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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黄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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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里面只装了两件东西,显得有点空。一件搁在箱底,是个狭长的匣子;另一件靠在箱壁上,被一块白布蒙着,看形状方方正正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小礿弯腰探进箱子,打开匣子。匣子和木箱一样,也没有上锁,其破旧程度,只比木箱稍好一点。小礿怕它散架,所以不敢抱出它。

匣子里面是一卷立轴。小礿轻捧了出来,犹豫着要不要打来。

这卷立轴的轴杆已经开裂,把裂口朝下,就有木头的粉末倒出来,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被蛀空。

整卷纸的边缘,全都已经起毛、裂开,就像一件洗了上百次的衣服,只要轻轻一吹,就能把它风化。

小礿怀疑,这卷立轴已经脆弱到了存亡的边缘,只需她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碎片。

纠结了良久,小礿终于咬咬牙,打定了主意:不管了,豁出去了,让黄镛骂死我好了!想着,便小礿地打来了轴卷。

怕纸张因为拉扯而断裂,小礿把立轴放在地上,再平铺着打开。

随着纸张的展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小礿呛了几口。还好,它比小礿想像得结实,非但没有散架,而且它打开后的正面,比卷着的时候看上去要新得多。

这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少女,一袭白衫毫无点缀,腰间随意地系着根腰带。一双赤足踏在开满黄花的草地上,草地边上蜿蜒着一条溪水。溪水上方,一根银杏嫩枝正伸向少女头顶上方。

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挽在一侧,几朵金黄色的小花插在耳鬓,笑靥如花。

画像中的少女,正转身回视,笑眼盈盈,朱唇微启,嘴角正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一肌熟悉的感觉流遍全身,小礿清楚地听见少女的声音传入耳际:公子,螺蛳送给你。这条溪里螺蛳可好吃呢,你带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少女娇软的声音一遍遍地在耳旁回响,敲打着小礿的心肺。梦境和画像重叠了起来,清晰地在大白天上演着。

在梦里小礿一直用朱延?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而现在,这幅画让她跳出朱延?的身体,站在自己的对面,看着梦里的自己。

原来梦里的自己,那个嘉祥公主,在别人的眼里,竟是如此的清新脱俗,充满活力。她不是御花园里修剪整齐的玫瑰,她是山野里恣意盛开的蒲公英花。

看到画的一刹那,小礿心头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欣喜,不知是在欣喜梦中的自己是如此可爱,还是在惊叹,几百年前的宫庭里,还出过一位这么与众不同的公主。

那种欣喜,就像在欣赏最美好的自己,不须别人评头论足,只有自己满心的认可。

小礿嘴角勾起了笑。她贪婪地凝视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待把每个细节都烙在在脑子里,才依依不舍地卷起了画轴。

画轴卷到一半,看到宣纸上脱起的镶边,小礿眉头皱了皱。她轻抚着脱起的镶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花纹的镶边,好像在哪见过……

她又把整幅画铺开,眼睛细细地搜索着装帧的每一个细节,那抹熟悉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终于,她想起在师父那里见过的九幅画,无论尺幅、装帧、笔法、人物,都一模一样。那时,师父让她细看那九张画,说有一天她见到第一张画时,便可一眼认出。现在摆在她眼前的,不就是那第一张画吗?一样的俏丽少女,一样没有落款签章。

时隔一年半,小礿差不多把那九张画给忘了,当时只当师父随便说说,从没奢望有一天,真能见到这第一张画。不然,刚才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念空祖师的遗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黄镛这里。师父和黄镛关系这么近,居然不知道黄镛藏着这画。现在,她要把这事告诉师父吗?

没想到,念空祖师的那些画里,竟全是嘉祥公主,难怪最后那幅凤冠霞帔图那么华丽,原来是公主的嫁衣。

念空祖师出家之前,送了公主项链,公主后来又还给了他,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故事吗?

“嘉祥”公主的画像,就藏在“嘉祥”寺里,这当中的巧合,是师父刻意而为之吗?

