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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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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才本就因放走刺客之事恼着明华容,现在听到这明显的区别对待,终是按捺不住问出声来。
说罢,她又是不忿,又是期待地瞟向项绮罗,意思想让对方开腔相帮,不想项绮罗却偏了偏头,恰好躲过了她请求的目光,只专注看着帐幔上的绣花。仿佛那样式死板的宫制之物突然经了绣神天孙之手,一下变得鲜活灵动起来,万万不可错过似的。
见状,杜唐宝只好又看向余公公。但对方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质问一般,径自扭头吩咐指派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搬了被毡铺到轿里,再备上手炉等物,务必不能冻到杜小姐。”
“我说——”
杜唐宝见没人理会自己,还待再说,项绮罗却在她肩上轻轻一按,低声道:“杜妹妹,这是宫中,请你慎言。”
杜唐宝虽然有些蠢,但总算不是无脑得无可救药,当下被项绮罗一提点,立即惊觉着讪讪地住口收声,但心中那口气还是咽不下去。这时,只听项绮罗状似无意地又说道:“杜妹妹,来日方长,你有什么想同明家妹子说的,以后慢慢再说便是。”
慢慢再说……这话却是提醒了杜唐宝,让她眼前一亮,原本就因高烧而通红的双颊,又因兴奋而更红了几分。
满意地打量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与恨意,项绮罗笑得愈发端庄宁和:“杜妹妹,你要好生静养,务必快些好起来呢。”
与此同时,清梵殿。
昏睡许久的明华容悠悠醒转,还未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外间隐约的诵经声,间或还有木鱼的的清响,并嗅到阵阵清雅熏香。
旁边的宫女察觉到锦榻间细微的响动,连忙上前查看,见明华容星眸半睁,立即欣喜道:“明小姐,您可算醒了,也不枉公主殿下为您担忧了许久。”
“这位姐姐,我这是在——”明华容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一脸迷惘。
“您是在我们长公主殿下的清梵殿,您被刺客劫走时颈间受了伤,之后又被打晕丢在路边。太医说您是惊吓过度所以昏迷不醒,但公主殿下依旧不放心,特地将您接到清梵殿的厢室来,说让您等养好了伤再出宫。您既醒了,奴婢这便去通报公主殿下。”那宫女口齿十分灵便,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待清楚,说罢又转身打发小宫女前去通禀。
不多会儿,长公主便在宫人环拥下走进厢室来。她本在做晚课,听到禀报说明华容已醒后,便结束了诵经匆匆过来。
坐在榻边端详片刻,长公主满意道:“虽说失了血,到底气色没灰败下去,留在本宫处将养两天便该好了。”
说着,她素来清冷如月的面上露出一个柔和清浅的笑意,看得明华容心下暗赞:如此风华,不愧是皇室公主。明独秀向来自恃美貌,但莫说容貌,单是风姿气度,她与长公主就是萤火之于皓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收回胡思乱想,明华容满面感激地说道:“多谢公主殿下垂怜。但时近年关,殿下也该如往年一般起身到陪都去了吧?臣女只怕不便留下。”
见她体谅,长公主更觉得她可疼,道:“陪都离此不过七八日的行程,也不争这两三天的功夫。你且安心养伤就是,待翻过年去得了空,本宫还要向你好好问一问这织金布的技艺。”
听她这么说,明华容自是无有不允,连声答应。
待长公主走后,明华容目光在她玄衣素裳,银钗玉环,清淡质朴之极的衣饰上停留片刻,对身边的宫女说道:“殿下带发修行,为天下苍生祈福,所以贵为长公主,却打扮得相当素净呢。”
“那是自然,我们公主殿下言出必践,这三年多来不但餐餐茹素,每日早晚都做诵经功课,上天必是感应到了殿下的虔诚之心,所以近年来昭庆皆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宫女颇为自豪地说道,显然以能侍奉气度高华,又甘心清苦的长公主为荣。
