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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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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叹道:“如此推想,邵先生早众诗友先来一日,乃是与你密谋对策。待昨日,你与葛中区最后交涉未果,夜间便实施行动。”祝良夜淡然一笑,幽然道:“此是无奈之举。”苏公又道:“苏某感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公子似颇多感触,只道:这世间确有些事情事与愿违,到后来悔悟,倒不如不做的好。今细想来,端是祝公子肺腑之言。”祝良夜点点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良夜真是追悔莫及。”苏公叹道:“祝公子有了前车之鉴,故而对此次诗会,心灰意冷,但又不想冷了诸位诗友之热心。苏某读得祝公子之《良夜集》,只薄薄数页,不过五首诗,且诗文平平,味如嚼蜡,远不及他人诗文。苏某心中甚是疑惑,隐约觉得祝公子似有难言之隐。”
祝良夜凄然笑道:“良夜唯恐自己诗文误入葛中区之手,故而选得五首低劣之作,滥竽充数罢了。不想如此小事,竟也惹得大人疑心。”苏公叹道:“此案案情复杂,嫌疑甚多,但苏某却并未疑心祝公子。如今想来,有一事亦甚可疑。”祝良夜疑惑道:“不知甚事?”
苏公叹道:“徐大人、苏某与祝公子言及葛中区,祝公子颇有感触道:‘良夜亦曾看错此人了。不瞒二位大人,为了众诗友诗集之事,这厮得寸进尺,竟出尔反尔,一再提高刻印价目,令良夜颇有些不快。’今想来,祝公子此言或是另有深意。徐大人亦叹道:‘葛中区贪夫徇财,到得最后,终于死在钱财上,临断气时亦要拿着一颗银锭陪死。’祝公子笑而不语。待苏某言道:‘古人云: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葛中区一生算计别人,图谋多少钱财,到得死时却拿着颗假银锭,端的可笑。’祝公子默然无语。那时刻众诗友皆不知假银锭之事,苏某道出,祝公子竟无丝毫诧异之情,亦不追问。今想来,祝公子笑而不语,那一笑或有深意吧。”
祝良夜闻听,惊疑不已,幽然叹道:“苏大人好生厉害,竟窥见得良夜心思。可恨葛中区这厮欲壑难填,良夜自此受制于他,他不死便是我死,或是我全家死。此事与邵先生毫无干系。”邵闻哈哈笑道:“错矣错矣。祝公子胆小怕事,怎生敢杀人?邵某乃祝公子之好友,闻听得葛中区这厮阴险狠毒、无耻至极,心中甚是恼怒,恨不能手刃这等奸诈小人,为民除害。此中谋划并实施,皆是邵闻一人所为,与良夜并无干系。今看来,邵某确是为诸位诗友除了祸害。”言罢,哈哈大笑。
众人闻听,颇为感激,皆至徐君猷面前,恳求知府大人开恩,从轻处置。徐君猷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把眼来望苏公。
那厢苏公手捋胡须,面容凝重,呆呆的望着一盏油灯,那灯火在微风中摇曳,心中甚是感慨:葛中区者,分明便是李定之流,回想元丰二年,乌台诗案之中,自己便“以诗赋文字讥讽朝政”获罪,祸及朝中并地方诸多好友,险些丢了身家性命。
苏公苦笑一声,喃喃道:“呜呼,文字之罪,何其可怕……”
(本卷完)
后注
一、小说中“秋兰送客齐安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借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之句,原句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二、中国古代银锭一般分五十两、二十五两、十两、五两和一两等多种,但不同朝代使用不同的衡制,银锭实际重量也有所差异,宋代的一两约合今三十九克。
三、宋英宗,(1032~1067年),原名宗实,后改名赵曙,太宗曾孙,濮王允让之子。宋仁宗无子,英宗幼年时即被接入皇宫抚养,主国在位仅四年。宋神宗赵顼,乃是英宗赵曙长子。