小礿记得在那场越女寨的梦里,一共出现过三个男人:朱延?的小舅舅、折扇公子、佩剑公子。如果这幅画是念空祖师画的,那三个人中谁才是他呢?朱延?小舅舅可以排除,另外两个外乡公子中,哪个才叫宁非扬呢?那个冷若冰霜的佩剑公子,还是那个开着窗子跟人“嘿咻”的折扇公子?

小礿一起想不出来,又怕黄镛很快会回来,便把画轴收进了匣子里。

把画放进匣子的时候,小礿的手指碰到了一块柔软的东西。细看之后才发现,原来匣子的角落里,还塞着一个布团。因为箱内光线昏暗,再加上布团本身也是暗色的,刚才取画像时,一时大意没发现。

这是一块黑色皮毛,小礿想起,黄镛的店里有很多这种皮毛,专门用来衬托一些白色的玉石。

皮毛打开后,一朵黄灿灿的金簪子出现在小礿眼前。簪子半根筷子的长度,头部是一朵圆形的花朵,花瓣呈细长形状,一片片地朝外翻着,错落有序。

小礿捻动着簪子,发现这簪子份量出乎意料的轻,想来这么多花瓣,都打得不知有多薄。

这簪子打得精巧归精巧,这花朵好像显得太朴素了点,式样过于简单了。她见过的黄金饰品,都是变着花样地把款式搞复杂。这么朴素的花朵,用这么大气的黄金打造,反而显得更加小气了。

小礿迎着窗外射进的阳光,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簪子,发现原来这是朵蒲公英花,一朵用黄金打造的蒲公英花。

第五十章 石碑

小礿把簪子重新包好,放回原处。她朝窗外张望了一下,见黄镛的身影还没出现,便又走到了箱子旁边。

黄镛被她差出去买中饭了。小礿今天特地挑了家远点的饭馆,她知道黄镛不会开车,就算他打车来回,这等车的时间,再加上菜一道道炒出来,没一小时,黄镛是决对回不来的。

小礿把手伸向靠在箱壁上的东西,看到它蒙着布,心里反而产生了一丝忐忑——也不知道是什么稀罕东西,装在箱子里还不够,还要蒙上一块布。

手指触到白布时,一股冰凉坚硬的触觉,隔着白布传了过来,小礿凝了凝神,一把掀开了白布。

随着白布的掀起,一团细细的灰尘,伴随着岩石特有的气味,在小礿面前弥散了开来。小礿扇了扇面前的飞尘,把目光投向眼前的这个东西。

这是块石板——不,应该叫石碑,因为它表面打磨得很光滑,还刻满了字。石碑长宽均一米不到,厚度十公分左右。

小礿猜测,石碑原先的颜色应该是青色的,后来也不知派过什么用场,石材表面细小的纹路里塞满了黑泥,使石碑远看呈青褐色。

石碑磨损得非常严重,而且磨损的部位很奇怪,不是在边角,而是在中间那块。石碑中心位置的那片刻字,差不多都快被磨平了。

石碑边角处的刻字,虽然有也一定程度磨损,但字形都还算完整,而且因为嵌入黑泥的关系,那些字反而显得轮廓更加清晰。

小礿用手指搓掉一小片泥土,细细辩认出了其中两个字:“鸳枕”……

小礿心里一凛——这两个字好熟悉。便急忙伸出手掌,胡乱地掸掉石碑表面的一层土,一字一字地把碑文从头辨认了下来:

伊人逝,芳音存,香魂可解,痴都情深……

这不是黄镛的那篇悼文吗?怎么会刻在这里?

小礿一时也顾不得多想,继续看下去。

因为石碑中间有一块磨平,她就直接看结尾部份,果然也是一模一样。

嘿,闹了半天,原来那篇悼文,竟是黄镛抄袭先人的!不然,总不能是先人抄袭他的吧!看这石碑的古旧程度,这篇字诞生的时候,黄镛估计还没出世呢!

