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莫雨x穆玄英)浊影清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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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怕他口干又倒了一杯水，但莫雨还是没去拿杯子，他只当这人是故意逗自己，索性放在那里也不理会。
吃完饼子，莫雨一声不吭便往外走。
穆玄英赶紧拦住他，“你去哪里？”
“我丢了东西。”莫雨皱着眉，“思来想去，还是得去富贵楼找，也许丢在那里了。”
“大白天往富贵楼去太冒险，你告诉我……”话说到一半，穆玄英戛然而止，脸上泛起一阵可疑的红云。
“怎么不说了？”莫雨挑起眉。
穆玄英嚅嗫着开口，“你发现了？”
“你从我身上摸走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没有察觉？”莫雨一斜眼，“堂堂浩气盟穆少侠，竟也趁人之危？”
穆玄英慢吞吞把藏在怀里的小泥娃娃拿出来，可怜巴巴地抗议，“这明明是莫雨哥哥在洛阳送我的啊。”
莫雨摇摇头：“那把我雕的小木人还我。”
“不。”多年不见的孩子气又冒出来，穆玄英一个劲儿摇头，“都是我的。”
莫雨本想敲他前额一记，奈何想起什么，伸出的手又缩回来，勉强笑道：“臭小子，真是把你惯坏了。”
穆玄英摩挲着手里有些开裂的泥娃娃，十分专注，没留意到莫雨一闪而逝的痛苦模样，浅浅地漾出一抹笑。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胡玉楼……”莫雨说着背过身子。
谈及正事，穆玄英也收敛神色，“你睡着前提过一句，我在天亮前过去转了一下，果然遇到不少熟人。没想到，你是跟谢道长、叶姑娘同行。”
“巧遇罢了。”
“他们说，那天晚上放迷烟救咱们的是月姐姐。”穆玄英怕他不爱听浩气盟的事，便挑些重要的讲，“经她证实，守城器械确实在金城坊，不过需要两把锁匙才能开启，为了安全起见，钥匙被分给两个狼牙将领，另外还备用了两把。”
“从狼牙将领手里拿会打草惊蛇。”莫雨回过头，“备用的在哪里？”
穆玄英一伸手，“这儿。”
莫雨没想到他把钥匙弄到手了，很是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昏迷那会儿。”穆玄英腼腆地挠挠发，“我从安婉儿那里得来的。”
莫雨没吱声，一径瞅着他看。
穆玄英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对安姑娘怎么样……就是……就是听了月姐姐从沈园探来的消息，趁她不在找到的。”
“你紧张什么……非常时期就用非常手段，我们没有绑架她已经很厚道了。”莫雨走到窗边向外望，“看样子，她一夜未归，不知是不是被安禄山唤走。”
“对，万一她临时想起那把钥匙，还不把府邸翻个底朝天？”穆玄英凑过来，“莫雨哥哥，咱们今晚行动。”
莫雨与他四目相视，“你们也约好了？”
“嗯，谢道长在西市遇到纯阳宫的紫虚真人，叶姑娘也查到了神算子的下落，他们都需要各自处理一下。”穆玄英轻轻摸他的腰，“我就担心莫雨哥哥的身子……你的伤口还没愈合，连夜走动怕是……”
“别太小看你莫雨哥哥。”莫雨从后抚过他的脑瓜，“既然能为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岂是易于之辈？”
“我当然晓得莫雨哥哥的本领。”
“哪方面的本领？”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莫雨在他耳边呼出一口热气，加上那句暧昧的话，穆玄英猛地倒退几步，“是，不管怎么样，到时莫雨哥哥都别离我太远。”
有什么意外，他也好帮上忙，当然一切顺遂最好。
“好，好，都听你的。”
有了他的保证，穆玄英总算放心下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穆玄英与莫雨眼神一碰，后者旋身跃上房梁。
下一刻，门被推开，走进一位少女。
