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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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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秋逝水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低低叹息,眼眸里涌出一片柔和颜色。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负气,早晚都要回到这里。当年我没能照顾好你娘,如今总不能让你也漂泊在外,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无声攥紧拳头,笑风月试图积攒更多怒意,然而片刻后她只能无力松开手,松懈下来的双肩就如同她此时心境。
有些恨意揣在心里年头久了,就会变得轻薄浅淡,想要拿出来晒一晒时才蓦然发现,曾经那份沉重已然寻不见踪迹,只剩大片大片的失落怅然。
“阿月,就算你恨我,也该为酒歌想想。你们认识多久了?有十几年了吧?他一直等着你的心意谁都明白,你也不糊涂,为什么非要因着他是君子楼的人就不肯和他在一起?如果你偏要较这个真儿……也好,大不了我逐他出君子楼,总不能因为这个苦了我女儿。”
“别拿我的幸福当借口乱做决定!”笑风月回身一声怒喝,与秋逝水四目相接时,目光竟有些惊慌难过。
她只不过看见了秋逝水脸上的皱纹而已。
岁月最是无情,多少爱恨都在时光流逝中被冲淡,人也跟着日升月落、春去秋来逐渐变老,哪怕受到无数人仰望畏惧的君子楼楼主也不例外。
低下头,笑风月避开秋逝水视线:“你老了。”
“你都这么大了,我这当爹的哪能不老?”难得地,秋逝水露出笑容,慈祥,又依稀带着几分讨好,“阿月,我说过,当年并非我弃你们母子于不顾,许多事你并不清楚……”
不等秋逝水说完,笑风月烦躁挥挥手:“过去的事我不想再听。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见你,也没打算从此留在君子楼。我和酒歌的事不用你操心,等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他个交代。”
眼见笑风月冷漠依旧,并没有和缓关系的意思,秋逝水只得浅叹:“由你,反正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既然进了君子楼,总不能白走一趟——你告诉我,离忧的病可还有救?还有,这种时候温墨情那混账东西跑哪里去了?他是不知道离忧病了还是假装不知道?离忧是她妻子,他连半点为人夫君的自觉都没有吗?”
要么冷着脸、狠下心多年不肯相见,要么急三火四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臭骂一顿,看着一肚子恼火的女儿,秋逝水竟有一丝开心。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事。
“墨情人在宛峡,暂时回不来。”秋逝水脸上几许不悦,负手踱步到窗前,似是不想让笑风月看见自己有些不安的表情,“渊国与霍斯都就要决一死战了,墨情肩上负担太多,没有时间顾及儿女私情。”
笑风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再问:“决战?最近吗?”
“也就这几天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去问酒歌,楼中能派上用场的弟子我都交给他和墨情安排了。”
哒哒脚步声很快从房内变小消失,秋逝水不用回头也知道,笑风月是去找言离忧了。
“山河染血,苍生浩劫……槿柔,这都是他种下的祸根,你看到了吗?我本想远离这一切,余生伴着你的衣冠冢不问世事,可如今谁又能独善其身?阿月会卷进去,我也一样。”
长长一声叹息,秋逝水闭上眼。
“能做的我已经尽力,槿柔,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请你帮我保护墨情吧。那孩子为这片大地付出太多,我不求他有多大作为,只希望他能熬过这乱世,和喜欢的人一起活下去。”
※※※
“离忧!”
房门被猛地推开,笑风月面色焦急出现在言离忧和沐酒歌面前。
“笑老板,这么快就谈完了?”言离忧微微惊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一脸尴尬之色。
不过这会儿笑风月没时间理会言离忧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关上门走到言离忧面前,狠狠剜了沐酒歌一眼,仍是语气急促:“你知不知道宛峡就要开战的事?温墨情要上阵杀敌,所以才没有回定远郡见你,这些事情没人告诉你吗?”
