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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逆情作者:北北重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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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玉佩还在,一直贴着心脏,未曾取下来。
  是消失已久的莫灵,或者说是前朝元灵公主。
  莫灵一身寻常宫女打扮,与以前并无多大区别,也许是一直藏身在宫中。难怪以前全国通缉的时候逮不到人。
  高长恭知道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静观其变。
  莫灵笑道:“王爷,好久不见。”
  高长恭也笑道:“确实很久了。有······五年了吧。你倒是没什么变化。”两人交谈不像敌人,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这女子虽深藏在宫中,可从来没停止过与他作对,这两年针对他的事情太多了。只是高长恭想不通,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值得莫灵一直惦记。不管怎样,高长恭对于眼前的女子,还是比较欣赏的。
  莫灵走过来,将他扶到椅子上。高长恭行走之间颇为痛苦,身体单薄如纸,身上穿的,是入牢之前的一身战袍,早就破烂不堪,一股异味。
  莫灵心头酸涩,几乎都要后悔给他下毒。
  高长恭看着身上的衣服,怔怔的,发了一会呆,张口欲言又止。莫灵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索要衣衫,却见面前身体虚弱但黑眸仍旧熠熠有神的年轻王爷道:“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他衣衫破旧却风华依旧,眉宇间战神之姿犹在,威慑迫人,朗朗气质丝毫没有受病痛和牢笼晦气的影响。
  莫灵晃神,道:“现在是天统五年二月。”
  五年二月,原来,他在牢中呆了两个多月了。
  莫灵专注的看着他,似是面对只可远观的高洁之莲,轻轻道:“王爷,你知道吗?我们成亲那天,我还在想,如果你那天能来我房里,我就把所有的计划都放下,安心做你的王妃。”
  高长恭一惊,难以置信。原来,她对他一直是这样的心思。难怪当时,她非要置湛叔叔与自己于死地。原来是除了国恨家仇,还有这份情愫在里面。
  莫灵自嘲笑道:“说这些做什么,王爷怕是从来对我都没有那些心思吧。现在想来,幸好当时你没有来,否则,我如今怕是会后悔罢。”
  当年那个在长安城外救下非要报恩的女子,那个大难临头坦然说奴婢不会解释什么,若王爷觉得奴婢的嘴不牢靠,杀了奴婢便是这些话的女子,一腔春愁错付他人,血海深仇阻断缘分,在某个深夜,也曾经怨恨过吧。
  高长恭一直以来都是眼中除了湛叔叔再无他人,现如今却被这个女子一番情意微微打动,又或者是经历这么多没有湛叔叔在身边的日子,各种遭遇,让这个少年将军变得成熟睿智,锋芒内敛,懂得了每个人挣扎在尘世都不容易。他难得的温柔对阿步以外的人认真道:“莫灵,你好好找个待你好的人,嫁了吧。”顿了顿又犹豫道:“也许,我说这种话不合适,但是,莫灵,人的一生很短,没有必要全部压在仇恨上。尤其是女子,美丽的年华更短。不要苦了自己啊。”
  莫灵愣愣的,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真的是变了啊。
  这个男子,已经不是少年时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模样,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凌厉又温柔的矛盾气质,聪慧睿智,看透世事,懂得关心身边的人。如果说兰陵王高长恭以前是绚丽的枫叶令人惊艳,现在则是涓涓细流让人眷恋。
  莫灵自从年幼被乳母从前朝皇宫中救出,经历各种磨难,以女子身份行走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里,早就累了。在遇到这个男子之前心如止水,遇到他之后,不知不觉为他心疼,惊诧于他的美丽。现在,最美好的年华即将逝去,她有时也在想,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吧,报完仇,之后呢?自己的仇人早就死去,除了伤害更多的人,让自己背负更深的罪孽,又有什么用呢?从未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对她说:
  不要苦了自己啊。
  这样的温柔,让人想要贪恋。她忽然舍不得让这样的温柔的人在自己手里消失。想放下之前所想的计划,想要放对方一条生路。就当是,抹平一直以来心里的愧疚,了结这七八年来的一番惆怅的心事吧。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肩上轻松了好多。国恨家仇无法舍弃,那就尽量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然后,她当即吩咐心腹将高长恭带到另一处别院,派人秘密保护。小皇帝不知道,丛密牢里带出来的某个人,悄悄消失在邺城某处。
  高长恭也不知道,自己无意的温柔,救了自己一命。
  
