退了两步,扯住领头官员的马笼头,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大人,都走了三个时辰了,停下来歇歇吧。”

那位绿袍武官,腆着肚子,转了转脖子:“嗯,就在前方的酹月矶休息片刻吧。歇完了,就渡河。”

“是!”小官点了点头,一路小跑,来到对首,胡乱地挥动鞭子,抽的一个孩子大声哭泣,“都tmd给老子听好了!等会我们在前滩休息,你们要是敢有一星半点的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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