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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之骑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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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那么激动。
  吉尔伯特依旧保持着淡然处之的神情,举起磨好的剑,确认它的光芒。
  ——能看见精灵的人,以及无法看见精灵的人。你知道其中的差异在何处吗?
  ——不知道……因为就我而言,从儿时开始就一直看得见了。
  ——小时候明明看得见,成为大人之后却看不见的人也很多。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他们开始怀疑精灵的存在。
  忽然,回忆起已过世的母亲所说的话语。
  绝对要好好珍惜这位伴随着你的小人儿。不能对他的存在,抱持着一丁点的疑问哟!……母亲用真挚的嗓音向阿尔文叮咛道。
  自己,没有怀疑过吗?
  看见精灵的次数减少,感受到气息的频率下降,内心失去了在糕点盘中留下一小块碎片的从容……其间真的一次也不曾轻视他们的存在,为此抱持怀疑吗?阿尔文本身没有自信。
  ——要屏弃怀疑,相信他人是很困难的。
  由于烛台的火光,剑一瞬间反射出光芒。
  ——我能够体会你自痛失双亲以来,一直都很辛苦,为了保护自己与妹妹于是不得不怀疑他人的事也是啊,但是你的境遇和精灵无关。怀疑别人,憎恨他人,渴望力量而挥剑,夸耀在战争中杀了多少人……那种人的心灵不可能不污浊。
  ——但是,叔父大人也是,应该曾在许多战场上杀过敌人才对啊!不杀人便会被杀,这就是战争不是吗!
  ——正是如此。踏遍无数的战争,我的双手满是鲜血……尽管是在贝涅波廉特出生的,却几乎感受不到精灵的存在。
  吉尔伯特注视着自己倒映在剑中的脸孔,罕见地流露一抹自嘲的浅笑。然后,宛如自言自语般地吐出一句:「战争太无聊了。」
  ——获得的利益寥寥可数,就算如此总有一天也会为他人所夺。战争这种玩意儿,既无聊,又没有意义。为了那种东西而平白牺牲的家伙只是笨蛋。
  ——可是,我不希望被称为胆小鬼。我希望能身为英勇的骑士受人尊敬。
  ——阿尔。所谓的勇气,其实并不是指挥舞刀剑这种事。
  叔父平静说道之后,将剑收回剑鞘内。
  ——也不是瞄准敌人的心脏,射出弓箭。在这个争端频传的世界中,最具有勇气的行为是指相信他人。只要无法相信他人,自己也同样无法成为值得信赖的人类。
  ——随便相信别人……自己就会身陷险境。
  ——当然。然而,无惧于自我身陷险境的态度不正是被称为勇气吗?
  阿尔文穷于回答,咬住了下唇。
  认为那是强词夺理。什么相信他人的勇气,到头来不过是漂亮话罢了。吉尔伯特是由于不知道双亲亡故之后的阿尔文,一直抱持着什么样的信念,所以才能够口出此言。
  ——我的勇气,要以剑来表示。
  凌厉地凝视着叔父,阿尔文宣告。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理解叔父大人。也无法相信你的话。
  即使是一番失敬的发言,叔父却没有责备他,呢喃道:「是吗?」
  ——不愿相信我,是你的自由喔。无论如何,都不准逞强。为了保护你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你若被上百个人包围我也救不了你了。
  ——自己的性命我会自己保护。
  阿尔文扔下这一句话,行了一个礼便离开现场。叔父再也没有说些什么。而距离那件事短短数日之后的,就是永恒的别离。
  假使与那个时候的自己碰面了,不揍他一拳难以释怀。
  阿尔文痛切地如此思索。
  「兄长大人!」
  活泼的声音,将他从过去的故事中拉回。感觉背后沉甸甸的撞击,阿尔文苦笑。转过身,将无论经过多久依然像个孩子般的妹妹轻轻拥抱住。
