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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作者:子言获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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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才能去证明自己并不卑微,活着,才能把所有的不甘与恨化解为无。
  可现在那些都已不再重要。
  辛垣焕自嘲着笑了起来。
  他最终也没有将那几个字说出口。
  他兀自闭上眼,轻微地张开了唇角:“长公子……动手罢。”
  他想最后求证一件事。
  用他的生命去求证。
  他唯一爱过的人,是否在恨尽一切之后,还对自己,存着一丝哪怕是薄凉的爱情。
  
  
  
  第88章 商羽(五)
  “你给我滚!!!”霎时间,宣于静央发狂的声音横穿耳膜。
  他没有等到他将那粉末送到自己的唇角,却等到了他疯狂的怒吼。
  “你没资格死在我手里!你这个自私的小人!”宣于静央将那药粉紧紧攥在手中,手背上青筋毕露。
  “你愧疚了?想用死去解脱?你做不到!”他暴吼着,用泪水洗涤着早已被痛苦所扭曲的脸,“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下作的人!想死你就自己去死!给我滚出宫外,别让我看见!”
  “你在公子府门前谢罪而死也好,去找靳玥往你脖子上抹一剑也罢,我就当……!”他痛骂着,却毫无征兆地哽咽了声音,霎时用修长的手指覆上唇角,压出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伤怀。
  “我就当我从来没爱过一个叫做辛垣焕的男人……”
  他突然再也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接受不来的那一切,在心底捅出了道道口子,剜出淋漓的血肉。
  辛垣焕压制了许久的情感倏然贲张。
  他起身上前抱住那失去往日的温雅与柔和的男子,想要将他扶进心口,而他却奋力挣扎。
  “长公子……”他痛苦地咬着牙,轻轻唤着他,努力想使他平静。
  “你给我滚……消失在我眼前……你……”他流泪挣扎,躲避着他的接触,然而那人的体温偏偏矢志不渝地漫及周身,让他难以摆脱。脸颊靠得很近,只差分毫便可相触。仿佛还是愿意去依偎,愿意去编织一个精美的谎言,告诉自己一切不是真的,将自己锁在远离真相的甜蜜牢笼。
  急促的呼吸之间,剐在心里的是一道道的痕。
  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已经不记得究竟是谁先吻了谁。
  只记得那时双唇一旦逢上,就死死地纠缠在一起,疯狂地掠夺着残存的意志。
  不甘的纠缠在孤绝的境遇之下像一场孤注一掷的游戏。
  宣于静央狠狠地咬着他,咬得彼此突然尝到了口腔中混杂着的血腥味。
  辛垣焕不觉拧眉,却只是任他泄恨地那样去做。
  长发的男子深情地吻着他的唇,吸住他的舌头,然后亲吻他的脸颊,以及他柔软的耳廓。
  好似从前所做的那样。
  除去急促而低沉的喘息声,宣于静央虚弱而颤抖着的言辞,断断续续地从唇角流泻而出。
  依旧是含着恨,莫大的恨,却依旧不愿意放开怀抱。
  “我怎么就会爱上了……你这种……自私又无情的人……你滚……我不想……不想看见你……”
  “臣知道……”他说着,始终温柔而爱怜地吻着他,吸去他脸上的泪,从举止间流露出万分的痛惜。
  “你知道什么……?我在赶你走,你听到没有……?”耳边泛起的是他哽咽不已的声音。
  辛垣焕知道,让他走,就是放了他。
  就是让他逃出去。
  因为就算宣于静央不杀他,因楚桐夫人一事,他也逃不开国君将会降下的罪责。
  他看到这时的宣于静央崩溃地落泪的样子,没有相信那是一贯风度翩翩而温润如玉的长公子。
  竟能把他折磨成这样,那么关于他对自己的感情,又何需试探分毫。
  算计得太多,谋划得太密,却还是抵不过恋人横陈于眼中的一段不能纾解的悲伤。
  他揽着他的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臣会离开的……逃往他国,在靳氏还没来得及发现臣叛变之前,在大王还没下令杀臣之前……长公子若不想见臣,臣就一辈子不回来……”
  “你……你这个……”
  他想听的不是这种话,但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
  只是觉得心完全被掏空了,无处安放,如何也不得太平,听他说什么,都是莫大的煎熬。
  “臣会一直等到……长公子原谅臣为止。”辛垣焕阖上墨色的眼,安静地说。
  宣于静央咬着牙,从肿痛的喉咙中压出难以辨识的低音。
  辛垣焕颦眉而笑。
  “上将军的军队就要出发了,去追上公子与鲤的车舆……”他的音调蓦然平静如水,“臣也该走了,否则,不能轻易脱身……”
  宣于静央猝然惊醒,慌忙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说什么,却没出口。
  辛垣焕蹙眉而笑:“长公子……是反悔了么?”