明华容因为醒后嗅到殿内的熏香竟不是居士惯用的檀香,而是多为男子所用的龙楼香,不禁有些奇怪。原本想就着话头问个明白,但见宫女一脸祟敬仰慕,想了一想,还是将未出口的话语咽了下去。横竖她只是偶然好奇,但若因为多嘴惹得人不快,那就不好了。毕竟,她一番苦心设计要留在宫内,本就另有其目的,不宜多生事端。
两日后,偏殿,已故皇后旧居。
负责打扫殿宇,并给鸟儿与猫儿喂食的几个嬷嬷这日做完了扫洒,又将拌了鱼干肉丁的猫食放在桌上,但那生着一双鸳鸯眼睛的白猫只略嗅了一嗅,便纵身跳下了竹桌,往外跑去。
嬷嬷们对这只猫的任性挑食和来去如风已习以为常,当下便打发了个手脚灵便的小宫女跟上去,让她盯着猫儿什么时候玩累了,什么时候再抱回来吃食。
那猫上檐跳瓦,跑得轻巧飞快,小宫女一行仰头看,一行在下面追。待追到御花园附近时,终于看到了黄草间长长的白猫尾巴,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气喘吁吁地刚要绕过去照看白猫,却听到一个清泠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讶然地说道:“小家伙,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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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乔依霏霏亲的鲜花~
正文 098 直谏皇帝
“小家伙,怎么又是你。”
伴着这声讶异的问话,白猫长尾一扫,消失在小宫女视野中,让她吓了一跳,生怕猫儿一个眼错不见又跑到了其他地方,连忙急步追上前去察看。
转到放满盆栽的景墙之后,只见一架宽大的秋千架上,坐着一名颈包白布,宫装高髻的陌生少女,容貌十分秀致,可神情却是极之幽冷,一双黑瞳更是深沉黯晦,教人看了没由来地心里一颤。
再打量白猫竟然是扑在她怀里,还不住蹭来扭去,小宫女更加惊讶了:这白猫自从皇后死后便再没亲近过谁,对谁都是爱理不答,自己给它喂了快三年的食,它也只有在肚子饿时才会乖乖给自己抱。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主动亲近一个陌生人。
讶异归讶异,瞥眼看到少女身上只有宫内贵人才允许穿着的云锦宫制裙装后,小宫女机灵地行了一礼。但刚想开口让对方将白猫还给自己时,却犯了难:现儿宫内妃嫔廖廖,各位有名有位的主子自己都是认得的,这位小姐都对不上号。若说是哪位重臣的女儿入宫玩耍,可她又穿着宫制的衣裳,这可让人怎么称呼?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怀抱白猫的少女淡声说道:“我是明华容,现暂居长公主处,今儿趁天气好出来走走。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听罢她的自我介绍,小宫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昨个儿替长公主挡了一刀,被刺客劫走,后来又留在宫内养伤的明家大小姐,自己本以为既说是受了伤,那么这明小姐怎么着也该躺个两三天才能下地走动,所以先前竟一时没想到这上头来。
知道明华容现在是长公主面前的大红人,小宫女越发恭谨,说道:“明小姐,这只猫是奴婢当差的殿内养的,刚才因不肯吃饭跑了出来,奴婢奉命来带它回去呢。”
“不肯吃饭?”闻言,明华容却是一奇,抬起手上只剩下半块的芙蓉香玉糕说道:“可它刚来就啃了我的糕点。”
小宫女仔细一看,果然那白猫嘴边的短毛和胡须上还有糕点碎末,不禁更加奇怪:旁人不知,可她是一路照看过来的,很清楚这白猫挑嘴又小性儿,吃的鱼啊肉啊必须都是新鲜的,而且别人一点儿也不许碰。如果有人敢把吃剩的东西喂给它,指不定还会挠那人两下子。可就是这样一只不喜欢亲近人又挑肥捡瘦难伺候的猫,现下居然主动扑进明华容怀里,还同她抢食,这——这——莫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明华容不明所以,见小宫女呆呆的只管出神不说话,以为她是怯生怕说错了话,便招了招手,道:“大概它也是饿了吧,你过来把它抱回去。”
哪知听到回去二字,白猫抖了抖耳朵,柔软的身子一舒,就纵到了明华容肩头,尾巴还在她脖子上勾了一圈,意思很明白:不回去。