  「艾娃,妳何时过来的?」
  「刚刚才到的,我不知道原来兄长大人你也在呀。」
  「不是只有我喔。」
  一面说道,一面将视线挪向但丁所在的坟墓。恰巧,但丁也认出来艾娃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哎呀!」艾娃胀红耳朵离开阿尔文。大概是被人看见幼稚的恶作剧而感到有些害羞吧。
  「你的身体情况如何?但丁。」
  「……托妳的福。」
  虽然是一句冷漠的回答,但是艾娃一点儿介意的样子也没有。
  她摇晃着淡绿色的洋装伫立在阿尔文身旁,眺望着但丁母亲的坟冢笑道:「紫罗兰好美丽呀。」
  「听说是妳替我种的。」
  或许是想要姑且道个谢吧。但丁如是说道时,阿尔文心想:「糟了。」内心冷汗直流。
  「不是啊?不是我呀,是兄长大人哟。」
  但丁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保持着沉默,仅将目光往阿尔文移动。
  「这一带只有蔷薇,并没有生长紫罗兰。一定是因为适合的土壤不同吧。但是兄长大人说您的母亲大人过去很喜欢紫罗兰,所以亲自运来土壤让紫罗兰在这里生长哟。」
  经她用无忧无虑的声音巨细靡遗地说明,阿尔文益发烦恼。
  「……阿尔文吗?」
  理所当然地,但丁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
  阿尔文不自觉地别开视线。没有刻意说谎的意思,只是在那种情况之下说出是自己种植的,总是有那么一点丢脸。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但丁说出「您还真是亲切」一类的讽刺话。
  「是呀。虽然我建议请仆人去种,但是兄长大人却说不能那么做,必须亲手种植……因为但丁的母亲大人,是家母的恩人。我……在那之前都毫不知情。」
  但丁以一道好似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视线,看着艾娃。
  「你的母亲大人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哟。我们的母亲……听说连仆人们都畏畏缩缩地不敢照顾……然而她却是真的亲力亲为地悉心照料。没错吧,兄长大人。」
  「嗯。正是如此。」
  在觉得有些难为情地不敢看向但丁的状态下,阿尔文表达肯定。
  当时,因为艾娃还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所以不记得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阿尔文虽然还是孩童却记忆犹新。
  「由于那一场传染病,城堡中的仆人中也去世了三名。村子里头更多。我们两个小孩,被嘱咐道绝对不能接近母亲的房间,妳还常常为此哭泣喔,艾娃。但是,都是因为但丁的母亲牺牲奉献的功劳,母亲大人才得以康复。」
  「传染病……?」
  但丁蹙起眉头喃喃低语。大概是头一次听说吧。
  「你不记得了吗?因为那个时候,你才五岁而已,这也是无可奈何。我想母亲也没有料想到,竟然会事隔将近两年,你的母亲大人才发病……开始咳出那种独特的咳嗽之后,她大为震惊。」
  「……我所记得的是……」
  有如榨取记忆一般,但丁的声音略为沙哑。
  「母亲突然,搬迁至避寒的高塔上,我还被人叮咛道绝对不可以去见她。偷偷摸摸地想要靠近之后,就被你的父亲大人严厉斥责了一顿……」
  「的确是那样喔。我们的母亲,在染病期间也是被隔离在那里。因为据说笼罩在病人的咳嗽之下就会被传染。」
  同样地,阿尔文也由于想要去见母亲一面而被责骂过。
  但丁很难得地游移着视线,闭口不语了好一阵子,接着缓缓地抬起脸孔询问:「受到诅咒,被关了起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阿尔文点头。「仆人之间谣传过这种事吶。有许多人将罹传染病一事,视为恶魔的诅咒喔。现在可能依旧有人这么认为吧。」
  如此回答后,但丁再度沉默。
  微风吹动他的黑发,一闪而逝地,那位娇小的孩子露出他的身影。