“郡主？”
安婉儿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左看看，右瞅瞅，“你昨晚出去没？”
“啊？”
“说！你入我府是不是别有目的？”
“……”
穆玄英一怔，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安婉儿又摆摆手，“罢了罢了，看你呆头呆脑，也不像是令狐叔叔说的要犯……”
穆玄英也不知说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总之，这两天别出去，乖乖在府里照看我那些马。”安婉儿没好气地告诫他，“不然出了事儿，就算你是伯乐在世，本郡主也不会保你。”
“喔。”
安婉儿一甩门走了，莫雨捂着腰伤回到地面，“果然，我的毛毛太傻了……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忍心怀疑你。”
“莫雨哥哥你——”
“逗你啦。”莫雨适时止住。
“她，是有点不大对劲儿。”穆玄英若有所思地歪着头，“不然，为什么那样暴躁。”
“之前不是么？”
“至少，我初次见她时并非如此，其实，她对奴仆也不错。”
“安禄山居然养了一个与他天壤之别的女儿。”莫雨眼一眯，“等等，也许不大对劲儿的就是安禄山，所以他女儿慌了。”
“难道是令狐伤带回去的半张《山河社稷图》——”
莫雨一摊手依在墙边冷笑。

52

看来安禄山的状况是不大好，安婉儿根本坐不住，带几个人出长安寻访名医了。穆玄英跟莫雨呆到傍晚，谢晓元与叶琦菲陆续现身，唯独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月弄痕。
“这是月坛主让我转交给你的。”
接过谢晓元递给他的信笺，穆玄英拆开一瞧，信的正面是几行字，背面则是一张图，他读罢微微攥拳。
“怎么了？”莫雨问。
“信上说时局有变，安庆绪与他爹安禄山不和，要带沈眠风等心腹前往洛阳围剿天策，好占据东都与长安的狼牙军分庭抗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玄英心情沉重道：“月姐姐会留在沈眠风身边伺机而动，还有，她要咱们帮今晚入城的苍云军破坏守城器械，说是唐军很快又要重夺长安。”
“那后面的图是什么？”叶琦菲好奇地眨了眨眼。
“是月姐姐从沈眠风那里得来的守城器械图。”
“你看得懂？”纯阳宫一向以剑术、丹道、阵法闻名，谢晓元对机关埋伏一窍不通。
“在浩气盟时听天璇影讲过各种机括。”
倚在墙边双手抱臂的莫雨一阵低笑，“看来谢渊是真把你当下任盟主来栽培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把毕生绝学传给自家徒弟——
嗯，如此也好，即便他不在，也不会有人欺负得了毛毛。
“谢大叔说艺不压身。”穆玄英懊恼地看他，“可我就是没学医术，不然……”
莫雨明白他的意思，一摆手道：“快研究，时辰可不等人。”
穆玄英岂能不知，忙收敛心神仔细揣摩。半个时辰后总算觑出端倪，“我懂了，这守城器械最阴狠的不只是外部机关，在它的内部另有玄机。”
“此话怎讲？”众人一楞。
穆玄英点着图道：“你们看，器械外部有四只手臂，分别可以控制盾、投石、尖刺和弩，若有人从外攻击，它可分而用之。如果打不过这些手臂便罢了，一旦击溃，器械的内部就会运转起来，当即爆破，殃及四周之人。”
叶琦菲将信将疑，“世上有那么厉害的东西？”
“真的有。”谢晓元心有余悸地插话，“去年我上官师叔祖炼丹，小童子不慎将某几种材质放在一起烧，竟将炉子炸翻了天，伤到许多人。若贼子有心，故意在器械内多放这类东西，在以火煅烧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就不怕害死自己人？”狼牙军不是也在器械上？
莫雨不意外道：“对于安禄山来说死几个小喽啰算什么？”
“正是如此。”穆玄英恨得咬牙切齿，“狼牙军故意让义军在器械外消耗精力，然后再来一招玉石俱焚……狠毒之极。”
“那打完就跑不行么？”
“不行。”穆玄英指着图上的器械核心，“这里一但被击破，内部会在同时作用，大罗金仙也难逃生天。”
