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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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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玲又去担架上拿过扁担,捧到桂花面前,动情地说:“嫂子!你看看它……”
桂花抚着滑溜的扁担,咽声说:“俺爹的,他……”春玲深切地说:“冷元大爷为给子弟兵保口粮,流尽了血,咱为救子弟兵的命,还有什么做不得的啊!”
玉珊苦苦求道:“好嫂子呀!你能把同志救活,我给你烧香磕头,道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万福。好嫂子!你害臊,我陪你解怀……”
“不,不用!”桂花把姑娘的手挡住,理了把鬓边,决然地拿过军用水壶,迅速地解开怀。
温暖的洁白的|乳汁,立即滋润了伤员的干裂的嘴唇。他的嘴渐渐由抖动而变成有节奏地吸吮。|乳汁无止境地流着,流着,流进战士的口腔,注入战士的内脏。它,是母亲为孩子的生存准备的血液,现在却象甘露浇花一样,哺育活一位人民战士的生命!
中午过后,担架队歇在一个村庄里,大休息一次。把伤员安排在群众家住下,吃饭;饭后又给伤员检查伤口,换一次药。春玲一伙女队员主动分散开,帮助部队卫生员和当地群众护理伤员。
村庄很不安宁,战火扰乱了平静的生活。村里人大都出去执打各种勤务去了。从西面的远方,时时传来隆隆的炮声。躺在炕上的一位伤员,从昏睡中醒来,刚要呻吟一声,又努力压下了。因为他看见坐在自己腿边的姑娘,脸色发白,疲惫地闭着眼睛,象小鸡一样,点头打盹……直等到这姑娘头渐渐垂下去,要碰到膝头上了,伤员才轻声唤道:“同志,同志。”
春玲猛地一震,即忙把头抬起来,不好意思地理一把散发,问道:“你要什么吗?”
“不要什么,你到东房间老大娘炕上睡一会吧!我有事叫你。”
“我不瞌睡。”春玲把眼睛用力张大,“眼皮打一会架,就有精神啦!”
“还不困?你们夜里赶来,抬着我们爬山越岭走了大半天,又如此护理……”伤员操着苏北口音,感动得说不下去了。“这是俺们的工作呀!”春玲向他笑笑,把他的被边压严实,“比比你们这些流血的英雄,咱们做得可太不够啦!哎,同志,你给我说个故事听听吧,说说你们打敌人的事情。”伤员腼腆地笑笑说:“没啥好说的。”
“还爱面子呀,解放军个个是英雄!同志,快说个吧,我也学习学习!”姑娘热烈地要求道,但她又想起什么,担心地说,“哦,你累不?要是说话费劲就不说吧。对,我太傻,你有伤,又累!不说啦,我不听啦。”
“不,不累。”伤员反而占了主动,“我说,我说……”他略一沉思,说道,“我自己啥也没干,就讲讲我们班的一个战士吧!啊,这个小伙子真棒,够得上你说的英雄!每次战斗他都冲在前面,要求完成最艰巨的任务。这次掩护机关突围,他身上被敌人的汽油弹烧着了,脸也烧伤,他还是坚持把敌人的冲锋打下去……”
“啊,真英雄!他究竟……”春玲的眼圈红了,禁不住嗟叹、担心起来。
“没有关系,他被我们救下来了。”伤员安慰着姑娘,“这个参军还只半年的小伙子,真是老解放区出来的青年!同志,你要听他的英雄故事,等他伤好了叫他自己讲。他也在你们抬着的担架队里。”
“啊!哪一个?”春玲惊喜地问。
“就是你们有位了不起的女同志,用奶把他灌活过来的那个。”伤员赞叹地说,“他叫江儒春……”
春玲完全被这意外的消息震呆了,她愣了好一会,才陡地下了炕,上东房间请老大娘替她照顾一下伤员,她就象满弓射出的箭一样冲出了门。
“扒开!解开……我要看看你!看看你们……”儒春焦躁地叫着,手在急切地扒开箍着他的脸和眼睛的绷带。他打过强心针,经过休息,已经好些了。守护着他的淑娴,终于辨认出他就是儒春。淑娴拉住儒春的手,说:“儒春哥,别动,别动!你有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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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没关系……”儒春抽出手又去解绷带。
淑娴无奈,只得小心地给他把绷带解下。儒春脸上被灼伤好几块,涂着药膏,眼睛上下都贴着纱布。
“儒春哥,我叫春玲去!”