小宫女见状更加吃惊了: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它也从不曾有过这般亲呢的举动啊。
明华容压根不知道自己“享受”了何等待遇,径自皱着眉头将它的尾巴拉开:“别闹,蹭松了裹药的白纱,我等下又得重上一回药。”
白猫赶紧讨好地舔舔她的脸颊,却被她闪了开去:“怪痒的,别乱动了,否则我把你丢下去。”
听到这个“丢”字,小宫女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道:“明小姐,看来雪雪很喜欢您。奴婢斗胆,能不能请您喂一喂它?这猫左性儿得很,如果奴婢强行把它抱回去,肯定是又抓又挠不愿吃饭,届时奴婢又要挨一顿排头。”
听罢,明华容往她手背上看了几眼,见许多细碎的新伤旧痕宛然交叠,明显是被猫爪挠的,便知道她并非说谎。明华容自己也曾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很体谅这些下人的难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这儿只有一壶茶和一碟子糕点,就看它吃不吃了。”
一语未了,雪雪已跳下她的肩头,纵到盘子边埋头开吃,同时尾巴还不忘勾着她的手腕,时不时还抖蹭两下,像是在说:不勾脖子,勾手总行了吧?
明华容还从未见过这般通灵性的猫,当下不禁又是一愣,问道:“这猫见了谁都是这样赖皮?”
“这……从不曾有过,奴婢看照了它快三年,也是头一遭见它这般模样。说起来陛下也算它半个主子,可平常它对着陛下也是爱理不答的。”
说到这里,她们身旁的白石道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宫女抬眼望去,立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道:“奴婢参见皇上。”
跪拜参见时,她心内一阵打鼓:刚刚为什么要多嘴捎带上陛下呢,也不知被听去多少,会不会治自己一个语气轻慢之罪。
小宫女心内着慌害怕,宣长昊却看也未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同样下跪参拜的明华容身上,看到她颈间包裹的白布后,神情微沉,道:“明小姐,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其实这不过是浅浅一层皮外伤而已,在明华容看来,连药也不用上,过两天痂口脱落就好了。但长公主却是郑而重之,不但着宫娥给她按时上药换布,还硬塞了两瓶有除疤之效的药膏给她。
不过,能够免礼,明华容也就乐得站着。谢恩之后她刚站起来,雪雪立即又爬到了她肩头,一副生怕她突然告退的模样。
目光转到雪雪身上,在吃得满盘狼籍的糕点和它短毛间沾满的点心碎末上停顿片刻,宣长昊眼神再度变得深邃:“它很亲近你?”
这时,明华容才想起来,这猫原本是在他亡妻房内的,多半和那只鸟一样,是他们夫妻恩爱时养下的。想到宣长昊甚至不许打扫的宫人在皇后故居内值守,明华容心道,该不会见这猫和我亲近,他就要治我的罪吧?可猫儿还趴在她肩头,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托词,迟疑一下,才答道:“是。”
但宣长昊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站着,面上虽是毫无表情,但从不时闪烁一下的眼神中却能看出,他正若有所思。
既然看出他无意追究,明华容也就装做一无所知。乍见皇帝的短暂惊异过后,想到自己留在宫内的目的,她不禁意有所动。打量周遭除少数几个宫娥太监之外并无其他人后,她轻声说道:“陛下,臣女有事奏报,不知可否……”
宣长昊虽然实际并不如外表那般冷酷,但性子与温和可亲决计沾不上边,如果是别的女子说出这话,他想也不想便会冷冷拒绝。可提出要求的既是明华容,他心头那一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奇怪杂思立时又浮了出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已听到自己不带分毫感情的声音响起:“你们退后。”
见宫女太监们都依言退到数丈开外之后,明华容微微一笑,道:“多谢陛下。臣女今日斗胆开口,却是为了一件攸关社稷的大事。陛下可知——瑾王殿下怀有不臣之心?”
