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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杨异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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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忘杨寻声而去,心跳得如此之快,仿佛随时就要踊出胸膛,他飞快地赶到红蝎面前,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红蝎抽噎着,半晌才哽咽道:“太湖上浮有一具女尸,经衙差打捞上岸后,发现是……”

她话要出口,却听周忘杨突然插话:“你怎会知道我在灵岩山上?”

抹了抹眼泪,红蝎道:“当年四哥在山中寻回三姐,这次她再度失踪,我也是心存侥幸,到了山下,正巧碰上住在山脚的守山人,他称有人向他借过火把,听其描述的相貌,我心知是你无疑。”

一问过后,周忘杨陷入长久的沉默。

身后,若林也赶了过来,一见红蝎未干的泪痕,也是不愿开口,半晌才问:“是不是桑茵出事了?”

红蝎晶莹的眼泪如决提般涌出眼眶,哽咽着点了点头。

一阵狼嚎突然响彻山涧,哀怨悲伤,令闻者也不禁红了眼圈。

刹那间,时光倒流,周忘杨望见桑茵站在水榭的凉亭之上。她素纱白衣,好似天仙,微微一笑,却是倾国倾城。

然而,这幅画面正在淡去,淡至失色,淡至全无……眼前仍是那漆黑的山路,周忘杨动了一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低下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努力平息咳喘后,他轻声说道:“带我去。”

桑茵的遗体被搁置在知府衙门的尸房内,待三人赶到时,就见梁胤平扑倒在遗体一侧,泣不成声。

此时的梁胤平仿佛经历着万箭穿心,无论他如何呼唤,妻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偏偏她的面容如此安详。好似睡着一般。

尸房内,数十名衙差一字排开,随后进来的是苏州知府齐愈安。(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齐愈安年近五十,神情肃穆。自周忘杨与冰龙一行回到江南后,曾多次受他之邀,参与了本地的几桩悬案,并成功告破。故当他得知消息,立即亲自赶来,见到周忘杨后,道了一句:“周先生请节哀……”

“多谢齐大人。”凤目落至遗体上,周忘杨的神情平静如水,“可有查明死因是什么?”

对方一如既往的冷静令齐愈安不禁心生佩服,他道:“仵作尚未赶到,先生要不要先行验尸?”

“不行!”

齐愈安话音刚落,就听梁胤平高声怒吼。他颤抖着面向众人,一字一句咬牙道:“谁也不准动她!”

齐愈安心知此人便是死者的丈夫,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征求周忘杨的意见。

“把他带走。”

周忘杨的语调毫无起伏,却今四周的衙差愣了一愣。

片刻后,他们像回过了神,纷纷上前拖拽梁胤平。想不到那人看似文弱,竟有这般大的力气,几个人连拉带拖,辗转几次,竟又让他跑回了遗体旁。

门外,冰龙赶到,一进尸房就听见梁胤平歇斯底里地高喊:“周忘杨!你有什么资格去碰桑茵?你这卑鄙小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梁胤平悲奋至极,死命挣扎,几个衙差竟也制不住他。眼看他就快挣脱,又要扑去,幸得冰龙在后,眼疾手快地对他后颈一拍,梁胤平顿时失去知觉,昏厥在地。

对于那些尖锐的话语,周忘杨一概充耳不闻,他侧身对齐愈安道:“齐大人,基于死者是名女子,验尸时,可否让其他人回避?”

齐愈安颔首,即刻勒令衙差退离尸房。

若林不得已,只得与红蝎一同架着梁胤平离开。

众人走后,冰冷的尸房内只剩下周忘杨、冰龙与齐愈安。周忘杨走向长案,去解桑茵的衣襟。冰龙见他手指微颤,沉声问:“小四,要不要我来?”

