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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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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公公看着思澜阁紧闭的门,举袖子偷偷擦了擦老泪。唉,皇上因为司徒大人险些想不开连命也不要了,这下总算圆满,托先皇保佑。

  恒爰这个皇帝,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中,不过占了寥寥两三页。

  史书中说他深谋足虑,仁爱宽厚,惟独年少时略优柔,致使外戚乱朝之祸。两度叛乱险些让他皇位不保,后来却都能成功平乱,在位几十年皇位稳固,百姓富庶安乐,皆因他开明仁厚,擅用贤臣。一个皇帝能得到后世如此的评价,已属不易。

  司徒暮归在记载恒爰的两三页史书中,只被史官用几句话匆匆带过,虽然他后来封相,官及超品,处事圆滑达练,在他之下,朝纲清明,仁政广施,匡朝方能有中与盛世。但是对他的记载,远不及吕先、程文旺等贤臣多,史官只是十分隐晦地写到,司徒暮归乃此朝极重之臣,帝十分倚重,得益良多,重熙三十三年十月,司徒暮归病逝于宅邸中,当夜,帝猝崩,葬于东山皇陵,遗诏司徒暮归随葬。

  恒爰子息单薄,只有一位皇子,皇子登基,睿王辅国,匡朝其时大盛。

  程适看着顾况与恒商一起上了华车,向睿王府去,在太阳下抱着膀子眯了眯眼。程太师已对他和顾况两人有所耳闻,大感兴趣,走过来道:「小子,你与老夫是十足的同乡,老夫听说你在袁德军中十分勇猛,甚好甚好。你若愿意,老夫可以提你进座军营,好好历练,一定前途无量!」

  程适咧嘴道:「多谢太师您老人家,但我在乡野间自在惯了,听见什么规矩就浑身不自在,我不像您老人家,恰逢乱世,能做大英雄,我也就是个做平头百姓的命。说起来,我其实仍是吕将军帐下的一名逃兵来着,不知道太师能不能帮我一把儿,让我除名,请大将军不再追究了?」

  程太师摸着胡子,面露惋惜地上下看了看他,拍拍他肩膀道:「人各有志,逍遥山野,也是件好事,老夫年少时亦曾如此打算过,好吧,你放心,凭老夫的情面,吕家那小儿一定不会为难你!」

  程适笑嘻嘻地谢了程太师,眼看一帮达官贵人们上车的上车,上轿的上轿,在皇城门前看了看天,大踏步向前去。

  回到他和顾况当日与刘铁嘴宋诸葛一起住的小院子,院子里满是荒草,破败不堪。程适临时到街面上买了两三床被褥,脱下长衫,拔草平地,打水擦洗,将院内屋内勉强收拾干净,替顾况的床上铺上被子,折好被筒,方才抱着被子到自己屋里睡了。

  一夜没睡踏实,时不时爬起来竖耳朵听听有无动静,再伸头到窗外看看。

  第二天早上,顾况的房中仍然没人,程适在顾况门口叹了口气,门外忽然有动静,原来是吕先的亲兵前来告知他去军中销军籍。

  程太师言而有信,吕先果然没怎么为难他,很痛快地亲自替他销了军籍。程适顺便向吕先道:「对了,吕将军,有件事情托你帮忙。你若是见到顾况,和他说一声,我去寻两位师父了,让他自己好好保重,等我寻到了师父,就写信告诉他一声。」

  吕先点了点头。

  程适顺路在街上买了两件衣裳,置办了一些干粮,打成一个包裹,锁好院门,向城门行去。

  走到一条小街上,想起他和顾况曾经在街头的菜摊上偷葱,被卖葱的追着打,顾况不如他会四处乱钻乱逃,一头裁进了一筐烂菜叶子中,被他揪着领子拎出来,险些两个都被卖葱的抓到。