莫雨淡淡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穆玄英以手比划，“用锁匙反向转动，就能混进器械内部，在外面的人毁了器械核心的同时拆了机关，这样就算外面再怎么打都不会爆掉。”
莫雨旋即推门。
“莫雨哥哥！”穆玄英拦住他，“你，你当真不要紧？”
现在还好，再拖下去可就未必了——
“你什么你，我看是你们三个小家伙，办起事来不要碍手碍脚才好。”莫雨毫不客气。
叶琦菲被他一激粉颊鼓鼓，“姓莫的你别欺人太甚！”
谢晓元领教过莫雨的古怪脾气，心说幸亏阿布没在这里，不然这俩人又要僵持。穆玄英干笑两声，打圆场道：“那咱们这就走。”
叶琦菲扁扁嘴把碎星剑给他，“你拿好……”
“谢谢叶姑娘代为保管多日。”穆玄英感激不尽地拱手，“当日在关外，若不是你，那位浩气兄弟难免一死……”
“少来。”她一跺脚，“你若不是为了断后，也不会被狼牙军围攻，好、好在没事，不然要我欠你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莫雨可没忘穆玄英在洛阳城外风雨镇被这丫头的舅舅逼婚，脸色一变，抓了他的手就往外走。夜风袭面，乌云避月，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群老鸦，栖在阙楼上叫个不停，扰人心神。莫雨瞄了一眼，兀地想起雪魔堂主陶寒亭的话，那黑鸦主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素来不信命数，却在此刻窒了一窒，苦苦压抑在四肢百骸中的隐患开始隐隐作祟。
因他稍微一慢，穆玄英察觉到了，关切地倾过身，“不舒服么？”
漆黑的夜，只有那双眼睛如星璀璨，莫雨心下爱怜地摇摇头，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从正午大街往东走到底即是金城坊，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越往那边越密集。可想而知，在守城器械附近会有多少埋伏。叶琦菲的四季剑法又快又狠，干脆撂趴下几个打盹的狼牙军，拖到角落里换上他们的衣衫。又取了令牌，大模大样在街上晃来晃去。
好不容易摸索到金城坊，放眼望去，两廊皆有守卫，若直接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纯阳轻功梯云纵最是出神入化，遂由谢晓元跑去北边的安定坊纵火。果然，坊内的狼牙军被分散了注意力，莫雨三人飞快跃至器械后方。仰头一望，几个器械修理者在踮着脚尖眺望远处的火势，时不时窃窃私语，压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叶琦菲双足一点，轻飘飘旋身而上，剑锋一扫，以醉月之式将人制住。
“别杀他们。”穆玄英低低道：“莫名少了人，对面走来的巡哨会有所怀疑。”
叶琦菲一颔首，点了对方的穴道，然后推到各处铁臂上，远远地看上去跟先前没什么不同。方才跳下来，等了等谢晓元还没赶来，便知他仍在设法躲避狼牙军，但苍云军派人前来的时辰将至，无法再拖下去，六只眼睛面面相视，有志一同地插入锁匙。
器械内部并不宽大，只不过不敢点明火，难免捉襟见肘，叶琦菲摸出一颗夜明珠，幽幽光芒十分柔和。
“不愧是藏剑山庄……”穆玄英由衷赞叹。
叶琦菲咕哝道：“快点说要怎么办？我点穴功夫一般，可保不准外面那几个大块头啥时候冲破穴道。”
“嗯……”穆玄英凛凛神，“从现在开始听我的，一步也别多走，一样东西也别多碰。”
“小心。”
穆玄英听到耳边传来沉着的嗓音，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萦绕左右，于是，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是的，有莫雨哥哥在，他什么都不怕。

53

他们借夜明珠之光，辨清方位，从正东步入往西南而去，快要到器械中央的柱子时，带头之人停下步子，示意身后两人也不要再往前走。