周忘杨摇头,他用力闭目,像要把所有的悲伤统统封闭回去。睁眼时,凤目中的骇浪终于化为圈囤涟漪,他再度伸手,解下桑茵的外袍与亵衣,仔细检验后,道:“体表并无明显外伤,死前应是没有遭受殴打。”

他接着执起桑茵的双手,仔细看后,说道:“死者十指自然微张,与溺毙之人双手成拳、成爪的特征不符。”

“那……死因到底是什么?”齐愈安问。

周忘杨抿了抿干涩的唇,把双手放到那具冰冷的身体上,用力摁了摁桑茵的胸、腹两处,不见任何变化后,道:“死者肺内、胃中均无积水,可以证实她在入水前就已气绝。”

他说着,正要接着检验,不料,忽有鲜血从桑茵的口中大肆涌出,顺着面颊蜿蜒至颈。周忘杨见状,长眉随之一紧,目中滑过一缕难以置信的神情。

桑茵之死,难道说是……

他伸出手抬起桑茵的下巴,慢慢开启她的双唇……入目是一片刺眼的鲜红,红得视线也好似动荡了一下,意料中的结果却令周忘杨沉默了许久。须臾过后,他说道:“死者的舌头已经断为两截,裂口处留有齿印,应是咬舌自尽。”

显然,这一结果连齐愈安也感意外,他琢磨道:“依本府看,会不会是遭人割了舌头?”

冰龙在边上摇头,“咬舌之所以能置人死地,是因舌断后,咬舌者仍然紧闭双唇,不让血液外流,以致大量倒涌入肺,窒息而亡。咬舌之痛,痛过竹签插指,倘若有一线生的渴求,必是不能达成。要是换作遭人挟持,任谁都会本能挣扎,但桑茵面目安详,唇上又没任何伤痕,应当不是被人挟持。”

“可是要说是咬舌自尽,为何尸体又会在太湖中?”

齐愈安此问,正中疑问中心。

周忘杨再次检验了遗体,忽觉桑茵的双手与以往略有不同,仔细回想过后,他意识到是指甲被修短所致。印象中,桑茵的指甲圆润光滑,微微超出指尖,而遗体上的指甲则明显短了许多。

“死者的指甲被人修剪过,若是遭人谋害,凶手的身上应当留有抓痕。”

语落之时,一片灰黄色的颗粒忽从桑茵的衣褶中落出。周忘杨拿起端详,随后递给齐愈安,“照外观来看,这应是中药中的天竺黄。此物可治风热、中风,但药性甚重,若非经常接触的人,一旦触碰了天竺黄,身上就会起疹。”

齐愈安轻捻手中的天竺黄,道:“如此说来,要是桑茵死有蹊跷,是被人所逼,她很可能抓伤过挟持者,才会被人剪了指甲。而她生前曾大量接触药物,衣褶内又残留有天竺黄,被她抓伤之人不仅会留有伤口,身上理应还会起疹。”

尸房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周忘杨抬手重重地击在墙面。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明知危险就在身边,却依然无法守护他人。

齐愈安看出周忘杨心中的愤恨,跟着道:“事已至此,本府这就下令在苏州境内盘查可疑人员,身上带有抓伤并起红疹的,全都带回衙门问话。”

冰龙道:“天竺黄的起疹周期不过三到五日,而抓伤至多也就半个月就会痕迹全无。如要盘查,定要抓紧时日。”

“盘查之事就有劳齐大人派人处理了。”周忘杨开口道,“验尸已经完毕,能否容我在此独处一会儿?”

齐愈安应了一声,准备离去。冰龙随后走来,拍拍周忘杨的肩头,示意他尽快振作。

将他二人送出尸房,周忘杨顺手掩上了门,他走到桑茵身侧,静静地望了一阵,又将她的长发捋顺后,拢成一束,放至胸前。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关雎书院的阁楼。在那里,他曾邂逅了一名酷似桑茵的女子。虽说天下之大,本应无奇不有,但那份相像却如叠影般令人深感不可思议。

或许,她二人还真是姐妹也说不定……周忘杨抬起微颤的手,用衣袖轻轻拭去桑茵唇边的血迹。不知为何,血水非但没能擦净,竟还越扩越大,他一抹脸颊,才知自己竟已泪水潸然。

门,蓦然轻轻开启,周忘杨豁然转身,就见一个人影进到了尸房。人影陷在黑暗中,光看身形,他就已认出了是谁,低道:“你终于愿意现身了……”