“好,好,快去!”儒春迫不及待地呼喊。
淑娴才要出门,听见院里一阵脚步声。她一看,就住了脚。
春玲一口气跑到门口,突然停住了。她用手捂住心房,细声急喘了一会,使心跳平静一些,然后走进屋。
吸住姑娘第一眼的,是他那双闪着晶亮泪花的眼睛;紧接着,他的全身也跃进她的眼眸。她凝视着他,眼前似闪电又象电影飞过她动员他去参军的情景;她在北河岸唱歌送他归队的画面……
春玲闭上眼睛,涌出了大滴的泪珠。她又忽而把眼睛睁大,急向前呼唤:“儒春!”
“春玲!”儒春想坐起来。
春玲两手把他捺住,一字一顿:“躺、着!别、动!”
两张脸对着,四只眼睛看着,看着看着,成串的热泪两行成对,四行两双,簌簌洒落,滚腮而下。
春玲猛醒过来,急忙用手巾轻柔地给儒春拭泪水,细声说:“别这样,你伤重……”
“看你,也别哭啦!”
“我傻,见了面是大喜事,该笑呀!”春玲脸上泛出笑容,急忙擦去腮上的泪珠。她忽然感到难为情,立时回过身——淑娴已经不在了,屋里只有她和他。
有多少话儿要倾诉!然而心里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从哪里说起呢?说什么好呢?似乎这样一见面,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各自心里都象明镜一样映出对方的清晰的影子,能完全了然无遗了。
春玲甜蜜地幸福地笑着,紧靠他身边坐着,手轻轻地爱抚地抚摸着他脸上的伤处,柔声说:“你的伤疼吗?”“不碍事,住不了多久就好啦,妨碍不着归队。”儒春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你为我,真把心使碎啦!”“我的心碎不了,囫囵透透的!真的,儒春,我还要努力才能赶上你!”
“赶我?我哪点也比你差。”
“别爱面子,你的事我听你班长说过啦!”春玲真情地笑着,关怀地问,“你想到入党了吗?”
“写过申请,指导员说支部正在培养我。”儒春渴望地说,“多会我当上共产党员,才够格和你比。”
“你怎么知道我是党员?”春玲俏皮地抿着湿漉漉的嘴唇。“我在家时和个木头人一样,只知下地干活,什么也不懂。在军队里党组织公开,是党员的可棒啦!我就想起村里那些人,你爹——我大叔,水山哥……还有你,一定都是。”“好,好,算你猜对啦!不过我这个党员,还要努力加劲才能完全够格。”春玲纯真地说,“儒春哪,咱们以后都努力进步吧!”
江水山和淑娴走进来。水山向儒春打过招呼,脸色板紧,对春玲说:“妇救会长!咱村的反动分子回来啦!”“谁?”
“孙承祖!”淑娴咬了一下牙。
原来,离此不远的王山前村,在昨夜抓到三个还乡团分子。据他们供认,是跟着一队还乡团,奉国民党前头部队的命令,插进解放区腹地进行活动,配合大部队的正面进攻的。领头是汪化堂和孙承祖。他们三个是被汪化堂派回本地进行破坏和搜集情报的。汪化堂和孙承祖率领着大多数还乡团员,向东插去了。
“这是我刚才在这村的情报站打听战况时听到的消息。”江水山说,“情况已由情报站派人通知咱们那一带去了。我想孙承祖和汪化堂对我们那里熟悉,咱那里又是最重要的物资集中地,他们很可能去活动。咱们要赶回一个人去报告……”
“我就走,水山哥!”春玲扬起眉毛,攥紧拳头,“孙承祖这块反革命骨头,杀人犯!上次叫他跑了,这遭,可叫他有好看的!”
“对!”民兵队长赞同道,“你带夜赶回去,我们也争取天亮前回村!”
