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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伊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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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立克是个年纪很轻的犹太人,英俊阳光,就是身材在美国人看来有些弱小,不是人高马大,身板强壮的那种。
杂志一摞摞地来的时候,都是埃立克一挽袖子去拎。他说:“你是女人,这活让男人干。”很有绅士风度。
原来女人是不必干力气活的。
随着时间流逝,何致远恢复了正常生活。一日沈远征照例来到何家吃晚饭,吃完他帮着收拾厨房,清理桌椅,然后紧攥着何葭的手坐在舅舅对面,郑重地说:“我爱葭葭。我想照顾她一生一世。”
何致远象是受了重击,看看外甥,又看看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呵,什么时候,那个曾经如暖水瓶一样的幼小婴儿,如今长得人高马大,有了翅膀,想飞,然后自己筑巢,生儿育女,如此循环往复,代代相传。
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居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迟钝?
何致远说:“你们是嫡亲的表兄妹,不可以结婚。”
沈远征申辩:“可是我妈妈说——”
“别说了,只要我活着,这事儿就不可能。”何致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何葭急了,说:“爸爸,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她只要两个人相爱,在一起,就够了。
何致远的脸如同黄梅天一样阴沉:“胡说什么!你们都太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沈远征显然很意外这样的结果,顿时不知所措,诺诺而退。
15 逃兵(上)
何致远连着两天没跟女儿讲话。何葭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自己这种态度,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不知所措,开始失眠。星期六晚上看资料做摘要做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着,然后被爸爸讲电话的声音吵醒。听着听着,觉得似乎是姑妈打来的。只听到爸爸用近乎暴怒的声音说:“你别说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弟弟好了!”砰的一声,话筒摔回去,几乎没把电话机砸碎。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何葭转过身眯起眼睛偷看,只见何致远的身子躬在沙发扶手上,脸色苍白,满头是汗。
何葭跳起来,唰地冲过去,大叫:“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何致远颤抖着嘴唇说:“打,打120。”
何葭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一路上何致远握着女儿的手说:“葭葭,别离开爸爸。”
何葭哽咽着哭泣——她失去妈妈,不能够再失去爸爸。随车医生说:“你爸爸不要紧的,小姑娘你别哭。”
何致远因急性胃炎住进了医院。姑妈连夜坐火车赶过来。何葭请了假,在病房里做资料。何致远内疚地说:“我不要紧了,你上班去吧。”
何葭说:“资料在哪里做都一样。”
姑妈来了后就撵何葭上班。何致远出院后,姑妈到沈远征那里住了两天,然后回去了。临走时对何葭说:“是姑妈不好,害了你们。你和远征,还是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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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姑妈一定为了她跟表哥的事跟父亲谈过,没能说服父亲。她能感觉到姑妈的内疚和无奈。
沈远征悄悄地辞职去了深圳,到深圳后才给何葭来了一封信,寄到她单位里。何葭等到下班,埃立克走了以后才有勇气拆开来看,信纸上草草地写着几行字:“葭葭,忘了我吧,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让我做一个永远守护你的兄长。”
接下来是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家里的,一个是单位的。
何葭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捂着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
他们这段感情就这么脆弱,这么快就完结了吗?那些曾经的甜蜜,曾经的誓言,就这么烟消云散?
人在风里人在雨里人在爱的岁月里漂流,你我不能从头不能停留不能抗拒命运左右。
张帆在毕业的时候就追随李春明到了深圳。沈远征到深圳没两个月,张帆写信告诉何葭,陆小雅也辞职去了深圳。李春明介绍她在一家港资公司做经理秘书。
呵,她又追着他去了。
那一天下班她没有回家,而是坐了公交车直接到四川北路。如今她的收入,已经令她不必再去四川北路淘物美价廉的便宜货,可是她还是喜欢逛四川北路。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街边是一家挨一家的或大或小的店面,大部分的商店卖外贸剩货。她停在那家鞋店外面,从窗子往里看。下班时间,夜幕降临,没有阳光晒进宽大的窗口。那个窗口里面,他曾经护着她,把她跟人群隔开,让她试一试那双可爱的靴子。他站在她的一侧,数着自己手上的钞票,又看着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小钱夹,从里面往外掏硬币,一元,两元,三元,四元,最后一元是两个五角凑起来的。
他为她买下那双靴子,说:“买下吧,为了好看冻出老寒腿就麻烦了。”
15 逃兵(中)
买了靴子,他们已经身无分文,只好走回学校。
这双靴子现在就在她的脚上。这几年她穿得很仔细,下雨天从来不穿,靴子质量很好,越穿越合脚,越穿越舒适,可是那个买靴子的人已经离开她,走到天边。
那一天,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暖暖的,连他的微笑都是暖的。
可是今天,只有冷冷的日光灯的灯光透过窗映在她的脸上,脸上的表情想必也是冷的。
何葭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老了十岁。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她把痛苦埋藏在工作中,让忙碌的工作稀释心中的伤痛。
她的老板埃立克问:“女士,是什么使你如此忧郁?”
