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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与热血的传奇--乱世之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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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海洋
免费电子书库 。。第一部分
第1节:乱世之殇 一(1)
他们说
自从有了光
就有了吟唱
关于自由的旋律
婉转而弥漫哀伤
一
连绵八百里的桓曳山,此刻就横陈在武士的脚下,在月光中静静地熟睡。
黑色的甲胄在月光下泛出幽蓝而诡异的光,细碎却又不失缜密的鳞片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武士静立在黑色的高冈上,茫然的眼神,看不见任何的感情。
北方的冻土,一览尽收眼底。他长叹了一口气,拔出了腰中的刀。刀身很宽阔,在月光下发出雪白的光来。武士的手腕一转,刀尖遥指黑色的天空。这时候,一道闪电直直劈下。就在那一刹那,武士的身影,照亮着千百年以后的传说。
四月的卫北城已然是阳光和煦。
老皮使劲伸了一个懒腰,却依然抵挡不住浓烈的困意。这也难怪,昨晚从齐洲客商手中换来的粟酒的确和北方的“火烧天”有着不同的味道。尽管那用去老皮珍藏已久的半张雪貂皮,可他依旧觉得值得 —— 一张完整的雪貂皮能在南方的皮货黑市上卖出一个天价。可惜老皮此生,怕要老死在这卫北城中了。岁月真不是个好玩意儿啊!转眼之间,已是华发苍颜。老皮轻叹一口气,想起西城的张寡妇来。也许,只有她是不会嫌弃他老的。十几年前,张寡妇的丈夫死在与衡国的兵祸中,若没有老皮的暗中周济,恐怕她早就已经饿死了。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女人能找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可是张寡妇有时候还是会不住地唠叨老皮:你呀,就一辈子是个当门卒的命。老皮会低下头来,不发一言。人生的际遇,谁能说得准啊?想当年,老皮还当过百夫长呢!可就在一次战役中,老皮手下的兄弟没有一个活下来。他亲眼看见表哥的头像萝卜一样被人砍了下来,沾着灰尘滚了好几滚,勉强捡回性命的他也瘸了一条腿。从此什么豪气干云的梦想都灰飞烟灭,只剩下在这小小的边城中了此残生的勇气。
那真是一场噩梦呀!就是很多年以后的今天,仍然让人觉得不堪回首……
几个胡子还没有长齐的愣头小兵,站在城门的下面,七嘴八舌地说起今天巡城的骑兵是多么的威风,铠甲是多么的漂亮!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不住地幻想着甲胄加身的模样。呸!老皮暗自想:你们上过战场吗?
可是老皮又如何能够了解,年轻的血液是如何沸腾着渴望燃烧。
知足常乐吧!当个门卒有什么不好呢?尤其是像卫北这样的边城。不论是尧国的豪商还是南方的大贾,有谁不认识老皮的?这也是一个能捞到油水的美差呀!上次,兕洲的一个豪客,出手就是一件绸缎的锦衣。那个光滑,只怕是处女的肌肤也难比的吧。张寡妇拿到那件衣服的时候,美得不得了。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满足,岂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老皮,你看那是什么?”一个守城的士兵疑惑地用手指向远方说。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浓密的灰尘下,一字排开的黑潮向这边蔓延。“叫什么叫?没见过世面!除了我们尧国的骑兵谁还有这样的气势?”老皮大喝着在那年轻人面前耍起了威风,“胡秃子也是,回个城吧还把排场搞这么大。”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向远方张望。事实上,没有人不为那气势所惊讶。黑潮带动的烟尘如海啸般,轰轰的马蹄声,就是远在一里外的老皮也能感受到那震动。就在这时,黑潮突然变了一个阵形,像风一般让人难以捕捉。老皮眯起眼睛,紧紧地收缩瞳孔想看清楚那旌旗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字,却突然看见一骑乍然突出,手里一柄长刀悠然一闪,在阳光下折射出迫人的寒意。不知为何,老皮打了一个寒战。
“快拉起吊桥,关城门!”老皮这才想起来,胡秃子用的是轩辕巨斧,而这个提刀的绝对不是胡秃子。那他又是谁呢?城中的门卒开始忙碌起来,拼命地转动牵引吊桥的绞车。“快!”老皮说。他感到事情不妙了。
那突出的黑甲骑士,和身下的黑色马驹连在一起,远远看去,仿佛是人头马身的怪物。那一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矫捷如猿,迅猛如虎,转眼之间就到了护城河边。老皮的心突然开始狂跳,吊桥已经拉起一人多高,可老皮还是有一种感觉,那黑甲的骑士一定会冲过来。老皮第一次对别人充满信心。这真是奇怪的感觉,如此的强烈,牵引着老皮的心跳。
第2节:乱世之殇 一(2)
骑士显然没有打算让任何人为他失望,就在前面的马蹄踏上长在护城河边的一株蚂蚁草的时候,骑士使劲一勒马缰,借助着速度带来的冲力和惯性,高高地跃起,然后开始一段短暂的飞翔。马身腾空足有丈余,跃过了天空,遮住阳光,在门卒老皮的眼底与心底同时投下恐惧的阴影。啪的一声,马蹄结实地踏在花柳木做成的桥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一道流光从骑士的手中飞出,如一条银蛇在空中吐出刺眼的信子,粘在拴住吊桥的缆绳上。缆绳是用十根手指粗的亚麻绳缠绕而成,却就那么一下子断了。
轰!桥板在空中毫无踌躇地落下,发出巨大的声响,扬起浓浓的尘土来。桥下昏黄的护城河水静静地流淌,倒映着骑士魔鬼般的影子。风声呼啦啦地响,骑士端坐在马上,怪异的头盔下只能看见那一双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