“你和儒春哥刚见面,”淑娴说,“还是我回去吧!”“不,你走不过我。”春玲说着转向儒春,“为工作,你同意吧?”
“好,抓敌人要紧!”儒春急忙回答,“加小心!别惦记我,伤一好我就上前线。”
“好好治伤,我会很快去看你!”春玲深情地望了未婚夫一霎,接着转过身,急步跨出了门槛。
夕阳西斜,余晖将公路上空的尘埃映照得泛着红色。鹅绒般白的云朵,凝滞在深秋的高爽的蓝天上,白云渐渐被斜日染红,一会就要变成艳丽的彩霞。那时,半个天空将泛耀着瑰丽壮观的红光。太阳要暂时西沉了。但这种景象却预告着翌日的好天气,预示着明天的旭日将以更为灿烂的光辉从东方升起,装饰锦绣的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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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线向后方撤退的物资、各种工厂、伤病员和群众,成堆成群地拥挤在河西岸上;而奔向前方的担架队、弹药运送队和搬运队,又挤在桥东头。敌人的迫近越发加大了运输线上的容量。大河上唯一的一条公路桥,一时通不过这浩大的人流、车马。用石头、木头筑起的桥梁,发出了负荷过重的嘎吱声。
江水山率领的二十几副担架队伍,也挤在西岸的桥头等着通过。大家都很心焦,淑娴和玉珊几个女青年扯破嗓子直叫——
“伤员等不得,要赶快进医院!让我们先过去吧!”“大白天有飞机来就糟啦!担架队该先走啊!”……
但是怎么也喊不动。谁不急呀!就是想让路也闪不开,真急人呵!
江水山擦了一把汗,抡着手枪呼喊道:“同志们!让担架队先过吧!伤员同志要紧!”他边喊着,边推搡着人群,领着担架队,费好大事才挤上了桥梁。
桥上的人流停住不动了,又开始向后退。东面响起焦急的汽车喇叭声。一辆满载木箱子的卡车,上面插着防空的松枝,在和迎头而来的人们抢路。车顶上高高地站着一位军人,竭尽全力地喊着,要求人们闪开路,让他那有紧急任务的汽车开过去。司机冒着天大的危险,擦着栏杆很矮的桥沿,从人群中挤过来。但是车开到桥中,不管怎么按喇叭,军人再怎么呼喊,也前进不动了。
江水山见势挤近汽车。那位军人见江水山穿着军装带着手枪,便跳下来,向他要求道:“同志,请你帮帮忙,叫大家让我们先过去。车上载的是地雷、子弹、炸药,前面武工队急着用啊!”
江水山点一下头,高举手枪,大声向人群吆喝道:“老乡们,同志们!都向后退一退,向边上靠,让汽车……”“飞机!”几个人尖声惊呼。
人群立时紊乱了,急着向岸上跑。然而人多,又有牲口、车辆,一时疏散不开,挤着跑,有被挤出栏杆跌进高桥下的危险。汽车更是前进不得。为了防空,车开始后退——后面人少一些。但桥窄,装的东西又多,退得非常缓慢。两架美制B—25型轰炸机出现了。敌机一掠过西南方向的山顶,即刻冲过来,向桥上、桥两头的人群车马,扫射轰炸。
爆炸声惊天动地,河水激起粗高的水柱。炸弹皮在人们头上、耳边呼啸,机关炮下冰雹似地扫来。
人们都在岸上奔跑,牲口脱缰,到处乱蹦。担架队好容易挤到桥头。站在桥中心的江水山,声震河水地吼道:“不要慌!卧倒!趴下来!担架队,护着伤员!护住……”
人们就地卧倒。抬担架的人一齐扑在伤员身上。部队上跟来的三个卫生员,奔跑着去抢救被敌机炸伤的群众……敌机盘旋,轮番俯冲扫射,疯狂地轰炸。
淑娴怀抱一位伤员的头,紧张而又担心地望着桥上的江水山他们。
江水山趁敌机转过去的当儿,向伏在桥面上的人们喊道:“同志们!冲到河边,快!汽车不开有危险,车上是弹药!快!”人们爬起来,拼命地跑去。
司机开车跑了几步,“哒哒哒……”一排急促的机关炮打来,汽车周围的桥面爆起碎石,车猛地煞住了。
江水山和押车的军人跑到车前头,只见司机中弹倒在座仓里。水山即时上去抱起奄奄一息的司机,向岸上喊道:“快来救人,快!”
