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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作者:子言获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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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回过头,冷冷直视着他,咬着泛白的唇角寒若霜冰地说道:“替我杀了靳于息。”
  一字字,皆恨得刺骨。看似冰冷的少年,从仇恨之中燃起了明研的火焰。
  樊川愣愣地看着他,许久。
  而后他沉沉回道:“即便是为长公子的社稷,靳氏也不得不除。靳氏的恩情,我早已回报。”他点着头,目光如炬地说:“我答应你。”
  鲤倏然撩起了眼睫,死死锁着他的面影,狠狠地说:“你若做不到,我就回来杀了你,不惜一切代价。”
  樊川终于笑了起来。
  “我已错过一次,是故不会再错。假使我樊川没有协助长公子做到这件事,就在家中随时等你仗剑而来。”
  他言辞凿凿。
  鲤不说话,依然与他对视着。
  只是他年轻的脸上,突然又滑下了潺湲的泪。
  后来樊川还说了些什么,鲤无心去听。
  只因每听一句,心中便有刀锋倏忽过境。
  那个人的确是在关心着他,他防备了那么多年,此时终于看清,终于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不必再恨他了。
  尽管还是不甘,太过不甘。
  月下的风依然很冷,只是,已不似先前刺骨。
  
  
  
  第83章 罹乱(五)
  车厢内的宣于宴安静地陪在兄长身边,撑着头颅兀自想着什么。
  他面上虽平静,心里却还存着诸多担忧与焦虑。
  一角月光从帘子的罅隙间倾入,流泻在他们的衣上。
  这时,宣于宴突然听到宣于静央从咽喉中挤出了迷蒙的呻吟。
  他还在梦中,尚未醒来,只是那梦境似乎并不舒心,他见闭着双目的他舒尔蹙起了修长的眉。
  发音有些艰难,手指的颤动显得生硬。
  宣于静央忽而微微偏头,在那一瞬间,眼角的泪水带着他的温度蓦地滚落下去。
  正是惊异之时,宣于宴听到了他从翕合的唇间几次也没有唤成型的声音:
  “……焕。”
  宣于宴忽而发怔。
  一旦唤出了那个字,长公子的神情就变得更为痛苦起来。
  他微微屈动着手指,断断续续地用悲伤的音调嗫嚅道:“焕……你……你为什么……你……”
  眼泪一流,他因哽咽而需疏解的喉咙就使他突然长大嘴深深吸入了一口气,而后泪水却落得更为厉害。
  见他睡得如此痛苦,宣于宴着急地想要将他唤醒,因此慌忙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忙唤道:“王兄,醒醒,王兄……!”
  陡然的惊醒,使他睁开的双眼染上了莫大的惊骇,那时,因咽喉的哽咽,他又下意识地将一口凉气倒吸入胸腔之中。
  直到用含泪的双眼看清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宣于静央才些微清醒过来。
  “宴……?”他有些失措,见到周遭情景,回想起此前的事,这才说,“我刚才……似是晕倒了……?”
  宣于宴松开了对方冷汗涔涔的手,蹙额而笑:“是的,你操劳过度了。”
  “现今情况如何?”他端凝了神色问道。
  “一切安好,上将军唤鲤出去说话了。”宣于宴回答。
  “哦……”宣于静央怔忪久矣,才缓缓支起了疲乏的身子,坐起身,而又乏力地倚靠在车壁上跟他说话。
  “王兄,你刚才做恶梦了?”宣于宴问着,拉起袖端去为他擦拭额角的汗水。
  宣于静央停顿须臾,虚弱地笑。他没回答他的问题,却说:“……你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他人了?鲤真是不一般……”
  宣于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与他何干?我向来是珍视王兄的。”他说完手顿了顿,之后抬眼相问,“对了,王兄,你怎么居然会赶来这里?”
  “我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宣于静央轻声地说,然后久久地叹气,“毕竟,事态很严重……父王那里,比想象的难处理。”
  “怎么了?”
  “父王已经下令,不论如何,都要把你们抓回宫。一旦抓住鲤,就地处决……”他忧郁而无力地说,“这一次,他是真的震怒了……”
  “什么?!”宣于宴遽然间惊得几乎起身。
  醒来之后的宣于静央一直很虚弱。他看着惊骇中的宣于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赶紧走吧,宴,暂时别想回宫的事,几年之内,都不要回来了。”
  那句话突然使宣于宴的神经剧烈地抽搐:“王兄,你当真叫我和鲤……”
  “……叫你们远走高飞。宫里如今已容不下鲤,而我们又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将他秘密藏在你府中,那实在太过危险……”
  “可是现已事发,政局必会剧烈动荡,我怎么可能让王兄一个人去应对这种情况?!”宣于宴不禁吼了起来。
  宣于静央虚弱地弯起了唇角:“我有办法,你不必多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涯也好,海角也罢,不要轻易返回,除非……”
  见他欲言又止,宣于宴赶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日,父王驾崩……”素来孝顺的他说完,不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句他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令宣于宴惊住了许久。
  即便是当年国君在他眼前活埋了青,他虽心中万分悲恸却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痛苦的宣于静央死死捂着嘴,仿佛要把恶毒的话掐回哽咽的咽喉。
  “我万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也不能看你们重复我与青的命运……世间最难得一人温柔相待,白首不相离……”他缓缓将温雅而忧郁的视线转向他身,用浸透了忧伤的声音说道,“所以你们走吧,不得我的消息,不要回来。”
  “可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让王兄你一个人……!”