小礿心里哑然失笑: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她之前一看那悼文语调悲怆,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是黄镛用来纪念亡妻的。

不过,光看这篇碑文字面上的意思,确实很像丈夫在追悼亡妻。也有可能,是黄镛看了碑文之后,产生了共鸣,就爱不释手,一遍遍地抄个不停。

一篇哀悼的文字,如果刻在石碑上,会显得非常正式,比如墓志铭什么的。可墓志铭是有逝者生平简介的,篇幅一般也要长得多,内容不会这么抽象。当然,墓志铭也有“志”和“铭”之分,这篇碑文,看着像是一篇“铭”,用韵文表达对逝者的追念之情。

光有“铭”,没有“志”的墓志铭存不存在,小礿不知道,就算存在,铭文前至少也该有个标题吧。这篇文不像文,诗不像诗的东西,没头又没脚,毫无历史信息可查。它的来历、用场,可能也就黄镛知道了。

小礿卯尽全身力气,把石碑扳离箱壁,凑过去看了一眼石碑后面。石碑后面光滑平整,一个字都没有。

……

楼下的花园里的脚步声响起,小礿心里一惊,知道是黄镛回来了。她无暇再细看,忙把石碑靠回箱壁,把室内的一切,照原样归位。

带上门前,她又迅速检查了一下房间,只见箱子旁边的地上,有一些琐碎的木屑,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找了块破布,把地上的木屑裹起,然后掩门下楼。

走到二楼时,黄镛的声音正好从一楼传来:“小礿,吃饭喽……”

小礿应了一声,暗自庆幸了一下,便下楼来。

只见餐桌上放着一叠饭菜,黄镛的身影正在餐厅和厨房间穿梭。

小礿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被黄镛伺候,她没理会黄镛的忙碌样,自顾自先坐了下来,趴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三楼的那幅画,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师父说。说了,师父多半要来横刀夺爱,替祖师收回遗物,如果闹得和黄镛翻脸,那她岂不是罪魁祸首了。

“你头发上怎么全是灰?”在小礿出神之际,黄镛伸手替她掸了掸头上的灰。

小礿避手黄镛的手,自已胡乱拍了几下头发,边说:“我刚才打扫过房间。”

“不是说过吗,这种事等惠嫂回来做……”黄镛边说着,边把饭放在小礿面前。

小礿没吭声,她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身上所有的“罪证”都擦干净后,才回到餐桌旁。

端起饭碗,小礿还在纠结,要不要把画像的事告诉师父。也不知道黄镛肯不肯出让,如果他不肯,她宁愿把这事烂在肚子里,省得师父和黄镛闹矛盾。

“黄镛……”她终于想了个招,想先试探一下黄镛口风,“来南京前,师父跟我说起过一幅画,说是他祖师的遗物,我想帮他找找,可不知该怎么找起……”

黄镛是行内人士,她请黄镛帮忙找那幅画,情理之中。

“什么画?”黄镛夹菜的手停了下来,脸色也凝重了几分。小礿猜想,他可能已经想到三楼的那幅画上了。

“师父没说那画的内容。他让我看过另外九幅画,画的都是一个古装女孩子。师父说,如果我见到那幅画,一眼就可认出。我猜想,那幅画的内容跟另外九幅应该差不多。”

黄镛把碗筷放了下来,脸色也沉了下来,“常静大师……怎么能让你看那些画呢!”