言离忧脸色一灰,僵硬笑笑:“刚刚沐大侠才告诉我的。”
应该在北陲与夜皓川所率戍边军抗衡的青岳国兵马突然没了动静,斥候兵探查后发现,包括南庆国游击骑兵在内的霍斯都盟国主力都悄无声息在向宛峡战场转移,老将云九重和狐丘国负责带兵的南凛均推测,霍斯都帝国这是要来一场最终决战了。
霍斯都大军长途跋涉异国作战,军资补给很难跟上,尤其在寒冷的冬天,习惯一年四季都是炎热气候、甚至连下雪都不曾见过的霍斯都将士战力大减,拖得越久越不利。
按照楚辞原来推断,以柏山一直以来的保守攻势应该不会于年前妄动,毕竟上一次鏖战之后霍斯都元气尚未恢复,此事再兴激战必然会让霍斯都大军彻底瘫痪。
不过现在看来,柏山或是急功近利甘愿冒险放手一搏,又或者是有谁在背后怂恿,催促这一场应当安排在年后的决战尽早到来。
“北陲那边,夜将军打算独自带领戍边军驻守,狐丘国人马前几日已经在那位南大人带领下赶往宛峡,争取在决战之前与我大渊南部军队汇合。战场上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我想,一旦青岳国和南庆国兵马到齐,霍斯都就会再次进攻,决战随时都可能到来。”
沐酒歌的猜测与言离忧基本一致,在不了解对方进一步安排的情况下,渊国方面只能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换句话说,温墨情随时都有可能带着一身伤重返沙场。
“我要去宛峡。”
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言离忧斩钉截铁突兀说道,语气全然不容反驳。
好像也没人想反驳。
沐酒歌继续揉着鼻尖,语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你们夫妻的倔脾气我都领教过了,再说就连童叔叔都建议不要阻止你们凑到一起,如今我也只剩下送你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个任务。着急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若是不急,你再等我一两日,这身子暂时还有些吃不消。”
昙雅姑姑为言离忧推延蛊毒发作颇费了一番功夫,期间沐酒歌更是持续为言离忧度气平缓脉相,自身损耗极大。
言离忧明白此时让沐酒歌劳顿相当危险,连忙摇头:“我自己就能回去,如果沐大侠不放心,让楼中其他子弟与我同行也可以,没必要沐大侠亲自出动。”
“你就在君子楼给我老实呆着,敢迈出一步,等老娘回来打断你狗腿!”
比起言离忧的委婉拒绝,显然笑风月疾声厉色的恐吓更加有效,沐酒歌一边惨笑一边贴到笑风月身边,手臂万分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到底还是老相好疼我。”
笑风月翻翻眼皮当做没听见,伸手在言离忧胳膊上拧了一把佯作生气:“死丫头,没脸皮的,跟着男人合起火来蒙骗我是吧?等你生完小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告诉你,去宛峡这一路不用别人,老娘亲自送你过去,看你还得不得瑟!”
上一刻言离忧还暗笑沐酒歌狼狈模样,下一刻就轮到自己,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却一缕缕柔柔温暖。
无论何时何地,总有竭尽全力护着她的人,这些人,给了她最温柔幸福的重生生活。
笑风月是个急性子,不等言离忧催促她,第二天一早就主动收拾好包袱带上盘缠等在门前,吵吵嚷嚷闹得整个君子楼都知道言离忧要走了。
秋逝水没有来送行,只让展千言将一些药膏药丸转交;言离忧往山下走时不经意回头,却看见秋逝水独自站在君子楼顶层,似乎在向下山的二人望来。
言离忧走在后面悄悄打量笑风月,心里感慨万千——她怎么也想不到,笑风月竟会是秋逝水的女儿,当沐酒歌将这个秘密告诉她时,她险些将手中茶杯摔掉。
不过也只有秋逝水这样名动天下的大家才配得上笑风月父亲的身份吧?