何葭回答说:“东方的女人都有忧郁的气质。”
没完没了的调查,写不完的报告。
一日,门房打电话上来,让他们去拿杂志。埃立克在家生病卧床,何葭懒洋洋地一个人下去搬。食人之禄,为人分忧。
“这么重,我来帮你。”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伸过来。何葭抬头看,发现是一个衣着发型干净整洁的优秀青年,白衫黑裤,一只公文包。
于是何葭帮他拿公文包,他一只手拎一堆杂志,上电梯。他把杂志送到他办公室,说:“其实我就在你隔壁。我原来总看到一个老外出去搬的。”
何葭说:“埃立克病了。”
优秀青年递过一张名片,说:“我叫钱仲明。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何葭展开看看,只见上面写:申台电子 。头衔是销售。她把自己名片给他,说:“何葭。”
钱仲明问:“你们两个人,这么多杂志,看得过来吗?”
何葭淡淡地说:“这是我们的工作。”
钱仲明笑:“这工作真好。你们老板如果要人,麻烦你推荐我。”
何葭也笑,露出好看的牙齿。钱仲明一呆,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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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仲明好像很忙,难得他们碰上一次。有时中午他会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发牢骚:“这些*真是刻薄。花一千块雇你,要你一万块地产出。我如同一只母牛,不停地产奶。哪天不出奶了,就要给一脚踢开。”
何葭想象一只长了钱仲明脸的母牛,不禁莞尔。她问:“你做什么呢?”
钱仲明说:“我们老板卖电子玩具给美国人,我要负责找货,跟单,联络美国客户。一个星期,至少有四天出差,累死人。”
啊,跟曾经的沈远征同行。不同的是,沈远征卖针织产品。”
慢慢地,何葭知道钱仲明在大学里曾经做过班长,是优秀学生干部,才得以留在上海,去了杨浦区的一个大型国营日用化工厂。可是现在的国营企业效益差,工资很低,福利也不好,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农村父母那里有债要还,有弟妹念书要支持,根本入不敷出,只好跳槽给台湾人做。
甚至于不惜改行。可是做了以后才发现,虽然台湾人给的薪水比国营厂高很多,但是比起其它外企,又要差一截。
钱仲明说:“中国的事,有没有天理?我从国营厂辞职,赔他们的钱比他们那几年发给我的工资都多!”
15 逃兵(下)
何葭微笑着倾听——她毕业去外企,也要赔给学校一笔“培养费”才能得以调档,真是不可思议。只有去事业单位和国营单位才不用赔钱,这种政策简直岂有此理。只不过她命好,生在上海,父亲条件好,拿得起这笔钱。
他顿了顿又说:“男人生来是劳碌的命!女人干得不好可以嫁人。男人全靠自己。”
何葭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理论,不置可否。
自小,她就被老师,爸爸和姑妈教育,要做对国家有用的人才。如今听到这新鲜的想法,很是想了半天。渐渐的,也听到女同学说起,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们说得头头是道,何葭不得要领。
虽然钱仲明是外地人,家在农村,但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只是稍稍有点口音,可见他做人用功,有目标并且勤奋。他说:“你们上海人有根基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混,容易多了。我们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当时何葭并不理解这话的含义。多年以后她去国离乡,独自在异乡挣扎沉浮的时候,才明白钱仲明当年满腹的辛酸,才明白那种孤独,无依无靠的感觉。
甚至于那种感觉比他更甚。
有些事情,不经历过,永远不能理解。
何葭办公室,只得埃立克跟她一个司令一个兵,钱仲明来找何葭一起吃饭,时间长了,埃立克拿何葭来开玩笑:“葭,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何葭严肃地纠正他:“是男性朋友。埃立克,上次你生病,他帮我把两摞杂志搬上来。”
埃立克做恍然大悟状:“看来我要多生病才好。”
何葭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只好沉默。
埃立克犹自感慨不止:“男朋友都是由男性朋友转变来的。”
何葭耸耸肩,不想纠缠。她的薪水里不包含出卖隐私的价格。她转变话题:“埃立克,你为什么到中国来?”
埃立克说“公司派来的。”
“可是为什么派你?”