小礿错愕地看着黄镛,理解不出他话里的意味:那九幅画怎么了?怎么不能让她看了?听黄镛的口气,他好像知道那九幅画。

看着黄镛的脸色,小礿想不出师父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一眼小礿茫然的神情,黄镛的脸温和了起来,“那幅画在我这里,是我跟常静大师要来的。”

“什么……”小礿更加一头雾水,“那师父怎么……”

不,她相信他们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没把话说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黄镛安慰地看着她,“常静大师没跟你直说画在我这儿,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也想问问他,是因为什么。”

“你有师父的号码吗?”小礿自告奋勇地想借手机给黄镛。

“我不打电话,”黄镛止住了她,“过段时间,我亲自去一趟黄花岛。”

第五十一章 清明

年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转眼春暖花开。

小礿总惦记着黄镛要去黄花岛的事,虽然这跟她无关,但她一直很好奇,关于那幅画,师父会给黄镛什么解释。

清明放假前一天,刚下课,小礿就接到岳风的电话,说他们正在校门口等她。小礿也正想问问黄镛,打算什么时候去黄花岛,便欣然前往。

黄镛还是那样温润明媚,再加上春光柔和,花影婆娑,把他的目光渲染得更加梦幻多情。小礿受不了这种眼神,垂向下眼皮,心里暗骂了一声“老不正经”,便看向了岳风。

岳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正无聊地翻眼看着天空。自打进过他房间后,小礿对他的态度,多了几分尊重,像对待一个僧人那样的尊重,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嬉笑调侃,口不择言。

“黄镛,你什么时候去黄花岛?”小礿开门见山地问。

“现在。”

小礿猝不及防黄镛会说走就走,脱口便说:“啊!那你们现在这是……”

“来问问你,想不想一起回去。”黄镛微笑地看着她。

小礿纠结了一下,“呃……还是不了,才放三天假,来回路上就要两天……”。

“常静大师说了那么多谎话,某人就不想让他解释一下?”岳风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呃……”小礿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岳风说的这个,她的确是想的。而且,她不仅想听师父的解释,更想见见哥哥。她再怎么怀疑哥哥不想见她,心里终归还是放不下那份想念的。

打定了主意,小礿询问地看向黄镛,“我想问问清清,她想不想一起回去。”

黄镛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就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呀?嗯……好吧……”

黄镛的反应太出乎小礿意料了,像他这种见了美女就犯花痴的人,应该不会介意路上多个美女相伴呀。怎么说,清清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电话拨通,清清的声音传来:

“姐,你要回家?你过年没回去过,去一趟也好——我就不去了,才三天,怪累的……”

等小礿挂掉电话,黄镛的眉头松了开来,“还好,还好……你那妹妹,实在太吵了!”

……

三人连夜出发,在第二天晨曦微露的时候,汽车才开上了黄花岛的轮渡。

小礿和黄镛,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觉,这时刚好醒来。可怜的岳风,开了一夜车,一上轮渡,就倒头睡着了。

小礿和黄镛站在船头上,迎着微涩的海风远眺。小礿是看着海景长大的,这片海域,她从小出岛回岛,看了不知多少遍,一点新意都没有了,就转身想回船舱。

她以为黄镛会跟上来,黄镛一向对她是寸步不离的。可这回,黄镛的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瞅着前方的海方,雾气罩上了他的眼眸。

前方除了海水还是海水。黄镛的目光没有焦点,甚至,他连眼珠子都没有动过一下。他只是保持着一个“看”的动作而已。

他什么都没看到,可他的眸子里却有情绪,因为小礿看到,一滴眼泪正从他的眼睛里流出,划过他的脸颊。

小礿吓坏了,那个明媚如三月桃树般的老公子,忽然之间,这是怎么了?上船之前,他还在跟她谈笑风生呢!

这船没有问题呀,这海水也没问题。是什么触动了他的情绪,让他没有忍住那“不轻弹”的眼泪?

小礿打住了回舱的脚步——把这样的黄镛抛下,她有点于心不忍哦。

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大货轮正驶过。货轮所经之处,无不掀起一层海浪。海浪一层层翻叠着朝渡轮拍过来,浪叠着浪,待翻到渡轮船壁时,已经变成了一堵凶猛的水墙,一个猛劲拍在船身上。

“啪”的一声响后,一泼水雾兜头罩下,船头也跟着狠狠地颠了一下,小礿一个没站稳,“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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