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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却多情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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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袖霍地抬头,两只眼睛瞪着他:“弦哥哥好人自有好报,老天爷会保佑他的!何况,”她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也还是快求老天爷保佑他顺顺利利吧,姐姐要醒过来,还得等着他拿回石璃盏呢!” 
  冷新月捏住茶杯的手蓦地一颤,茶水泼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流过手指,他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握着那只杯子,似乎怔住了。 
  扬袖见他出神,眨了眨眼睛,忽然红袖一扬,从袖中放出一只小小的玉色蝴蝶,看着那只蝴蝶冉冉升起,悄悄合了手,喃喃道:“佛祖保佑,快点儿帮我把大叔他们找来。”玉蝴蝶扇了扇翅膀,越飞越高,眼见便要飞出亭子,忽地白影一闪,冷新月已坐回石凳上,仿佛根本就不曾动过,左手一抬,玉色的尘屑从指缝漏下。 
  “你、你干吗捏死我的蝴蝶?”扬袖一下子变了脸色,忍不住站起来,隔着桌子瞪他。冷新月神色不动,只是拍掉手掌上残余的蝶粉,淡淡道:“是东梧世家的引路冷蝶吧?你还想搬救兵么?” 
  “哼!”扬袖眼珠子转了转,却忽似心平气和般慢慢坐了下来,将面前的茶杯端起,饶有兴致地喝了一口,道,“好茶!”将杯子放下,看着冷新月道,“我突然有了兴致,就跟你讲个故事,如何?” 
  冷新月面无表情,扬袖却不管,只顾自己大声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个人和他的恋人一起走在河边,他的恋人一不小心失足掉入河中淹死了。过了很多年后,他再一次路过那条河边,听到两个渔夫在那里聊天,其中一个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条河水这么清,恐怕什么鱼也没有。’那个人听了这句话,非常伤心,”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手指朝冷新月一点,“你说,他为什么伤心?” 
  冷新月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想起了他死去的恋人,所以伤心。”扬袖猛一点头道:“对!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过了很多年后,还那么伤心?”冷新月想了一想,道:“那是因为,有些事情是越想越伤心的。”他忽地一抬眼,眼光冷冷扫过扬袖,“少说这些无聊的话!你若嫌一个人等待不好过,也可以去找那湖中的鱼儿说话!” 
  扬袖却不以为忤,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道:“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冷新月狠狠看她一眼,她虽吓了一跳,却还是道,“最后一个——”顿了顿,她道,“你想不想知道最后那只翡翠琉璃杯藏在什么地方了?” 
  冷新月心头猛地一跳,手上不自觉地用力,但听“啵”的一声,那只白瓷茶杯被捏成碎片,滚烫的茶水四溢,手指立刻泛红。 
  “瞧,”扬袖撇了撇嘴:“姐姐果然没有说错,你心中一有事,就喜欢捏碎杯子。”她的手臂忽然一痛,被对方如同铁钳般握住:“你说,湖衣她……会把那只杯子藏在哪儿?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 
  “哎哟!”扬袖更加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皱眉道,“痛死了!姐姐醒了问起来,我就说姐夫对我一点儿都不好!”眼见冷新月一根根松开握住她的手指,这才笑笑道,“这样才对嘛!我小时候常跟姐姐一起玩捉迷藏,她喜欢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最清楚啦!” 