  “不……”宣于静央突然按捺住躁动的情绪。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缓缓沉下了面色。
  他颦眉闭眼,深深地思索,然后音调异常冷淡地对辛垣焕说:“……三年之内,不要回来……”
  辛垣焕有些诧异地绽开了眼睫,睫羽一触即分。
  恢复平静的宣于静央缓缓翕合唇角,挂着泪痕暗自说道:“铲除靳氏是眼下之事,越快越好,我立刻就会布置,然而要彻底拔除他在朝中的势力,最快也需一年……这一年里夫人将诞下王孙,不论是男是女,樊氏的权力都将在朝中得以巩固。他国得知湛国朝野动荡,难免乘火打劫……因此我需扩大军备,并动用上将军训练军队,两年之内,均要提防他国来袭。然而殆及局势彻底安定,樊氏已在朝中完全立稳,是故我必将收回上将军手中的兵权,并且培植其它军中将领……铲除异己,得到王孙,收回兵权,要做到这些,至少需要三年。”
  辛垣焕没有说话,宣于静央的这些言辞,令他在惊讶的同时,内心稳妥了下来。
  这个人不需要他去担心,哪怕在他眼前时,他总是显得如此脆弱,尽管他在面对感情之时总是过于优柔寡断。
  但他终究是一国的长公子,是国君最器重的儿子,是他钦定的继承人。
  在他儒雅的外表之下,也有一颗盘踞在政治之上的强硬的心。
  辛垣焕觉得他已经看到了几年后的湛国将变成怎样。
  只是这个国家,这个天下,从来与他无关。兴盛也好枯朽也罢,与他低微卑贱的血统素无半分牵连。
  那一切也入不了他的眼。这个天下,要的只是那个人在。
  辛垣焕静默疏离地笑。
  之所以耗尽城府,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之所以落子惊绝,不过是为了替他重塑一个社稷江山。
  他该走了。
  辛垣焕在离开之前,舒尔开口对宣于静央说道:“对了,长公子,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他说:“放过靳玥。”
  宣于静央原本些微平静的心,竟又因为这浅淡的一句而掀起了波澜。
  见他眼中的神色明显有变,辛垣焕不假思索便出言:“并非出于长公子所想的原因……”他接着说道:“靳玥与靳于息的父子关系名存实亡,他与靳氏并无多少联系,且独自一人成不了任何事,因此,他对长公子无任何威胁……他不过是被臣利用了而已。”
  宣于静央似乎思考了很久。
  他不可遏止地想起辛垣焕与靳玥的关系。每想一秒,心就痛得深一分。
  那个清幽孤绝的男子总是一副一切皆不入眼的疏离模样,令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与靳玥能有一段令人心惊的过往。
  他是一国的长公子,他无论如何不会觉得那段感情与那个人,他能接受与别人一起分享。
  哪怕他只是曾经被他人占有。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嫉妒。
  更何况靳玥,也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始终难辞其咎。
  若不是火夜之时被他撞上,那末事情究竟是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未可知。
  宣于静央心乱如麻,那种错乱表现在了面色上。
  “长公子……”那种受伤的神情太过明显,辛垣焕不由得再次出声,“请不要在意过去的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他也只是个可怜人……”
  “……好,我答应你。”宣于静央最终牵着唇角说。
  “还有一事……”
  “什么……?”
  辛垣焕有些犹豫地提到了一个名字:“鸣蝉……”
  又是一时的沉默。
  “……我明白。”宣于静央停顿了半晌,然后面色低沉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他,也必定会关照宴的府邸。”
  辛垣焕看着他,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提及的两个名字,令眼前的人倍受煎熬。
  他难得地忧戚而愧疚地笑。
  “臣必须走了。”这时,他说。
  宣于静央突然身子一搐。
  眼前的男子合袖长躬,低眉敛目。长发从素白的衣上清泉似的泻下,他端凝的姿态万分恭敬。
  “长公子,珍重。”
  当他将平静如一的声音递出唇角的时候,宣于静央不由得乱了神色忽而上前一步。
  然而他很快地缩回了步子。
  他紧紧攥紧了拳头,手中还握着那一包剧毒的粉末。
  “你走吧。”他在前一刻庄重地正视着他,咬着发音一字字地说,后一刻,却突然转过了身。
  长发的男子撩起眼睫,从唇角流出了若有若无的浅薄的笑。
  继续注视着对方,只会让分离更步履维艰。
  心已经很痛了,哪怕是逃避着眼光,也要求得片刻的安歇。
  更何况在这般刻不容缓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继续难解难分下去。
  辛垣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算没有看见,他也知道背后那个撑在几案上的男子,又从眼角染出了清浅的水光。
  
  
  
  第89章 商羽(六)
  月色寂寥,如一脉庭中孤草。
  离别的人终究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宣于宴略有些发愣地放空着视线。
  鲤滑开眼睫看着他。
  “公子。”飞奔着的马车内,传出了少年幽然而携着一缕焦虑的声音。
  宣于宴回神望他,唇角一撩:“什么?”
  “与长公子分别之后,你怎么一直心神不宁?”
  “并非心神不宁,我只是在想事,”他浅淡地笑着应,“在想王兄和焕的事。”
  一听到他们的名字,鲤就略略敛住了眼眉:“他们……”
  “焕走了。”宣于宴说。
  “诶?”