四、避讳之风,由来甚久,至唐、宋和清朝,极为盛行,避讳常见之法是用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别的字来代替要避讳的字,讳分为国讳、家讳、内讳、宪讳、个人讳。犯国讳者,则有坐牢甚至杀头的危险。
五、隐居黄州官宦祝东风一说参见《鬼魅传说》一卷。
六、关于宋代书籍刻本,主要有三种:官刻本、私刻本、坊刻本。其中坊刻本大都署有书商字号,某书堂、书铺、书斋等,此些书商为贪图利润,往往降低刻本成本。据《书林清话》记载,中国古代书商雇佣的刻工工价甚廉,故而刻书成本低,从而导致刻印的书籍往往字体偏小甚至错讹百出。此类书商甚多,有的专门接受委托,刻印和售卖书籍,甚至集编撰、出版、发行于一坊一肆,如二岭斋葛中区之流。
七、关于文字狱,要写的太多,但还是不写的好。
第八卷 梅花血玉
第一章 千年古玉
〖南山昨夜雨,西溪不可渡。
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
不词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
自注:土人谓布谷为脱却破裤。〗
此首《五禽言》诗之一乃是苏东坡贬谪黄州时所作。据说宋代鄂州、黄州一带,老百姓把布谷鸟的叫声听成为“脱却破裤”。初来黄州的苏东坡颇为不解。某年春的一天,他过江前往鄂城,由于先前一天夜间下了一场大雨,鄂城西山的山溪涨满了水,只见一个农夫挑着空箩筐,穿着一条破裤,连裤腿也不卷,便从溪水中小心翼翼淌了过去。巧在此时,溪边林中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那农夫闻听得,猛地冲着树林骂将起来:“该死的瘟鸟,只知叫‘脱却破裤’!”苏东坡甚是诧异,遂问道:“你为何不脱掉裤子,以免湿了裤脚?”那位农夫遂脱下破裤与苏东坡看,只见其臀部和大腿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那农夫告知苏东坡,因他欠了东家的租子,今早送了一担谷子去,兀自不够,东家发了脾气,当即命人脱了破裤,一顿好打,竟致这般。苏东坡恍然大悟:那农夫不脱裤子淌水,原来是怕冷水刺痛了伤口疼痛呀!那时,苏东坡穿了两条裤子,遂脱下一条送与农夫。待回到黄州后,他便写下了此诗,流传后世。
且说大宋神宗元丰五年二月某日,东坡雪堂西南山上,建有一座亭子,石椅木栏,亭角飞挑,此亭乃是苏公雇人建造,并名之“快哉亭”,那快哉亭内有数人,或坐或立,谈笑风生。他等正是谪居黄州的苏轼、临江书院的齐礼信先生、刘冰谷先生、郭氏药铺掌柜郭遘、春秋古董行掌柜欧阳飞絮、花灯铺掌柜叶来风。亭外又有苏仁并一些随从家仆,窃窃私语。
『注:苏公之弟苏辙有《黄州快哉亭记》一文,云:“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合,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夫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
只见苏公斜身靠着亭柱,手中一把酒壶,甚是畅意。郭遘手持一个酒杯,品得一口,临风而立,目酣神醉。齐礼信立在亭内石桌旁,正挥毫书写,一侧刘冰谷用手压住纸张,唯恐被风吹动,望着齐礼信笔走龙蛇,满目羡慕之情。欧阳飞絮与叶来风在一侧言语甚么,而后那欧阳飞絮自怀中摸出一件物什,递与叶来风。那叶来风接过来,细细端详,不由啧啧称奇。
那厢苏公、郭遘见得,急忙过来,叶来风看罢,将物什递与郭遘,郭遘接过物什,惊诧道:“好精美的一块美玉。”苏公凑上前来,原来是一块玉佩,玉身晶莹白腻,玉质坚实,雕琢成一朵梅花形状,琢工颇为精美,最为奇特的是梅花蕊中赫然有两小团红色,宛如两滴鲜血嵌在白玉身中,动之欲滴,栩栩如生,但隐约有一丝诡异。
欧阳飞絮见苏公神情专注,颇有些得意,问道:“苏大人以为如何?”苏公不答,翻转过来,但见得梅花玉身后刻有一字,细细辨认,乃是一个“曹”字,字体硕长又宽阔,笔画迂曲流畅。
叶来风思忖道:“似是个‘曹’字。”欧阳飞絮连连点头,笑道:“正是个‘曹’字。但字体怪异,似是金文体。”苏公点点头,道:“正是金文体。”欧阳飞絮疑惑道:“古之金文体甚多,却不知是哪一种金文体?”