  他霎时吼出了声,而宣于静央突然抬手阻止了他。
  “我做得到,你不必担心。”
  “真的?”
  为了让他安心,长公子定下神,虚弱却温柔地重新匀开了唇角:“真的,我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宣于宴的眼神忽有一闪,而后他却前所未有地忧郁地看着他。
  “那样的话,便实在是太好,”他说,“只是我们两兄弟从来都……”
  他说,但没继续,却在凝望了眼前的人几秒之后,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的肩。
  宣于静央有些吃惊,然而那种惊异,瞬间就被自心底涌上的悲伤悉数占据。
  他拍着宣于宴的肩,接着他的话,柔和而忧戚地笑着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宣于宴抱着自己的兄长,死死地咬住了牙。
  他流泻下来的发将面颊上的表情藏住了一半。
  “我一定会和鲤一起回来的。”他狠狠地,一字一字地说,咽喉被阻塞,难于发出声响。
  “只要事态允许,我一定立刻把你们接回来。”宣于静央浅淡地笑着,噙着眼角的泪。
  他们拥抱了许久,长公子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
  等到两人分开的时候,他发现宣于宴的眼角竟有些泛红。
  宣于静央倏地笑了起来。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不必这样。”
  他刚说完,宣于宴就接上一句:“王兄,你没资格说我,你脸上的那是什么?”
  两人一齐笑出了声。
  笑声方住,宣于宴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兀自问道:“对了,王兄,关于焕……”
  岂料此言一出,宣于静央先前红润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他的反应太过明显,以至于宣于宴明知他不愿听到相关的话,却依然不得不出言相问:“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如此反常?”
  宣于静央死死咬住唇角,一言不发。
  “王兄,到底怎么了?你们这样,叫我如何安心离开?”
  听闻此言,年长的男子不住地摇头,痛苦地拧着眉。
  宣于宴始终看着他的神情,最终正色说道:“王兄,其实,你应该比我了解焕,然而有时,你对他的了解,似乎反不及我。”
  宣于静央沉着面色听他说着。
  “你知道我为何从不调查他的身世,却让他做我的首席门客,将他视为心腹吗?”
  “为何?”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他,欣赏他。像他那样工于心计又有才华的人,最需要的是一个相信自己并能欣赏自己的主人。他很挑剔,不为不入自己眼的人做事。而我偏偏极其自信,”宣于宴笑着说,“我相信他选我为主人,绝不会失望。不论他出身如何,从前做过什么事,只要他来到我这里,认为我是值得为之效劳的主人,我都会充分地相信他,让他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更何况几年以来,我对他的重用,他对我的忠诚,王兄也是看得到的。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我相信他,于是得到了回报。”
  宣于静央仔细地听他说着,这时开了口:“……所以你迄今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但我的确从没打听过,”宣于宴舒尔撩起了唇角,“我是刚刚才知道的。他的本名,不叫辛垣焕。”
  宣于静央的手指紧了紧。
  “那么,其它事呢?”宣于静央问,“关于他的其他事,你是否知道?”
  宣于宴毫不在意地笑,没有回答,反而反诘:“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他到底叫什么,我所认识的他,就是辛垣焕,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长公子不觉发愣。
  “那如果……”宣于静央唇齿间不停地颤动,眼色不稳地说,“我现在已经可以告诉你……他的过去了呢?”
  “不必告诉我,王兄。”他倏忽淡然一笑,斩钉截铁地说。
  “为何?”
  “因为他是焕,那个随时随地,都在为我们着想的焕。那就够了,我还求什么?还需要知道什么?”
  宣于静央的内心动荡如风雨大作。
  “你真的不想知道……不会后悔?”他艰难地将这几个字挤出了喉咙。
  宣于宴玄色的眼淡淡将他映入。他平静地回问了一句:“你呢,兄长?”
  “嗯?”
  “你这个态度,这样问我,是因为,你后悔了吗?”
  那句话让宣于静央空空然睁大了无色的双眼。
  梦中的场景再次折回,带着此前他与辛垣焕会逢时织下的破碎画面,残破地凑成催肠欲断的戏剧,在心底凄凉地上演,依依呀呀,撕破泣血的咽喉。
  “……王兄?”见他没有说话,宣于宴奇怪地出声问道。
  而后只见那温雅的男子无一点血色的脸上,盈盈又淌下了清浅的泪痕。
  
  
  
  第84章 商羽(一)
  “长公子,臣有东西要给你。”那时辛垣焕说着,将手中的一个包裹递到了宣于静央眼前。
  宣于静央立刻接过,有些疑惑地将那布帛揭开,却见从里面现出了一个精致狭长的木匣子。
  将匣子再打开了,只见里面躺着一席卷好的破旧竹简,一支箭镞,还有一支断去了一半的剑。
  诧异的神色在长公子的眼里久久萦绕不去,他拿起那剑柄,问道:“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带过来?”