  “王兄很在意他的事。”
  鲤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愣了数秒之后只得说:“毕竟先生离开了,长公子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宣于宴摇了摇头。
  “不止如此,更因背后那些复杂的事,比如焕的过去,比如他究竟做了什么。”
  鲤有些奇怪地说:“那些事,我记得连身为主人的公子也不知晓。”
  “是啊……”宣于宴不由得悠悠然叹出一口气,说道,“只是我现在知道了。”
  鲤不觉从面容中生出诧异:“公子怎么知道的?”
  宣于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突然将袖中一囊取出,倏地递到了鲤的眼前。
  “你打开这个,里边有夹层。”宣于宴容颜庄重地低声说,“这是焕在分别之前给我的。”
  鲤诧异地接过,挑起修长的手指将锦囊揭开,悉心去寻找它所说的东西。
  而后他果真见到锦囊之中尚有一处隐秘的口袋,缝补的细线,已被宣于宴挑断。
  他从中取出了一方落了字迹的帛。
  他在心中读着,随着文字的渐入眼底,那些墨迹仿佛生出了割裂呼吸的力量。
  鲤不由得面容失色,虽低压着声线却压不住音调中的惊骇:“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宣于宴用手撑住了下颚。
  “啊……既然焕那么写了,就是真的吧,”他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他从不骗我。”
  听了这句话,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直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坐姿。
  “你也会很在意吧,鲤?”宣于宴撑着头颅斜望着他,问道,“就像王兄那样在意。”
  鲤睁大了如夜的眼瞳,眉间轻蹙。
  他没说一声是,也不道一声否。
  宣于宴说:“我明白,谁看了这样的东西都会吃惊,连我也难免,更何况是你和王兄。”
  鲤心情忐忑,毕竟真相就在眼前,而那真相当中,又有重要的部分与他相关。
  他心猝然沉下,而后却又缓缓回升到原来的位置。
  这时的宣于宴突然问他:“你会恨他吗?他算计了你。”
  鲤牵过唇角,眉间的蹙痕不散,却缓缓摇了头。
  宣于宴似是有些吃惊地将微笑勾出:“哦?”
  “先生有自己的理由,若有选择,他不会这样做。不……理应说,假使当日靳于息派来的不是先生,那么也许今日我当真会身首异处……”
  他音调虽低沉,却不见几分忿恨与仇怨。
  宣于宴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兄若能像你就好了,鲤,不过我料想他心里必定清楚,却因忌惮父王而做了些不得已的事,他的地位毕竟与你我不同。”
  “那末,公子并不在意此事……?”鲤有些迟疑地问。
  他明媚地笑:“我是个死心眼的人,只看得到他替我们操劳过多少,又诚恳地帮过我多少。我虽暂且失了权位,但却抱得美人归,这倒是多少人一生都求不来的好事。”一言方罢,他又信手揽过了他的腰身。
  常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玩笑,是他的常态。
  鲤原本静默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他正想要出言,抬手之时却将囊中一物无意间遗下。
  两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去。
  鲤拾起了一枚刻着名字的印章。
  他以为那是宣于宴的东西,然而拿起之后看去一眼,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陌生的名字令他倍感诧异。
  “这是谁的东西?”鲤的目光不曾离开印章。
  “那个啊……”他有些懒散而不在意地说,“大概是焕的真名吧。”
  面对着鲤诧异未已的表情,他笑着说:“一看到那两个字我就有了这种猜测。他那时告知,我今后可以此名此物去钱庄拿钱,我知道以我公子之名,无法将私人财物贮入钱庄,所以必定需要一个假名与帐头,然而这印章看起来已有些年岁,可见它曾被人使用过,同时这也侧面说明上面镌刻着的是真实的姓名。而他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我,我不可能不多想。”
  鲤似乎明白了一些:“所以辛垣先生将这个交给了公子……那他自己……怎么办?”
  “我疑心这些财物是当初我赐予他的那些,当初我曾给了他许多钱财,兴起之时,多贵重的物品也曾赏过他,却从不见他使用,他的屋子也一直甚是朴素。此次事出突然,他要为我准备也来不及将府中的财物寄予此名之下。我想,他很早就已经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罢?所以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我给他的东西,然后现在,用这种方式归还于我。”
  面孔精致的少年默默牵了牵唇角:“所以先生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这一切……”
  “他啊,实在聪明绝顶,”宣于宴笑着说,“我见过不少自诩聪明的人,以及着实聪明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超过他……”他忽而加深了唇角的弧度,续道,“能有这样的门客,还真是一种荣幸。”
  他的话让鲤免不了地吃惊,须臾之后他出声道:“我想我能够明白为何先生身为细作,却愿意为公子效力了……”
  “哦,为何?”
  鲤没说话,却从唇角流溢出了一角难得的微笑,宛如丝线,若有若无。
  “不想说就不说了罢,”见了他难得的微笑,宣于宴欣赏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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