  冷新月脸色虽未变,口气却不自觉地软了一下:“那你说,她会把那只杯子藏在什么地方?”扬袖忽然伸出手去,将白玉石栏杆上盆栽的金心蝴蝶水竹叶打碎,冷新月吃了一惊,正要阻止,却听栏杆下发出“咔”的一声响,似是机簧开动的声音。正犹疑间,却听“啪啪”连响,扬袖已经毫不迟疑地挥手,将栏杆上摆放的一溜极为珍贵的红花黑果石榴、日香桂、观音莲通通打碎,传来“咔咔”四声连响,等到扬袖将最后一盆绛雪草也打碎,又是机簧般“咔”的一声轻响,白玉石栏杆平滑地移开一寸,一只琉璃杯被机座托着,稳稳浮了出来。 
   “看,谜题不是被解开了么?”扬袖看着那只杯子,也若有所思起来,“原来姐姐是要你毁了她亲手植下的五种珍稀的盆栽,才能找到那只杯子。”她抬眼看着面色瞬间凝滞的男子,叹息着,“你那般爱惜她留下的一草一木,当然舍不得毁坏。这藏东西的法子并不特别机巧,可是你却花了两年时间也没有找到。” 
  她的话,冷新月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指尖颤抖着握住了杯身。他刚要将杯子拿起,却觉得杯底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微一错愕,他用力将它提起,一根细线也被带了起来。在那一霎,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湖水底猛然冲起一股巨浪,带着呼啸冲入半空,跟着“轰”的一声,湖心亭摇了一摇,巨浪落下,湖水洒了他们一头一脸。他们只来得及用袖子遮住眼睛,却听得远远的湖边“噼噼啪啪”一阵连响,湖岸的疏花水柏枝中冲起阵阵硝烟,那些水边的美丽灌木都在一阵天摇地动中纷纷倒了下去,陡然一片凋敝。 
  直等最后一株疏花水柏枝倒下,冷新月才说出两个字:“湖衣……”他一头扎入水中,身后传来扬袖一声撕肝裂肺的哭喊:“姐姐!” 
  湖底流沙激荡,被炸起的水流卷着纷纷往上扬。冷新月的泪水再度奔涌而出——没有了,那沉睡在湖底的女子,已在这崩天裂地的剧变中化为尘沙、化为湖水,连一片水色的衣衫、一缕柔软的秀发都没有留下。 
  他茫然游回亭中,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却连回答的人都没有。他看见扬袖手中捏着一张信笺,那原本是藏于琉璃杯底的,过于激动的两个人当时都没有发现。 
  展开白色的短笺,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是姐姐的字,”扬袖哭着,湿发搭在额上,然而一向爱美的女孩子顾不上擦,“她在信上说,她说……” 
  她说,你总是在有心事的时候捏碎杯子,所以我藏起了这一只。她说,我知道你一定找不到,因为你总是对身旁的一切漠不关心,可是等到有一天你真的需要找这只杯子的时候,那只能说明,我已如自己的预感一样,不在你身边了,已经不能陪你饮酒弹琴,陪你湖上泛舟。她还说,我知道你爱惜我的东西胜过一切,所以你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它;而如果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你真的找到这只杯子和这封信,那只能说明,你还是活在对我的思念里。我不要那样,我要你活得快乐、开心、无忧无虑,像那天上的云,和行空的天马。所以,我会借这只杯子,引爆我所有的一切,毁掉我所有的一切,也许,还包括我自己。 
  泪水又再度不可遏止地溢出,冷新月用衣袖用力擦去泪水,泪眼婆娑中,看着她的最后几个字:我要你,忘了我。 
  我要你,忘了我。 
  静静的湖水中,好像幻化出她的脸、她的唇,正温柔地开合着,说:我要你,忘了我。冷新月将那封信在掌中揉作一团,手掌打开时,那封信化作片片白蝶,从他掌心飞出。 
  扬袖急急忙忙地去抢那封被揉碎的信,抽噎着:“是姐姐的遗书啊,至少……做个纪念。”然而手腕忽地一紧,跟着身子一个踉跄,被冷新月带着,大步地走出亭去。“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扬袖扭着身子挣扎,“你对我不好,我要告诉姐姐!” 
  她拼命扭动着的手腕忽然被用力甩开,那个冷漠的白衣男子正用异常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直冷到她心里去:“她对我,难道就好了?既然要毁灭她所有的一切,强迫我忘记,那么连你这个妹妹,也应该毁灭吧?”他冷笑着,眼睛里的杀意愈来愈盛,“不过,你要死,也该死得有价值,就算是要伤心,”他眺望了一眼远远的神女峰,“至少,也该找个人陪陪我吧!” 