“四周明显布了八卦阵，咱们从‘生门’入，等下穿到对角便是‘休门’，叶姑娘停在生门不要动。然后莫雨哥哥跃至正北‘开门’——”穆玄英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我会在中央破除暗道机括，等苍云军从外部攻来，一听到巨响你们立刻从叶姑娘那里往外出。”
“我晓得！”叶琦菲握紧重剑。
莫雨嗯了声没说别的。
于是三人各自动作，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里，分别朝不同方位移动，叶琦菲与莫雨刚一站定，便听到咔咔的齿轮滚动。不用说，八卦阵已被触发，穆玄英将叶琦菲抛来的夜明珠握在手里，照看中央那根柱子。
原来，那柱子上有四道暗格，只不过有的比较高，有的偏低，他先从最下面的暗格入手。略一靠近，热浪迎面扑来，稍微一碰就呲呲作响，可想而知柱子有多么烫手。穆玄英弯着腰观察内中之物，横九道，竖九道，划分八十一个小格，某些格子上面有数，有些没有，组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
“数独……”
这应是数独的一种，只要他用一至九填满横竖的格子，且保证任何横竖里没有相同的数出现就算成功。以剑尖戳了一下，小方格是上下左右活动的，他试着来回挪动，并留意周遭的动静，好在没有横生枝节，顺利填完之后那一道暗格的挡板不再闭合。
继续往上看，跟肩膀齐平的暗格里似乎是什么也没有，然而就在那一瞬，寒光迸射，直奔穆玄英的咽喉。实在是太近了，又不能随便踏足八卦阵的其他方位，已是避无可避，他下颌内敛，一张嘴，愣是将那枚蒺藜紧紧咬住。这一下，虽没有穿喉而过，唇瓣皆破，齿缝间立即涌上了血腥味，穆玄英当即吐掉暗器，缓缓吐纳。
“毛毛！”
“穆玄英！”
那两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异口同声唤他。
穆玄英舌尖麻木，只能摇了摇头，聊以安抚。第二道暗格便是偷袭，过后再探索已无其他东西。又往上瞧，上面的暗格以他的身高是看不到了。若然去抱柱子，撑不了多久就会被烧熟，踌躇之际，外面传来兵器相交之声。
“啊！”叶琦菲透过缝隙向外望，“是苍云军派来的人在打守城器械的铁臂——”
最里面的莫雨什么也看不到，开口道：“毛毛，你还行么？”
“嗯！”穆玄英抽剑往上一扎，精准无比地刺入头顶那个暗格下方的缝隙，抬手一抓剑柄，借力悬在半空。
此处是一个活动风箱，料想推拉鼓风可控制柱内的火势，否则整个柱子怎么滚烫至此？不仅这样，蒸腾的热气在不断上升，所以，最上面那层暗格也好不到哪里，风箱卡在中间，令他举步维艰。
“莫雨哥哥……”
“你说。”
“能不能向我这边施展你在南诏皇宫用的凝雪功？”穆玄英飞快地说：“当我拉出风箱时，你就出手！”
“会伤到你。”莫雨不禁犹豫，一来容易殃及毛毛，再来他现在是否能拿捏得住凝雪功那股子强悍劲道，也在两可。
“不要紧，我会运功相抵。”穆玄英恳切地求他，“你只管动手。”
听得出他那边很吃力，莫雨一咬牙答应了，当穆玄英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把夜明珠揣起，扯出风箱时他旋掌凝功，然而，体内流窜的西域蝎毒开始迅速扩散。他倒吸一口冷气，当下以空冥决补足力所不逮之处，强迫自己挥出那一掌。
尽管有所准备，被凝雪功拍上之际，穆玄英依旧眼前发黑，嗓子里堵了一口血，他不愿莫雨担心，就佯装无事地咽下去。
“唔……柱子上下凉多了，我去破坏最后一道暗格。”
“那我等你下来再收势。”
眼见穆玄英一个鹞子翻身，踩到剑柄上，手上再无东西可以支撑，莫雨怕他烫到，一提气，再度加深凝雪之力，以细碎的冰晶将那柱子从上到下裹了一层。
穆玄英不敢怠慢，定睛来瞅最上面的暗格，他的眼被热气熏了半天，有些恍惚，这会儿勉强睁得开，发现并非自己眼花。这一格内部是许多刀片所成的齿轮，中有窄小的甬道，只要把最深处的那个机括拆下，这器械的使命也将结束。
只是……
这么小的空地，手指过得去，臂膀也会碰到那些刀片。
“快……”叶琦菲着急道：“我看外面打得差不多了，那些人身手不弱，要不多久器械就要炸掉啦。”
穆玄英把心一狠，勒紧胳膊上缠绕的带子，撕掉一块衣角塞到嘴里，伸手进去——
嗤、嗤嗤。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