“你……”老皮的话还未说完,便再也叫不出口。四尺九寸长的斩马刀,背阔锋窄,简单有力,刀尖如弯月般轻轻地钩住老皮的下巴,刀锋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但那迫肌的寒意却让老皮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说不出话来。老皮吞下一口唾液,颈项处的大血管抖动了一下。
城门已经开始掩起来,而骑士背后的黑潮也越涌越近。
“我乃衡国越青冢。”武士的声音冷得就像北域的千年寒冰。
“越青冢?”老皮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他的头就和他的身子别离了。
像他表哥当年一样,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骨碌碌地一直滚到了桥下的河中。就在空中的那一小段距离,你可以听见老皮的嘴里说出的一句话:
“好快的刀!”
血开始流进昏黄的河水中,一滴、两滴……很快被河水稀释掉了。随后血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就连河水也变成了红色。
越青冢走下马来。堇色的皮靴在冻土上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这个脚印很快被后来者湮没了。
可是,没有人能忘记那个脚印。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一个真正的乱世已经冲破一切,势不可当地来到了。
老人轻轻地打了一个呼哨,那马儿便轻快地载着背上的少年向这边奔来。
雪白色的身体没有一丝杂色,马鼻呼哧呼哧冒着白气,打了一个响嚏,显然还没有适应这北部荒原的寒冷。自然的力量永远是伟大的,没有生物在它面前不会屈服。
“很冷吧?”老人紧了紧背在身后的狭长的包袱,伸手抚摩着少年的头问道。老人的身材很高,少年坐在马上,老人也能毫不费力地摸到他的头。
少年坚毅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高冈上的风像刀一样割开人的肌肤,留下彻骨的寒气。少年的脸被冻得通红,却倔强地抿着嘴巴,那双眼睛深邃得让人觉得可怕 —— 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眼神。少年对着老人笑了笑,顽皮的样子未脱稚气。他很快被眼前的奇异景致吸引住了。
绵延五千里的火霰平原此刻就呈现在少年的眼前。四月,正是莜离草开始疯狂生长的季节。成片的醉人的绿在平原的每一个角落铺开,肆意蔓延。迎合着高原的烈风,草浪不住地翻滚,阵阵草香会勾起你遥远的遐想。远处,有一片片白花花的羊群点缀其中。再远处,便是据说有九曲的冰渊河。阳光从苍穹之上毫无顾忌地倾洒而下,远望去,冰渊河波光粼粼,像一条金色的玉带。
少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爷爷,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老人呵呵地笑,向四周打量一下,用手指了指远山:“喏,越过前面的桓曳山,我们就到尧国了。”
“尧国?”少年疑惑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去那儿?”
“为什么?为什么?”老人默默地念着这个词,“因为爷爷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呀?”少年穷追不舍,“让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来见他。”
“一个世人想见都见不着的人。”老人眯起眼睛。将背后的包袱取下来挂在马身上,然后翻身上马。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那马儿欢快地叫了一声,撒开蹄子,向桓曳山的方向跑去。
第3节:乱世之殇 一(3)
华虞然坐在青花的石台上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仿佛那台子在他的身下生了根一样。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上,就连眉毛也经过精心的梳理。眉毛下的眼睛却微微地闭了起来,只留下几道深刻的皱纹。花白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他竖起莲花指,双膝盘起,一动不动。
老人的样子说不出的典雅,就像看透了人世的一切沧桑世故,飘然出尘。
真的有人能远离尘世吗?
他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只三足虬龙镂花鼎,冉冉升起紫色的烟气。
天下的香料能发出紫烟的,非檀洲的紫涎莫属。
干净的院落,整齐的柴扉。一个扎着小独辫的小女孩,时而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老人,时而将白生生的小手扒在柴门上,不住地张望。女孩子的样子伶俐可爱,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血玉的翡翠一般。
院落的外面突然响起细碎的马蹄声。老人的嘴角现出微微的笑意。
一匹白色骏马头忽地从院墙外边冒了出来。就在那个身背狭长包袱的老人的身影出现的一刹那,坐在青花石上的华虞然说话了:
“你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才睁开眼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到来。
这时候,那匹马已经完全进入了院子。马背上端坐的少年也不住地张望起四周来。
背包袱的老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用爽朗的声音回答道:
“华兄早知道我要来?”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华虞然整理好衣服,从石台上走了下来:“不,我并不知道你要来。我只是算到最近要有老友来访,可并不知道是谁。于是我就每天坐在这石台之上,只要有人来,我就会问上一句:‘你来了?’”