  程适想着,忍不住乐了一下。

  再一路向前走,将到文华门边,想起和顾况一道考明经的旧事,又乐了一下。

  街角有两个孩子正打做一团,颇像他和顾小幺当年打成一团的架势,宋诸葛曾对他说过:「这个世道,处处可靠又一无可靠。」想想真他娘的对。爹娘老子靠不住,快饿死的时候,该丢还是丢。以为从小一个心的还是靠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

  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程适背着包袱走到南城门边,迎头碰上当日在袁德军中的一个兄弟,这位兄弟一直在恒商那一方的军中,此时也无事闲晃。看见程适,又惊又喜道:「程兄,正想找你喝酒哩,听说不单睿王吕将军,连圣上都和你有交情,这回一定发达,兄弟还要靠你多提携!嗳?你背着行李做什么?」

  程适道:「兄弟做不来官,觉得闷得慌。我的两位师父还没找到,准备去找师父,然后浪迹江湖!」

  那位兄弟惊愕地看了他半晌,又道:「可……程兄,怎么只你一个?」左眼眨了一眨,「顾军师呢?」

  程适叹道:「唉,不要提了,千古多少伤心事,合到散时总是悲。」

  那位兄弟没听程适念过诗,蓦然被麻僵了,等回过味儿来,程适已经走远了。

  许多许多年后,当玉凤凰和段雁行的儿女都长成风华的美女和少年,程适身为长辈,还时常教导他们一些人生的大道理,譬如感情。

  「你们将来,若是瞧上了什么人,千万别以为弄到手了才算称心,让他最舒心最快活,方才是喜欢他对他好的至境。你们也要看清楚,这样待你的人,才是最喜欢你的人。」

  段雁行的大儿子笑嘻嘻地道:「知道了,程伯伯。」顺道拍一下马屁,「程伯伯真是情圣。」

  程适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

  段雁行的长女还记得幼时的往事,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道:「对了程伯伯,我们小时候,你老拿出来吹的那个故事,一直没说后来的,娘说,最后的结果是程伯伯最了不起的时候。我们现在年纪够大了,程伯伯可以说了呵。」

  程适咳了一声,摆摆手:「唉唉,那个是我的私事,不当拿出来说。」

  段雁行的儿子女儿们不满声一片,程适故作严肃地踱出门去。天色和美,暖意融融,遥想许多许多年前,他背着包袱独自走出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候,他心里确实有些妈妈的犯堵,看着顾小幺每每瞧着恒商的小样儿,他就知道顾小幺其实对恒商动了心了。但他想不透,顾小幺对恒商动心在何处?要说小时候不过一起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年,他和顾况,一起摸爬滚打十几年,从来都在一处。好吧,恒商是长得俊秀,黏黏糊糊的话儿一套一套的,但论实打实的,哪比得上他和顾况同生共死?

  不过,恒商和顾况黏糊糊的确实更像小情人,他和顾小幺这些关系,说成是兄弟也成。程适于是明了了,敢情顾况看上了恒商,他不过是个兄弟。

  程适一边走,一边想,想得头都快破了。忽然,在瞬间,不知怎么的,一根筋蓦地一转,豁然开朗了。

  我待他好就成了,他爱怎样怎样。我喜欢他,他又不是应该喜欢我。

  他这样想开,天地蓦然开阔,程适整了整肩上的包袱,沿着山路大步向前。

  在后世的史书中,当然找不到程适这种江湖草莽的名字,恒爰的儿子即位后,睿王辅政,后世的史官对睿王的评价极高,他宽厚仁和,一时大权独揽,一心辅助少年君主,堪比周公。史书之中,还提到了其时的另一位重臣户部尚书顾况,言其虽拘谨保守,却敦厚方正,谦和善容。此是匡朝大盛之时,兴盛如文景之治。

  那一日,顾况随恒商到了瑞王府。

  恒商带他到院中去,却一言不发站了半晌,然后才道:「景言,你放心,我……别的不多说什么。你定然是要和程适一起去找你的师父们,我想在你临走之前,就当单独辞行也好。」凝目看顾况,笑得却有些苦涩:「我在军中时,因为皇兄的密旨不得泄露,连你也没有说过,让你替我担了不少心,对不住。」