   
  十三、情之至 
   
  就算拼着一死,也赌上了!只要能抢在剑尖刺入身体之前,将银针戳入那个看书的蜡人双眼,便能制住机关,剑阵也便会停下来。而如果在银针刺入眼睛之前,剑先刺入他的背心要害,那么,死的便是自己。千钧一发的刹那,尘晓弦已顾不得多想,只能将手中的两枚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那个蜡人女子的眼睛。 
  剑锋冰凉,已刺穿衣襟、刺破肌肤,刺入后背! 
  手中的银针针尖即将接触到那双晶莹闪亮的瞳仁,漆黑的、幽深的瞳仁——尘晓弦的心猛地一颤!不,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书锦的眼睛,那只是镶嵌在蜡人脸上的一对宝石!那不是她的眼睛! 
  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抑制不住深深看进那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凝着光看着他,近在咫尺。长长的眼睫下,忽有一滴眼泪流了下来。如果是蜡人,又怎么会流泪?尘晓弦的手一颤,银针停顿在那双瞳仁前,那只是一瞬间的凝视,而他却仿佛过了亿万年。 
  背后的长剑已毫不留情地刺入背心!雀鸟灯上的光芒摇曳了一下,最后的一线光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响起了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开始很轻微,慢慢地变得愈来愈强劲。 
  黑暗中“嚓”的一声,一丝火苗高高蹿起,映亮了烛旁女子的脸。那张脸上蒙着层黑纱,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瞳仁,那么幽深,闪着古潭般的光泽。 
  尘晓弦手指动了动,慢慢苏醒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那个蒙面的女子,不禁惊呼出声:“书……书锦!”这回没错了,就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望着她,他也能认出她来。“起来吧,”书锦看着他,吐气如兰,“趴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 
  尘晓弦这才发觉自己还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刚要爬起,却忽觉背心一痛,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疼痛只是一瞬,肌肤上就掠过一抹清凉。“我刚给你上过药了,不要乱动,以免牵动伤口,”书锦淡淡地道,“竟想以命相搏来破这素女剑阵,还真是逞能呢!” 
  “我,我也只不过是想,万一拿不到石璃盏,扬袖她可能会死,所以就……”尘晓弦费了半天劲,总算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又禁不住想揉鼻子,然而手臂一动,牵动背部伤口,忍不住“啊哟”一声。 
  “是吗?”青衣的女子仍是端坐不动,好像对他的伤痛也只是淡然,只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可以将银针刺入机关枢纽的时候却不刺呢?其实,那时候,如果你刺下去的话,胜算已有六成。”“这个嘛,”尘晓弦接连咳嗽了两声,才说得出话来,“这个,是因为那时候我看见是你,怎么下得了手?” 
  书锦终于端起面前的雀鸟灯,持灯的手指白皙,那雀鸟却甚是古朴。她双手捧着灯,缓步走到盘腿坐在地上的尘晓弦面前,带着审视:“那时候,你肯定看见的是我?” 