而且,也只有沐酒歌这样落拓潇洒、笑看沧桑的人,才懂得珍惜笑风月这般难能可贵的性情女子。
或许是因为想得太多,言离忧感觉有些疲惫,骑在马背上总觉得昏昏沉沉、四肢无力,想纵马狂奔赶去宛峡的急迫心情,被虚弱身体拖累得愈发焦躁。
“怀着孩子呢,控制好情绪。”
笑风月时不时提醒一声,好歹能教言离忧安稳一段时间,虽然不能解开相思之苦、担忧之愁,但想到腹中与温墨情的骨肉,总能让言离忧露出慈祥柔美的笑容。
随着与宛峡距离的缩短,年关也在缓慢逼近,小年夜那天言离忧与笑风月恰好走到安州城,而这时,最不想听到的消息翩然而至。
宛峡那边,霍斯都盟军与大渊军队,终于又一次打起来了。
第334章 生死缝隙
小年夜那天一直在下雪,天寒地冻,宛峡焦土之上一片苍茫。
柏山没修习过内功,和许多霍斯都士兵一样怕冷,两三天前就着了风寒在营帐里躺着,忙中偷闲的赫连茗湮不得不煮上一碗热姜汤亲自送去。
还没走进帐篷就听得里面柏山低低呓语,似是做恶梦了,赫连茗湮急忙钻进去放下姜汤,柔软温暖的手掌轻轻贴在柏山额上,伏着身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绮罗……”恶梦中被一只温柔的手拯救,柏山仓皇醒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几声哑笑,“我又做恶梦了吗?真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忘不掉那些事。”
赫连茗湮松口气,递上姜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柏山哥哥总是想着那些流离在渊国的族人,哪里能安睡?”
“我是他们的王啊,当然要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捏住眉心用力掐几下,柏山年轻面庞上显出几分痛苦,“绮罗,我不想再看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无法忍受族人受苦受难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帮到离忧和轻愁,让你失望了……”
离忧,轻愁。
曾经父亲寄予深切希望,想要她们得到幸福的姐妹,如今都已不在。
心口有些酸痛,赫连茗湮借着置放空碗的动作掩饰寂然表情,却还是被细心的柏山发现。
“绮罗,我不知道至今为止自己所做是对是错,你和萨琅什么都不说,我只能凭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可是当我看到更多族人被卷入战火,越来越多百姓失去亲人时,我总会忍不住去想,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我们的损失已经太沉重了。”
仅上月龙脊岗一役,霍斯都便损失将士四千九百余人,虽远不如流浪在渊国的族人多,却让难以计数的家庭陷入悲伤之中。
萨琅也好,赫连茗湮也好,他们从不去计较议论柏山的任何决定,但这不代表他们认同柏山的一些做法——譬如听从连嵩建议,罔顾大军疲顿现状,强行发起决战一事。
南庆国和铎国曾许诺会为霍斯都输送足够粮草,然而入冬以来,送达霍斯都军营的粮草根本不够供给三军,饥寒交迫的状况下许多将士病倒,使得霍斯都应有战力大减。
腊月严寒,依照赫连茗湮原本想法是打算让将士们休息较长一段时间,恢复霍斯都大军元气,等到来年开春天暖再继续往北进攻;不料,偏在此时连嵩出现,花言巧语说服柏山年前发起决战,趁着渊国士兵还未从上一次鏖战中喘息过来时给予重重追击。
这无疑是两伤的做法。
“决战这件事我和堂兄本不想多说,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决定,总不能再号令三军放弃进攻。”赫连茗湮双手环膝坐在榻边,低下头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担心我军休养生息的同时也给了渊国军队喘息机会。不过,柏山哥哥,我始终认为这样急促交战对我军的损害更大,毕竟我们是异乡作战,恢复元气的速度肯定不如渊国。”
“我明白,我心里都清楚。”柏山忽地显出懊恼表情,用力抓了抓头发,“我就是着急,明明知道连嵩不可信还是忍不住想要早些结束这场征战。绮罗,没办法再拖下去了,我不想看更多将士送死,可现在要怎么说停战这种话?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结束。”
