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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凌风-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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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那么你呢,又为什么要恨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既然愿意为我而死,那就该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因为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他笑意渐深,如晚霞一般,“如同眼下,你为了顾氏而来,我虽然恨得要命,可也还是会原谅你的。”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恨也好,至少恨比爱来得真实。”
“我不知道。”
“是真的,爱这种东西,如晚冬弥雾,某一个清晨醒来后可能就消散了,你还会记得昨日云彩的形状吗,不会吧,爱也是一样虚无的假象。可恨不同,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都忘不了。你是这样的年轻,大抵还会相信自己感情的特别之处,我却早已不信了。”他认真的说。
我兀自哈哈的笑了,笑得咳嗽起来,大殿里回荡着我的笑声,异常清晰,像一把钝钝的刀子,笨拙又认真的一点点切割着曾经。
“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若我活着从燮城回来就告知关于我亲生父亲之事。”好不容易停下来,我问他。
“记得。”
“忘了吧,我对这件事,实则不感兴趣。与此相对,你能不能放周大人及其妻女回去。”
“……周世林的亲眷,我无意追究,但周世林本人却不能如此简单的放回去。”
“为什么?”
“中原有探子潜伏在羌无,我根据自己手上的已知的再加上楚仁渊带回来的消息,大概已知那个人是谁了,只是那个探子怕已经把重要消息送出了羌无。周世林若把宝藏地点告诉我或者赫连黎也就罢了,偏偏他一个都不选。待中原的骆柏年得知无人知晓宝藏真正地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换做我,定会在暗杀和抢先问出地点中选一个。为了永绝后患,他大概会选第二个,再选第一个。”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最妥当的,自是杀了周世林,杀了他于国无益也无害,朕总不能白白便宜骆柏年。”
“……舅舅他谁也不会说的,更不会告诉骆柏年。”
“你如何知道,若他真的什么也没说过,又怎会在多年后被发现与邵氏的瓜葛。”
“所以你要杀了他,”我一把拽住魏光澈的手腕,力气大的手指都变了型。“你已定下心思要杀了我舅舅?”
“……朕不会杀了他的。”魏光澈由着我将他手腕握得青紫,脸色分毫未变,“我今日准了卫淳山的折子,你已从卫家摘出来,除了保留这个姓氏,其它一切与定远侯府再无干戈。既然令你没了一门亲戚,自然少不了要赔你。”
当真从定远侯府脱离出来了,这事尘埃落定的瞬间,就像河面浮萍被连根拔起,那十几年的岁月被流水洗刷了过去,记忆却犹然鲜明,令人有缺失了什么似的不自然。
我慢慢松开他的手腕,心下微愕,刚才那一瞬我分明是起了杀心,居然会想杀了魏光澈。
以往想的最坏情况,也不过是自尽罢了。是我真的恨他到了如斯地步,还是我的爱已经无法后退了,只能挥刃向前了。
“我会先将他软禁起来,其余的再慢慢定夺。”他看着多了一道紫痕的手腕,会意一笑,伸出手慢慢扯下我右边的衣襟,露出肩胛如坚硬玉质细细雕刻而成的半边肩膀。
“可是,我,朕,不会帮着你救顾玉晴。”
“什么?”
“我不会命人杀了她,可我也不会救她,那个女人……”他忽然又放弃了‘朕’这个称呼,转而狠狠咬上我右边脖颈连肩处,似在发泄那阴暗隐蔽的恨意,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脖子留了下来。
他重新抬起头,嘴唇上有着鲜艳夺魂的血色。
“若她自己熬了过来,就再不追究了,若她熬不下来……一切只看那女人自己的命。”
“是我犯下的过错,你又何必怪她。”我转过身看着窗外黑如墨汁的天色凄然道,“是我强迫她才有了这孩子,是我置她于不顾她才会因为寂寞千方百计要留下孩子,你若有怨,只管惩罚我便是了,何必饶上她。”
“就是这样,她才更可恨。”魏光澈从身后抱住了我,他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却没再咬,他发间有着睡莲般的味道,似带来了氤氲的水气,在这大殿里弥漫开潮湿的味道。
“你过往并非没有别的女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和哪家青楼的头牌藕断丝连么,这些我都知道,还有楚仁渊,再恼,不也容他活着了么。”
他的声音在耳边闷闷响起,有着类似深情的压抑,还有着某种不正常的扭曲。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他们对你全都一个样子。可顾玉晴不同,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等待着罢了,等着你有一天厌倦了这种关系,那时候你别无选择,自然会回去,而她将赢的名正言顺。”
他用力抱住我,似乎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在旁边不声不响的阴险等待着你,就要发狂,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你在梦里喊她的名字还不够,醒来后第一件事也是去找她,你敢说,真的对她一丝情义也无吗!”