  隔离之后,没有经过多久但丁的母亲便过世了。年幼的但丁注视着灵柩中的母亲茫然若失,向祭司问道:「母亲大人何时会起床呢?」众人泪眼婆娑,特别是阿尔文的母亲甚至嚎啕大哭。
  「我想我们的母亲——深感责任重大。她悲叹道,是在照料自己的时候,将疾病传染给她了。父亲大人虽然一直安慰她事情不一定是如此……实际上,我认为在那个时候传染的可能性很高。」
  那一份牺牲奉献的精神和她的生命是不可能偿还的。但丁的母亲确实是一位温柔,而且沉稳的人。阿尔文认为至少应该向她致上感激之意——于是种植紫罗兰。
  但丁依然凝视着坟冢,神情有些迷惘。像这般毫无戒心的他也十分罕见。
  或许是,无法将记忆与现实完整地串联在一起吧。
  当时还很年幼的但丁本身,大概难以理解关系传染病的事,而大人们也没有对他详细说明。母亲蒙主宠召,今后将会在天国守护我们喔……他应该是那般听说的。
  「看,只要风一吹,紫罗兰的地毯就摇曳起来了。」
  艾娃发出宛如要治愈这一股略为沉重的空气般的声音。
  「兄长大人十分擅长培育花朵哟。因为可以向精灵询问需要多少水量、想要哪一种土壤,所以这也不足为奇。」
  即使提到了精灵的话题,但丁也没有露出特别不愉快的神情。他转向艾娃问道:「妳也看得见那些家伙吗?」阿尔文尽管倍感意外,但仍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
  「虽然还不及兄长大人的程度,不过小时候曾好几次在一剎那间看到他们样子。」
  「……是拥有像昆虫一般的双翼,散发微弱的光芒,身形娇小的人类吗?」
  「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难道但丁你也看得见吗?」
  阿尔文愈来愈惊讶,这一次不禁直视着但丁的脸庞。但丁于是带着一脸厌恶的表情,冷淡地告诉她:「我不可能看得见吧。」
  「只是以前曾经做过那种梦。」
  梦——即使只是如此,对阿尔文来说已经是令人雀跃的消息了。
  但丁不是正一点一滴地,想起精灵的存在吗?
  「也有一些人平时无法清楚看见,却能够在梦中遇见精灵哟。」
  「我的只是普通的梦。」
  「呵呵呵。真的是这样吗?你身上流着欧基弗的血脉,而且幼年时期也是在贝涅波廉特成长的,所以应该有充分的资质哟?」
  在欢笑的艾娃灿烂的金发里头,躲着守护她的小麦精灵。只要这个精灵陪伴在她身边,妹妹大概一生都无须为面包发愁。
  唤着「大小姐」的呼喊声乘着风传了过来。
  在墓园的入口处,出现爱丽儿小姐的身影,以及牵着马匹的仆人。艾娃惊叫:「糟糕,我忘记了呀。」并将双手贴上脸颊惊慌起来。
  「今天明明是裁缝师要过来的日子!」
  「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孩子啊。瞧,爱丽儿都那么着急了。快点回去吧。」
  「好,兄长大人、但丁,待会见啰!」
  轻盈地提起洋装,艾娃以令人无法想象是个花样年华的女孩所该有的惊人气势跑走了。
  此外,如果是高度低于膝盖程度的石墙,她几乎只要用力一蹬就翻越过去了。注视着她的背影,阿尔文忍不住轻声一笑。但丁则彷佛自言自语地嗫嚅:「……真是个野ㄚ头。」
  因为要让马匹饮水,于是归途中顺道绕至湖边。那里正是前一阵子阿尔文被推落的事发现场。
  但丁比平时更为寡言,然而却没有围绕着一股不愉快的气氛。在让马匹喝水的空档,他也是靠在树下静静地眺望着湖面。由于他看起来宛如正在深思着某些事,为了不构成妨碍,阿尔文也保持沉默。
  鸟啼啁啾,十分悦耳。
  「沙沙沙沙。」望向摇动草丛的声音之后,野兔探出头来。牠用欲言又止的双眼仰望着阿尔文,因此他试着稍微靠近一些。与艾娃宠爱的那只兔子相当神似。如果这只兔能够代替牠前来城堡的中庭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此思索着,逐渐缩短两者间的距离。
  「过来……来啊?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野生兔子的警觉性果然很高。当阿尔文再踏出了一步之际,牠便仓皇逃跑。