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结束。
这句话深深扎进赫连茗湮心底,流着血,烙下痕迹,疼得无以复加。
当年信誓旦旦要重夺霍斯都荣光的柏山,如今被战争所累、疲惫不堪的柏山,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战争是霍斯都一手挑起的,已经有那么多将士埋骨沙场、马革裹尸,怎么可能突然说撤军?柏山不是昏君,所以他会感到进退两难,而不是像前几任国君那般刚愎自用,无视千万子民怨怼目光。
此时撤军,无异于在满怀期待又忍痛失去亲人的族人心口再割上狠狠一刀。
“柏山哥哥,我和堂兄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一声无力呢喃,赫连茗湮出其不意地抱住柏山,精致眉目深深埋在柏山肩头。
风寒令得柏山时热时冷,汗水浸透衣衫的感觉万分难受,所以这两日柏山几乎都是赤着上阵躲在厚厚绒毯中。赫连茗湮靠着他肩头,来自柏山的温暖轻而易举透过单薄衣衫传递过来,与儿时记忆里他给的感觉并无不同,只是更加温热。
“那些责怨,让我来承担吧,如果这样做能让柏山哥哥你轻松一些的话。”
但凡与年轻的国君有些接触的高官们,有谁不知道呢?柏山是霍斯都的头脑,而霍斯都史上唯一一位女公爵慕格塔·洛绮罗,是所有行动的执行者。
倘若此时传出消息,说两国之战是某个经年久远阴谋所致,最终决战也是她的意思,那么完全可以洗清柏山可能招致的埋怨。不过这样一来,慕格塔·洛绮罗这个名字将不再代表荣耀,她将会得到的,只有史书上乌黑一笔。
那样做,身为国君的他的确可以轻松下来呢。
柏山闭上眼,不甘面色渐渐化作幸福微笑,用力回抱从小到大最支持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女子。
细细呢喃像是呓语。
“若要让你替我背黑锅,我宁愿当个暴君被骂到死。”
心里有些酸,有些喜,却终归抵不过那种无处不在的微痛。赫连茗湮揽着柏山脖子,像小时候一样挂在他身上,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柔柔轻笑。
“我们都回不去了,对吗?柏山哥哥,无论这一战是成是败,之后我们直接撤兵回家吧,你累了,我也累,还有那些将士们……不要再有人死,我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
宛峡曾是大渊颇负盛名的旧都,有着铜墙铁壁、宽阔城河;城外地广而城高,骋目千里,易守难攻。
若不是那高耸的城墙,也许宛峡早就被攻破了。
决战第六日,天依旧下着雪,不大,但足以覆盖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温墨情从营中要来包扎伤口的净布和创药,自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处理手臂伤口,觉得疼了便望向营外茫茫雪色,尽可能想些不让他烦躁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许久没有沐酒歌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自己倔强的小妻子怎么样了。
在定远王府里活着的人到底是碧笙还是碧箫?大哥的提醒是误会,还是确有其事?
对了,还有谪仙山顶的童叔叔,每到冬天他的膝盖都会疼,希望钧白能照顾好他。
一不小心,手臂碰在剑柄上恰好触动伤口,温墨情疼得倒吸口凉气。
他也是人,就算身负武功也会感到疼痛,会思念,会心情沉郁,会对看不见未来的生活充满焦躁。也许正因如此,沙场上的他才会比其他人更骁勇,因为他还记得与言离忧的约定,并不惜一切努力践诺。
活着,活下去,和她一起。
“温少侠。”沉稳男音打断温墨情飞散思绪,一身布衣却散发出英武之气的中年男人抱拳行礼,面上带着尊敬神色,“谢掌门他们让我来问问,今日可要我们出战?”
温墨情收回神思,点点头:“狐丘国的兵马在虞城一带遭到暴雪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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