“她与我相像,你相信吗,看着她我就会想到那个曾经满怀期待的自己,她与我,同样的爱错了人,不同的是顾氏比我好了太多,她并没有执着于想要回报,而我却希望纵然手段激烈也要令陛下牢记我一生。”
我眼眶干涸,流不出泪来。
“看到她,我就想到那个曾经有机会变得更好的自己,若是我和你之间有一个人曾经得到过世俗的幸福,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通过恨来肯定彼此呢。”
他也不言语,只是将头埋在我发间,似乎在拼命汲取什么热度一般,明明我身上冷得如同冰窖。时间一长,他身上似乎也渐渐冷却下来。
“父皇死的时候,我正在一旁看着。”
“……”
“母后将那碗药递给我,让我呈给父皇以表心意,她和别人都策划好了,秉笔太监拟好了假遗诏,虎符也在手上,禁宫里更是因为父皇的病将人统统换过,母后知道父皇不会对我起疑心的,毕竟那时候我才十三岁。”
他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只将额头抵着我的后背,腰间上缠绕地双臂却是半点没松。
“母后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我看见她下毒了,可我还是将那碗药递给了父皇,为什么呢,因为我也想坐那把龙椅,要是等大哥回来父皇再病故的话,一切都将来不及。”
“这种事,又何必告诉我。”半响我冷淡回应道
他的手略松了松。
“你登基后这十几年,先是将朝中反对你的老臣不动声色清了个干净,待大局已定后又发兵血洗忽兰,纵然这一年多来我几度迷失,但从不曾糊涂到错认崇元帝是本性纯良之辈。我是不曾看清过你的本心,但你作为一个皇帝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作为皇帝的你,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能舍弃。
不论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不论你用不用那个‘朕’字,我们都是不平等的,你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任意的改变对我的态度,我却不能。
所以再不要因为别人而猜忌或坦白了,我们之间,何曾真的有过别人。”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细密的纹路纠缠交叉。
“因为爱这一字对于我卫凌风来说,不是可以随意放下再随意捡起的东西,但凡我爱一个人,总是彻底,总是决绝。”
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微重了些。
我闭上眼睛,似乎又听到远处有一声声的呼唤,那声音徘徊在大殿外面,和突然猛烈起来的风雨一样咔咔敲着窗棂,离开周府时顾玉晴凄凉的喊声似乎也混杂在了里面,像某种愤恨的孤魂一样拿着无形之鞭一遍遍用力抽在这具被魏光澈紧抱在怀的躯壳上。
“我已决定忘掉顾玉晴这个人,你也放过她吧,就算我如同你希望的那样开始恨你,也无谓在这恨上添加别人的痕迹。”
魏光澈慢慢松开了环绕在我腰间的手。
“说到底,你就是不忍心看着她死啊。”
他扳过身子凝视我的脸庞半响,又说:
“好漂亮的眼睛,你已经开始恨我了,是吗?那不妨令这恨再多一些,朕想看到这双眼睛因为愤怒彻底燃烧起来的模样,就为了这个,朕绝对不会救顾玉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落花回廊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想推开他,手却被紧紧握住了,他轻轻的笑。
“凌风,你如今武功全失,别徒劳的想着反抗了。”
说完他手上使劲,我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抱。
“怎么办,你会生气吗,”他慢慢啃啮着我的耳朵,用蚀骨语调温柔说着,“来,伸出手,就这么抱着朕,你能摸到朕的后背吗。”
他从一旁的桌上摸起一枚束发用的绿玉竹簪,强迫我一只手握牢了它。
“不愿落得现在这般,就用这簪子来扎朕的后心,纵然朕有武功也会因此重伤,还记得后背的要害处在哪吗,想必不会忘,来,狠狠扎进去就是了。”
我死死握住了簪子,手心的黏着汗水令那簪子滑的留不住手。
“你早已不是孩子了,不要总想着对自己狠,谁令你不痛快你就该报复谁,知道吗?”
他顺着我的锁骨细密吻下去,我浑身都颤栗起来,手却僵持在那动弹不得,无论怎么心急也无法刺入眼前男人的后背。他身上的龙涎香刺激着我最原始的本能,那是不欲与世间法则作对,想要轻松随波逐流的本能。
“放开我!”