  顾况一直没说话,恒商想去拉他的手,手伸出又垂了回去,再勉强一笑道:「江湖上似乎有句话,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想来你是马上要和我说这句话了,你日后看见青山和流水,不知还能否想到我。」

  顾况终于开了口:「睿王殿下没有别的话同我说了?」

  恒商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日后多保重……」

  顾况突然伸出手来,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保重保重,睿王殿下你在别人面前说这两句话说得挺顺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知怎么写了。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程适,你你你——」

  顾况的手揪着他领口,双眼中满是红丝,「你」了半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面的话却吐不出来。

  恒商愕然看他,顾况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狠狠一松手,磨着牙道:「你就不能让人省些心!以后再如此,我就把你丢回丧魂沟去!」

  恒商漆黑的双目忽然亮起来,顾况恶声道:「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是我从沟里捡回来的,青山不改,改个鬼!下次在要死要活前,劳驾先知会我一声,我还没从你身上把当年的利息捞足,怎么着也要再榨个三、四十年的!」

  恒商惊诧的面孔渐渐浮上一层融融的暖意,低声道:「嗯。」

  顾况却忽然惊觉了什么似的,敛起方才的神色,恒商走得近了些,顾况却开始有些无措:「那个,我我我——」

  话未说完,被什么东西截住,顾况的脑中轰的一声,但唇齿之间却再容不得他龟缩,顾况将心一横,索性双臂一伸,紧紧圈住了恒商。

  半晌之后,恒商含笑凑近了看着他,双眼异常明亮,顾况咳了一声道:「殿下,你不是要和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就就此……」

  恒商低声道:「景言,我本以为你与程适……方才说出那番话来,但现如今,你到青山我也到青山,你去看绿水我也去看绿水,就像小时候似的,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再没有什么拆分。」

  顾况觉得自己的老脸正火辣辣地灼烧,假装不经意地又咳了一声。忽然身子一紧,又被恒商的双臂箍住,听见耳边缓缓道:「我今生来世,只与景言在一起。」

  程适站到洞庭山庄的院子中,望着天边浮云,回想他当年极伟大的往事。

  段雁行的长子匆匆过来道:「程伯伯,你山庄里有人带口信来。」

  江北第二大山庄,祁连山庄的大总管弯腰站在程适面前,双手捧上一个包裹:「庄主,京城有信件来。」

  程适抖开信纸,上面的笔迹工整中又带着几分草率。

  程贤弟,最近为兄在京中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不知你近况如何,可还滋润否,上次你要的酒,我已经托人找到了,过几日派人给你送去,不然你亲自来取也成。

  程适望着信纸上落款处醒目的「愚兄顾况」四个大字扯了扯嘴角,还好还好,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和睿王黏黏糊糊的时候还想着我。

  程适揣起信纸,举目远望。晴空朗朗,秀木葱葱,浮云掠过山河。

  你若喜欢他,就该只为他好,最要紧是让他舒心快活。

  此时的顾况,刚下朝,正脱下官帽预备换去官服,望见厅外院中恒商的身影绕过矮树渐渐走近,不由一笑。

  你若喜欢他,只为他好,他总有一天,会晓得。

  ——全书完——

  后记:

  给《江山多少年》写后记,心中真的有种经过江山多少年的感觉啦,笑。

  《江山多少年》是我目前写的篇幅最长的一篇文,也是目前写的时间最长的一篇文。

  《江山多少年》开始写的日期远在《桃花债》之前,当时我平生的第一个长篇文刚完结不久,想尝试稍微不同的风格视角和题材,而且那个时候工作啊什么的也有点变动,对人生有点小感慨,于是就开了江山这个坑。