那厢齐礼信挥毫完毕,与刘冰谷同来看梅花玉佩,齐礼信笑道:“此一‘曹’字,当是指玉佩主人,莫不是三国曹操曹孟德之物?”刘冰谷望着齐礼信,思索道:“莫不是昔日赤壁大战,曹操败北,遗落下此物,传至今日?却不知欧阳掌柜自何处得到此玉?”欧阳飞絮闻听,颇有些疑惑,问苏公道:“此玉果真是曹操之物?”叶来风在一旁摇头道:“汉代盛行隶体,至三国时,隶体渐没,衍成楷书,怎的会是金文?”
苏公捋须点头,眯着双眼,道:“自治玉之态并金文推断,应是战国古玉。”欧阳飞絮闻听,甚是惊喜,道:“如此言来,此玉颇值得些铜钱?”苏公笑道:“欧阳掌柜乃是古董行家,却来诱我?”欧阳飞絮脸色有些尴尬,呵呵笑道:“不瞒大人,飞絮识得这是一块希世好玉,但其年代如何,一时难以断定。”
苏公思忖道:“玉上之字当是楚国金文。”叶来风疑惑道:“楚国金文形体多扁平,笔画短且多弧笔,颇为松散草率,此字分明有别于此,似非楚国金文。”苏公笑道:“叶掌柜所言甚是,战国早中期,楚之金文依然有如春秋时金文之硕长形体,笔画迂曲流畅,但至战国晚期,则松散草率多矣,甚有差异。”叶来风思忖道:“如此言来,此玉端是战国早中期之物?”
苏公点点头,叹道:“好一块梅花血玉,其价足足值得三百两银子。却不知欧阳掌柜自何处得来?”众人闻听,惊诧不已,又不免有些羡慕。欧阳飞絮笑道:“乃是在朱家庄收得。”齐礼信惊奇道:“便是在我庄中?”欧阳飞絮点点头,道:“便是前几日,自齐先生家中拜访回来,无意间在贵庄一户人家收得。”齐礼信闻听,颇有些惋惜道:“不知欧阳掌柜出了多少价钱?”欧阳飞絮喜笑颜开,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十文钱。”
众人皆惊叹不已,或言欧阳掌柜慧眼识珠,或言欧阳掌柜会做生意。齐礼信追问道:“却不知是哪户人家?”欧阳飞絮连连摇头,道:“飞絮不识得,那厮不过是一小孩,兀自拿着这玉在泥土中玩耍。”众人皆叹明珠暗投。
刘冰谷拿过玉佩,细细察看,叹道:“若非欧阳掌柜识货,此物不定落在哪处泥坑粪池中去了。”叶来风思忖道:“若是哪户人家的传家宝玉,孩童贪玩拿出来玩耍,却被欧阳掌柜廉价买走。若教他家大人省得,不定要痛打一番。”众人皆言有理,欧阳飞絮一愣,思忖不语。齐礼信疑道:“我从未听得哪家有此希世宝玉。”叶来风笑道:“此等值钱物什,人家自当隐藏甚密,怎会在外扬言?”
郭遘笑道:“既然隐藏甚密,又怎得让孩童寻得,嬉戏把玩?”叶来风摇摇头,道:“孩童顽皮,翻箱倒柜,若无意间寻得,只觉好玩。大人一时疏忽,亦不曾留意。”欧阳飞絮迟疑道:“若是如此,飞絮岂非要将此玉退还与他?”言罢,神色黯然,颇有些后悔。
刘冰谷笑道:“今既到你手,怎肯轻易还与他?如此岂非失去数百两银子?”欧阳飞絮摇摇头,叹道:“若是这般,欧阳宁可退还与他。”齐礼信连连点头,道:“欧阳掌柜虽是商贾,但却是儒商,儒者,仁义礼智信也。待礼信回得庄后,暗中打探,若果真是哪家珍藏之物,再还与他不迟;若是那小孩无意间拾得,此物便是与欧阳掌柜有缘矣。”众人皆点头。
欧阳飞絮笑道:“如此甚好。那日,飞絮路经龙王山下一户人家,那人家土墙茅顶,约莫三四间,屋舍前坪兀自有七八株桃树。那小孩在桃树下玩泥,飞絮猜测他是此户农家的孩童。”齐礼信一愣,思忖道:“原来是朱力作家。不过据礼信所知,他家甚贫,怎会有这等宝玉?”