“华兄还是一如既往地谦虚谨慎呀!以你的天演术会不知道谁要来找你?”背包袱的老人一边解下包袱一边说。
“御兄,莫提往事。阿月,快给客人上茶。”
柴门后的小女孩轻声应了一声,转眼从屋中端出三盏茶来,上面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姓御的老人将包袱靠在石台的一边,接过茶盏,慢饮了一口。
“好茶啊!”他说着,示意旁边的少年也来喝茶。
华虞然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在那包袱上停留了一会儿。他认得那包袱,也知道那包袱里面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很多年前的一个日子,他曾经见识过,只那一次,他便永生难忘了。然后他的眼睛才去看那个少年,从他们一进来,吸引他的不是那个姓御的,也不是那个包袱,而是这个少年。少年低头喝茶的时候,眼睛抬起来,也看了华虞然一眼。少年的眼神干脆而大胆,竟让华虞然的眼睛回避了过去。
趁少年喝茶的工夫,御姓老人向华虞然使了一个眼色。
华虞然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阿月,你来,带这个小客人出去转转。”
阿月咯咯地笑着跑了过去,突然拉起坐在那儿的少年的手,就向外面跑去。少年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踉跄一下,才跟上女孩的脚步。
等他们都出去了,华虞然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御兄,你来早了,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年。”
“我知道。我御衍一生横刀跃马,纵横天下。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又怎么会提前来找你呢?”
“哈哈,以御兄目空天下的本事,又有什么需要我华虞然帮忙的呢?”
“若说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项上头颅,我御衍定是当仁不让!可论起命理经学,普天之下谁人堪与华兄争锋?”御衍望着华虞然说,“谁能想到,当年帝国无双的天演策士华虞然此刻却躲在尧地的云水城中!”
“我已经忘记了。”华虞然的神色显现出无比的凄凉,他穷尽一生研究星相秘史《 天仪分宗 》,当年以年仅二十三岁的年纪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占星者,“除了许诺要见的几个老朋友外,我已不再推命算理。”他叹了一口气,“昔日的华虞然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帮不了你什么。”
御衍沉默了。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帝都白鄞的那个驿馆里,那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对他莫测的笑,仿佛一下子看穿了他的一生。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淡淡的蓝色,忧郁地绽放在他的眼前。
第4节:乱世之殇 一(4)
“你的一生充满杀戮、不幸和背叛。”年轻人在他的戟下平静地说,伸手拈起棋盘上的一粒白子,啪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许他的确说对了,三十年的烟波浩渺,现在那个人却突然说他已经忘记了。
“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以为凭自己的本事能博一个天下闻名,便是人生的极致。”华虞然站起身,负手而立,“现在才知道,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切终究是归于尘土。”
“华兄你真的大彻大悟了?”御衍也站了起来,“我并非为我自己。”
“嗯?三十年前,在帝都之时,你用你的龙纹戟指着我的咽喉要我为你卜上一卦,我告诉了你上半部的卦象,让你在三十年后来取下半部。现在,你提前一年来到我这儿,却告诉我你不是为你自己,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已经老了,那下半部的卦我已经不在乎了。你看见刚才那个孩子没有?他是我的孙子。”说到此,御衍的脸上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华虞然扭过头来,盯着御衍,说不出话来。
“你是第一个牵我手的女人。”少年在女孩身后认真地说着这一句话。
“人家不是女人啦,人家只是一个小女孩。”女孩停下来,也顶顶认真地对少年说了一句话。
“这两者有区别吗?”少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当然有区别了。”女孩撅起漂亮的小嘴巴,骄傲地说,接着她话锋一转,“我叫阿月,你叫什么呀?”
“我叫御天。”少年低下头,笑着对女孩说。从他进来时起,阿月就从没有看见他笑过,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呀!阿月正想着,突然她的脸被人捧起来了,然后她就看见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正对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看。
阿月的脸从来没被人摸过,更别说被捧起来看了。刹那间,小脸就涨成了红苹果。
“啊 ——”阿月一边挣开一边尖叫,“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看清楚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少年说着,转过身去,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有什么奇怪的呀?”阿月还是气急败坏,“我还看过彩色的眼睛呢!”
两个孩子坐在岸边,把腿悬在结冰的小河面上。北域的寒冷就是在四月也没有退去。河冰只有很薄的一层,依稀可以听见冰下河水流动的潺潺声。
“去年我还在这条河的上面滑冰了呢?”阿月指着小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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