那人走入烛光下,穆清素的面容赫然显现,她左手断缺一指,半条手臂又遭折断,模样甚是衰弱。

“衙门禁地,你不问我是如何进来的?”穆清素走至长案边,望见桑茵颈项的咬痕,想起这正是拜自己所赐,一时感慨,长叹一声。

“穆姑娘身为关中总捕头之妻,原就习得了一身好武艺。此地不过是州府衙门,守卫自然不会森严到能挡住你的去处。”周忘杨道,“这一路来,你多番给我暗示。现今.我已了解了大概,但还有三个问题想请你来答。”

背对着周忘杨,穆清素道:“你问。”

“第一,桑茵为何自尽?”

岂料此问一出,穆清素却苦笑了一下,“想必在你心里,早有了数种解释。就连是何人挟持了她,动机又是什么都猜得滴水不漏,但你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死……”

顿了一顿,穆清素道:“你不懂,但梁胤平却会深知,这便是深爱与否的区别。她之所以选择死,是为断了挟持者的希望,秘密在她的口中葬下黄泉,就不会再拖累她所深爱之人。如此简单的问题,我花了十年都没能看开,她却是如此决绝,叉无返顾……”

第一问结束后,周忘杨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之前为避免身份暴露,牵连冰龙,一直不肯以真身相见,何以今天会来找我?”

“从我暗示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有能力纵览全局,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穆清素转过身,战栗着面向周忘杨,“兔死狗烹,我已到了无可利用的田地,离死自是不远。经过这些时日已来,我也明白了自己所要达成之事,想要成真,纯属痴人说梦。”

“既然如此……”周忘杨接上道,“你愿不愿意指认幕后黑手?”

嘴角扯出了一抹惨淡的话,穆清素直视着那双凤目。没有说话。

出了衙门后,若林与红蝎扛着昏迷的梁胤平回到水榭。二人进了宅院,合力把梁胤平安置到新房的榻上。房内,大红的“囍”字格外鲜艳,却不知那对新人却已阴阳两隔。

红蝎替梁胤平诊了诊脉,说道:“不碍事,二哥的脉象还很平稳,一两个时辰后就能清醒。”

把梁胤平的手放回棉被后,她起身要走,才迈了几步,突然听若林在后喊道:“‘浴火凤凰’在我手上!”

红蝎回头,一脸茫然,“惠大哥在说什么?‘浴火凤凰’贵为唐门的镇门之宝.怎会在你那里?”

若林不答反问:“你所做的一切不都为报复唐门,独占‘浴火凤凰’吗?”

被他如此一激,红蝎终于沉下脸来,“倘若你说的确实属实,何不大方献出‘浴火凤凰’,让弘静大师与我师姐起死回生?”

话落,她转身开门,又听若林在后唤道:“收手吧,你娘也不愿看到你终日活在仇恨之中。”

前方,那双红色的女靴稍稍顿了顿,最后仍是大步远去。

望着那个远去的娇小身影,若林忍不住握拳,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晨曦微亮,平阳子房内的烛火烧至了底盘,终于熄灭。

榻上,一具虚弱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守护在侧的一名小僧立即高声道:“师父,平阳子道长有反应了!”

弘渡法师应声走来,细看了平阳子的九处死穴,随后捻他眉心的银针,推入三分,同样以针刺之法,试图使之清醒。

“噗!”

一口浊血自平阳子口中喷出,一阵战栗后,他竟是微微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弘渡法师合掌,“我佛慈悲。道长深受重伤,现能平安醒来,渡过此劫,亦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此刻,平阳子虚弱万分,面如枯稿,他努力张口却发不出声来。弘渡立即今寺僧奉上复原药物,让其喝下。

待周忘杨回到水榭时,天已大亮,他正要赶去平阳子处询问情况,就见小童兴奋地跑来,听他高兴地喊道:“先生,师父醒了!”