“我优秀。并且我是单身。”
何葭一口茶差点喷出,她真是领教老外的自我标榜。
埃立克又说:“你不觉得我长着中国人的面孔?走在大街上可以乱真。”
他跟中国人乱真?他这个有着棕色头发,灰蓝色眼睛的犹太人跟中国人乱真?何葭笑得前仰后合。
埃立克故作正经地说:“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可以考虑考虑我。你们中国人不是讲条件吗?我的条件很好。我身体健康,学历高,收入好,爱好广泛,游历过很多国家。”
停了停他又补充:“最重要的是我不仅仅很英俊,还非常具有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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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笑翻。
她忍住笑问:“可是埃立克,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没找到心上人结婚?”
埃立克笑着说:“我在等你呢。”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16 秋寒(上)
薄薄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高高的芦苇在雾气中也呈现苍白的颜色,没有风,流水无声,水边一个女孩,白衣白裙,赤足走着,手里拎着一只木桶,抬头看着纱雾笼罩的苇林,似乎找寻着什么,露水打在*的脚腕上,是冰凉的感觉。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葭葭,葭葭。”
女孩茫然四顾,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温柔的声音来自何处。她想开口叫,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何葭在梦中被冻醒,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紧,干渴。她起身披一件棉睡袍,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只见外面一片昏暗,秋雨潇潇。
已经是深秋,空气中有种清冷的感觉。她打开衣柜,找出一件白色高领薄型羊绒衫穿上,配上一套全毛的西装长裤。
她冲杯热可可,就着面包煎蛋做早点。早上父亲有课,也不忘为她烤好面包,煎好鸡蛋再去上班,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做,她会空着肚子往单位赶,紧张地忙碌一上午。
现在他们父女相依为命。何青走后,她搬到何青的床上睡,帘子一拉,自成一统,怎么乱外面都看不到。原来的阳台空出来,床撤掉,客厅一下子显得开阔起来,大伯母过来的时候,帮她买了一个大花盆大叶子摆在那里,何葭只负责浇浇水——这个季节,只要一周浇一次即可。
那一天早上何葭从家里直接去母校面试几个学生。随着他们的工作量越来越大,需要找两个实习生翻译,整理资料,打印。实习期间没有薪水,他们提供交通补贴和午餐津贴,并可以给推荐信,所以还是有很多学生来应聘。
面试结束,学生处的工作人员把她送出办公大楼。外面下着雨,是深秋的第一场,格外冰冷凄清。虽然何葭穿着羊绒衫,还是感到丝丝的凉意透过衣服浸淫到皮肤上。
她撑起伞,走入雨中,到校门口去招出租车。
校园还是那个校园,她的眼前反反复复地出现那个梦中情景,那个温柔的声音叫她:“葭葭,葭葭。”
曾经,她跟那个人合撑一把伞回家。大半部分的伞都遮在她这边。她推着他的手,嘻嘻地笑着:“远征哥,你手歪一歪,歪一歪,你看你肩膀都淋湿了。”
那人训斥她:“好好走,别调皮。”
她嘻嘻哈哈,走得没正经,一会儿发梢上,肩膀上也落上雨点。
可是如今,天还是天,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
何葭招手叫辆出租,收起伞上车,直达办公室。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精力工作,眼前总是浮现着那片雾中的芦苇林,耳边总是响起那个温柔的声音:“葭葭,葭葭。”
她放下手中的稿子,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那是个深圳的号码。
那边一个非常职业的女前台的声音应电话:“早上好,这里是中亿公司,请问找哪位?”
何葭足足有一秒钟没出声,一秒钟后说:“对不起,拨错了。”
放下电话,她舒出一口气,搓把脸,凝凝神接着工作。
埃立克走过来说:“葭,要加快进度,总部在催呢。”
何葭说:“我已经做完面试,如果没有意外,后天将有两个学生来帮我们整理资料,这样我可以全力写报告。”
埃立克问:“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何葭摇头:“我还好。天一冷我的脸色就会差一点。”
埃立克很感兴趣:“为什么?我们办公室并不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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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说:“虽然我们办公室不冷,可是外面很冷,我家里也没有取暖。我这种情况,从中医的角度来讲是体质畏寒,从小就这样。我爸爸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很难养。”
一到秋冬,何家总要吃几次火锅,以牛羊肉增强何葭体内的热量,驱赶她体内的寒湿之气。
埃立克半懂不懂,耸耸肩,走开去做自己的那份工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6 秋寒(下)
那天她因为去办公室晚,故而中午很晚才到楼中食堂去吃饭。吃到一半,见钱仲明端着托盘走过来。
何葭随口招呼:“你也这么晚?几天都没看到你,又出差了?”
钱仲明说:“是啊,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上午整理资料,刚刚理出点眉目。”
何葭微笑:“辛苦。”
钱仲明问:“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要命,这是今天第二个男人这么对她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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