  “怎么不是?”尘晓弦给她这么一问,也有些疑惑起来,“当时我看见是你的眼睛,还有,你的眼泪,”他侧头想了一想,又有些拿不准,“其实,当时我也不太肯定那就是你,明明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可就是,好像又不是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瞧,是一样漆黑幽深的眼睛啊,连眼睛里的闪光,都是一样的……那双眼睛在他的凝视下,波光闪烁着,忽然有一大颗泪珠滑出眼眶,滴落了下来。 
  “你……又流泪了。”尘晓弦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要替她抹去泪珠,却被她连连摇着头避了开去。“怎么了?”他有些不解,却看见她手里持着雀鸟灯,静静地立着,只有那层罩面的黑纱在灯下抖动如涟漪。“你知道吗?”隔了半晌,直到她觉得自己平静了些,才慢慢地开口,语调异常地平静,“那个人,不是我,”她静静地看着他,“她也只是一个蜡人,不过是像我而已。” 
  ——那只是我照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做出来的一个蜡人,她像极了我,可不是我。用银针刺下的那刻,你心里也在犹疑,那究竟是不是我。可是,最后你还是肯为了一丁点儿的可能,而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没有刺下去。有时候,我真宁愿自己是个蜡人,不会流泪,不会伤心,没有感情,有着永不凋谢的美丽,永远孤独着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你……没事吧?”一下子陷入沉思的书锦被尘晓弦的话惊醒,连忙摇了摇头,尘晓弦看着她,道,“既然那只是个像你的蜡人,为什么会流泪呢?”“她的眼睛是用黑宝石做的,”书锦道,“黑宝石吸收了旁边烛光的热度,把眼珠旁的蜡熔化,所以,你就碰巧看见有一滴泪从她眼中滴了下来。” 
  “还真是碰巧啊,”尘晓弦想了想,忍不住心有余悸,“因为她流下的一滴眼泪,我把她误认作你,差点儿就死在剑阵里边啊。”“不幸之中的万幸吧,”书锦的语声有些幽幽地,“也幸而你把她误认作我,没有下手,所以我才在那时止住了机关,让你捡回一条小命。” 
  “这个……”尘晓弦忽然感觉有些头大,“幸与不幸间,纠缠得还真紧啊!”“幸与不幸间,本来就很难说吧,”书锦悠然一笑,“你要是想通了这个问题,就可以得道了。” 
  “我才不要当什么得道高僧哩!”尘晓弦叫了起来,却又将眼珠子一转,看着书锦,“我问你,为什么你会独自一个人守着这座云梦宫?厉秣兰不是神女峰的最后一位传人吗?” 
  “是两个问题了。”书锦在他面前竖起两根手指,却见尘晓弦忽然摸了摸脑袋,“啊哟”大叫了一起,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想起了什么,在地上到处摸:“我的东西呢,厉秣兰要我带来的东西呢?” 
  “是不是这个?”书锦的手一抬,右手握了一柄宝剑,尘晓弦定睛一看,大喜过望道:“就是这个!就是这柄镜天剑,我还以为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怎么会丢?”书锦有些奇怪。“我刚进石室的时候,没想到里面一团漆黑,”尘晓弦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更没想到才进来,就有六个人六柄剑向我刺了过来,那时我手忙脚乱,想拔剑的时候,却发现系剑的带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割断,连剑也来不及捡了。” 
  书锦低头躲在面纱后悄悄一笑,这才道:“你呀,总是这么不小心,将来要是拿着石璃盏在身上,也不小心可怎么是好?” 
  “石璃盏?”尘晓弦惊叫了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张口结舌道,“书锦,你该不是在说,要把石璃盏给我吧?”书锦点了点头。尘晓弦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可这是云梦宫的东西,能随便送人么?” 
  “怎么是随便?”书锦正色道,“我现在就以神女峰云梦宫第五代掌门人的身份,把石璃盏给你,但一个月后,你必须将它送还云梦宫。”她手上托起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就是这么个东西啊?”尘晓弦打量一眼,口气里很有些不为然,“就为了这块不起眼的石头,差点儿把小命都丢了。” 
  那的确是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仿佛在山上随手便可以捡到一块,只是它的形状比较规则,呈纺锤形,两头细中间粗,中间部分是六面体,整齐得如同人工凿就。尘晓弦接到手里掂了掂,连分量都和普通石头差不多,不由撇嘴:“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大劲儿了。”脑门上突然挨了书锦屈指一弹,书锦肃容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块石头,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云梦宫的剑阵中。百年来,累累白骨足以再筑一座奈何桥。”她叹了口气,“若不是祖师明训,不过剑阵者不能赐石璃盏一用,你进石室的时候,我就想送给你了。” 
  “真的?”尘晓弦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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