她声音十分轻柔,语气低婉得像是在耳语,但所说的内容却是教人惊骇万分。纵然宣长昊一颗心坚如磐石,也不禁为这话一惊,看向明华容的眼神蓦然转为锐利,像是想要化目光为利剑,将她剖析分析,看个清楚。
迎着他的目光,明华容非但分毫没有退缩之意,目光亦同样变得明锐:“前些日子臣女曾在一家名叫巧工斋的珠宝铺子遇上些麻烦,当时是瑾王出面镇住了局面,臣女原本十分感激他,可后来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而且——陛下,当日您也在场,对不对?”
宣长昊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明华容又道:“那日臣女被家中姨娘诬蔑暗算,想方设法自证清白,但姨娘还是抵赖不认。最后因为她误掷银梳,反而被瑾王身边的侍卫所伤。之后您与瑾王过来查看这边情形,问明原委之后,瑾王送了臣女不少首饰做为压惊赔礼。可是,臣女却在首饰箱内发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黄金。民女心知有异,隔日便去找巧工斋的掌柜对质,结果发现,正如民女所想,巧工斋本就是瑾王的产业,而这笔黄金则是他料定臣女不敢就此私自收下,想借臣女之手,送与家父的。”
这些事情,那日宣长昊因为被小偷盗走了钱袋,一路追去,误打误撞找到巧工斋楼下,无意听到了明华容与女掌柜的一番对话,所以都是知道的。并且事后根据这些疑点,他命人暗中彻查瑾王,果真查出了不少问题。
他曾想过明守靖会否向自己暗报此事,但许多天过去,明守靖处没有分毫动静,结果却是明华容先一步开口禀报!
——明守靖虽然刻板有余,却并非胆小如鼠,想来应该不至于自己不敢开口,反而打发女儿过来坦诚密禀。那,这番话是明华容自己想说的么?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会想得到这些?莫不是背后有人主使?
瞬息之间,种种猜度推断在宣长昊心头纷涌而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明华容目光微动,说道:“陛下,这番话全是臣女自己推断,而瑾王暗赠黄金之事,臣女并未告诉过家父,更不用说其他事情。家父对瑾王之事,皆是毫不知情。”
沉默片刻,宣长昊缓缓说道:“你说这些,有何用意?”
“臣女虽然幼时不在父母身边,不能时时聆训,却也曾读过几本书,知道忠君为国之理。察觉有人觊觎陛下的江山社稷,自是前来禀报——这是于公。至于私心……”说话间,明华容像是不经意般抚了抚鬓边碎发,随着这个动作,衣袖滑落,露出了掩于袖内的半截手臂,虽是皓白如雪,却难掩其上密密麻麻、经年累月留下的浅淡伤痕。
以宣长昊多年军旅生涯的经历,当下只瞟了一眼,便分辨出这上面的伤痕并非一日造成,有烫伤、划伤、刺伤……虽然早已褪淡变浅,却终究难掩痕迹。实在很难相像哪家重臣的小姐会受这么多伤,是以一瞥之后,宣长昊不由一愣,立即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薄怒。
明华容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女未满周岁时便被送到庄子上将养,名为养病,实则……”她抿了抿嘴唇,似是不愿多说,但臂上的伤痕却已是无声的倾诉。顿了一顿,她又说道:“父母之命,臣女也不敢指摘什么。但回到帝京之后,家中继母却是变本加厉,数次想要取臣女性命。蝼蚁尚且偷生,臣女自认没有圣人那般任打任杀,引颈就戮的胸怀,为了保命,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一二,便时常留意夫人的动静,以防她再暗算臣女。不想,却因此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夫人有意将二妹妹许配与瑾王殿下为妻。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古怪的是,此事是白丞相作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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