淑娴马上起身向桥上冲,玉珊紧跟在她身后。她们跑到,水山把司机交给淑娴:“快!”
淑娴发现水山右肩上的军装被血浸红一块,心疼地说:“水山哥!你也伤啦,快跑出去吧!”
“把伤员背走!”江水山大手一挥,向汽车冲去。淑娴背着伤员,玉珊抬着他的腿,跑向河岸。
敌机仍在扫射,轰炸。但是由于两面有山,它们不敢飞得过低,炸弹没投中桥梁,只是机关炮常常命中目标。怎么办?没人开汽车,被敌机打中弹药,桥就要毁掉了。
江水山向岸上的人们扫了一眼,刚想叫人来推车,突然打来几颗燃烧弹。两颗坠在水中,一颗打在汽车轮胎旁边。火苗立时疯狂地窜起来,向车上装载的木箱子喷去。江水山和押车的军人忘记头上的轰炸,一齐扑打火焰。然而,他们的军装冒烟了,手脸烧起火泡,烈火仍然伸着长舌,已经在贪婪地舐车上的干燥的木头箱子。一个弹药箱冒烟了,危险!
发现此种危险的七八个群众,呼喊着冲来。
“快来救火!”江水山向人们喊着,他自己抓着车沿,登上车顶。
水山弯下身,去搬那个冒烟的弹药木箱。但,他,残废军人,仅有一只手臂,弹药箱不大却很重,他怎么也搬不起来。水山不顾一切地伏在木箱子上,用他那宽阔的胸脯顶住它,胳膊由箱子下面弯过未,抱住了它,奋力站立起来!
这一瞬间,趴在河岸的人们都愣然抬起头。在千百双目光中,那位穿着旧军装的人,左面的空洞洞的衣袖在风中拂动,右臂结实地抱着胸怀里的冒着青烟的弹药箱子。他宛如一尊威严的铜铸塑像,刚强地屹立在汽车顶上。淑娴冒着敌机的枪弹,大声叫着奔向江水山:“水山哥啊!水山……”
江水山本要将冒烟的地雷箱子抛进河水。无奈,他,残废军人!仅仅一只手,办不到。来不及踌躇了,木箱已经闪出火苗,喷出了药焦味。复员军人知道,他现在迟疑几秒钟,做错一个动作,全车的弹药就要爆炸,那样,通往解放区内脏的公路桥,就炸毁了!通向前方的主要运输线,就阻断了!共产党员江水山丝毫没有犹豫。他一抱起冒烟的弹药箱,正想向河里扔却又发现自己扔不出去时,就马上想要同即刻爆炸的地雷箱一起跃进河流……正当江水山向桥下跳的一刹那,忽听一声脆利的喊声:“给我!”
淑娴不知道何时已冒着巨大的危险攀上汽车。她不顾一切地奋勇地夺过水山怀里那冒火的箱子,使出平生力量,向桥下抛去!她的身子随着落水的弹药箱,重重地扑倒在汽车顶上。
爆炸声中,江水山急将淑娴抱住。
赶来救火的人们抢到车前,全力扑灭了火焰。
在人们的帮助下,江水山把淑娴抱到桥头。淑娴那闺女的脸庞上涂着一道道烟灰,淌着汗珠。她胸前与两臂的衣服被火烧焦,手上的燎泡染着鲜血。当淑娴一从昏迷中醒来,就望着水山问道:“桥炸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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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你,淑娴……”他理着淑娴那散在脸上的乱发,眼里闪着泪花。江水山深切地感觉到,他与淑娴完完全全紧紧密密地结合成一体了。他们两颗心,两腔热血,都在一种意志的支配下,在一起跳荡,在一起沸腾!
第二十三章
“没有人,去吧!朝西挖,拿麦子。别光弄些粗粮回家。”
村后的黑影里,一个矮小的人对身边的女人吩咐道。那高大的女人没出声,肩上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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