情急之下握我住簪子就往自己手腕上刺去,魏光澈却像后背生了眼睛一样,反手制止了我的动作,他轻轻哼了一声,手指轻弹之下簪子断成了两半,叮咚掉于地上。
“下不了手,就不要拒绝我。”
那是我挣扎最激烈的一次,连第初次委身于他都不曾如此抵触过。这简直是徒劳的反抗,我自己心里也极明白,到了最后我终于在他怀里挣扎不得的大声哭了出来,像受尽万般委屈。那个昔日阴郁的少年,那个杀人如麻的将军,那个被逼到绝境只求一死的废物,这都像是我,又都不是我。他留在我身上的触感,似在鲜明提醒我曾遭受过的耻辱,又像是给我留下这红尘的最后温暖。天地之大,我却将爱的恨的,都只集中于一人,这许就是我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压抑良久的情绪喷发而出,泪和汗将魏光澈的前胸打湿,有一瞬间他似乎也无措了起来,想放开我,却随即抱的更紧了,他的脸上,有内疚,有伤感,更多的却是欲望。看着他的表情,我渐渐麻木,终于停止挣扎,一动也不再动。
魏光澈发觉有异也停了下来。
“凌风。”他伸手想抚摸我脸,我却想也不想,伸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那一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手掌侧边红肿一片,他本可以躲开的,却生生受了我这一掌。
“不要碰我,不要再碰我了!”我崩溃大喊,声音从喉咙里生硬撕裂开,“你这肮脏的东西,再碰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滚,离我远远的,你们全都离我远远的!”
他似乎怔住了,不敢置信般。
我站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穿好衣服就走,我要离开这里,永远的。
脑子里混乱如麻,我双眼赤红,只恨自己没了武功,否则定要屠尽这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这每一个看着热闹又冷漠面孔的人,这荒唐糜烂到发臭的京城!
连马车都没等,出了宫我就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到底是如何一路走回去的,我也不知道,这一路漫漫,像背离希望深一脚浅一脚趟过泥塘,只是到了周府,熟悉的声音让我重有了微薄意识,不至于就这么走过了。
“侯爷,您怎么了!大夫找来么?”
我耳边嗡嗡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脚步酿跄的还给方向继续往里走,言良想扶住我,被一把推在地上。
“不要碰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麻利的爬起来心平气和的回答:
“是,侯爷,天没大亮,您小心脚下。”
刚走到别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凄厉的尖叫道:
“夫人出大红了!”
我脚下一顿,随即更快的走到产房门口,婢女婆子们早忙成了一团,接生婆一出来见我已经回到这里,吓的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侯爷,夫人,夫人出大红了。”
“……那孩子呢。”
“孩子,孩子,因为侯爷交代过要保大弃小,所以……”这婆子嘴唇抖的说不完一句囫囵话,我也不催促,只盯着她。
“禀侯爷,小世子生下来就,就没了气息。”到底一旁有胆子大的小丫鬟跪下将话补全了。
“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接生婆听了这话吓得不清,刚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又不敢说,到底爬起来将孩子抱到面前。
我接过那襁褓,杏红色的小被子将孩子捂的严严实实,被子上绣的是大朵的流云和仙鹤,是玉晴绣的,那些日子我一直看她拿着布料在午后慢慢缝纫,阳光在她身上跳跃,那仙鹤的眼睛也似有了灵气。
这承载了我妻子无数爱意与祝福的襁褓,此刻正裹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大概也是此生最后一个,这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紧紧闭着眼睛,脸是青色的,这么一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如羽毛,我摸了摸他的小脸,像最软和的棉花一样,却冰冰凉凉,亲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寒意顿时侵入了我的体内,像是万年不化的玄冰。
我尽力拉扯自己的表情,想对他笑一下。这个孩子,我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他来了这世上一遭,却连阳光都没能看见就在黑夜里睡过去了,至少,我要给他一个微笑。
“侯爷……”言良被我的表情吓得呆住,“您别这样,小世子已经去了,快放手吧。”
他伸手想将襁褓从我手里接过来,却不想我抱得太紧,一时拿不出来,他又不敢硬抢,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哥儿,快去里面看看你夫人,她快不行了。”芸妈妈出来了。
我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是谁,慢慢松了手,言良乘机将孩子接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将亮的缘故,房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余下几缕黑暗飘飘浮浮充斥在此间。
“玉晴。”我对躺在里间床上的女人轻唤。
她脸色蜡黄,死亡已蔓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在战场上我见多了人临死前的样子,却没料到这个经验会用在自己妻子的身上。
“你头发上都是露水,在外面待了好久么,怎么也不擦擦干净。”
“想见你,一时等不及了。”我帮她捏好被角,尽量忽略屋里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你见到孩子了吗?”玉晴眼波柔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见到了。”我猜因着她已近大限,旁人均不忍将孩子的事告诉她。
“你喜欢他吗?”
“喜欢。”我哑声道,“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着你和孩子到中原的江南去,听说那里有着大片碧绿的荷塘,还有着满山的竹林。我们一家三口去那里,再也不回来了,那里宁静,气候也怡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我们的孩子也会喜欢那里的,你有没有听过我吹箫,其实我这上面还算可以,等一家三口去了那儿,我每晚都吹给你听……”
我说不下去了,语无伦次,玉晴却听的极认真。
“真好,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南,也想听你吹箫,可是凌风,你现在能不能抱抱我。”
我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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