  「等……呜、哇!」
  他企图追过去,但踩上的地方是一个斜坡,阿尔文于是脚下一滑。倘若就这么顺势摔倒了,又会再掉进湖里。但是周围并没有任何支撑物,而一旦失去身体的平衡便难以恢复原状。
  或许又要挨威廉的骂了——如此心想的一剎那,强而有力且温暖的臂膀拥抱住阿尔文的上半身。
  反射性地紧抓着深紫色的斗篷不放,好不容易才能施力在膝盖上头站稳。
  芬芳的紫罗兰——是谁助自己一臂之力,显而易见。
  打滑停止了。但是却无法抬起头。这一阵怦怦乱跳的鼓动是因为差一点跌倒的缘故,根本没有其他理由才是……尽管这般认为,仍然无法注视但丁的脸孔。「唔。」轻声传来的呻吟应该是起因于肋骨的疼痛吧。「抱歉。」虽然想要离开,但是但丁的臂膀却强健得令人几乎无法想象他是一位伤员。
  「真是个令人放不下心的家伙。」
  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无奈,却不带讽刺。
  「……兔子、兔子牠……」
  「什么,你肚子饿了吗?」
  「不对,」阿尔文略为恼怒地摇头。「那一只……和艾娃的兔子……很像……」
  而今依然将手臂环抱在阿尔文的背上,但丁彷佛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出一句:「那只兔子——对不起。」
  「咦?」
  听见出乎意料的致歉词,阿尔文两眼圆睁。于是但丁深深地皱起眉头,「不要摆出那副表情。」如此吐露不满。
  「如果我知道是她的兔子,怎么可能会射杀牠。」
  「呃……当然,话是这么说啦……呃……?」
  原本搁在背后的手,钻进阿尔文的发丝。由于搔痒,以及不可思议的舒畅感,声音差一点就要流泻出来了。但丁做出低头看向阿尔文后脑勺的姿势说道:「头发里黏着某种东西喔。」
  「某……某种是什么?」
  「不知道。有某种小小的东西一瞬间亮了一下……你看,又来了。」
  「……啊……」
  耳朵后头被他摸索着,这一次无法压抑住声音。力量宛如即将从膝盖上流失,因此他缩起肩膀牢牢攥住但丁的斗篷。但是却使力过猛,变成将但丁拉近身边的窘状,心想大事不妙而抬起头来的瞬间,两人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怦通,心跳鼓动。
  但丁也带着含有几分诧异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尔文。至今一直蕴藏在那道视线中的冷漠,现在则几乎感受不到。
  好近。
  近得眼看就要碰到鼻尖。
  彷佛快要被那双紫色的瞳眸吸了进去,阿尔文产生动摇。与其说是因为但丁的眼眸而手足无措,毋宁说是对心想干脆被吸进那双紫水晶也无妨的自己感到惊慌。
  「——好湛蓝啊。」
  令人联想到鞣革的低沉嗓音甜美地响彻在鼓膜中。
  大概是指阿尔文的瞳孔吧。然而却无法向他回嘴:「事到如今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因为自己也同样地,每当看见但丁的瞳眸,都会在心中呢喃着那是多么美丽的紫色。
  但丁不愿放开阿尔文。
  阿尔文也没有离开但丁的意思。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魔法呢?在两人相互凝视之下,时间宛如静止了。然而树林确实仍然摇曳着枝梢,微风在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仅有但丁与阿尔文的时间伫足当场,不再前行。
  但是,魔法却被唐突地划破。
  「咻!」撕裂空气的声音,快速越过两人的身旁。但丁的表情立即转为严酸,近乎粗鲁地将阿尔文的头用力压下,蹲低了身体。原来不知是什么人从湖面对侧射箭。
  两个人就这般弯着身体,在林木间移动。
  箭矢连续不断地飞来,但丁挥剑打落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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