  “长公子,你仔细看,”辛垣焕正色说,“剑柄上有靳氏的印记,这是靳氏的家臣和私养的士兵所用的武器,那箭镞也一样,是靳于息私自铸造的。”
  宣于静央霎时向剑柄上看去,当真见到了一个细小的“靳”字。
  他立刻将那箭镞掇起,只见在泛着寒光的箭镞上,也有如此印记。
  “他私自铸造兵器,豢养士兵?!”宣于静央愤然唤了起来,后又急急问道,“焕,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而且这些兵器怎么都残缺不全?”
  “臣自有拿到的办法,而这些兵器越是不全,看起来就越像是在搏杀中留下的。”他端凝地说道。
  宣于静央不禁轻声而问:“你的意思是……”
  “公子与鲤必在道上遇刺,虽则靳氏不一定会使用留有印记的兵器,但只要事情过后将当场的兵器全部收回,再以此二物为伪证认定是靳氏所为,他纵使反驳也只是垂死挣扎。当然,若对方使用的是留有印记的武器,更对我们有利。”
  宣于静央一惊,然后思忖着回应:“确是妙计,但你为何断言靳氏一定会刺杀宴与鲤?尽管如今他的嫌疑最大,可假使当真与他无关,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有失道义?”
  辛垣焕的眼角轻轻撩向了他的面庞。
  “长公子不必优柔寡断,对付靳氏,何需道义?他本就是无道之人,否则怎会利用上将军灭了祁氏,又怎会生出叛心私铸武器?”他说着,微迷的眼眉显得有些冰冷,“长公子和公子一直调查祁氏被灭一案,为的就是找到把柄与借口扳倒靳氏,而现在只要说靳氏意欲行刺三公子,那么他断无任何托词可苟全于人世。现今有好大的机会摆在眼前,只消嫁祸,便可将靳氏除得干干净净,更何况这也不一定就是嫁祸。长公子,为了江山社稷,何必犹豫呢?”
  他的眼很冷,与他对视着的宣于静央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生寒。
  “靳氏势必要除,越早越好,我对此并无半分犹豫,”宣于静央凝眉说道,“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何处奇怪?”
  他深深拧着眉心,无端的奇异感触从心里生出触角细细蔓爬,从中抽不出明晰的思想。
  觉得头脑混乱之时,他摇了摇头,伸手去拿起了匣中的竹简。
  他方打开,就被吓得几近失手使竹简坠落于地。
  那一眼摄入瞳中,是排列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人名之上,均有一个早已褪为暗红色的笔势错乱的叉,那疯狂的痕迹一入眼,便是触目惊心。
  那卷竹简看得人头皮发麻。宣于静央在名录之上猝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祁锦鳞、胧雾姬。
  他也看清了那两个名字之上,血一般的划去的痕迹。
  “这是什么?!”他不禁失色唤道。
  辛垣焕的面孔依然无色,且眼中毫无感情的波澜。
  “是十二年前,樊川歼灭祁氏之时手中所持的名录。这份名录是靳于息给他的,后来上将军因愧责而未将此卷焚毁,而其它证物都已被靳氏销毁。”
  “这名字上的划痕……?!”
  “除去一个,划去一个。”
  忽而指间生寒。宣于静央虽然熟悉案件的情况,然而见了眼前这些名字,依然从心底生出了难忍。
  “我想起来了……”宣于静央苍白着唇色说,“据说当时胧雾姬已有身孕,因此上将军借那个人头顶替了鲤,所以这名录上,鲤的名字,也被划去……”
  辛垣焕默默颔首,而宣于静央缄默不语。
  长公子与宣于宴调查此事整整七年,这却是他们拿到手中的第一个与案件直接相关的证据。
  在宣于静央按捺着欣喜之情的同时,更多的疑问如春草横生在他心间。
  于是他出言问道:“焕,你怎么可能拿得到这种证据?我与宴质问上将军多年他也不曾松一句口,你与他素来无交情,却是如何做到的?”
  “并非毫无交情,”辛垣焕看着神色诧异的宣于静央,波澜不惊地说道,“长公子是否已不记得,为长公子选定樊姬,以及奉命前去试探樊氏的心意的人,是臣?”
  宣于静央的眼光突然顿在了他脸上。
  “的确如此……”他终于念起了当初。
  “在那之后,因长公子之故,上将军对臣信任有加,因此臣有意疏导,让上将军乐意松口,并拿出从前的证据,只是臣一直没向两位公子禀报而已。至于此物,上将军交给臣,已经有了些时日。”
  听了这句,宣于静央不觉有些忿然,问道:“你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他扬起眼睫兀自回答:“时机未到。毕竟从此物上看不出有直接来自于靳氏的痕迹,而仅有上将军一面之词,也不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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