  开的时候是有雄心壮志将它弄得壮阔一点,望天,但事实证明,偶其实还是适合搞笑文不适合大题材,写着写着还是大踏步奔向搞笑加轻松路线去了。

  江山多少年这个故事本来就是想写两个小人物在乱世中,写着写着,忽然发现又有点偏,嘿嘿——

  这篇文最初也是一边写一边在网上连载,写到司徒暮归被「鸩杀」的一段后,戏份开始沉重,我是个很怕沉重戏的人,便很乌龟地将它坑到一旁,开开心心挖了《桃花债》那个坑。等到桃花债也完结了,跑来架空投稿时,编辑问我有没有新稿计划,我想起了这个未完的坑,很无耻地说,其实我手上还有篇未完结的文哦——将这篇稿递了上去。

  《江山多少年》这篇文,我一直对它不算很有自信,觉得对这种题材的把握上我还是有点弱,似乎有些失重或罗嗦。

  当时将稿子给编辑时还曾经担心过是否能过。居然可以出书感觉很兴奋。

  现在的出书版与当时的最初版比,有不少改动。要多谢各位编辑大人指出了其中的某些不足。乃至最后可以顺利结局,都是各位编辑大人督促的功劳。

  江山的配对是我写的最废材的,咳咳——

  其实……其实……大家一开始是想程适和顾况配的,但小十五恒商不受我控制地抢了戏,擦汗——

  遥记当时我将这篇文给编辑看时,编辑说:你这篇文分明是十五和顾况配嘛,小六他就是个炮灰大背景!

  我还在不死心地挣扎:我家小六分明很光鲜很亮眼啊!最终自己爬回去通篇看了全稿,不得不承认惨痛的现实。

  于是原定的主角小六就这样沦为了感情戏的炮灰。

  当然,握拳,就算没有CP,我家小六依然是主角!小六啊,因我无能,对不起你了,呜呜呜——泪飙……

  总之,如今,《江山多少年》顺利出书与各位读者大人见面了,不知道捧着这本书的你对它有什么看法,希望可以满意啦,害羞扭动——

  对各位编辑大人,我一直非常感激,多亏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和建议,更感谢架空愿意出这篇文。

  还有画者大人漂漂的插图,很有爱呀很有爱,滚动中——

  当然,最最要感谢的,还是愿意抽出时间来看这本书的各位。

  合掌鞠躬,请多指教了。


番外 真心泉



据说,最近京城西郊的山头上,忽然涌出了一道神奇的泉水。假如相恋的两人同时站在泉水边,泉水能够清晰地映出两人的影子,那么这两人就是真心相恋,可以双宿双伴,恩爱百年。  
 “圣上,现在满京城都在流传关于此泉水的谣言,这个谣言其实是一个名叫灵泉子的假道人胡编乱造。想要让真心泉显出法力,必须买道士的一包符粉,这个道人借机敛财无数,妖言惑众,恐怕会变成大祸端!”  
 须发斑白的御史大夫弯着腰,声音中包含忧虑,一字一句,向御座上的皇帝禀告。  
 恒爰听戚御史禀呈完毕,笑了笑道:“朕听戚爱卿所禀,不过是个江湖骗子造谣行骗敛财罢了,这种事情,京城府尹去办即可,惊动刑部都觉得大了,怎么案子递到朕这里来了?”  
 戚御史长叹一声:“禀圣上,这个道士骗术十分高明,被他蒙住觉得他灵验者甚多。据臣所知,连朝中大臣,都曾有去照过泉水。因牵扯广泛,一时没什么证据,京城府尹暂时不敢擅动。”  
 恒爰挑了挑眉:“戚爱卿你说朝中众多爱卿都曾去照那个泉水?”目光向御阶下一扫,“众位爱卿哪个去照过那道泉啊?”  
 殿内静悄悄一片,众臣都低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恒爰的目光再从众臣身上一一扫过,笑道:“看来是没人肯承认了。戚爱卿你说那个道士是造谣,又说还没有证据,依朕看,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能认定他是个骗子了,说不定真的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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