  遥远的西域,生活着一群风格不同于中原的胡人。
  这是异国他乡的长长的街道,街边有买油茶的摊子,有挂满皮货的店铺,有卖铜器铁具的铺子,甚至还有卖来自中原的锦缎的布庄。各种各样,充满异域风情。几个身穿胡服的男子走过去,引得街上的姑娘们纷纷侧目。
  这几个人中间的那个,身穿胡服,但皮肤白皙,五官俊美清秀,黑眸琉璃剔透,并不柔弱,全身有一种威慑不可亲近的冰冷气势。他身边的随从也大都是中原人的模样,不同于西域胡人特有的高鼻深目,在人群中很是鹤立鸡群。正是高湛一伙人。
  周锐常年沉稳冷静的表情看得出来轻松愉悦,道:“主子,终于找到了。不枉我们在这里呆了四年多。真不知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邺城怎么样了。”
  高湛不答话,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他伸手入怀,轻轻抚摸怀中薄薄的一个面具,思念如潮涌。
  已经四年没有在那个孩子身边了啊。
  好想,快点回去呢。
  街角处一群胡人浩浩荡荡走过来,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筑城一道人墙,拦住高湛他们的去路。周成正欲发火,待看清领头的是个娇俏的十六七岁少女,长得明眉皓齿,活波可爱,顿时摸摸鼻子,望望主子隐藏在冷漠表情下的无奈,悄悄退后。
  那少女名唤春妍,人如其名,却也火辣无比,她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蹬蹬跑到高湛面前,扬起精致的笑脸道:“步哥哥,终于找到你了。走,我们这就去找爹爹,让他给我们赐婚。”
  听到这话,饶是一向淡定的周锐也被吓到了,悄悄再退一步。
  高湛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平静道:“姑娘,我与你萍水相逢,不能成亲。”
  春妍一张笑脸变得疑惑,道:“步哥哥,你要的东西可是我求了爹爹好久,爹爹才答应给你们线索的。明明是我帮了你们,怎么能说是萍水相逢呢?中原人真奇怪!”
  高湛有种想要扶额叹气的冲动。自己要找的西域前领主妃子的遗作,记录着能解长恭身上灼骨销魂之毒的金针刺穴之法,一年前他们打听到,只有现任领主,春妍的爹爹才知道下落。但那领主三番五次拒绝透露前领主妃子墓穴的消息,说是对前领主的大不敬,也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气的高湛都想直接表明身份,幸好遇到春妍。这小姑娘对高湛一见钟情,天天缠着,高湛无奈之下就答应,若是春妍能帮助他找到他要的东西,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今大功告成,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是要与他成亲。他心中有牵挂之人,自然是不能答应小姑娘。
  高湛右手抬起到左肩的位置,按照西域胡人的礼节向春妍行礼道:“对不住了。还请姑娘换一个要求。在下这几日就要返回中原,没有多少时间呆在这里了。”
  春妍一听愣住,道:“步哥哥,你回去做什么?我对你不好么?我听说最近中原很乱。大齐太上皇死了,小皇帝乱了阵脚,几个国家都等着抢地盘呢——”
  “你说什么?!”
  春妍话未说完就被周锐抓住手大喝问道。
  高湛也惊愣,却不像周成那么失态,放柔了语气问:“春妍儿,你在哪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春妍见几人这样反应,也知道事情严重了,认真道:“是今天早上爹爹说的啊。肯定是真的,爹爹从来不骗我的。”
  
  太上皇死了?!高纬在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长恭呢?
  高湛神色大变。
        
归期
  归期
  天统五年春正月辛亥,小皇帝诏以金凤等三台未入寺者,施大兴圣寺。
  是月,杀定州刺史、博陵王济。
  二月乙丑,小皇帝诏应宫刑者,普免刑为官口。
  小皇帝又诏禁网捕鹰鹞及畜养笼放之物。
  癸酉,大莫娄国遣使朝贡。
  乙丑,小皇帝封东平王高俨为琅邪王。
  是月,小皇帝杀在平秦王叛乱中立了战功的太尉、赵郡王高睿。
  三月丁酉,以心腹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夏四月甲子,诏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国之将尽,帝皇昏庸,良臣死,奸佞出,百姓流亡。
  