苏公捻须思忖,喃喃道:“龙王山下?去年血字鬼咒一案,我等岂非上得此龙王山?”齐礼信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苏公复又拿过玉佩,置于手中,细细察看一番,思忖道:“此玉或是女王城之古物。”众人闻听,惊诧不已。
欧阳飞絮惊喜道:“飞絮亦曾收得些女王城古物,可惜非破即烂,不甚值钱。”齐礼信笑道:“闻我庄中老人言,传说那女王城内埋藏了无数金银财宝,古往今来,几多人来寻宝,又失望而去。如今,女王城只余下残垣断壁、土丘荒坡,乡人早已不信宝藏之说了。”
苏公叹道:“昔日女王城,何等繁华,那残垣断壁、土丘荒坡之下,掩埋着些许古物,亦不足为奇。”刘冰谷奇道:“苏大人据何断定此玉是女王城古物?”苏公淡然笑道:“不过是推测而已,无有佐证。依《汉书·地理志》言:故邾国,曹姓,二十九世为楚所灭。楚灭邾之后,徙邾至此。今之所谓女王城,其说甚鄙野,又有言禹王城,与大禹相干,苏某以为亦非是。若言邾王城,颇为妥当。”刘冰谷恍然大悟,道:“此玉背面有金文‘曹’字,分明是指邾城君主之姓!”苏公点点头。众人益发惊诧,复又来观赏此件上千年的梅花血玉。
两日后,苏公与家眷数人在山坡上栽植树苗,栽种了约莫三四十株,苏仁提水,一一浇灌。苏公抹了抹额上汗水,望着新栽的树苗,又望着前两年栽植的树木日益长大,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苏仁笑道,待七八年后树大了,枝繁叶茂,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苏公幽然道,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苏仁笑道,老爷栽树汗流浃背,竟还自栽树思想到治国,端的有趣。苏公叹道,此乃是古人之言。苏仁追问是何人,苏公笑而不答。
此时刻,却见得山坡下两人,急急上来。苏公眯着眼睛,眺望来人,淡然道:“定是知府徐大人遣徐溜又来寻我。”苏仁猜想道:“他等急急奔来,定是有甚紧要之事,莫非又有命案发生?”苏公淡然一笑道:“恐非寻常命案,否则何至如此焦急?亦或是朝中之事?”苏仁思忖道:“或有老爷相干?”苏公一愣,心中忽然一震,暗道:莫非是圣上想起我子瞻不成?
正疑惑间,见得那两人风风火火上得坡来,待苏公望清楚来人面目,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欧阳飞絮与一名随从。欧阳飞絮气喘吁吁,上得前来,急急道:“苏大人且帮我!”
苏公一愣,奇道:“不知出了甚事?以至欧阳掌柜如此焦急?”欧阳飞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急切道:“非是他事,乃是为了前几日那块千年的梅花血玉。”苏公疑惑道:“莫非此玉果真是那朱姓人家的祖传宝贝?”欧阳飞絮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昨夜飞絮家中失窃,此玉被人盗走了!”苏公一惊,道:“被人盗走了?”欧阳飞絮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苏公令欧阳飞絮慢慢道来,欧阳飞絮叹息道:“今早飞絮起来,见得书房门开启,铜锁掉落一旁,急忙进得室内一看,室内一片狼籍,地上甚多书卷。飞絮料想是来了窃贼,猛然想起桌案木屉中的玉石锦盒,盒中珍藏着此件玉器。飞絮快步上得前去,抽开一格木屉看去,哪里还有甚么盒子!飞絮不肯死心,又寻了余下木屉及他处,早已不见了踪迹。”欧阳飞絮言罢,唉声叹气。
苏公拈着胡须,问道:“府中可曾丢失其他财物?”欧阳飞絮摇摇头,道:“只不见了此玉石并锦盒。”苏公淡然道:“如此言来,那贼人非是寻常盗贼,分明是冲着此玉而来。”欧阳飞絮点点头,愤愤道:“这厮定是垂涎宝玉,故而行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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