周忘杨闻言,快步赶去厢房。

房内,冰龙与寒山寺众僧皆在,这时的平阳子已能靠坐于榻,周忘杨看到他手握纸笔,一问才知,师父历经“寐死”,此番苏醒,却已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榻上,平阳子起笔书写,先行谢过了寒山寺众僧,后问:诸位预备何时将弘静大师的遗体移回寒山寺?

弘渡法师道:“昨夜,已有三名弟子为住持师兄诵经超度。由于住持师兄是遭人所害,众弟子预备将其先行入棺,待到凶案告破后,再起程运棺。”

平阳子像是重重叹了口气,然他声线尽毁,却是听不清叹息之声。

——不必追查了。针刺弘静大师死穴的人正是我。

白纸上,这几字跃然呈现。此话一出,莫说寒山寺众僧与冰龙,就连周忘杨也是一震。

按着胸口低喘了一阵,平阳子继续写道:十年前,有位施主找到我与弘静大师,称她身中剧毒,每晚发作,犹如百蚁噬心,痛不欲生,央求我与大师替她把毒逼出体外。可当我二人帮她把毒逼净,不料,她却大口吐血,血色纯黑,竟是比先前中的毒更为猛烈。

那位施主临终前,递给弘静大师一张字条,告诉我二人,她其实一心求死,只因在人世还有至亲割舍不下,而不甘自尽。于是,她便使自己同时身中两种剧毒,相互牵制,一旦解除其中之一,就将毙命当场。那两种毒药性极烈,在江南能替她解毒的只有我与大师。

她虽是自愿赴死,然则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与大师同为出家之人,却手染血污,实在有背修为之本,故约定偷生十年,十年之后,就替对方施针死穴,偿还血债。

长长的一番话,平阳子共写了三张白纸。

当周忘杨将他所言统统念罢,走到平阳子身边,道:“师父可曾记得《道德经》有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笑不足以为道。”

平阳子明白他此话何解,想要打断,却因无法发声,而只能听他说道:“师父曾以此话教导过我,大智之人一旦闻道,就会尽力遵循,甚至舍生取义;凡夫俗子倘若闻道,则会踌躇不前,摇摆不定;难以教化的人即使闻道,也会弃若敝屣,践踏嘲笑。但要是连这类庸俗之辈也能轻易参透,那也称不上什么道了。师父和师姐都是人中上士,这点,忘杨又岂会不知?”——桑茵她……平阳子的口形呈现这三字,他听出了周忘杨的话中之话,面露悲痛,执笔写下:忘杨,为师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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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蝎杀了唐劲。”

周忘杨简短的一句话,却令所有人直视而来。

此刻,周忘杨只是看着平阳子,“您派她远赴唐门,本是为了认祖归宗,但有些仇恨并非时间就能冲刷。红蝎此去,目的是为复仇,她杀了唐劲后,斩去头颅,又逼迫穆清素将之赶尸回到江南。穆清素,原名左梦霜,正是冰龙曾大力缉捕的结发妻子。”

众人闻言,又齐齐望向冰龙。他则立于原地,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周忘杨继续说:“当年,客栈失火,冰龙在废墟中找到一具佩戴银镯的焦尸,对外宣称左梦霜已葬身火海。而就在那日,红蝎也恰巧经过客栈,有机会目睹到一切。她之所以能今左梦霜为其赶尸,能让冰龙为其制造‘叹墙’,想必也是以左梦霜的性命、冰龙的名誉作为要挟。”

“要说左梦霜没死,那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具烧焦的女尸又属何人?”周忘杨沉吟道,“要解此谜,仍须回到失火当日,那时红蝎的母亲唐嫣青已经不知所踪。唐门曾因制毒酿下僵尸横行的弥天大祸,师父先前所说的那位一心求死的施主,应当就是唐嫣青。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师父出外拜忌过此人,倒是每年清明会到坟山上,替一座无名冢扫墓。要是没有猜错,那本就是座空坟,唐嫣青死后,遗体就被冰龙夫妇所盗,并利用它促成金蝉脱壳之计。这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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