  五月的邺城慢慢炎热起来,今年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周和突厥的虎视眈眈,民心动荡的原因,大齐上下都压抑着沉重的气氛,街上的店铺好几家都关了,倒是一些风尘场所,花鸟之类的生意反而不错,这当然是本朝皇帝带起来的风气。在死气沉沉的邺城独居一角,热闹非凡,如大齐江山的回光返照。
  院边的树上,知了在“知——”不停的叫,扰的人心烦意乱。高长恭打起扇子,扑在身上连风也是热的。今日莫名奇妙感到心烦,身体深处一直往上涌出热流,烫得恼人。身因为体被灼骨销魂损坏的厉害,心悸失眠越发明显,最近偶尔还会时不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高长恭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
  这是邺城某处深巷里很普通的一座院子,寻常的葡萄架,寻常的水井,高大的树木遮蔽着烈日,营造出一片阴凉。安静的几乎没有人气。
  莫灵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把自己从深宫中带了出来,虽然知道对方神通广大,高长恭还是担忧,毕竟,小皇帝今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而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还要别人伺候,安危需要别人保护,实在是累赘一个。
  院门啪啪的响起来,却没有人喊话,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诡异渗人。高长恭被吓了一跳,看到两三名普通商贩模样的人匆匆翻墙跑来。为首的那人道:“公子,上头的人寻来了。此地不能再呆。请公子速速随我等离开!”
  高长恭忙道:“那你家主人呢?”
  那领头之人摇头,“不知。从昨晚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但主人在此之前下令,一切以保护公子为首要任务!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敲门声愈加激烈,似乎里面的人再不开门就要撞进来。
  高长恭苦笑道:“我也累了,就这样吧。我不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去保护你们主人吧。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已经出事了。”
  那侍卫见他坚持,也是无奈,再加上也是担心莫灵,在外面的人破门的一瞬迅速消失不见。
  进来的果然是高纬的爪牙高阿那肱。见到高长恭二话不说绑了就他带走。
  时隔一个多月,高长恭又回到皇宫密牢。
  昏暗的油灯,肮脏的囚室。四周阴影晃动,异味弥漫,让人无端心生恐惧。
  这次小皇帝没有再关他,只是带了一杯酒过来。碧绿的酒杯,碧绿的酒液。高长恭当然识得那是一杯鸩酒。
  果然,还是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难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么?高长恭默默抚过胸前的玉佩,长叹一声。
  高长恭笑得平淡,目光含着对方看不懂的情绪,对昏暗灯光下面目狰狞黑眸幽岑的十五岁少年道:“纬儿,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你不是恨不得把我凌迟么?”
  高纬似乎情绪异常暴躁,利爪伤人毫无理智可言。他愤怒大喝:“高长恭!不要挑战朕的底线!赶快喝了这杯御赐的酒,刚好省了你遭毒药折磨致死!你应该感激朕!”
  高长恭撑起残败不堪的身子,雪白的下巴露出病美人的楚楚可怜风情,黑眸冷静,认真的,深深的看着他,慈爱怜悯。
  小皇帝怒不可遏,狠狠一掌掴上来,神情狂乱:“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朕的?你是谁?凭你也配做朕的家人?你配么?你凭什么来管朕的家事?心思歹毒,不知廉耻,你这样的东西早该去死!”
  高长恭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是小皇帝家人的话?家事?
  他忽然深思一动,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河清四年,湛叔叔刚刚禅位的时候,那天他身体略略好转,湛叔叔摆了美酒佳肴庆贺。两人一边喝一边回忆往事,闲谈之间颇为动容。当时年方十岁的纬儿也来凑热闹,那段间小皇帝十分温顺听话,高湛就允了他。谈到邙山一战时,高长恭回忆起当时火烧粮草之凶险,纬儿听得入神,道:“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高长恭看他说的时候担忧的神情,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明明是少年偏偏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心里软软的,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他对这个湛叔叔最喜爱的孩子有着矛盾的感情,一面不喜欢他为人阴狠,心机太深,一面又觉得他少年老成,得湛叔叔严厉教诲,战战兢兢,活的太辛苦,在心底里,是把他当孩子看待的。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治理好大齐,不辜负湛叔叔的期望,也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幸福。
  直到现在,就算小皇帝要置他于死,他也无话可说。他夺走了湛叔叔的爱情,夺走了原属于他母后的那一份宠爱,就像小皇帝曾经骂过的话,夺走了原属于那孩子的幸福。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觉得他跟湛叔叔之间的感情有错。
  这个孩子啊,怕是从那时起,就存了要杀自己的心思吧。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家人”,不承认他是湛叔叔的伴侣,虽才是十岁的年幼孩童,却已经有了帝王的警惕觉悟。
  国事,不能是家事。
  自作孽啊。
  小皇帝焦急的正待命人强行灌下鸩酒,忽然听对方道:“纬儿,你这么急要害死你的长恭哥哥,莫非,是湛叔叔回来了?”
  高长恭原本只是猜猜而已,却见对方瞬间白了脸,装着鸩酒的酒杯啪摔碎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高长恭怔住,紧接着眼眶泛酸,巨大的暖流一下子冲破心底的堤坝,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那一刻,石门滑起的声音,脚步匆匆的声音,呼吸急促的声音,在下一秒涌满整间黑暗的牢笼。
  在灯光照耀到的地方,昏黄的光晕中,高长恭看到俊美凌厉的年轻男子,霸气十足,气息迫人,琉璃黑眸亮如星辰,向他大踏步走来。
  那一刻,他听到了温柔神明呢喃的声音。
        
重逢
  湛叔叔······
  高湛赶到密牢的时候,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那个孩子,身躯单薄,面色苍白,四肢纤细,然而黑眸却喜悦得发亮,嘴唇执拗的紧抿着,浅浅的水雾弥漫在少年的眼眶,让他的心甜蜜的疼。
  他走过去,紧紧拥抱这个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却仍然倔强的像个孩子的少年,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味道,皮肤感受到他温热的紧密接触,手掌环抱他细瘦的腰肢,摸着到他几根数的清的肋骨,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身体每一寸都叫嚣着怀念他。这副身体,这颗心脏,这缠绕的鼻息,这四处流动撞击的血液。
  他的长恭啊。
  他霸道的抬起少年的下巴,抚摸少年冰玉一般的肌肤,如在静谧的午后亲吻一朵花,在漫天花海里亲吻蝴蝶五彩斑斓的翅膀,在岁月的洪流里亲吻脆弱的迷路灵魂,将唇温柔的覆上去。
  失而复得的拥抱,失而复得的艳丽樱唇,失而复得的美丽少年。
  他的长恭,他的挚爱啊。
  一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的他,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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